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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故事开了头,主角有了名,就很容易往下扯了。

      暨绪淡淡一扫蓁惠:“蓁卿未曾经历过如本君一般的爱恋,自是不能了解其中滋味……”

      他让视线落向无尽的虚空。

      “我遇见阿诗时,他已身受重伤,纵我拼尽全力,也无法救他回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荆圭道:“此人是一凡俗界的求道之士?”

      暨绪抬手遮住眼,微微点头。

      蓁惠似是很唏嘘:“大君节哀,小臣说句不当的话。凡俗界之人,朝生夕死,命如蜉蝣,即便命长,眨眼工夫,也不能看了。”

      暨绪冷冷道:“蓁卿以为,本君是那般只看相貌的浅薄之徒?”

      蓁惠有些尴尬地缩缩脖子,道了声大君恕罪。

      这厮好哄,然石正、荆圭、车质三位老臣的眼都是油锅里炼过的,暨绪不敢把戏唱得太奔放,只将一手握起拳,声音放沉,目光打散,显示隐忍的哀伤。

      “我给他念了段经,也不知是否渡得他魂魄,只看他在我眼前化作虚无。我只当我能忘了他,却忘不了……与公主婚未成后,我亦在想,是否也是天意。上天知道我心中另有他人,不由我耗费公主青春……”

      “请大君万勿生如此念头。”石正肃然,“大君婚典变故,因由绝不在大君与我朝!”

      荆圭、车质颔首,蓁惠跟着点头。

      “然我不知怎的,总反反复复想着阿诗。”暨绪另一只拳头也握了起来,“他是魂归凡俗界的幽冥,再度轮回,还是又去了别处?若我得道成仙,是否能与他相逢……”

      荆圭动容:“大君前日欲在天元宫入道,莫非……”

      暨绪垂下视线,注视着桌面。

      竟能把这段镶进去,扯圆了,本君真是才华横溢!

      “王兄询问我为何那般做,我当时没说实话。回学宫后,反复想了一段时日,终还是想如实禀报王兄。”

      暨绪再抬起眼,扫视四臣。又是蓁惠开口:“大君所言,委实令人动容。只是,臣仍不解,陛下已赐书告知大君初八前来觐见,为何大君非要提早三日?陛下素与大君亲厚,大君初八过来,亦可单独面见陛下,禀告缘由。怎须求陛下初五半夜到山崖下?”

      荆圭、石正、车质三人这次未有呵止蓁惠,而是一同注视暨绪。

      暨绪面无表情道:“我想求王兄初八让师相过来。初九刚好是阿诗的忌日。师相乃天人,或能占得阿诗到底魂魄归于何处。师相公务繁重,本君初八再求王兄,待消息传回王都,或师相来不及立刻赶来。我想提早几日求,更宽裕些。王兄初六往天曦宫参拜,初七移驾,因此最适合的日子便是初五了。”

      荆圭挥袖记录,蓁惠又道:“如此,也解释不了大君为什么非得请陛下移驾荒山野岭哪。臣还是那个疑惑,陛下与大君兄弟单独言语,哪个敢近前?大君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亥时,那个山脚,大君不觉得不妥么?”

      说罢,不待石正或荆圭出声,自己先抬了抬袖子。

      “微臣逾越了,大君恕罪。”

      暨绪当真对王后的弟弟刮目相看了,一向觉得此人是个稻草瓤彩纸皮的货,没想到句句都问到点子上,若非他机智,竟真要被问得手足无措。

      他也想知道,王兄为什么要选在亥时,浪沧石旁。

      暨绪再闭上双眼,假装难以启齿,脑中飞快编织。

      “本君觉得……王兄或不赞同我与阿诗在一起。我便想要欺骗王兄,说我与阿诗是天命相连……”

      荆圭停笔,石正、车质默然,蓁惠张了张嘴,倒吸一口冷气:“大君意图欺骗王上?!”

