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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毕原抓住那条云巾,满目血光中,这块流云暗纹的锦巾干净得刺目。

      “臣,遵命。”

      他重重一叩首,一跃而起。

      “陛下,臣以为,东线援军迟迟未到,或有变故。不如去往西线。二殿下或已与西国军队会师,胜算更大。”

      暨绪沉吟。法曷急道:“臣却觉得,师相在东线定有安排。”

      成兑跺脚:“依臣看,哪里弱往哪里杀,靠这靠那都靠不住!”

      暨绪失笑,荆虔肃然道:“成将军慎言。”

      暨绪道:“寡人倒觉得成卿所言不无道理。荆卿以为如何?”

      荆虔一揖:“陛下,臣以为,东线不宜往之,臣赞同毕统领的意见,向西突围。”

      暨绪垂目看着他的头顶:“卿何出此言?”

      ***********

      “陛下,臣以为,正和宫不宜为行典礼之地。”

      勤政殿中,荆虔恭敬一揖,暨绪端坐案后,垂目看向下方。

      “卿何出此言?正和宫名冲正平和,恰符寡人结谊之心愿。位在一阳湖畔,遥拜玄无山,风水亦合。寡人以为,甚是相宜。”

      这两天,暨绪继续被结谊的种种琐事烦恼。第一项,便是重择典礼宫殿。金兰殿被烧,已不可能在结谊大典之前赶建出一座新的,只能在现有的宫殿中选一座顶替。

      群臣都说不敢代王择选,推给暨绪亲择。但暨绪选了几处,又被众臣以各样理由谏为不妥。

      “回禀陛下。正和宫自我朝立国起,便多为君上休养之地。疗疾沉静之宫所征做结谊喜庆用途,依臣愚见,略有不妥。”

      暨绪瞧着荆虔恭恭敬敬的头顶,心中无奈一嗤。

      什么略有不妥稍嫌晦气,统统都是借口。实则因为王兄曾在此宫小住养和,尔等不想瞧见北顺公踏足罢了。

      其实暨绪在择宫时,已虑及了众臣情绪,只选了几座偏僻的行宫,从未提起王宫正殿,王兄生前偏爱的几处行宫也都避。然掌礼司与太常寺仍是不依不饶,凡是有先王气息的地方,都容不得北边玷污。

      可国境之内,委实难找王兄没有住过的宫殿哪。

      暨绪玩笑道:“众卿觉得行宫个个不妥,新殿也无法赶出,不然寡人就在护城河边空地上搭个帐篷,与北顺公篷外相拜,帐内联床罢了?”

      荆虔沉默一瞬,略略抬身:“史书载,混沌初开时,帝临世间,太王与西、南、北三王之祖伴帝左右,共在荒芜之野,白水之畔起誓,上忠于天宫与帝,下不负此界亿万生灵。陛下若与北顺公如斯行礼,上效先王,大合古体!”

      寡人调侃一句,你倒顺杆爬上了!

      暨绪微一挑唇:“若到时候寡人与北顺公顶天相揖,被人说成是在拜天地,该如何?”

      荆虔顿了一顿:“典礼第一项,便是敬拜天地,不论何处行之,皆须循礼而为。臣觉得,无人胆敢如此不敬,附会他意。”

      寡人觉得,你就很大胆,很不敬,很能附会。

      暨绪一阵疲惫,不由想起师仲,可叹师仲言出必行,对北国之事当真一概甩手不问。不然这宫殿让他来挑,群臣一定各个说好。

      不行,不能生这样的念头。大王离了师相便不能成事,这种闲言不可令其变为真实。

      他一摆手:“寡人听闻,北顺贤弟身子弱,久居深宫,怯风畏光。结谊大典需时甚久,披风露宿,怕是贤弟难以承受。还是找个有墙有顶的地方。既然各处行宫卿等都觉得不甚合适,这样,就将寡人昔日曾居的旷以府收拾收拾,在那里行礼吧。”

      荆虔一怔,抬眼看向暨绪:“可陛下,潜邸空置已久,临时布置……”

      暨绪懒懒道:“寡人那旧府,开阔易打扫。思虑北顺贤弟的身份,结谊典礼无需太奢华。稍微铺设铺设也就罢了。用此府亦可显出寡人的诚挚本真,再无更恰当之处了。寡人稍后便拟旨定下,卿不必再多言了。”

      荆虔便又躬身一拜:“臣,领命。”

      暨绪端起桌上的玉盏,饮了一口清神宁静汤。殿外闪出一个近侍,却是边乘:“陛下,掌礼大监在外候宣。”

