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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伦敦,二〇一二。

      Sherlock的葬礼称不上备极哀荣,反而相当简单低调。Mycroft一袭黑色西装三件套站在树荫底下。这回,他把祖母绿袖扣取了下来。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John走到Mycroft身旁,望了望蓝天又接着望向他,「我以为你巴不得全世界一同哀悼。」
      「这是Sherlock的意思。」Mycroft瞥了他一眼,「你满意了吗?」
      「什麽?」
      「你们成了爱侣,然后拥抱、亲吻、我猜还上了床。然后呢?他死了。这就是你要的?」
      「Mycroft!」John即将出口的怒骂却硬生生哽在了喉头,随之而来是庞杂的思绪——悲伤?怨怼?或者,贊同?
      最终,他只能幽幽吐出一句:「拜託你,别把他的死说的像是我的错。」
      「当然。当然是你的错,John。」
      「叫我Hamish。」John不安地瞪了Mycroft一眼,「你什麽意思?」
      「老天,John。你居然连这个都不明白?」
      「哦,上帝啊,叫我Hamish。」
      「你可知道他为什麽跳下来?」Mycroft把头撇向一边,而John沉默以对。
      「那是他和Moriarty的较量。」

      *

      插曲:伦敦,二〇一二。

      Mycroft看着John握着双拳离去。他向他披露了一个事实,他为那小个子医生带来的似乎全非好事。
      顺着那金髮军医行走的方向远望,他瞧见了另一位男子。那人身着蓝色衬衫,和天空一样的颜色。脸上惋惜表露无遗。
      是他、是他、是他。Mycroft认得那张脸、那髮色。不过,会是谁?
      那到底是谁?
      从来无法忍受疑问的Mycroft趋上前唤了那男人。
      「我们见过吗?」
      墓碑前的银髮警探回过身,并朝他点了点头。那刻,Mycroft深信自己绝对在哪裡看过他。
      「你是——噢,想必是Sherlock的兄长,Mycroft Holmes。对于你弟弟的死,我相当遗憾。他是个好人——」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Mycroft蹙紧了眉头。
      「什麽?」
      「我们见过吗?」
      时空凝滞了一会。就像回答不出某个问题时会有的近乎尴尬的气氛。只要再一些时间,Mycroft肯定能记起来的。但Lestrade只是搔了搔头,阻却他的思考:「我和Sherlock认识几年了,也知道他有个哥哥,却从来没亲眼见过。我想,这是我们的头一次会面。」
      他不甘心就此放弃,继续穷追不捨:
      「你真的记不起来?」
      Lestrade垂在身侧的双手插进了裤兜裡,向他展露一个困惑的表情:
      「若我们的相遇——如果曾经有过的话——当真如此重要,那麽,先生,为什麽记起来的不是你?」
      别想着和别人相认。那非常不智。他彻彻底底忘了自己对John的告诫。
      到头来,他才是那条金鱼。Mycroft忽然明白。
      那些他最不屑一顾、没完没了重蹈复辙的人——他,Mycroft Holmes也不过是其中一员。
      「……抱歉,是我认错人了。」良久,他黯然地说,接着旋身往佈满铁鏽的栅栏大门走去。
      「等等!」
      待他走了几步远,Lestrade却追了上来,「我觉得好像——」
      Mycroft盯着眼前风风火火的男人。他漫长的一生似乎没有比此刻更渴望一个人开腔的时候。他紧抓着手中的伞柄,姿态依然高高在上,心中激动却几乎满溢。
      「说下去。」
      「你——在政府裡头工作,而且职位挺高,对吗?我可能在报纸上看过你。」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当然不是。Mycroft尽全力掩藏自己的失落,扯出一个苦涩而无力的假笑:
      「这样啊。午安,警探。」