      暨绪睁眼,一脸坦然:“是。几位大人只管记录,待王兄伤好,将我问罪即可。”

      蓁惠咂舌,先瞅了瞅另三位老臣,再一派恭谦地问:“大君打算如何欺瞒陛下?”

      暨绪在随身的百宝袋中掏摸,片刻取出一方小匣,打开匣盖,拿出一只奇巧的青铜物件儿。

      此物下方有两只圆轮,撑着上方一块平板,板上台座撑起几个互相套在一起的圆环组成的球体,环上刻着细细的符文与圆点。

      暨绪伸手轻轻一拨,圆环们便上下摆动。

      四臣的目光都紧紧黏在其上,荆圭道:“请教大君,此物是……?”

      暨绪道:“分星仪。诸位能否让我出了这道门,到院中演示?”

      荆、石、车三人互望一眼,荆圭拱手:“此殿只是供大君暂时休息,大君想移步,自是可以。”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暨绪在心中嗤笑一声,懒得反驳,抓起分星仪率先向门外走去。

      来到廊下,暨绪接着沿着纵深的长廊向前走,石正出声:“大君,这方内院可够演示。”

      暨绪停步一挑眉:“诸位不是说我想移步就能移步么?”

      三位老臣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荆圭一揖:“请大君演示。”

      暨绪再一勾嘴角,也没再多说,跨步走下回廊,来到院中,抬头看了看天。

      “有点太亮了,不过还能凑合吧。”

      天空曙光已现,但尚未由浓转淡,零星尚有几颗星子。

      暨绪将分星仪放在花坛边缘,拉开铜座下一个小小的暗屉,取出一小瓶灵露,滴了两滴在其内,又丢进两颗荧石,合上暗屉。顿时有一道光线从铜座上蔓延向各个铜环,众环上的符文闪烁,光芒汇聚于符文间隔的小点。

      暨绪指了指北方天空:“几位请看。”

      四臣方才将视线从分星仪上撤开,转投天上,顿时愣住。

      天空上竟多出点点不认识的星辰,数颗大星改变了方位。

      暨绪再抬指一弹圆环,几个铜环来回摆动,天上的星辰又随之变幻移位。

      荆圭惊诧:“这,这……”

      暨绪拽出汗巾,盖住分星仪,天空顿时复原,星归正位。

      “这东西当然不是当真能分星,只是投出光束到天空,十分拟类星辰,乍一看分辨不出而已。”

      此物乃学宫机关堂掌座所制,拿来在课上演示,据说是要让他们体悟到眼见为虚,不执于外相,不为物所制的道理。世人都曰天象关乎运数,实则相为目之所见,亦可为行所造。玄乎身外,还是切乎心内,端看一点念头罢了。

      暨绪与众同学都觉得掌座讲得很有道理,这个小玩意儿更有趣。而且夜深星空绝佳时用之,还能将群星排列出花样,机关堂批量制作了许多分星仪在学市结缘堂中,众弟子可随缘捐赠,领取回去细细参详,体悟道理,滋养道心。结缘堂筹集的捐赠则用来修建学宫,资助家贫的学子。分星仪一直是最受欢迎的结缘佳品。

      暨绪的这只分星仪乃掌座亲制,宝铜炼造,能幻化千万种不同星图,座上还有掌座的法印加持。掌座日理万机,每百年才得闲造这么一只,岁末或年初在结缘堂随缘筹赠。暨绪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抢到了这珍稀之缘。本打算大婚后博公主一笑,婚典砸了后竟将它遗忘在了袋子里,不想却中了今日之用。

      “本君原是打算将这个小东西预先藏在草丛里,改换星相,欺骗王兄我与阿诗星命相连。若在王帐肯定不好做手脚。此地我战时来过,只记得望崖山下标识明显,亥时适合观星,再则山崖下,望天空视野不算开阔,更不易露出破绽。”

