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英雄不长命》淳于歌

67、番外

　　经过三天次数次全身检查后，周小安随夏长生登上了回永寿市的飞机。飞机刚起飞时带来的失重感让周小安有些陌生，但窗外的风景倒是十分熟悉。
　　这三年，他在沉睡之中并没能感受时间的流逝，于他而言，再次睁开眼时，似乎离自己将夏长生推开只过了片刻。

　　但从夏长生的眼里，他看到了时间带来的改变。极度的悲痛在夏长生眼中刻下的伤痕虽然被刻意掩盖，周小安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金色的阳光在云海之上铺展开来，透进机窗，周小安想叫夏长生一起看，却感到肩头一重。旁边的人不知何时陷入了熟睡，眉头微微皱着，攥着他的手并没有因为睡眠而放松半分。

　　过去这三天，夏长生几乎没有睡觉，只整日整日呆在他身边，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得看着。周小安连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每次看着夏长生静静跟着他的样子，就只觉得心头刺痛。
　　换做是他，大概也是一样吧。四岁那年，被送回福利院时，在夏长生车后追赶苦苦挽回而不得的感受，及不上夏长生得知他死讯时的万分之一。

　　夏长生睡了一路，直到飞机降落。周小安拍拍他打算将他叫醒，没想到上一秒睡得很熟的人立刻惊醒过来，睁开眼的刹那第一时间先看周小安在不在。
　　周小安鼻头一酸，强忍下去，柔声道：“到家了。”

　　两个人走VIP通道，在无人注意的时候钻进车里。车子开到别墅门口，下了车，别墅里静悄悄的，踏进大门，周小安看见两边的花圃里种满了观赏用的向日葵。刚到花期，花朵还很小，零星间杂着许多花苞，全都水嫩嫩的，显然得到了精心的照料。

　　夏长生牵着他，过去拉开门，里面砰地一声响，彩色的纸屑洒了两个人满头满脸，方俊勇站在当中，伸开两条粗壮的胳膊，红着眼眶喊：“欢迎小安回家！”
　　屋子中央的数张笑脸勾得周小安落下泪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群人抱在当中，夏长生站在一边，仍是静静看着。

　　“小安，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徐队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伊登猜可能是又给你塑了个像……”

　　“又……”
　　“啊，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星际事务部公开消息，你成了全人类的英雄，现在永寿市的中心广场上就立着你的雕像呢。”
　　周小安：“……”
　　这么夸张吗？

　　“你快跟我们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个人在太空呆了三年？太空版的周滨逊漂流记吗？”
　　“那你吃啥，不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太空生物吧。”
　　“喂喂，越扯越离谱了。”

　　大家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也没人真的要立刻得到答案，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倾诉思念，顺便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
　　等到一群人终于安静下来一点，周小安环视一圈，问：“肉肉呢。”
　　方俊勇登时黯然道：“还是老样子，屏障不能撤，她就醒不过来，我们正想办法，但目前毫无头绪。”

　　徐锦程终于觑着空插进话：“好了，他刚回来，先让他休息一下，有什么事之后有的是时间说，我们先回去的，要不然有人该不耐烦了。”
　　张铁柱心领神会，冲周小安眨眨眼：“我们懂，就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对了小安，过几天以我们为主角的电影就要上映了，片方给我们发了首映的票。这可是陆海和齐纪枫两大影帝时隔三年的再次合作，我到时候来接你去看，一定空出时间来啊。”

　　一群人咋咋呼呼离开，伊登走在最后，瞥见角落里夏长生沉静的表情，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同情似的拍拍周小安的肩膀：“注意身体，我们先走了，再见，安。”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小安总觉得“注意身体”这几个字有别的意思。

　　等门关上，夏长生才上前来替周小安拂去粘在身上的碎纸，说：“先去洗个澡？”
　　“好。”

　　把人带进房间后，夏长生去浴室放水，周小安打量着自己原来的卧室。里面的东西丝毫未变，除了床单更皱了，显然是后来有人在这里睡过。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床头柜上，挨着台灯的地方有个铁盒子，这不是他的东西。周小安好奇地拿起来，揭开盖子，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瞳孔一缩。
　　“水放好……”夏长生话声一断。
　　周小安拿着那片红色的塑料片，回身看他：“你……你回去过？”
　　那是超人模型断掉的半截披风。

　　夏长生只是垂头轻轻笑了一下：“嗯，走到一半有点后悔，想回去看看。你已经进去了，地上就剩下这个。”
　　他又笑：“我还以为这辈子就只能抱着这个过了。”
　　周小安扑过去把人抱住，在嘴边转了几天的话终于出了口：“对不起……”

　　夏长生没有说话，只是轻抚着他的头发，等他情绪稍定，才带他进去洗澡。见夏长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周小安只能背对着他脱了衣服，飞快蹲进浴缸。夏长生就替他洗了头，洗了身体，仔细擦干，为他扣上睡衣的扣子。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出了浴室。