      *

      伦敦,二〇一二。

      Moriarty。
      这个名字从Mycroft嘴裡说出来的刹那,我几乎无法支持自己。
      我不敢再问下去,只是转身离开。彷若捏着一张破碎纸片,却怎麽也不愿设想、拼凑全貌。
      他怎麽就不懂,我希望他活下去的那份心思?他怎麽就不懂,我也能为他做任何牺牲?只要——只要Sherlock能留在世上,哪怕让他忘了我,我都甘之如饴。
      换位思考之后,我发现Sherlock居然为我做了同样的事。那个才华横溢、洞悉事理的侦探,那个傲慢无礼、自我中心的Sherlock Holmes——他居然为了我——
      「天啊,你真是个蠢——」
      我盯着壁炉裡的火光灼灼跳动。无数个夜晚,我们一同窝在沙发上烤火。即便是他忙于回复简讯或电子邮件不发一言,只要感受他的温度透过那钴蓝色丝绒睡袍传至指尖,我就无比安心。
      或者,在週五晚上叫两份外卖,喝点小酒,什麽都做也能什麽都不做。他会让他修长的双腿横在我膝头,接着对彼此分享生活琐事——从Mycroft的减重计划到Lestrade的潜在暧昧对象,从房东太太的香水到Molly的冲咖啡技术。
      我不敢去想,未来的我会多麽怀念这一切——还会比现在更糟吗?
      Sherlock。
      拜託你,再给我一个奇蹟。

      *

      伦敦,二〇一三。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Mrs. Hudson,妳肯定懂得。」
      「我明白你有多难过。我知道你们俩的关係非常——」
      「是的、是的,就是那样。或许一开始不是,但我们还是走到了这裡。没人预料得到。」如同没人预料到Sherlock的死。这样的联想让我急匆匆打断了她的话。
      Mrs. Hudson直至我把221B的钥匙交到她手上时,才明白这是怎麽一回事。
      「不会吧?Hamish?」她瞪大了眼睛,而我只能轻轻颔首:「……对。」
      「你们两个都要离开我了。」
      「我很抱歉。我会多回来看看的。」
      「噢,Hamish,」她歎了口气,「每个人离别时都这麽说。」
      于是,我们拥抱了一下。她问我要去哪裡。我告诉她一个假地址。
      「一路顺风。」她站在二楼的窗子朝我挥挥手,而我也这麽做。
      我回到伦敦的时间仅仅三年,但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会成为我生命中最可贵而难忘的片段。
      因为一个男人。因为Sherlock Holmes。

      *

      布里斯班,二〇一八。

      英国的秋天,正是澳大利亚即将入夏的时候。实不相瞒,我搬到了英格兰的另一头。我只想离伦敦越远越好。
      二〇一八年,我到布里斯班待上三天。来看看着名的黄金海岸与满城市跑的朱鹭。这种鸟不怎麽怕生,大概和人类相处久了,看到我接近只是向后退几步。我再往前,牠遂看穿我的技俩,站得直挺挺不动了。
      出于某种恋旧,即便人在国外,我总是会特意查看伦敦的时间与天气。伦敦开始变冷,而布里斯班却温度回升。
      Mycroft已经很久没有联络我了。谁会和间接害死他「手足」的人联络?于是我回復那独来独往的日子,无牵无挂。
      我想起Sherlock的死已然过了六年。
      这个数字足够长,足够让你努力忘掉一个人。但也过于短,让你有所戒备而无法敞开心怀。
      我在路旁的小店买了一盒炸鱼薯条,裡头还附切片柠檬。找个位子坐定后,我便随意吃了起来。一隻海鸥飞到我脚边对我投以热切的目光,但我只是动动夹脚拖赶走牠——我现在全身都是渡假装束。
      还是伦敦的炸鱼薯条滋味好些。尤其是Sherlock推荐的那一家店。这侦探有时还真能充当美食家,他总是知道哪裡有不错的餐馆。
      而那些餐馆,我一次都没再造访过。
      我看着手裡的纸盒,突然食慾尽失,索性丢几根薯条给脚边的海鸥。牠们争夺着挤成一团。
      我早该知道的——我不想,而且也不可能忘了他。

