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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这是,作法成了?

      商昊走到近前,捡起那根临时法杖,心疼地擦了擦顶上的珠子,仔细察看。

      暨绪超然地问:“我度得如何?”

      商昊道:“不晓得,反正就是一股亮光之后,啥都没了。连地都扫干净了。”

      这算什么结果?

      这位前辈,是被度去了地府,还是……灰飞烟灭了?

      商昊从珠子上抬起视线,诚实地道:“我觉着,不大像送去地府了,方才真真一丝幽冥的气息都没有?”

      暨绪怔住:“那难道,真就……”

      一切归无了?

      商昊取下珠子,擦了又擦,小心收回锦袋里,塞进领口,腾出一只手拍拍暨绪肩头。

      “你已尽力而为。横竖他都不用再受万魔反噬之苦。相信他应十分欢喜了。”

      暨绪长吐出一口气,也罢。

      商昊再缩短斧头柄,装回斧锤。狮子喉中发出呜呜的声音,闭上双眼,将头枕在前爪上,两道泪从眼角流出。

      暨绪心一颤,又虚起来。

      “狮兄……”

      狮子僵僵地卧着,已然气绝。

      拼命了这许久,它终于也不用再硬撑了。

      暨绪摸了摸狮子的鬃毛,犹豫:“我要不要也超度它一场。”

      功德做到底,送他们团聚。

      仿佛回应他的话一般,狮子的尸身浮起淡淡金光,身形溃散。

      商昊道:“看把它吓得,拼着自己散也不让你度没了。呃,暨绪兄,我乃玩笑,此地险恶,你我不当内讧……”

      暨绪收剑回鞘,低头却诧异。

      狮子尸体消散处,滚动着一颗金色光球。

      暨绪俯身戳戳那颗球,圆球蠕动一下,伸展出四爪,脑袋……竟是一只圆滚滚的小金狮,抖抖脑袋上一圈鬃毛,挺胸向天,中气十足地嗷呜叫了一声,瞪视暨绪和商昊,一头撞到暨绪的腿边,张口咬他袍角。

      暨绪惊喜:“刚才那狮兄是公的吧,那这只一定不是它生的崽了。”

      商昊点头,蹲下身将小金狮从暨绪腿上拽开:“它不算实体,是元神幻化?”

      小狮子反身啃向他手指。

      商昊欢喜地笑了,抬手挥来挥去,逗小金狮来扑。

      “咪咪还太小,不能留它在这,大一点的猛兽一口就能把它吞了。”

      暨绪嗯了一声。

      商昊又抬眼看看他,露出牙齿:“它虽是灵体,可虚可实,你想养它否?”

      暨绪干脆地道:“你喜欢就抱去养。”

      商昊笑得更欢喜了,一把拎起小金狮的后颈,搂进怀中,小金狮嗷嗷地挣扎挥爪,啃他胳膊。商昊猛揉它脑袋。

      暨绪不忍地道:“只是你别叫它咪咪。”

      这倒霉孩子够可怜了,这辈子需好好做只狮。

      商昊捏捏小金狮的耳朵:“嗯,那叫阿黄?”

      “……”

      “阿金?小虎?球球?”

      “起名无需急于一时,可择机而定。”

      商昊挟着小金狮,脸笑成了一朵花:“对了,你猜我为什么这么想养这只狮子?”

      “看对眼了?”

      “不是。”商昊正正神色,“我与你说个秘密。我新近正在练一门功法,叫万灵朝宗,需用一灵兽元神养之。怎就正好遇到到这只乖乖,灵兽元魄所化,可虚可实。恰正得用。简直天意!这趟本是一场白忙,谁知竟得此机缘。”低头在小金狮脑袋上亲了一下。

      小金狮炸起鬃毛,嗷嗷呜仰天怒吼。

      “我因信你,才将秘密告知,还告诉了你我若被反噬也会变得跟扯扯一样。”商昊眼神深沉。

      暨绪冷笑:“听你口气还跟亏了似的。我陪你跑一趟,两手空空,还搭进我大舅一条渡空毯。你知道他老人家后来是怎么捶我的?”

      商昊道:“所以你就算计我,让我真被反噬?”

      暨绪冷冷道:“什么意思,讲明白!”

      商昊忽而一反手,猛扯向暨绪胸口衣襟。

      暨绪一掌拍出,后背撞上老松树干,商昊后退数步,吐出几大口污血,抓着暨绪衣襟的碎片,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把袍子解开,让我看看你胸口。”

      暨绪怒极失笑:“你说什么?”