　　周小安爬到床上乖乖躺下，特意给夏长生留出一个位子。
　　然而夏长生却覆在他身上，俯视着他，拇指摩挲着他的嘴唇，温声道：“还记得三年前你跟我说的话吗？”
　　三年前？周小安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不敢问是哪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夏长生便又笑：“你说，宁愿和我死在一块儿，说我们会一起活着，或者死去。”
　　周小安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长生继续道：“说过的话要算数啊，小骗子。”
　　周小安拿不准夏长生这是打算秋后算账还是怎样，只能半开玩笑道：“那你是想，现在和我殉情吗？”

　　没想到夏长生竟应了：“嗯，这个想法也不错。”
　　周小安被看起来有点黑化的夏长生弄得战战兢兢，不知道他是不是开玩笑，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随我吗？”夏长生嗓音越发低沉，脸也逐渐贴近周小安。
　　周小安忽然福至心灵，好像有点听懂了，心脏咚咚直跳，嘴上求生欲极强：“随、随你。”
　　夏长生凑近他耳边，轻声道：“那就干脆和我死在床上吧。”
　　诶？

　　日升又日落，周小安切实体会了一把死去活来的感觉。
　　好在最后除了暂时性的肾虚和某个地方比较忧伤之外，他仍然可以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经过了深入交流，周小安总算有胆子问出那个问题：“你这三年，还好吗？”
　　夏长生却没直接回答他，而是道：“回到别墅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周小安只好顺着他的话问：“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个荒芜的星球上，四周都是干燥的沙漠，一眼望不到头。我朝着一个方向走，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走出去。就在我准备放弃的，远处传来雷声，我看见闪电和闪电下的山峰，于是果断往那里去。走到山脚下的时候，雷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光秃秃的山脚下，开了一朵花。”
　　“向日葵？”周小安卖蠢地打岔。

　　夏长生笑着捏他的脸：“别打岔，不知道是什么花，我也不认识，小小的，就那么一朵，开在那儿。然后我就坐下来，守着那朵花，下雨的时候为它挡雨，刮风的时候为它遮风，但它还是谢了。后来我反应过来，原来我就坐在那儿，经历了四季。等我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沙漠已经开满了那种花。

　　“再后来，沙漠里有了草，有了树，从山上流淌下来一条小溪。我就那么漫无目的地顺着小溪往下走，在路上看到了很多跑来跑去的动物。最后，我走到了海边，在沙滩另一边，太阳落下的方向，我看见了你。”

　　“我？”
　　“嗯，我很高兴，朝你跑过去，可是无论跑多快，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没有丝毫改变。又是很久之后，我才终于停下来。就是那个时候，你也终于朝我走近了一步。”
　　夏长生停了下来，周小安等了一会儿没再等到下文，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
　　夏长生吊足了他的胃口，才说：“然后我就醒了。”
　　周小安：“……”

　　似乎被他吃瘪的表情取悦到，夏长生终于大发慈悲地继续道：“醒来之后，我就总有一种感觉，你没有离开，也许有一天，你还会回来。我也无数次地怀疑过，这只是我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的自我安慰和错觉。可我又无数次地说服自己，相信当时的那种感觉。”
　　周小安好奇道：“什么感觉？”
　　夏长生将他抱紧：“在那片沙滩上，你朝我走过来的时候，那颗星球，才真正活了过来。我们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万物诞生的时候。”
　　周小安回忆起当初死亡降临时的感受，笑道：“那不是错觉，你的感觉是对的。”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睡去。

　　*

　　星际事务部决定对周小安回来的消息保密。
　　这件事几乎颠覆了科学界对自然和宇宙的一切认知，最后，他们用两个字对这件事下了定论：奇迹。
　　但保密不是永久的，也许有一天，当他们接近科学的终极真相时，就到了揭开这个秘密的时候。

　　这对周小安来说只有好处，要是真把他回来的消息公之于众，大概他会被奉为真正的神。所以，和接受了人类最高级别表彰的其他异能者们一样，他过上了属于异能者的普通生活。除了偶尔看见自己雕像时有点不习惯之外，一切都好。

　　如今，除了时不时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周小安都和艾古斯的研究团队呆在屏障周边，对流浪诗人留下的种子进行研究。
　　艾古斯对地球的生命起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据他说，伊兰星的生命起源方式大不一样。

　　某天，张铁柱突发奇想，让异能者们用各自的异能为艾古斯模拟出一个地球生命起源时的环境。
　　这个模拟环境来自于化学起源说。

　　罗生水凝聚出一大片水，由方晓婷操控着让水稳定地悬浮在半空，林敬文提供光照，黄钰控制着火制造出冷热不均的环境，尼克斯的同伴在水面上方放出一个小闪电球。周小安看自己好像帮不上忙，干脆把手伸进去搅了两下，表示水在流动。最后，伊登象征性地往里面扔了棵草进去。
　　方俊勇和另外几名异能者去执行了别的任务，遗憾地没有看到自己的战友集体犯蠢。

