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翔叶]加戏指南》一晴

9、09

　　所以说，叶修这个人其实不太适合琢磨，因为一琢磨，就容易陷进去。
　　孙翔承认自己被叶修这个人彻底吊足了心思，甚至在赶通告的间隙，牺牲了宝贵的补觉时间重新翻开了那篇他一度以为会无限搁置的英文传记——《The King’s Avatar》。
　　名字是真的有够中二的。连孙翔都看不下去了。
　　这项“研习工作”孙翔也没瞒着叶修，甚至出于一点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挺希望叶修看见的。
　　但最终叶修看见的那一刻，正主本人是真心实意地宁可自己瞎了的：这是何等的羞耻play啊！简直就是小学的日记、乱写的情书、第一个某度贴吧的ID等等被同时翻出来惨遭围观的羞耻程度啊！
　　“孙翔小朋友，我们打个商量，这种东西，就……”叶修故意话说一半就趁机使出了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敏捷度一把夺过孙翔的手机，企图强行删除这本万恶的电子书。
　　“哎哎你干嘛！”孙翔反手去夺，两个人就在客厅的沙发上滚成一团，“有必要吗叶修，我觉得写得还不错啊，就是机翻看着太生硬。”
　　“绝！对！不！能！看！！！”在这件事上叶修异常坚持。
　　这篇传记是他在美国打比赛时的一位当地朋友写的，朋友也做过一年多的职业选手，但如同这个残酷行业里资质平平的大多数，他很快被淘汰，转而自寻出路去了。
　　不过两人的交情还是不错的，叶修本来绝不可能答应别人给他写传记这种事，但这位老友三天两头哭诉自己什么投稿十连拒，糊得快要卖身抵房租了，还一天天的没有靠谱新题材。也不知老友脑回路怎么长的，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说他的职业经历很有传奇色彩，写出来一定能大卖。叶修也是被他缠得没办法，就随口答应了。
　　没想到老友的笔力还挺不错的，连载还未过半就小火了一把。
　　叶修真的尴尬得不行，原以为回国了能就此逃过一劫，没想到身边的这位小朋友居然不知道从哪又翻出来这鬼玩意。
　　“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啊，难不成上面说的事是假的吗？”
　　“没有，是真的。”但宛若歌颂的描述方式实在是让人起鸡皮疙瘩了，叶修一致认为传记这种东西太正经了，怎么说也该是有极高高度的伟人才配有的，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这样吧，你要真的这么想知道，我……直接和你讲？”叶修认清现实妥协道，毕竟他拦得住这次也拦不住下次，不如一次性解决问题。
　　“真的吗！！！”孙翔一下子坐直了腰，手机也不要了，双眼里是明晃晃的亮光。——开玩笑，重点是叶修，有了本人的亲口故事，谁还要看那用了机翻也巨难受的鸟语传记。
　　叶修看着孙翔兴奋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是给自己挖了个更大的坑。
　　“真要听？其实没什么意思的，我也不会讲故事。”叶修试图挣扎。
　　被孙翔果断按住：“这种废话就少说啦，快讲快讲！”
　　叶修无奈了，叹了口气，认命般在沙发另一边坐好，勉为其难调动起了记忆：“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吧……”
　　渐渐，叶修敛了神色，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像是看向遥远的、地球另一端的那段时光。