      *

      我订的饭店就在距海岸步行四分钟距离的地方。今天是週五,海滩上熙熙攘攘都是人潮——每逢週三与週五,这裡会举办市集,许多人带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摆摊。
      我对那些玩意兴趣缺缺,走马看花没多久就逛完了。此地离饭店已有好些距离,但我只想继续沿着海滨向前走。
      这裡相对安静得多。许多情侣在岸边的长椅上双双躺着,或私语或亲密依偎。我信步走着,并不因形单影隻而感到不自在——这没有什麽不妥。
      我拿出不久前在商店裡买的罐装啤酒。这一场在海滩上的无言观浪是我计划之中的行程,我可以在这裡消磨大半个夜晚,看年轻人大吼大叫着跑过面前——是啊,年轻人。他们以高呼颂赞人生,以近乎疯狂的形式对世界呐喊「活着」。
      我捋起牛仔裤的裤脚,走进一片碎浪裡。海水漫过我的脚背,带走为数不少的沙粒。待另一波浪拍打上岸,更多的海沙却埋没我的双脚于无形。
      「喂,那边的,要涨潮了。」一个好心的声音提醒道。
      「我知道,谢谢……我只想多站一会。」
      我拿铝罐对着月亮。或许,它也能伴我走到最后——英国、法国、美国。它与我,都未曾改变。
      敬那些一成不变的命运、敬那些已然逝去而不再回头的人们、敬友情、敬爱情。
      乾杯。我朝那圆润明亮的酒友做了个口型,接着把罐子裡的啤酒一饮而尽。
      「你还有啤酒吗?」此时,在微弱的光线裡,一个男人朝我走来。我觉得自己好像认得他身上那件衬衫。
      「你应该自己去买一罐。」
      「但是你不会拒绝。」
      「凭什麽?」
      静默片刻。
      「John。你肯定知道。」
      John。这世纪会这麽叫我的只有两个人。
      有什麽在我脑内崩解、撕裂,几乎让我颓然倒地。
      我退后几步,喃喃着说:「不……不。我的天,你是谁?」
      那男人没有循着我的动作向前,只是站在原地。我看不出他是否在微笑,但希望不要。因为这可一点也不有趣。
      「是我。John,说真的,我还多花了一张机票钱来这裡找你。你怎麽不好好待在英国?」
      「是你,」我沙哑着说,思绪一片片斑驳,最终仅剩一个名字。
      「是你。该死的浑帐,该死的Sherlock Holmes。」
      六年的罪恶、念想、自暴自弃终于在此刻溃堤。
      我再也抑制不了了。
      我上前揪住他的领子。儘管缺乏身高优势,我还是凭着蛮力把他推倒在海水裡。我听见自己朝着他狂吼:「六年,Sherlock,不是六天,而是六年!你怎麽能把这一切、把你的死说得这麽轻鬆?我以为我杀了你,Mycroft说——」
      「那傢伙对你说了什麽?John,那不是你的错。我自愿而为。」海水涨潮,但对于生死的戒慎恐惧丝毫比不上我俩间此刻的问题。水几乎漫上他腰际,可无人理会也无人在意。
      「六年。上帝啊,什麽消息都没有。你明明可以让别人捎个口信之类的——你为什麽要骗我?」
      「我认为那会让你稳定一些。」
      「你要我怎麽分辨,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你的遗言,你那天杀的遗言——」我不知道该说什麽了,只祈求海水能马上把我们溺毙在这裡。
      「我很抱歉,John。」Sherlock垂下眼眸,抓住我压制住他的一隻手。
      「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一切,我都是真心的。」

