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疆》风羲和

4、第 4 章

　　明隐蹲在白龙寺外的一棵大树下努力挖坑，顺便吐槽唐八和扶摇子这两个不靠谱的祸害。
　　一炷香后，明隐挖了个大概有半人高的坑，他正擦着汗正准备坐下歇一歇，一个麻袋从天而降，落在坑里，溅起了一把黄土，明隐素白的僧袍瞬间染上了一层黄。
　　他咬牙切齿地问候了对方的家谱，“唐八，你是故意的！”
　　唐八今天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袍子，蹲在一棵大树杈上，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这不是看你挖坑辛苦，给你找点乐子吗！”
　　明隐额上冒起青筋，忍着把唐八按在地上胖揍一顿的想法，打开了麻袋，麻袋里是一对背靠背的汉子，两人被绑得像两只蚯蚓，嘴里塞着布团，十分凄惨可怜，看见明隐这个和尚，眼中泛起了泪花，满满都是得救了的意味。
　　“你对他们俩做了什么？”
　　“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找来的，楚家丫头一个，顾家小子一个，刚好看看我和扶摇子那家伙最近的教学成果。”
　　明隐呵呵一笑，“我相信他们两个绝对不想看见这样的试炼。”
　　唐八挥挥手，“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我去城西找顾家小子了。”
　　紫色的影子飞得远了，还能听见唐八的念叨声，“这什么坑爹的设计，每次去城西还要爬桥，累死个人。”
　　明隐低下头，那两个汉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他胃疼，他把两人嘴里的布团拿出来，其中一个汉子立刻在地上抽动着，“大师，大师，您大发慈悲，放了我们吧！”
　　“你二人做了何事，为何被捉起来？”
　　明隐说着，又开始挖坑。
　　“大师我兄弟二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兄弟二人生意做的好好的，突然天降麻袋把我二人抓起来，我们着实冤枉啊！”
　　“原来是天降横祸啊！”
　　那汉子看明隐略有松动，赶忙又求道：“是啊！还请大师高抬贵手，请您慈悲！”
　　明隐看了看挖出来的坑，又打量了两人的身量，满意地点点头，之后，一手一个扔进了坑里。
　　“大师，您这是何意，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啊！”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是冤枉的了，这些话等到下去了和阎王说，阿鼻地狱里好好地说。”
　　明隐又把两个人的嘴堵上了，像栽萝卜一样，把两人种了下去，只露出头。
　　看着两人惊恐和不敢置信地眼神，明隐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还请再次反思，贫僧先告辞了。”
　　明隐抖干净身上的黄土，去了一家茶摊，叫了一壶茶，看着茶杯中的茶梗立起来，“当真是个好兆头啊！”