　　“……落后，这就是中国游戏业的现状，优秀的作品当然也有，今年新发布的《荣耀》就很有潜力，但相较来说，确实还只是起步。
　　“至于我小时候那会儿别说是电子竞技了，市面上像样的正版游戏都没，你这样年纪的肯定没法想象了。家里开明又有闲钱的男孩子可能有那个掌上机，另外还流行翘课去玩街机，全是韩国日本或者欧美游戏的盗版。
　　“不过我们家的家教很严，不可能让我和我弟弟接触这些的，其实直到现在，我爸还是完全不能接受。
　　“后来我上完初中，我爸刚好有个美国的生意伙伴是颇有名气的某美国私立高中的校董之一，我爸妈一合计，就把我和我弟都送去念书了。
　　“电子竞技这个概念，就是那会儿意外接触到的。不过一开始只是和技术好的一群朋友随便打打，不成气候。最初我那总裁弟弟也和我们一起玩呢，但他那个技术实在不行，眼神儿、手速、意识，要什么什么不行，他自己也很郁闷，还抱怨一样的基因怎么差这么多。
　　“后来大点儿的时候不是《YQ》火了嘛，而且迅速火遍全球。其实战队招聘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那时我才刚成年，sophomore year，还以为看得到头的、按部就班的求学生涯就是我的未来呢。”
　　孙翔听着叶修的神奇经历像是在听什么传奇冒险故事，眼神中写满了迫不及待：“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嘛，就是发现我还真是注定吃这碗饭的。Team J.S.知道吧，就我最开始待的战队，三连冠。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挺神奇的，我的人生轨道就是在那个时候来了把灵魂漂移。要知道就算在号称最自由开放的美帝，一个高二孩子忽然辍学跑去当什么电竞选手，一样是惊世骇俗的事。”
　　“你爸妈就放你去了？他们不管你吗？”孙翔惊讶道，“我要搞音乐那会儿家庭大战了好几回呢。”
　　“管啊，但毕竟人不在眼皮子底下，辍学的消息都是过了半年才辗转传到我爸那的。”
　　孙翔由衷地摆出“大哥，稳，社会社会”的佩服表情。
　　孙翔本来觉得自己不顾父母反对硬要转学学音乐到后来进军娱乐圈，已经是个很有故事的男同学了，可和叶修的一比，感觉自己弱爆了啊！
　　“当然，得到消息后全家都出动了，杀到美国要把我这个不孝子关回家去好好教育。”说到这里，叶修轻轻叹了口气，“我那会儿刚出了点成绩，正是年轻人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时候。我不愿走，当场和我爸断绝了父子关系。”
　　现在孙翔大张的“O”型嘴已经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看着孙翔惊叹的样子，叶修忍不住笑了下，想起18岁时候的自己，也是一样地觉得自己可真是牛逼大发了。
　　不过，人其实就如天空中的风筝，当家人扯着你的时候觉得这条线是束缚，可若某日真的断了线，才发现茫茫天地间无所依的滋味，比什么都难受。
　　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太晚了。彼时亲缘早已凉薄到只剩弟弟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就是这一点点消息，在难眠的夜晚里翻来覆去划在他心上，这是名为‘年少轻狂’的报应。

