《我欲通天》桥夕

1、苏醒

　　北齐天保元年冬，龙门山。

　　已是半夜时分，本该是万籁俱寂之时，却见几点摇曳的灯火在山间闪耀着，间或传来几人略带亢奋的声音。

　　近看才发觉这一行五人头上带着兜帽，身上的衣服也是齐国边军的打扮。只是这五人半夜出现在离与西魏闹腾不休的战场甚远的龙门山，可见他们几人应该是私出军营的。然却这般亢奋，显然是他们将做之事能给他们更大的好处了。

　　“若是真能挖到珍宝换了钱物，我便去西魏讨几房妻妾做个财主，听说西边那儿可不像齐国，汉人讨老婆也容易些呢。”

　　“哎，我说你小子也忒没见识了。齐国势大，西魏指不定哪天就被灭了呢。照我说还不如南下去，听说那建康城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繁华之地，便是小娘子们也比北地的漂亮呢。”

　　为首的三十多岁的汉子听着后头几个人的议论，心里也火热得很。他想起那无意间发现的洞窟，就觉得那是老天爷给他的运道，不然怎么就叫他给发现了呢？想到还未被征为步卒入伍前，家乡那老瞎子曾说他晚年将大富大贵，他从前都不相信，如今却深信不疑，觉得那老瞎子还是颇有些道行的。

　　就在几人边说边往那处洞窟行去时，原本寒星点点的天空突然就风云变色了，不一会儿就电闪雷鸣，一道道滚雷在他们的头顶轰鸣不绝，让几个在军营里摸爬多年的汉子都变了神色。

　　“冯三哥，这，这天怎么突然变了？会不会是凶兆？”最瘦的汉子打了个寒颤问道。

　　“都走到这儿了，难不成现在回营里去？上峰定会将我们当做逃卒相待的，说不得下次做那送命辅兵的就是我们了。”冯三郎心里也渗得慌，可是相比起被当做必死的辅兵的命运，他宁愿再拼一把。

　　其余几人听了冯三郎的话，顿时也顾不得天上那轰鸣不断的炸雷了，任凭那瓢泼的大雨当头浇下，高一脚矮一脚的进了那处洞窟。

　　几个汉子也不知在山洞里走了多久，直到手里的一盏油灯熄灭了，那冯三郎才吩咐另两人吹灭了手里的风灯，只留了一盏灯照明。他才道：“这洞窟如此之深，也不知还要走多久，我们的灯油只这么多，得俭省些用。”

　　其余几人也觉得有道理，只是一盏灯的光芒太过昏暗了，他们心里没来由的害怕也越来越深了。

　　冯三郎是个胆大的，他担心这几人还未找到珍宝就吓坏了，心里鄙夷得很，嘴里却是道：“咱们上战场这么些年，可没少杀人，死人更是常见。便是真有不干净的玩意，那也是它怕我们才是。好了，想想有了钱财后的好日子，可别在这个时候怂了。”

　　几个汉子被冯三郎这么一说，顿时恢复了一些精神，又说笑起来。等到他们在岩石壁上看见了认不出的篆书和图画后，更是激动得双眼都闪闪亮了，完全忽略了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水滴之声。

　　穿过几间满是牲畜乃是人骨架的石室，当他们来到那间恍若白昼一般的石室之后，顿时呆住了。

　　四周石壁之上各镶嵌了两颗鸡蛋小大的夜明珠，正中一座白玉砌成的高台，其上摆着一张流光溢彩的矮榻，上头貌似蜷缩着一个人，黑色的长发恍若最上好的绸缎，在夜明珠的光辉下熠熠生辉。那些长发自白玉高台之上蜿蜒而下，一直到水晶铺就的地面之上，决计不下四五米长。故而冯三郎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个人偶。因为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可能有这么长这么亮这么光滑的头发。

　　矮榻前摆着一张玉石天丝所制的古琴，其上凤飞鸾舞，栩栩如生，绝非凡品。只是在冯三郎几个凡夫俗子的眼中，这古琴远不如那些珍宝值钱。就在冯三郎几人被石室中的奇珍异宝迷昏了眼之时，他们没有发现他们以为的人偶动了动，那黑绸一般的发丝更是缓缓地流动着变短，如丝似锦的布料下，好似有蛇尾动了下。

　　长澜缓缓地睁开了眼，她看着垂着身前的黑发喟叹了一口气，发觉睡前身体里头的不适感全没有了，顿时猜到自己定睡了不短的时间。

　　“阿郭呀，你叹什么气？还不手脚快些？”一个汉子头也不抬地对身边的瘦高个说道。
　　“你胡说什么呢？我何曾叹气了？”
　　“不是你还会有谁？我方才分明就听到了。”

　　就在几个男的嘀嘀咕咕时，又是一声叹息声响起，引得这五个汉子往怀里揽珠宝的动作都停了，待他们缓缓回头，看向玉台之上，便看见了那“人偶”恍若天人的脸庞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来，以及“人偶”下身的裙摆下方摆动着的一条巨大的蛇尾！

　　“啊——妖怪啊！”
　　惊恐至极的叫声突然在石室中响起。

　　长澜不曾想才睡了一觉醒来，她竟然成了凡人眼中的妖怪，她也不耐烦废话，挥手让四个汉子安静地倒下了，只留了一个瞧着害怕却还强作镇定的男人——冯三郎。

　　待长澜从冯三郎嘴里知晓此时已经离她睡前过去了近三千年，她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难怪是这些凡人吵醒了她，而非龟叔和水府的侍婢了。