      *

      Sherlock告诉我,他之所以毅然决然「自杀」,是为了摆脱Moriarty的疑虑。聪明如他,Sherlock必须让所有人相信他已死,进而潜入Moriarty的组织,从中摧毁。
      诈死只是众多环节的其中一部分。Sherlock Holmes所做的,远比这危险的多。
      「他们的枪管是不是都抵着你的脑袋了?Sherlock,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没有人能够夺走你,」Sherlock边解开身上泡水的衬衫边说着,「没有人。」
      「我不值得你冒这个险。是我害了你。」
      「John,」Sherlock几乎是不耐地说,「你怎麽会把所有错误往自己身上拢?我说了,这是我自愿的。跟你一点关係都没有。」
      「你不必这麽做。如果我能——」
      「For God\'s sake,」Sherlock一把将衬衫扔在房间地下,走向我,抓着我的双臂,直到我吃痛地咬了咬嘴唇。
      「你为什麽还不懂?」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看着我。我刻意违抗这道指令,他的力道加得更重,足以令我瘀青。
      「我愿意为你冒任何险,因为我爱你,我想要你从此好好地活下去,不必再像过去那样漂泊无依——」Sherlock几乎吼了出来,「John Watson,你到底懂不懂?」

      *

      我在晨光中醒来。
      昨晚,Sherlock自愿到沙发上睡觉,免去了许多尴尬与麻烦。而各种证据也显示他一直安安份份待在沙发上——好比他正一面搓揉着后颈,一面叉起一块欧姆蛋。
      「这会算在我的帐单上,你知道吗?」我眯起眼睛望向Sherlock以及桌上那份客房服务早餐。而他只是耸耸肩,「我会还你的。之前你拿我的卡去买的那些东西,我可没追究。」
      「六年前的旧帐,你还记着?」我脱口而出,却当即后悔了。
      我为什麽要这麽说?渴望从他毫无悔意的眼裡抽剥出一星半点的羞惭?或者希望他拥我入怀告诉我最糟的已经过去,并保证绝不再犯——如果一切都因我而起,我就是舞臺的中心,又怎麽能将一切过错推给Sherlock?
      该感到羞惭的,是我。
      我在Sherlock对面坐下,随即发现他的旅馆浴袍底下再无其他衣物——「我晚点再去帮你买套衣服。」我说,像是种赔罪。
      「不需要。」他嚼着麵包说,「Mycroft会把我的行李送来。」
      Sherlock配着一口咖啡把略显乾硬的麵包吞了下去,并且皱眉。这让他的下一句话带着不自然的哽咽:「我没替你多叫一份早餐,但是多要了一杯咖啡。可能有点凉了,你还想要吗?」
      「都行。」
      他把杯子推了过来,接着说:「你昨晚做了噩梦。」
      「你没睡着?」
      「浅眠。而且醒来几次。」
      我搅了搅什麽都没加的黑咖啡,「我梦见,你又离开了。我不太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说不定,我正在经历的这些,才是梦境。」
      我听见刀叉被搁下的响声。Sherlock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我身侧。
      「我叫客房服务时,柜檯人员问我是不是『Mr. Watson』。我以为你会改名。」
      「我没那麽做,」对于他天外飞来一笔的话题,我早已见怪不怪,「我打算让Moriarty找上我,并且一枪轰掉他的可怕脑袋。我要为你復仇。」
      「好消息是,他已经死了。几週之前,Mycroft的人终于把他处理掉。想知道我怎麽回复柜檯人员吗?」
      「怎麽回复?」
      「『那得看他想不想保留姓氏。』」
      「嗯哼。」我又回过头去喝咖啡,却突然发现哪裡不对劲。
      「等等。你指的是……」
      Sherlock拉起我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直到此刻,我才得以仔细端详他的面容。六年的时光让他沧桑了。是的,沧桑——难以相信我会用这个词形容Sherlock。我们以迥然相异的形式共同见证了时间的残酷。
      一颗心脏的突突跳动——强而有力、坚定不移,正如他的视线、他的语气。
      「我不会离开的。我在这裡,John。我还要用尽馀生在你的岁月裡好好刻下几笔,让你忘不了我。
      你大概已经知道我要说什麽了。
      John。跟我结婚吧。」