　　“后面的故事可不太好听了。F1签证和学籍的问题比较复杂，战队那边也一时解决不了我的H1B签证，好在最后老板一个有门路的朋友出手帮忙终于解决了。前后一加，着实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黑户。
　　“黑户嘛，正经租房子都不行，幸好那时候管得没有现在严，我最后终于被China Town里的一对华人夫妇收留在了阁楼里。
　　“巧也真巧了，刚有个自己的落脚处后，我就觉醒了第二性别。”
　　孙翔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现在想来，幸好我分化晚，要提早知道我会是Omega，我们家绝对绑架都要把我绑架回去。”
　　孙翔像是联想到了什么，顿时紧张起来，却又有点不敢直接问。
　　“干什么一副我受了什么天大委屈的表情？自己的选择，就要自己承担嘛，我倒觉得没什么。当然，硬要说，还是因为第二性别受了些罪。”
　　果然话音刚落，孙翔就彻底变了脸色。
　　看着小朋友毫不掩饰的担忧神情，叶修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还开小差地想到自己似乎很多年都没有被人紧张的经历了：“别想歪，不是那种受罪，在你之前我发情期管得好得很。”
　　“……”虽然知道叶修只是称述事实，孙翔还是不可抑制地脸红起来。
　　“是被战队排挤了。十年前老美还远不像现在这么讲究政治正确，我英语沟通只能说还过得去，不擅交流，又不干藏拙的事，队里好多人特别不服一个黄种Omega居然骑在他们头上——大概就是这种典型的性别歧视。”
　　孙翔脱口而出：“我靠凭什么啊？！这种竞技职业，不就该按实力说的话吗？有意见就拼命练习打败你啊，使这种歪门邪道算什么！”
　　叶修认认真真听了，然后挠了挠他的脑袋叹道：“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孙翔对那帮家伙表达了毫不掩饰的鄙夷，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后来……不骗你，是有几次想过放弃，差点就这么灰溜溜滚回家了。”叶修望着医院窗外的小花园，淡淡地说道，“感觉就一直在快要撑不下去的边缘徘徊，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再榨出一点点坚持。再后来，过了一个点，忽然一切都顺利起来了。——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吧，总要过一个最低的点，只是当时并不知道这个点是马上就过了呢，还是你就算拼尽全力也依旧会被困在谷底。”
　　正说到关键处，叶修却含糊其辞了，孙翔张了张口，但还是没有追问。
　　“……这些没什么好说的，总之就是顺利起来了，不仅换了战队扶摇直上，连经济问题都一并解决了——和YQ联盟里唯一的一个中国朋友，再加上他妹妹东拼西凑开了家小餐馆。”
　　“？？？”这什么神展开？
　　叶修看出了孙翔的懵逼，解释道：“当然不是因为我们厨艺好，我们几个不算厨房杀手，也就能吃的水平。那时候想到开餐馆，纯粹是因为华人置业的选择也不多，反正就依着前人的路子试试看呗。”
　　看孙翔依然不解，叶修又说道：“哪像现在一波波的精英留□□或移民潮，那会儿可不一样，我住的China Town里，大概广东那片儿来做生意的和偷渡来避难的对半开吧。”
　　叶修就一直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孙翔皱起了眉头。
　　叶修却摇摇头道：“大家都这样过来的，谈不上多苦。”
　　“但没几个Omega吧。”
　　“嗯？这我倒没注意，好像是的吧。说起来要感谢资本主义的医疗水平和保险，物价那么高抑制剂倒很平价，而且质量也比中国的好很多。”
　　真是，重点难道是抑制剂的福利好不好吗？这个人，还真的一点都没有Omega的自觉啊！孙翔心想。
　　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虽然会有些让人心疼。

　　叶修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发现自己居然意外的话多。
　　后来孙翔还听叶修絮絮叨叨了不少，其实挺发散的，说得也不动听，但孙翔没有一点不耐烦的神色。
　　叶修后来回想起这件事，觉得挺神奇。虽说他的过去不至于是什么忌讳，但也的确夹杂了些不太愉悦的经历，他无论退役前还是退役后，从没这么详细与人说过，可那天孙翔一问，他一恍惚，居然就和交底似的都倾诉干净了。
　　也许是常人本该有的倾诉欲被他压抑太久，竟一朝爆发了吧。
　　孙翔显然后来还细细琢磨过这些事，有一次明明还打着游戏做着任务，孙翔忽然冷不丁地问：“那你以前在国外飘荡了那么久，会想家吗？”
　　孙翔是猜测过答案的。他原以为叶修这样完全投身于自己热爱的电竞事业的人，是不太会管这些其他的，不料叶修想也没想就理所当然道：“当然会啊，所以一退役就回来了。”
　　他确实享受着追寻梦想的每一个瞬间，但没法骗自己那因念家而躁动不安的灵魂。虽说至今没能得到老爷子的原谅，但光是踏上这片故土，就觉得心安不少。这一点，就算是被粉丝誉为“叶神”的叶修，也不能免俗。
　　说起来，叶修其实对孙翔格外的热衷挺意外的，他自己并没有觉得这些经历有多么引人入胜亦或波澜壮阔。
　　孙翔则不是了，就连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都会忍不住想：叶修这个人真的好多故事啊，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呢？
　　不可否认，听到叶修一退役就果断回来的决定，孙翔高兴极了，满心都是：回来好啊，真的，特别好。
　　他们的人生截然不同，因为一次概率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意外相遇，其实称之为奇迹也不为过。
　　此时此刻，孙翔心底有个念头终于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想抓住这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