      暨绪略一颔首,示意其暂候。

      前日他让二舅念在荆氏体面,给这孩子另安排一个好位置。不曾想二舅却将其安排成了值宫近侍。荆虔来往禀事,已与边乘打了几次照面,但只当从不知道边乘此人,边乘也是一般地恭敬相迎,仿佛与荆虔毫无关系。暨绪便不再多留意。

      暨绪品着茶汤,等待荆虔自请告退,荆虔却又一揖:“陛下,臣万死冒犯,另有一事禀奏。”

      暨绪微意外:“荆卿但直言无妨。”

      荆虔整衣跪下:“陛下乃臣之君王,北顺公为他方之主。王上与公结谊,臣下万不敢僭越立于旁侧。大典之时,仅请匍匐于阶下。”

      暨绪微微眯起眼。

      按礼制,结谊典礼须得有一人主持。本来论身份,论名望,师仲都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师仲决意回避,大祭酒荆虔就是最合适的替补,这件事众臣都心知肚明。

      暨绪已备好了封赏,拟在定下典礼宫殿后,再加一道恩旨,一同送到荆虔府中,赏他一份体面,再与他商谈此事。

      不想荆虔竟抢在体面之前,先进言回绝,全然不给暨绪脸面。

      暨绪盯着荆虔的后颈,缓缓将茶盏搁回桌上,祥和地一笑。

      “如此,乃理所应当也。卿何故禀奏,又怎的称罪?”

      以为寡人离了你们,就结不了拜?

      荆虔的后背僵了僵:“臣……”

      暨绪淡淡打断他:“荆卿先请平身。”视线却越过他落向门外,“传大监进来吧。”

      边乘领命离去,荆虔起身告退。暨绪又唤案前内侍到近前:“传话给书令,大祭酒近日勤政劳心,替寡人草拟一道赞许诏书,与之前备下的封赏一道送去大祭酒府。”

      汝虽辜负寡人期望,寡人却不会更改已经定下的恩赏,望汝感受到寡人为君的气量。

      内侍偷瞄着暨绪和颜悦色的脸,战战兢兢领命退下。

      这厢掌礼大监介言已至殿外,得暨绪准许而入,奉上一册。

      “陛下,臣等已将典礼袍服样式拟出,请陛下过目。另也求陛下恩准臣等开启密库,请出王杖先行圣光之礼。”

      暨绪诧异:“王杖乃国之重器,唯国礼或朝拜时才用。卿此时请它作甚?”

      介言肃然道:“两国主君结谊,万年不曾有之,陛下需得持王杖方显隆重。”

      暨绪的眉头跳了跳:“无需这般大礼罢。”

      暨绪惯用兵器是长剑,日常上朝也是配带一把礼剑。但东初氏原是主学问祭祀,国君的御用礼器其实是一柄法杖。

      这根祖传神棍,一直被暨绪以至尊神器不可轻用的名义锁在密库内,因为它着实不适合日常使用。

      此棍当初,应是清雅简约过。

      史书载,王杖乃此界初开,太王随帝降临时所携,为天界神器。以星辰凝聚之白金,用太阳真火所锻化,顶结一颗太极珠,合纳九天灵蕴之气……总之就是一根纯白的棍儿,镶了颗透明的大珠。

      太王之后的诸王,在即位之后,都要将自身的法力灌注于杖内,方能掌御王杖。这些法力在杖身上结化为星星点点的光斑,深浅不一。

      仅此倒也罢了。然,不知历代先王怎么想的,又搞出了一个习俗,每任新王在位时,也会在王杖上镶嵌一颗新宝。

      后人不可与太王比肩。太王的太极珠,至纯至净,无色无垢。子孙后辈们便就择各种颜色之珠石簇而拥之。传至此代,真是缤纷万色,绚丽无匹,暨绪都不敢细看。

      与祖传神棍搭配的,还有一件祖传礼袍。东初尚蓝,这礼服的外袍乃银蓝色,镶流云边,广袖垂地,大摆逶迤。后背又有两条宽阔的锦绣长带,飘曳悠远,暨绪一直不解其用途。

      这套行头,暨绪仅在即位大典及去天曦宫朝拜时穿过。唯一的好处就是相当压得住场面。尤其在天曦宫时,无论殿内怎样陈设,西国南国端出何等排场,只要暨绪在圣殿外将袍子一披,棍儿一亮,就必是无敌的炫目,极致的璀璨。连玄帝都要称赞:“久不见众卿,卿等皆境界更进,尤其东初贤卿,仍这般神采奕奕,朕甚欣悦。”