      荆圭和石正长长叹息。

      蓁惠悠悠道:“难为大君这般的巧物,只拿来成就姻缘。”

      暨绪瞥他一眼,收起分星仪:“此小术尔,拿来说些小谎尚可蒙混,若有大图谋,王兄都不消请师相核查,只吩咐钦天监一声,顿时便能拆穿。”

      蓁惠呵呵两声:“大君说得极是。晨风甚凉,恐有露水,大君还请回殿内休息吧。”

      暨绪把分星仪塞回随身小袋,大步走回殿内,行到门前,四臣停步,荆圭施礼:“大君请自歇息,臣等打扰许久,这便告退了。”

      暨绪转身:“当真都问完了?若还有什么疑惑,随时可来找我。”

      荆圭躬身:“臣等惶恐,种种冒犯之处,望大君恕罪。”

      暨绪道:“诸位能否告诉我,王兄可已大安?我几时得蒙召见?”

      荆圭未抬头:“大君请先休息。”

      暨绪再问:“我几时可出了此屋此院?”

      蓁惠道:“行宫宽阔,若大君随意行走,倘陛下召见,臣等一时通报不及,岂不罪过?请大君暂就先委屈在此小憩。”

      暨绪压下心中躁怒,转身进殿,门扇再次在他身后合拢。他自又到墙边盘膝打坐,一面调匀呼吸,一面自我安慰——

      方才蓁惠只说了陛下召见,而不是待陛下醒来或脱险再召见,可能王兄的伤势已无大碍。

      只是……

      只是一时不想见他罢了。

      端坐一时,天色大亮,又有宫人送来茶水早膳。暨绪只管闭着眼不动。内侍将碗碟摆放好,悄悄向暨绪走近两步,暨绪微睁开眼,面无表情道:“未向王兄请安前,本君无心饮食,端下去罢。”

      宫人们沉默施礼,却仍将碗碟留在桌上。

      暨绪合上眼,接着打坐。宫人们过得一时便进来瞧瞧,仿佛在关心他进膳用茶了没有。

      如此数次后,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门扇再开一条缝时,暨绪又睁开双目:“陛下圣安?”

      宫人依旧无声行礼,暨绪又道:“桌上的东西都凉了,仍待本君用么?”

      门扇开得大了些,几个宫人鱼贯而入,将碗碟撤下。过得片刻,又新捧了茶水点心来。小宫娥摆好杯盏,又向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的暨绪望了望。

      暨绪突地轻咳了一声。

      小宫娥吃了一惊,福身退去。待众宫女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中,门外的侍卫忽然闻到一股特殊的甜香,眼前一黑,还未倒地,身后各被贴上了一张符纸,又瞪大眼,直挺挺地立定。

      暨绪比光还快地从门缝中溜了出来。

      万幸他随身带了几张傀儡符,只是这符顶不了太长时间。那些宫人约莫也是两三刻钟过来晃一趟,必须快快找到王兄的寝殿。

      暨绪谨慎地探测周围巡卫的灵气,时转时腾,时飞时跳,昨晚的怪梦与群臣阻止他见王兄的种种行径,都令他觉得太过蹊跷,心神大乱,务必要见到王兄才能安心。

      又穿过两方庭院,眼见侧前方有处花木遮蔽的屋角,暨绪一闪身避入,只见前方通往主殿的回廊与长阶上布满巡卫,遥可见宽阔宫院与石厅内站着数名臣子。

      王兄应就在这附近了。

      侍卫守得水泼不进,一时找不到空隙混入,群臣神色肃穆,暨绪正思忖着不然就大摇大摆现身硬闯罢了,突然,又有钟声响起。

      浑厚钟声响得第二下,一声轻灵鹤鸣,金霞染天。

      院中群臣纷纷仰首,有人脱口而出。

      “师相到了。”

      白鹤收敛双翼,落上外墙突出的阁窗,通报声起——

      “大王子殿下、王后娘娘驾到——”

      “师相到——”

      暨绪一愣,王后与两位王子,应远在京城,怎么现在就赶到了?