　　楚菡烟终于缓和了身上的痛楚，看了眼窗外，发现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一想到不久后将要发生的事，她就头痛。
　　用了晚饭，赶走了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楚菡烟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摘了所有影响行动的手势，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什么会不小心暴露身份的东西，临走时，还不忘闻了闻身上有没有什么气味，确定一切完美后，她绕到屋子后面，翻了墙，将自己隐在黑暗之中，慢慢移出了院子，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这才从府的西北角出去了。
　　离楚家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扶摇子手里摆弄着洁白的大拂尘，面上一副出尘之像，只是心底却在不断地发出无聊的呐喊。
　　“见过师父。”楚菡烟拱手行礼。
　　扶摇子一甩拂尘，翩然落地，“不必多礼，前些时日教你的，你可都学会了？”
　　“学会了，只是仍有不解之处，按照师父所说，我练功的方法正确无误，为何身体还是不适？”
　　扶摇子往前走着，示意楚菡烟跟在身后。
　　“但你之前并未有任何基础，顾家的那小子自幼便随着他父亲练武，你自然是比不上他的，但是，为师知道你必不甘心久居人下，所以为你加大了练功分量。”
　　楚菡烟恍然大悟，“多谢师父，不知今天学习什么？”
　　扶摇子带她来到白龙寺外，指了指地下，“这就是你今天的学习任务。”
　　楚菡烟仔仔细细看了好久，才发现地下有两个圆圆的东西，还会动，“师父，这是什么？”
　　“……”扶摇子在心里大骂明隐不靠谱，让他带个练习对象来，怎么搞成这样，他听到身周有清浅的呼吸声，便知道这是隐身在一边的唐八，此时不能让他与楚菡烟相遇，扶摇子只能一拂尘甩过去，挑动之下，一个人便从被埋得十分结实的坑里拔了出来。
　　楚菡烟叹为观止，“师父，今天我们是要学习拔萝卜吗？”
　　“…不，这只是某个坑货偷懒了而已，还在他自己的老巢外，也不怕被人看出来。”扶摇子嫌弃地拎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汉子的衣领，又看了看楚菡烟未长成的身量，还是放弃了让楚菡烟接手的想法。
　　“走了！”
　　楚菡烟跟着扶摇子离开，但她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已经空了一半的坑，没说什么。
　　唐八显出身形，看着坑里剩下的那个人，叹了口气，“明隐啊，明隐，你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啊！”他掏出绳索来，将剩下的那个人绑起来，拖走了。
　　而明隐此时正站在白龙寺最高处，将发生的事全部纳入眼中，轻轻侧身看向身边，“陛下，您看如何？”
　　昭皇帝懒洋洋靠在窗边，闻言笑道：“你们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只是，你今日请朕来看，不只为了这个吧！”
　　明隐点点头，“陛下看楚家的小姐如何？”
　　“楚瑜倒是教出了个好孩子，比起他家的大姐儿，这个是个聪明孩子，你说，她是不是猜到了。”
　　“这是自然，只是——”
　　昭皇帝喝了口茶，随意摆摆手，“朕知道，顾家那小子也不差，只是，年少得意，未来是要吃苦头的。”他放下茶盏，好奇地看着明隐，“他们两个都是为了自家，倒是明隐你，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贫僧不敢欺瞒陛下，扶摇子拳拳之心也是为了兴盛道教，毕竟，这也曾是国教，唐八的家里您也明白，他二人也都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贫僧幼时，师父曾经做过一个预言，他说多年后，终会有能平定天下的人出现，那时，贫僧问他，那个人是谁呢？师父回我说，是一个身负不详命运的人，那之后不久，师父就圆寂了，圆寂前，告诉我不要悲伤，能在去前得以窥探天命，已经算是极好了，所以，这些年，小僧一直在找这个人。”
　　“你是说，这个人就在这两个孩子之间？”
　　“贫僧不敢确定，但这已经是这些年来贫僧找到的最接近的人选了。”
　　有内监小步上了楼，伏在昭皇帝耳边说了什么，纵然以明隐的耳力，竟也听不到二人都说了什么，他悚然一惊，打起了精神。
　　昭皇帝让内监退下，似笑非笑地说道：“可你还没有说明白你又是为了什么。”
　　明隐跪了下去，深深行了一个大礼，“陛下，贫僧也有私心，一则是为了佛教兴盛，另一则则是为了一份情谊。”
　　“不必说了，朕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了，你倒是有意思，已经入了空门，竟还放不下十丈红尘吗？”
　　“贫僧六根不净，已然自知，但故人所托，日夜难忘，请陛下见谅。”
　　“当年那件事……算了，朕本就不是为了追问才来的这里，楚家那小姑娘不错，好好看着，别出了什么岔子，还有，那件事，那两人不必知会，你暗中妥帖地给朕办好即可。”
　　明隐脸上泛起隐秘的笑意，又深施一礼，“遵旨。”
　　昭皇帝看了看他，终究是摇了摇头，“朕走了，你好自为之，今年的祭典上，你和扶摇子都要出席，祭典之前，务必办成。”
　　昭皇帝的车马离开了白龙寺，明隐感到后背的湿冷，终于松了口气，他合上窗子，将茶水一饮而尽，收拾了茶具 ，他打开了净室的门，端正的跪坐下去。
　　他面前是有些老旧的灵位，他上了三炷香，看着烟气渐渐模糊了灵位上的字迹，良久，眼角落下泪来。
　　“故人啊！已经很久未曾入梦了，若你有灵，还望常来看望一二，也让我知道，你过得可还好。”
　　烟气缥缈，净室里十分安静，明隐陷入了极致的虚妄，他伸出手，似是在碰触着什么，“扶摇子和唐八很尽力地教导他们，他们会和你一样吗？我竟不知道，师父走前，还曾说过，我执念太深，永不可触摸佛理，但是如今，我竟也成了白龙寺赫赫有名的大师，因果循环，到最后都是笑话。”
　　“我还是经常想起当年的生活，我只是个寒门子弟，而你却是——”他再也说不下去，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他站起身，“你好好的，有时间多来看看我，我就很满足了。”
　　“你的愿望，你的抱负，终有一天，会实现的，我会替你看到的。”
　　净室的门被关上了，烟气缭绕，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悠悠的一声叹息，恍惚又化作了那一缕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