　　艾古斯笑眯眯地看他们做完全程，不予置评，只在最后道：“你们又给了我新的灵感。”
　　然后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张铁柱低声道：“还写诗呢？”
　　伊登半遮着嘴说：“写，晚上熬着夜都写，夏还帮他联系到出版社，打算这个月实验结束，就让他回去准备出版的事。”
　　张铁柱不禁感叹：“学无止境啊，下一步他是不是打算进军音乐领域了？”
　　众人听着艾古斯嘴里时不时哼出的几句流行歌曲，再看看半空中一大片浮着一颗极具后现代风格的连根无名草，在闪电之下发着呲呲啦啦声响的水，不约而同汗颜。

　　方晓婷见众人已经对这片水域失去兴趣，手一挥，扔到了屏障另一边。这时，艾古斯也写完了随手笔记，招呼众人回车上，准备赶往下一个实验点。

　　几个月后，团队助理研究员照例回到各个实验点进行环境检测和样本采集时，其中一个研究员指着屏障那边，孑立于不远处，在风中不断飘摇，但显然生长得十分健康的一颗无名草，发出一声极符合当时情景与心情的惊叹：“草！”

　　两天后，艾古斯带着研究团队赶往实验点，周小安飞过去对那颗独草周围的环境进行了检测，将结果交给了艾古斯。
　　已经初版诗集的正式诗人艾古斯·金熬夜进行研究分析之后，在第二天清晨兴奋地把众人从睡梦中强行唤醒。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兴奋地走来走去，眼镜片在清晨的阳光中一阵阵闪光，“我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最初我们带来的能量上，坚信可以利用这些能量毁掉流浪诗人的种子，却没想过，为什么是你们觉醒了异能，这些异能又代表着什么。”

　　他在异能者们面前走过，指着他们一一道：“水、光、电、火，植物的生长，动物的变化，子柔的屏障某种意义上来说如同大气，小安的异能也可以理解为重力或反重力，陈子轩的代表着运动，或者是时间的极限压缩，方晓婷的类似磁力，总之一切都可以在地球上找到对应的事物。但这一切概括起来，就是生命啊！不同形式的生命，还有造就生命的所有元素。是起源，是种子，也是变化和发展。那株植物之所以能够不被同化地在那边生长，是因为这是两种生命起源力量的抗衡！植株根部附近的检测结果显示，岩石正在逐渐转化为地球原本的土壤。我们赢了！孩子们，我们赢了！”
　　他缓了口气，激动地说出最后的结论：“你们，就是地球文明最初的种子。”

　　“可是，长生的异能呢？”周小安问。
　　艾古斯温和地看着他；道：“有诞生，就会有毁灭，这才是生命的全部过程。他是一切生命的终点，也会是起点。用一个非科学的词语来表达的话，这或许就是生命的轮回。”

　　艾古斯把研究报告发回总部，之后，异能者们会制造出无数颗种子，这些种子会在黑色的岩石上生根发芽，将属于地球的生命力量注入其中。被黑色岩石所侵蚀的所有地方，会恢复原本的模样。
　　屏障最终会消失，连子柔会从沉睡中醒来，见证一个全新的世界。叶荻会和许多地球人一起，把这些种子带向被侵蚀的其他星球。

　　但此时此刻，艾古斯和异能者们正坐在屏障这边的草地上，注视着另一边，那株象征着希望的植物，轻松地哼唱起了各自喜欢的歌。
　　周小安躲去一边，和夏长生视频通话，迫不及待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如今已经专注于赚钱的夏总高兴过后平静下来，表示自己又想到了星河集团可以据此开发的一些项目。

　　腻歪一阵后，两个人结束通话。周小安想起临出门前，夏长生把艾古斯赠给他的诗集塞进了自己的背包，希望艾古斯看见后会以为周小安读过他的作品而一时高兴多放两天假，让周小安回家的时间多一点。
　　但经过了白天的事，周小安怀着对艾古斯的敬意翻开了诗集。

　　里面有记录故事的长诗，也有随兴写就的短诗。合上诗集的时候，周小安注意到扉页上有几行不起眼的句子，他小声读了读，最后决定拍下来发给夏长生。
　　夏长生刚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手边是用周小安结束研究后带回去的茶叶泡的热茶。热气在灯光下袅袅散去，夏长生打开手机，看见第一条消息，是一个亲亲表情包，笑了笑，又点开下面的图片。

　　那几行字被拍得很清晰，放佛通过恋人的呢喃刻进心底：

　　你是
　　我心的栖息之地
　　我的故乡
　　我远方的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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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唯一的一张番外熬夜写完了，哈哈哈，悄咪咪地点完结。
这里面涉及的科学理论，依旧是我在一些现有理论上的瞎编乱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