      群臣侍卫分立两侧,齐齐相迎,车质、蓁惠与众侍卫簇拥着王后与大王子恒入内。王后装束端庄,眼下犹带泪痕,大王子恒身着天青储君袍服,双目红肿,脸色苍白。师仲难得一袭国师官服,行在后方,神色有些憔悴。

      荆圭、石正率众人施礼。

      太后示意众臣平身,拉着大王子匆匆上了石阶。

      暨绪望着他们走向某方内殿,自藏匿之处现身,在侍卫群臣猝不及防时,掠向留在廊下的师仲。

      “师相。”

      一众或震惊或讶异的臣子侍卫中,师仲从容施礼:“大君。”

      暨绪急问:“师相可知王兄圣体安否?”

      师仲微皱眉:“大君早已到此,何故问仲?”

      暨绪涩然道:“王兄命我在一处偏殿休息,一直未传召我。若师相早我面见王兄,烦请代我躬请王兄圣安。”

      师仲的目光多出一丝不解:“陛下遇刺后,一直昏迷未醒,何来御令?”

      暨绪心中一紧:“王兄他……”

      他一把抓住师仲的衣袖。

      “请师相务必保王兄无恙。”

      师仲垂下视线:“大君,仲奉仙旨来此界,身受天条所束——凡天命生死,气运因果,一概不能干涉。”

      暨绪心里蓦地一凉:“师相此话何意?”

      师仲温声道:“大君请暂勿慌乱,御医仍在施救。”

      暨绪手中沁出冷汗:“师相可能占得是谁伤了王兄?”

      师仲微摇头:“仲天眼被封,不知过去,亦不晓未来。”

      暨绪松开师仲的衣袖,深深一揖:“但请师相帮忙。”

      师仲眼中掠过一丝悲悯:“大君言重,若有仲可出力之处,必竭尽所能。”

      暨绪再一揖:“如此,我先谢过师相。”

      蓁惠遥遥道:“臣多嘴一句,大君当真如此忧心陛下,就莫要再拦着师相,赶紧让师相去见陛下才是。”

      暨绪立刻闪到一旁:“是我一时失态。”

      师仲道:“仲本就要待王后与大王子殿下见过陛下后方才能入内,大君并未拦阻我。”再一望左右几臣,“只是甚不解,是何人假传御令,让大君等待?”

      蓁惠神色有些尴尬。

      暨绪喉咙中涌起一股苦涩:“师相许还未知,王兄遇刺,我或乃罪魁祸首。是我有事欲密奏王兄,请王兄昨夜亥时移驾望崖山脚……当时我身在客栈房间内,虽无人见我出入,然仍有嫌疑,理应受盘查。”

      师仲双眉再蹙:“可陛下戌时末于此行宫中遇刺,大君若当时确实不在宫内,应是最无嫌疑。”

      暨绪怔住:“什么?”

      今时今日,回忆起自己目瞪口呆的这一刻,暨绪仍不禁涩然冷笑。

      当时的他,在发现自己竟如此之傻,被一群行刺王兄的嫌疑比自己还大的臣子耍得团团转时,当真心神俱木,魂魄化石。

      他本该在看到蓁惠和车质拥着王后与大王侄来到,荆圭、石正率群臣疾步迎上的刹那,就明白,这些人竟敢隐瞒王兄遇刺的关键,假传御令,甚至演出四臣问政的戏码,只是为了拖住他,等大王子前来,以防他趁机谋夺王位。

      张张熟悉的脸,刹那皆成陌生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前段时间出去旅游了,更新不力,各位大人见谅。
    ——————
    写了个大BUG,赶紧修改。端缘没有立储,太子恒这时只是大王子,所以王后的弟弟和几位大臣才非常防备暨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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