      *

      伦敦,二〇一八。

      我没想过会有这麽一天。
      这场婚礼的筹备速度之快,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Mycroft。虽然我感觉他很可能公器私用。
      教堂裡裡外外满是装饰花草,前来观礼的都是和我们相当亲近的朋友。我不想张扬,而Sherlock正有此意。
      「你的婚后生活——」Lestrade的表情相当奇特,竟是欣喜中藏着一丝担忧,「咳,如果你有什麽问题,或是Sherlock有什麽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毕竟你还年轻,婚姻这种事情,很难说。」
      我忍不住笑出声,却不是因为他的杞人忧天,「谢谢你,我相信Sherlock没问题。」
      「我早就说过,你们不需要两间房,」房东太太捏了捏我的手,「我看人很准的。」
      「我们打算搬回221B,不知道妳还愿不愿意——」
      「当然,当然。」她的表情几乎能说是乐不可支。
      「Hamish!」我邀请了一些过去的同事,而喊我的正是Sarah。她和我拥抱一下,并且说:「我们都很为你高兴。」
      「谢谢。妳和男朋友处得不错吧?」
      「他人很好,非常贴心……」Sarah还没说完,Sherlock就勐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我知道他的用意。
      「你没必要这样。」和Sarah结束对话后,我碰了碰那侦探的肩膀,「我们只是聊个天而已。」
      「她抱了你。」Sherlock皱着眉头说,「那样太超过了。我不接受。」
      我微笑着转过身,准备继续和其他人寒暄,Sherlock却在我背后用手指微微勾下我的领子。
      「这个伤疤还在。」
      「会好的。总有一天会淡去。」我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提起这个。而我又再一次撒了谎——那样的疤痕,可不是那麽容易復原。
      「不。我知道这个记号会跟着你一辈子。」Sherlock毫不容情戳穿了我,「六年前的今天。我一直记着。」
      婚礼日期是他挑的——竟然还有这层用意。
      「Sherlock……」要在他的脑裡,乃至心中佔去一个位置,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我现在才明白,Sherlock对此一直感到自责——我怎麽可能会将这一切归罪于他那个夜晚的缺席?
      原来我俩的相似之处多得不可思议。
      「笑一个。你知道吗?你今天看起来棒呆了(You look awesome today.)。」
      「那一向不是我的风格。」
      「这是我的婚礼。」
      「我们的婚礼。」他纠正道,接着有些迟疑地扬起唇角,「你也不遑多让。」

      *

      「Sherlock Holmes,你是否接受Hamish Smith成为你的丈夫?你是否愿意发誓,无论生活顺遂或者艰困,患病或者康健,都用你所有的时日爱他、陪伴他,直至死亡?」
      在牧师说出「Hamish Smith」的当下,Sherlock把我的真名代换上去,他的口型明显说着:John Watson。
      「我愿意。」他说。那是一幅我一辈子不想忘却的画面。Sherlock肯定对这些繁文缛节感到不耐,然而此刻他脸上竟没有半分不悦,只是盯着我的眼睛,沉稳地告诉全天下:我愿意。
      「Hamish Smith,你是否接受Sherlock Holmes成为你的丈夫?你是否愿意发誓,无论生活顺遂或者艰困,患病或者康健,都用你所有的时日爱他、陪伴他,直至死亡?」
      我几乎要抢在牧师说完宣誓词之前大喊「我愿意」。所以呢?这一切真的是我想要的?
      对,没错。我告诉自己。
      不是为了追求与谁互许终身的浪漫,甚至不是渴求永恆不朽——相反,我求的,仅仅是一个当下,并让那些当下连结成比永恆更珍贵的事物。
      「我愿意。」
      接着,交换戒指,以及一些我不是头一回经历却依然做不娴熟的仪式。Sherlock曾问我之前和Mary结婚的戒指如今去向何方,我据实以告:有次被抢劫,歹徒从我手上硬拔走了。我当时以为我会因此失去无名指。
      「我很荣幸——能够在你手上留下戒痕。」他轻声说道,我回以一个八成是灿烂到极点的笑。
      我们在全场的注视下亲吻。Sherlock玩得有些过火,我必须拽一下他的袖子才懂得收手。好吧,我承认,那感觉还不错。
      掌声响起。
      他果然还是Sherlock。他看起来确实比我年长了——八年的时间,让他除了原先的睿智,更添了几分练达——为数不多。他依然是他,我也依然是我。
      对此,我深信不疑。
      「我爱你。」Sherlock的字句被淹没在众人的欢欣雀跃裡,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也爱你。」
      我觉得自己花了一世纪教他如何去爱——或者,我花了一世纪让自己学会怎麽爱这个男人。
      我存活的理由是为了遇见他。我们相遇的理由是为了完整彼此。
      一切痛苦、晦暗、伤痕,无非是为了此刻。
      这,就是世界如何运行乃至宇宙如何扩展。
      这就是爱。
      一切相遇,都有一个理由。
      我找到了我的理由。

