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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真的假的?!”
      宁时歌正迈向下面的台阶,听了楚霁的话险些没站稳,黑色长靴在水泥地上打了个踉跄,扶着墙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四年没有听过消息的人突然从楚霁嘴里蹦出来,平静的心神一瞬间被打乱了。
      林朝阳,林朝阳……她心里默默念着那个曾经是C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猛然意识到,时隔四年,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依然如画般完整地保留在脑海里。

      那是C大的毕业季,茉莉飘香,池水荡漾。
      情侣、室友、挚友三两成群的穿着学士服在校园各处拍毕业照。
      而他们相看两厌,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大吵了一架。

      “你就为这事要跟我吵?”
      “你什么都不肯说,难道让我猜吗?”
      “你想听我说什么?”
      “算了,每次都这样我受够了,真不想再看到你……”
      “彼此彼此,还不如分手,多省心。再见。”
      “……”

      印象里这是和他的最后一场车轱辘对话。
      他那句“不想再看到你”一出口,她心中的失落苦涩和如释重负齐齐涌上心头,直到此刻依然记忆犹新。
      心中的骄傲和倔强让她决定给自己最后的体面,她把自己伪装成了全副武装的战士,拒绝任何人窥探到心底的脆弱。
      于是没等他说完,她就径直打断他,立刻提出分手,不待他回应,就扬长而去。
      心怀鬼胎的两个人也从此分道扬镳。

      这记忆该死的清晰,宁时歌咬着嘴唇想。
      本来以为多余的情绪早已经留在了四年前,本来以为这四年生活的痛苦和挣扎已经足够让自己忘却,可没想到猝不及防地回忆起来,昨日种种却依旧历历在目。

      宁时歌甩了甩脑袋,企图甩去纷杂的思绪,快步跟上已经匆忙走到一楼的楚霁,飞快地问:“不对啊,他应该在美国读计算机专业的博士吧?怎么可能和你们市公安局扯上关系?”

      楚霁摇头,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我怎么知道?我也是才听说的,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同名同姓的人。谁知道你还关心这个呀?不说了,我得滚了,等我得空帮你打听打听吧。”

      宁时歌帮她关上驾驶室的车门,歪着脑袋等楚霁摇下车窗:“你甭打听,我可没空关心他。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说完,没等楚霁的车开走,她就自顾自地往小区门口走去。
      楚霁神色复杂地看着宁时歌,一脚油门踩下去,嘟囔道:“啧,这女人,真绝情。”

      宁时歌双手插兜,左转右晃,走到小区侧门外的马路上,站在路中央正好能看见她那间三楼出租屋的厨房窗户。

      这条路叫海棠斜街,东北至西南走向,紧靠北边偌大的九中校园。
      整条街的两侧都种满了海棠树,一到花季就吸引着无数街坊四邻。城区改造工程大刀阔斧,海棠斜街依旧沐浴在旧时光中,保留着昔日的烟火气。

      她租着的是在路北侧的老房子,属于九中的家属院。
      曾经家属院连着九中后操场,小区里有道后门能直接通到学校。本来是方便住在家属院的师生上学的,可后来出于多方面考虑,校方封了后门,学生们就再无法为了抄近路而绕进海棠街。

      路的南侧是旧城住宅,寥寥几层的住宅窗门紧闭,防盗的铁栏杆生着锈;临街的一层是出租出去的门面房,斑驳的墙壁将早点摊、小商店、网吧、烧烤店串联在一起。
      白天卖酱香饼的队可以排到老远的胡同口。
      晚上烧烤店里人声鼎沸,啤酒瓶易拉罐散落一地。

      二月底寒风猎猎,树木像人一样瑟缩在温暖中不愿立刻抽芽。
      宁时歌仰起头,眯眼看着枯瘦枝桠间的鸟巢,慢悠悠地呼出一口浊气,抬脚向那家名叫“书海”的网吧走去。

      这家名叫“书海”的网吧从她还在九中读高中的时候就开着了,为了掩人耳目,低调地起了个像书店的名儿。
      几经易主,老板已经不是当年的老板,网吧却算得上是海棠斜街的地标了。

      “啊唷,时歌来了!”
      虎背熊腰的男人懒散地靠在前台,还没入春就已经穿起了背心,露出健硕的双臂和上面凶煞的纹身。
      宁时歌盯着他凉快无比的穿着,对自己那间暖气根本不热的小破屋越来越嫌弃:“早。网吧的暖气都比我家暖和了不知道几个档次,好气哦。”

      花臂男人仰头灌了两口可乐,咕咚咽下,眯着眼睛看她逆光走来,笑嘻嘻地说:“楼上还有空房子,便宜租你,就是有点小,来不?”
      “你这儿有几个常客都是九中的孩子,你想过一个九中的老师住在这儿,你会少挣多少吗?”宁时歌婉言拒绝,“吃了吗?”
      “没呢,在楼上热了粥,等会喝。”
      “豪哥今儿生意不行啊。”她环顾四周,眉眼带笑,轻快地说。

      现在可不比以前,互联网的普及程度太快,红红火火过一阵的网吧日趋没落,至今还能坚持营业的不是大型连锁网咖,就是颇有头脑选择转型或提升服务水平的小店老板,人在江湖,各凭本事经营。

      豪哥抬手一扔,空罐子“咣当”一声落入近前的垃圾桶。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九中那几个网瘾少年怕都起不了这么早。不过那边倒是有几个十五中的,昨个儿在这通宵了,还没走。”
      宁时歌随性地靠着吧台,了然地把玩这柜台上招财猫的手臂:“明天是九中开学的日子,小崽子们都忙着补寒假作业呢,谁愿意来啊。晚上估计也不会来呢。”
      豪哥用下巴点着远处坐了一排摩拳擦掌的黑眼圈少年:“要不说重点和三流学校的学生有差别呢。

      “是不是后悔当初早点懂这个道理,也不至于现在沦落到网吧看场子?帮我开台机子。”
      宁时歌嘴角微抿,朝里面瞟了一眼,最清净的角落——那个她常呆的地方,有些惊讶:“这人又来了?”