      商昊直直看着他:“我闻到那味道,被反噬昏晕前,伤了暗算我之人的前胸。”

      暨绪一把扯开腰带,大敞衣襟:“行,你验。”

      商昊视线定在他胸前,脸色变了。

      暨绪低头,却见几道像什么利爪抓出的血痕,从胸口延伸到腹部。

      他头有些懵,揉了揉眼。

      “不可能,我今儿除了方才跟你,完全没与人近身动过手……”

      商昊跨步上前,一手拎住他衣襟,另一手托出白色光芒,照亮伤痕。

      “你这伤……”

      这时,不远处,飘来一个发颤的声音。

      “暨绪哥哥……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暨绪和商昊齐齐转头,只见数丈开外,赫然站着两道倩影。

      是,韵潆公主和她的一个婢女。

      小婢女捂住了嘴,双眼瞪得滚圆。公主脸色蜡白,瑟瑟攥紧手中的锦帕。

      “我……我得知西太子过来……怕你们又为了我……就跟过来看看……却不曾想……你们……你们……”

      我们怎么了?

      暨绪眨眨眼,与表情同样有些呆滞的商昊茫然对视。

      公主哇一声哭了出来:“混蛋!人渣!!!”将帕子猛地摔在地上,回身飞奔。

      小婢女忙忙地追了上去。

      暨绪和商昊仍呆在原地。

      商昊也眨了眨眼:“她是当咱俩……”忽地反应过来,松手后退一步,咳嗽了一声,“不是吧……哈哈,她以为咱俩是那种……那种……”

      暨绪镇定地拢上衣襟:“这都能想歪,她要看到学宫里那些,不得哭上天。”

      就不说澡堂子了,单是根基课的时候,师座带头甩掉袍衫,支棱起膀子:“尔等的气魄何在?!意念何在?!当精进时,便要精进!当勇猛时,须得更勇!”

      他们几十号人就齐齐甩开外袍,跟着师座大喝:“是!当精进时,务必精进!当勇猛时,必须更勇!”振臂一吼,冲进飞瀑,迎浪而上。

      多么坦荡磊落,刚猛正直。

      可叹世人心多垢。

      暨绪系着腰带,忽而想起正事:“对了,我的伤,你还要再验看否?”

      商昊表情却仍有些不自在,又咳嗽一声:“不必了。”神色再又一肃,“你还是坚持说,叫我去湖边的不是你,暗算我的不是你,这伤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暨绪整着衣衫一点头:“对。你爱信不信。”

      商昊定定瞅着他,眼神在月光下有些复杂:“有一点,我刚才一直没说。我看见你了。”

      暨绪哦了一声:“什么?”

      商昊坦荡荡地看着他:“我在湖边等你,你过来了,我正要上前,却忽然一阵头晕……”

      “你刚刚不是说,闻到了一股香味?”

      “就是你身上的香味。因我对你全无防备,才会轻易中招。我记得我曾告诉过你,万灵归朝,倘若反噬,神智也会如兽,当时与前后一段时间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父王一直不准我练这个功。”

      商昊慢慢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是几时开始练的,本来从那时到现在,这么短的时间,进境应不会太大。但扯扯挺猛的,我又偷着翻阅了先祖笔记,用了我们西极的秘境……”

      暨绪打断他:“我对你怎么练功没兴趣,讲重点。”

      商昊的嘴角浮上一抹苦涩:“总之就是,我现在功法大进,又修补了一些这个功法的缺陷。所以当时遭暗算时,我虽变成兽形,但并没有完全失智。我看得清,也记得牢。从头到尾,暗算我的人是你。被我抓伤的人也是你。”

      暨绪的双瞳微微一缩。

      商昊眼眸盛着清亮星光。

      “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白天闹成那样,我真是被你惊着了,也不信你竟是这种人。你这样做究竟目的何在?我便来找你问个明白。此时此刻,你这个人跟这件事,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暨绪自满天繁星中收回视线,从窗边踱开,一挥袖,帷幔合拢,将幽凉月色阻隔。

      他在黑暗中缓步走到床尾,在墙上书出一道符文,墙壁上的暗门无声无息滑开。

      正对着暗门的长案两角,两颗鹅蛋大小的明珠躺在琉璃盏内,发着柔和的光芒。

      暨绪打开长案正中的黑匣,凝望匣中折叠整齐的苍蓝锦袍。

      王兄简朴,一套常服往往能穿数次。这领锦袍抚之绵软,应是十分得他喜欢,穿了很久。

      王兄遇刺时,即是穿着这件袍子。

      而王兄生前最后一次与他相见时,也是穿着它。

      当时他跪在学宫的天律殿内,太座与一排师座立在上首,齐刷刷地看他。

      “东初暨绪,你想好了?一步踏出,不得回头。由不得玩笑胡闹。”

      他道:“弟子禀明众师,弟子心志早坚,一念求道,绝……”

      “绝不当真!”