　　长澜闭上双眼片刻，待再睁开之时，她的蛇尾已化为了一双修长的人足，看了看满脸惊惧的冯三郎，顿时生出了一个主意来。

　　次日拂晓，几个汉子浑浑噩噩地从龙门山一处洞窟之中爬出来后各自归乡了——他们的记忆之中没有丝毫洞窟之中的经历。

　　长澜颇为不舍地看了一眼洞窟，石室内在凡人眼中价值连城的珠宝，在她眼里只是俗物而已。唯有玉台之上，她躺卧的琉璃榻边的一卷轴，以及那古琴，才是她眼中最为珍贵之物。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了这非金非玉非石非铁，更非人间娟绸丝麻材质的卷轴，她忆起当年父君将此物授与她时所说的话，心里隐隐明白了几分为何感受不到从前所熟知的漫天尊神的气息，倒是她还能好好儿地站在这儿的原因了。再看着古琴，想起故人模样，更是心生叹息，挥手将两者收了起来。

　　她出生于洪荒巫妖大战堪近尾声之时，那时封神大战尚未开始，洪荒之上人族乃是最为弱小之族。不想这些年过去了，她熟知的洪荒大能以及漫天尊神的气息只余屈指可数的数道罢了，而人族反成了这大地之主了。

　　“倒有些趣味呢。”长澜低声笑道，挥手将石室之中的物事收进了乾坤袋之中，一个瞬间便出了石窟。

　　长澜立在云端之上看着依旧滔滔不绝的黄河之水，长发在风中微微扬起，完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上却满是冷凝之色。

　　远远天际有仙神驾云而归，待看见云上的长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驾云而归者，正是此时镇守黄河的赤髯龙王，他本是带着重礼去西海参加表弟敖烈与碧波潭公主的婚礼的，谁知喜事变悲事，敖烈发觉碧波潭公主和九头虫私通，怒斥碧波潭公主之后。谁也不曾想到西海龙王敖钦在这等情况之下，不是维护儿子敖烈，反是斥责他无用才使得碧波潭龙女琵琶别抱。敖烈怒而烧宫，不想将玉帝钦赐的夜明珠。西海龙王大怒，不听众人的劝阻，还亲自上天庭告了敖烈一个忤逆的罪名。

　　想到敖烈虽因为观音菩萨求情而保住了性命，但是却要罚去那鹰愁涧里不见天日，心里就老大不自在。再见有陌生面孔立在云头之上盯着黄河看，顿时就不豫起来。

　　“大王，待小人去盘问她姓名出身去。”随行夜叉极为机灵，当即出声道。
　　长澜哪里将这等堪堪通智的夜叉瞧在眼里，便是赤髯龙王在她眼中，那修为也是低微得很。只一眼，就让那夜叉扛不住威压变成了原形。而赤髯龙王也同样匍匐在云上，变成一条红色的三爪龙来。

　　“上神恕罪，小神法力低微，有眼不识泰山。上神恕罪……”赤髯龙王只觉得浑身骨骼都在颤抖了，便是对着天庭那几位大帝，他都未曾感受过这般恐怖的威压。眼前这到底是哪位神仙老爷，他猜来猜去都猜不透了。

　　长澜不曾想到镇守黄河的龙神居然这般无能，若是放在封神大战之前的洪荒之上，莫说是妖族了，便是一些人族勇士，也能手刃这赤髯龙王的。

　　想到那位导致她父母反目，害得她父君陨落的“勇士”，她的脸色顿时差了三分。甩开那些不好的记忆，她收了身上的威压，问起了赤髯龙黄河水府以及三十三重天上诸神之事来。当听说三百多年前一只石猴曾大闹天宫，让昊天和瑶池颜面大失之后，不由得笑出声来。

　　不过一只金仙修为的石猴罢了，即便是女娲补天遗石化形，也不该弄出这大的动静来的。仔细想想其中的意味，倒是有趣了。

　　长澜瞧了赤髯龙王一眼，收了神威，皱眉道：“我与龙族也算是有些交情，不想如今的龙族修为这般低下……”挥手丢下一张玉帛与赤髯龙王面前。

　　“此法诀乃是洪荒时期水神共工之物，今日便赠赐于你。可别真当自己只是天庭的降雨官，好生守着这黄河水域吧，莫坠了龙族之名。”

　　赤髯龙王化为人形，捧着那玉帛，心里着实又惊又喜，眼见长澜身形自空中消失，这才回了龙宫细看那玉帛。

　　当真确定那玉帛上的功法精妙非常，乃是平生从未曾见过的，一时激动得难以自禁，只是立时就修炼的话，心里还有些不放心。踌躇了片刻，方对手下道：“来人，摆道泾河，本王要去拜见父王。”

　　赤髯龙王的父王乃是泾河龙君，可以说是除了四海龙君之外，整个龙族之中最为位高权重的。

　　不说赤髯龙王的打算，只说长澜，她去了离黄河不远之地的五行山下。只远远看去，便能感受到那压于山顶佛偈子传来的令人不喜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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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久违的同人开啦~~这篇文有存稿，大家放心跳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