      *

      后记:伦敦,未来。

      我的名字是Sherlock Holmes。一位谘询侦探。
      我的伴侣建议我用文字记录生活,所以你才会看见这一篇文章——不,不会有别的人看见,我打算把这个文档锁起来。这相当可笑,难不成John想要我把实验数据写成浪漫故事?
      这世界一直很荒谬。好比这个男人,John Watson。
      我和John几年前结了婚,但我知道那些都只是形式——看看Lestrade,那就是最好的例证。他和他妻子终于在去年离婚了。和我预料的日期一模一样。
      我从不认为能够以婚姻去阻止某些事的到来,比如时间的流逝。老实说,我总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John的出现让我做了很多无理的决定。客观上投资报酬率极低的那一种。像是结婚。
      但我居然想那麽做。心甘情愿那麽做。
      (「你在做什麽?」John在沙发另一侧坐下,Sherlock挪了挪笔电萤幕的方位。
      「没什麽,无聊的案子。」他这麽回答。)
      一起案子让我遇见了他,一场酒醉闹事后的不知所云催生了我们的第一个吻,一次隐私侵犯居然让我们完成了最后一部份。
      只有我们办得到。
      (「你干嘛躲着我?」军医凑近了一点,想看清那萤幕上跃动的字样,但侦探只是把笔电贴近自己:
      「在工作。别打扰我。」)
      这麽说或许很愚蠢——John似乎不再把我当成孩子了。这挺令人高兴,或许我如今的长相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起来」是年少无知的那个,他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对我说教。
      他曾经问过我,会不会在意随着时间逐渐拉大的外貌年龄差距,我只回了他一句话:
      「那很重要吗?」
      而也确实如此。
      (「你吃过早餐了吗?」John打开报纸问。斗大的耸动标题让Sherlock转移了目光,仅仅一瞬。
      「没有。」)
      好吧,或许,我真的很爱他。
      有些事情可以被预见,像是我的离去,或者他的离去。
      我们常假装这个问题不存在,就像伦敦的天气——你或许忘记今天是阴天,却绝不会忘了带伞。
      这样的隐忧一直让我们有所顾忌。直到从澳大利亚回国的当晚,John告诉我他有多害怕再一次失去我。
      「我几乎要相信那是事实了。Sherlock。」
      我才明白,John要的,不是能活得多长,而是我能陪着他多久。
      他不在乎有多少人记住他,却希望能记住所有人。
      他说,他害怕自己会忘了我。但记不记得真的事关重大?年龄差距、衰老速度——这些避无可避的现象,到底有什麽关係?
      真正重要的,不过是我们、不过是爱、不过是——
      (Sherlock的双肩突地被按压向沙发椅背,John的嘴唇冷不防贴了上来。侦探的笔电从腿上滑落至椅垫,又随着军医膝盖所在之处的凹陷往下几吋。
      「一定要这样,你才愿意听我说话?」John抱怨道,「我说,你想吃什麽?我可以帮你弄一份。」
      Sherlock先是一愣,之后忙不迭地低下头,快速地在键盘上敲打出最后一个句子。)
      不过是John Watson。
      (Sherlock阖起萤幕,仰起头去亲吻那个正毫不客气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麽,就你吧。」他开腔。
      「什麽?」John偏了偏头。
      「早餐。」侦探微笑着说。)

      - FIN -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几章被锁了起来,作者表示无奈……本文可以在221D、Lofter、AO3上找到,各位如有需要可以在网路上搜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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