      一声暴喝打断他话头。

      大殿门扇猛地大开,大舅二舅和王兄闯进殿内,一把从蒲团上拎起他,拍住穴道,在众目睽睽下,径直从门外围观的一众同门头顶掠过。

      掠到某处荒凉的小山坡,大舅按下云头,将他扔到长草中。暨绪滚了两滚,撞到一块碎石,闷哼一声。

      王兄向大舅二舅拱了拱手:“两位舅父,能否容寡人先与阿绪聊聊?”

      大舅半闭着眼,嗯了一声,扯云便飞。二舅瞥了一眼灰头土脸躺在草中的暨绪,长叹一口气,抬袖一揖:“陛下折煞老臣。兄长无状,老臣代为请罪,待陛下得闲时再来请罚。老臣告退。”亦转身离去。

      端缘俯身拍开暨绪的穴道,拉他起身,神色是暨绪从未见过的严厉。

      “阿绪,你怎能如此胡闹!”

      暨绪硬声道:“臣弟并非胡闹,臣弟当真愿弃凡俗,一心向道,只求……”

      “混说!”端缘喝断他陈述,“你是我弟弟,东初国大君。天下间凡你想要的,便与王兄说。有人敢欺你,亦是欺我东初,王兄也定帮你讨回公道。你有什么事,与我说不得,要行这一步?”

      暨绪道:“王兄,臣弟当真就是想修道。出个家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平时辟辟谷,庚申日守守夜,行动多几条规矩,身边少一些俗碍罢了。”

      端缘盯着他,眼眶竟有些泛红:“如此说来,哥也是你的俗碍?”

      暨绪慌了手脚,忙解释:“王兄,臣弟万无此意。这世上,如今与我最亲的就是王兄了。臣弟还想着,如能得大道,待王兄大安天下,会盟四方时,若师相想回去,我正好接上,混个挂名国师当当。”

      “胡闹。”端缘在他头上轻敲一记,“你乃大君,东初国内,除为兄之外,便是你最尊。国师之位怎能比此。”

      暨绪赔笑:“臣弟只是自知无状,仰慕师相神仙风华,想着来日也能有此一两分罢了。”

      端缘仍板着脸,唇角却不由微微向上:“我弟弟阿绪相貌风采天下无双,学旁人做甚?”

      暨绪厚着脸皮道:“王兄这夸得我要站不住了。所以臣弟才向天上发奋。且臣弟想,此番与南和公主婚不成,或就是天意。天意……”

      “天意你另有佳配。”端缘又打断他的话,按住他肩头,再轻叹一口气,“阿绪,是王兄不好。王兄知道,出了这样事情,你定觉得难堪。但当时须得顾忌三国体面。相信你也明白,此事大有蹊跷,必有人作怪。只是我未曾想到你对南和公主用情如此之深。你放心,王兄定会查出作梗之人,亦会为你再觅佳偶……”

      暨绪道:“王兄,臣弟对南和公主,当真未有多少深情……公主与婚典上那事,臣弟心中都已经放下了。”

      他这话当然纯属嘴硬。

      他对南和韵潆,确实无甚话本戏文中那般的似海深情。

      且他觉得,自己也不会对谁有这等夸张的爱恋。

      但他自幼与南和韵潆订亲,打小就知道,公主来日必是他的妻。每年亦会与公主见上数面,公主性情娇憨,暨绪身为幼子,从小受父王母后管,跟着王兄转,被舅舅捶,每与公主见面时,带着公主采花摘果,打怪抓虫,在公主崇拜的目光中舞刀弄剑,追云潜海,听公主忽闪着大眼睛,甜甜地叫暨绪哥哥,或是小脸煞白,抓住他的衣袍躲到他身后喊暨绪哥哥你坏!真是无比受用。

      年年围狩魔族,或是学宫时常的探山游猎,只要得了他觉得女孩子喜欢的奇巧物件,他便会收起来,遣人给公主送去。公主亦会回赠一些绣得歪歪扭扭的巾帕扇套,暨绪闻了直打喷嚏的香粉,或是形状奇异的香囊。但公主的书法甚好,亦善绘画,常在信中配些小图,都是养的鹦哥淘气了;暨绪哥哥送的宝石匣会把别的匣子撞到桌下;暨绪哥哥赠的铜镜天一黑就浮出一个老大爷,问要不要听故事,我已经送给父王了;暨绪哥哥送的大蚌半夜在御花园的湖里一边吞吐云霞一边唱歌吓哭了巡夜的宫女;暨绪哥哥送的小彩鱼不知怎么的长成了石舫大,还有两排大尖牙,喷火烧了数间亭榭之类的小小趣事,暨绪每每阅读时,便会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母后曾说,戏文中的种种,多是夸张,世间夫妻,乃是细水长流地相伴。

      暨绪想象过自己与公主成亲后,就这样他打打魔,公主作作画,应是十分平和美满。

      然,这些想象都只能是想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更新啦~~
    一段俗套的小情节。
    各位大人凑合看,感谢阅读,晚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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