      暨绪便拄着棍子,在闪亮宝光中低头道:“谢陛下谬赞,臣庸庸之辈,托庇圣恩,窃立殿上,甚兢兢矣。”

      暨绪一直不曾镶嵌神棍,但他小时候曾听父王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镶此法杖,乃是天意。缘分到时,自会有注定之宝。”暨绪当时只以为父王说故事哄自己和王兄玩的,反正这花棍子将来是王兄举着,没他什么事,便就将话丢到脑后。直至数年前,暨绪攻伐魔族,于某处山巅偶得一颗特大的仙宝,七彩流光,极绚极闪,简直是天生属于神棍的。父王的话鬼使神差重现于意海之中,暨绪惊悟此言乃天道至理,祖传神棍果然灵性,于是眼一闭便把七彩大宝石镶了上去。之后再去天曦宫朝拜,更又亮了,被闪惯了的西王南王不禁侧目,玄帝亦道:“数载不见,东初爱卿丰华更盛。”

      暨绪闭着眼道:“拜谢陛下,仰托圣恩,碌碌但求无过。”

      新添光采的神棍亮过那么一回相后,又被收进密库。这棍子只要收敛一段时间就能暗淡点。介言却要把它扛出来晒晒太阳,开开光,让暨绪在结谊典礼时拄上,更不怕被北边的秽气污染,暨绪不禁猜测,难道掌礼司听闻北顺公畏光,想拿它闪昏了纯素?

      或因一向另有种说法,神棍上仍附着历代先王的一丝神息,他们期望王兄英灵不灭,显化于典礼,手刃真凶。

      旷以府内无大殿,结拜大典应是布置于前院的白玉台上。大典在上午,钦天监占过,那天必是晴天。

      暨绪想象了一下自己拄着棍子沐浴着阳光的情形,自己先就晕了,便揉着眉心道:“寡人觉得,着实太过隆重。我东初与北地皆为臣属之境,结谊礼体,怎可与拜谒时等同,此大不敬也,万不可为之。礼服新制,甚好。礼器也另择吧。”

      介言露出为难神色:“陛下日常佩剑,但剑为兵戈之器,不宜用于结谊典礼。”

      暨绪道:“那就新制一根法杖便是。”

      介言神色更难:“臣等无能,怕是难以赶出。”

      暨绪奇道:“这个怎能做不出?再简单不过。随便哪里,找根长直的棍儿,金银铜铁,不拘材质。着实不行,现拿块灵性些的木头削出一根,亦甚朴素大方,再去库里寻个宝石或珠子镶上便是。”

      介言跪倒在地:“禀陛下,王上典礼所用法杖,先代曾有另制,按礼法应择天灵地华之仙材,合天地气运,结日月星辰光辉,再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炼制,或由玄帝陛下赐福,或举祭祀感应天恩,少则九九八十一日,最多者锻炼九百九十九载,方得使用。怎可随意锻造,臣等万不敢为!”

      造根棍子,要这样繁琐?暨绪转念问道:“如此,库里可有先王的法杖,请出来一根寡人姑且一用。”

      介言垂首:“传世之杖,世间独一。历代先王另制之杖,按礼法,待先王薨逝,便随王而化。”

      竟这般浪费。暨绪再揉揉太阳穴:“罢了,此事无需卿再操心,寡人自有安排。”

      寡人自己去削根棍子,镶块石头,刷上些灵气,就说它是偶然得来的神秘宝器,看尔等谁敢质疑多言?

      介言抬眼看了看暨绪,满脸欲言又止的隐忍。暨绪一瞥他,介言便又垂下目光:“臣,遵命。礼服图册,请陛下过目。”

      暨绪示意内侍接过呈到案上,翻开册页,视线一定。

      “怎是这个样式?”

      他一向不多留意衣饰,都是备来什么穿什么,但唯独这件礼服,深深铭记,千年难忘。

      介言仍是恭敬地回道:“禀陛下,礼服样式,都是臣等依照礼法典册拟制,万不敢逾越擅改。”

      暨绪冷笑一声:“哪本礼法典册,竟规定了一国之王同人结拜的袍服与臣弟大君成亲时的穿戴一样?取来与寡人看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这章也是口水很多的一章呀。
    想同时更两个坑果然还是有点艰难。主要绪绪和屏屏画风差太大。
    各位大人凑合看,祝新的一周开心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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