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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高潮前的小番外 ...

  •   十一月的第一场雪,他的母亲自杀了。

      傍晚十分,幽幽暗暗,附近人家的灯光逐一亮起,是晚饭的时间了,小镇里炊烟袅袅,细小的雪花像是绒毛一样给气氛点缀,平和安逸,她选择在这样的一个温柔的傍晚离开了,既然决定离开,临走之前还是将炉火生的很旺,那温度是留给张清野的,整间屋子里,暖光映人脸红,唯一的活人却孤零零在屋外。

      从张清野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就可以看出,她生前也并不是一个待人友善的人。

      张清野安静坐在门槛上,面无表情,没有应该出现的悲伤,也没有喜悦,女人活着的时候,总是说他一张脸木木然地丧气,没有一点小孩子该有的惹人爱的表情,小小的张清野也觉得,他为什么永远没有一件开心的事可以值得喜悦和显现天真,即便是生在多雪的北方,他也很少看见雪,看不见雪,也就没什么值得开心的,母亲总是不许他离开房子,张清野从小到大玩过唯一的游戏,就是躲起来等待疯癫的母亲把他找出,一旦输了,她会用剪刀剥他的指甲,或者揪着他的头发拖在地上打滑,就像别人童年里的滑梯一样,从二楼拖到一楼。

      赢得游戏的方法就是不被发现。

      可如果母亲找不到他,就会崩溃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她哭的太伤心了,孤零零的,肩膀一缩一缩,张清野知道那是很伤心时才会有的表现,他不想让她伤心。

      只是这样的游戏,换成谁都不会笑出来的。

      就连她自己也不会笑不是吗?她总是带着泪水看向自己的儿子。

      女人第一次发疯,是在他十岁的一年,她将家中所有父亲的照片都砸烂了,平静的假象被撕破,两人都明白这个男人确实已经失踪了三年,他们永远也没办法将他等回来了,女人疯了,字面意义上的发疯,精神疾病,时而大笑或者大哭,她用刀片将自己的脸刮花了,血淋淋的人脸在午夜凄凄然发笑,将张清野从二楼的楼梯踹了下去,小男孩的身体在地面上抽搐,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爬了起来。

      “妈妈不再连累你了。”

      这是她离开时唯一留下的话。

      是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被体谅呢?

      张清野想起来,这么多年她总不会没有一刻是清醒的,即便是其他的忘记了,身上的疤,这个应该也抹不掉。

      可既然已经抹不掉了,又为什么要留给他温柔的炉火?他也不会感激。

      十二岁的男孩抬起脚回到房间里,围着尸体看,他个子已经不小了,却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母亲这双手不打在自己身体上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大。

      张清野轻轻握了握。

      被母亲牵着手,是这种感觉,是尸体的冰冷。

      他轻轻钻到死去女人的怀里,身上熟悉的味道使张清野本能地感到恐惧,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逃跑,可他还是紧紧地抱着没有松手,他将头放在母亲双臂之中,他想,自己从来没有原谅过任何一个抛下他伤害他的人,他只是太孤单了。

      这一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炉火熄了,死肉也发臭,直到张清野意识模糊,黏腻之中,某一个瞬间开始以为自己已经与尸体融为一体,那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才如同最平常的晚上下了班一样,推开了门。

      看不出年纪的男人有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面部的轮廓和张清野很像,深刻之中,却仿佛被打磨过一般地软和,他是那么的温柔耀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午后阳光下一只优雅的猫。

      好像没注意到地上死成一团的两人一样,张燃悠哉地将风衣挂好,升起炉火,等到手烤暖了,整间屋子也充斥着人气,才皱着眉开口

      “清野,你躺在地上不冷吗?”

      男人的声音也如同其人一般,清澈温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暖意,张清野还是没动,仿佛也死了一般,不清楚男人是怎么判断出他还有生命的,有点纵容似得开口劝道:“人都已经死了,不丢掉也没有用了哦。”

      “你先起来,乖乖去洗澡,等我把这里处理干净,给你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张燃回来了,在他母亲死亡不知道多少天以后,这个失踪了五年的男人才平静地如同刚刚离开一样,他回来了,张清野坐起身,想问问自己年轻的父亲去了哪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沉默地看着张燃。

      在埋骨之城,死人并不算稀奇。

      不管死的是母亲,是张清野,还是这个温柔的男人。

      父子两人将女人埋在了一棵花树底下,粉白色的梅花滴滴点点。

      张燃便在树下掏出一个瓦罐,奇异地放到张清野面前,抿嘴笑,看着他,男人笑起来也暖洋洋的,像高贵的猫科动物,他想抚摸张清野被剪的参差不齐的头发,孩子一张小脸上总是脏兮兮,即便浑身都是伤,却也不让人碰,像一只防备心颇高的小花猫,偏偏表情永远都没有波澜,怪异的可爱。

      瓦罐里是只蛐蛐。

      张清野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巴也微微张开,眼中满是惊异,想伸手碰一碰,手指的伤好了又坏,顶端结了痂,和干净明亮纤尘不染的男人极不相称,仿佛碰见了男人就要弄脏了他似得,没等靠近,他又自己缩了回去。

      张燃一笑,也不为难他,自觉退开了,他将盖子合好,笑的越发温柔。

      “你好好洗澡,这个就给你。”

      张清野抿抿嘴,他很不想回忆起从前在浴缸中的经历,母亲总会留半条命给他,可窒息的痛苦,被水流充斥鼻腔和眼睛,那种感觉太深刻了。

      “呃?你很害怕吗?”

      张清野点点头,男人漂亮的眉毛皱紧了,似乎实在苦恼,张清野便越发惶恐,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想让他也觉得自己麻烦,想要妥协的前一刻,男人一拍脑门,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咱们可以去买游泳圈。”

      小小地男孩抱紧了泳圈坐在浴缸,张燃不仅买了游泳圈回来,甚至还带回了两只小黄鸭,张清野形状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像碰见了什么极其纠结的事,盯着两只小黄鸭,他下意识觉得,那不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小小可爱的,纠结了太久,水都凉了,才用手把它捧起来。

      轻轻一捏,叽地一声,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从水里跳出去。

      有张燃在的日子里,他总是有很多惊喜的,男人的温柔和爱护,仿佛是梦境一般,他每一天都在期盼,期盼一睁眼是新的一天,能够重新认识世界,那么多新鲜美好的事物在等着他,他甚至可以有正常人的未来。

      “清野,你想不想玩游戏?”

      张燃浅灰色的瞳孔一瞬不瞬盯着张清野,惯常温柔的表情都收了回去,他还是带着笑容,分外好看的脸上,没有半分感情,相处了这么久,张清野知道,每当张燃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提出的建议,自己就绝对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知道很有趣的一个地方,你跟我一起去吧。”

      那是他第一次去到埋骨之城参加游戏,从那时开始他才知道,原来人可以活出那么多姿态,可以没有尊严,却也可以那么自由,有了复活卡,死亡都成了无足轻重的事,卡牌被售卖,所以生命也可以明码标价。

      第一场游戏是在一座荒山上,五米深的死人坑,尸体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不断地传来怪叫,枯手穿过尸体立在土层之外,仿佛极力想要挣脱,也仿佛想要将坑外的人也一起吞噬。

      “这里面不会该有什么东西吧?清野,你把这个拿着,下去看看。”

      男人一次给了他五张复活卡,他将孩子瘦弱手腕粗的麻绳,牢牢栓在张清野脖子上,不容分说要将人丢下去,张清野第一次哭了,手指死死抠在土坑边缘,他再怎么老成也不过是个孩子,害怕尸体,更害怕黑暗和死亡。

      张燃蹲下身,轻轻擦擦他的眼睛:“不要哭,把这个拿好,你不会真的死掉的。”

      “如果不听话,爸爸会不高兴,你不希望这样吧?”
      “清野,你也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爱意。”

      张清野死了,被掏空了心脏,厉鬼的嘴里全是他的血肉,细小的四肢,能够看清肋骨的躯干,死过一次再原地重生,绝望嘶哑的哭声让整座深山都躁动起来,当幼小的身体被男人从坑底拉出来时,已经因为麻绳的收紧,整张脸变得青紫,他最后一次死亡是被逃脱的希望勒死的。

      男人轻柔笑笑:“清野真没用啊,死的这么快,看来这坑挺危险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线索……”

      强制退出游戏以后,张清野花了很长时间来明白一件事。

      他不过是张燃悉心养的一条探路狗,拴着绳子的狗。

      如果可以写下一笔人的死法,恐怕不会有人比张清野的死状更多,从十二岁到二十岁张燃离奇死亡,整整八年的时间里,除了上学以外,他基本不会离开埋骨之城,最开始男孩枯瘦的身体被张燃抱在怀里,他每个晚上都会惊醒,仿佛自己还是在那死人坑里,四面都是黑暗,无法挣脱的力度撕扯他的脸颊,他的大腿和脖子。

      生活里没有一点慰藉来安抚忘记那可怕的回忆。

      张燃还是那么温柔,对张清野的生活照顾地事无巨细,他记得张清野每一个生日,任何的节日,都会悄悄准备惊喜,如果不是永远不会变老的一张脸,他倒真像个正常父亲,他有一切父亲该有的纵容,甚至给张清野造了水池,张燃对他付出关心和温暖,却从来不会心疼他,说到底,虽然张清野不想承认,没有人是爱着他的。

      从十二岁开始张清野的身体不再有伤了,张燃从来不会打他,埋骨之城不会对玩家的身体造成真实伤害,可一次一次的死亡深深刻在心上,他一天比一天更高大,他很少再露出惊恐的表情,不管是骗人还是杀人,都能游刃有余,他是张燃的武器。

      十八岁的那一年,又是一次游戏过后,他离开学校已经是黄昏十分,张清野被人拦下了。

      “那个,我是和你同校的一个学生。”少年白净的脸羞得通红,态度却没有丝毫扭捏,大大方方:“你记得我吗?我叫许相臣。”

      那并不是张清野第一次看见许相臣。

      站在从三楼到二楼的楼梯中段,透过高高的玻璃窗,可以看见三班的教室内部,男孩总是坐在窗边,有时在打瞌睡,有时撑着脑袋看黑板,许相臣总是有点慵懒的气质,张清野走下楼梯,那人便从教室里抬起头来,对视之时浅浅一笑,阳光和微风的温热都点缀在他眼底,仿佛将世间所有苦楚都消融了,心跳漏了一拍,张清野脚下便踩空,直直摔下了楼梯。

      学生听见动静都跑出来,见这人摔得七扭八歪,顿时哄堂大笑,有手脚利索的扶他起来,小脚趾骨断裂,这点小伤对于张清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要紧事,可那张向来平静的脸上却难得有了一丝波澜,是急切,也有其他的情绪,他看见许相臣也出来了,从层层人群里探出头惦着脚看他。

      即便是许相臣没有对他表明心意的时,没有跟着他,向他表白,在两人还是陌生人时,张清野也会偷偷地站在楼梯上,假装路过,往教室里看一眼,他每节课都要路过,许相臣有时候会抬头,有时候不会。

      二十年以来,他一直是不幸的人,可在千万人海之中彼此一见钟情,又是那么幸运的一件事。

      背对夕阳,张清野笑起来,没有算计,没有心机和狠厉,这笑容发自内心:“我记得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要进入高潮篇了,所以先放个小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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