      “还是老位置,D区9号机。”豪哥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一刷,伸长了脖子,抬眼一看,面色有些不悦,“公共场所禁烟令都实施多少年了,还坐的是无烟区,这人怎么还叼着烟呢。”
      说着就要撸袖子走过去。
      “您这大背心哪里来的袖子?”宁时歌打趣他,看豪哥尴尬地咳了两声又不自在地挠挠头,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花臂,转身朝里面走去,“你上楼喝粥吧,我去跟他说,”

      *

      楚霁驱车赶到市局时,刑警大队的小韩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匆匆朝韩蒲走去。

      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察见到她下车的瞬间如释重负:“小楚姐!”
      楚霁点头致意,打量着四周,边走边压低声音:“我是迟到了吗?怎么让我来局里?不用去现场吗?我师父来了没,路队人呢?”
      韩蒲刷卡帮楚霁推开门,将怀里的平板递给她,语速飞快:“主任手上有别的案子,去外地了,临走前交代说这次由你负责。不用去现场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尸体。”

      楚霁低头看着平板上赫然呈现的图片,心里一惊。是一张女性死者的照片,面目全非,头发散乱,衣不蔽体,干涸的血迹遍布全身,双脚被一条鲜红刺眼的丝带绑起,像素不高的图里隐隐看得见勒痕留下的淤青。

      “这……”楚霁正要放大,却不小心向左划到了下一张。如出一辙的死亡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死者的穿着,她匆匆往后翻着,“有几个受害者?!”
      “四个。”韩蒲沉声回答,“你也看到了,脸被弄成这样,连死者身份都还没确认。”
      楚霁脚步一顿,猛然抬头:“你说没有找到尸体,莫非……”
      韩蒲神色严肃地看着她:“我们现在只有照片资料,没有发现陈尸地点。”

      楚霁仔细看着最后一张照片,两指滑动,放大图片想观察细节。只是不经过解剖,没有看到死亡后器官的呈现,光凭图像信息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她皱着眉头问:“照片哪儿来的?”
      “昨、昨天,哦不,今天凌晨在网上流传的……一大清早就有人报案。这脸被弄成这样,死者身份还在从最近的失踪人口里排查着呢。所以小楚姐,不管现在从照片上能分析出什么,都先给路队汇报吧。”
      楚霁点头:“没问题,路队他人呢?”
      “去局里申请林队支援了。”
      “林……林队?是林朝阳吗?”
      韩蒲惊讶地说:“是啊,网安总队案件侦查大队那个新上任没多久的林队,人冷冷的,似乎挺不好相处的。不过听说他和那个叫羲和的搭档可牛逼了,连我们刑侦队技术组的人都甘拜下风。怎么,连一心把头埋在法化科的小楚姐也知道他了?”

      楚霁语塞,心想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曹操怕是都没这么快的速度。
      早晨还在学姐面前念叨的人,没多久估计就该在一个专案组了。

      她把平板还给韩蒲,从科室门口的衣架上取下白大褂换上,推门走进刑警大队刑事科学技术室,扬眉说道:“那可是我们高中的杰出校友,当年国际计算机竞赛的第一名,追他的小姑娘能从前门大街排到德胜门了,想不知道都难。”

      *

      “阿嚏——”

      林朝阳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皱着眉头伸手去碰触空调系统的开关,开到最大,热风源源不断地在车内循环。

      “感冒了吗?”车载蓝牙通话的免提声音颇大,车内清晰地响起了电话那边戏谑地声音。

      林朝阳否认:“怎么可能,不会是你在心里说我坏话吧?”

      对方混不在意他的反诘,轻笑道:“小崽子,没大没小,这么多年能听你叫我一声‘姐姐’怎么这么难?亏我和霏霏还盼着你和小姨上我家过年呢,哪有空说你坏话?我听小姨说,今年过年你回家就被小姨夫操练了?”

      电话那边是林朝阳的表姐林娆,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却很巧地都嫁了姓林的丈夫,不知道的人总以为他们是堂姐弟。
      可事实上,林朝阳宁愿给姐姐家温柔儒雅的大姨夫当儿子,也不想一回家就被自家那个部队出身的父亲按在地上摩擦。

      林朝阳“啧”了一声:“我那是让着我爸的。他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埋怨我没走他让我走的路,还不肯听他的话去相亲。”
      林娆一顿,突然乐了:“我说什么来着?你也有今天啊!林朝阳!当初我被家里介绍相亲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仗着自己高中谈过几个女朋友,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你现在怎么不得瑟了?”
      “……”

      林朝阳无语,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自家姐姐怎么连自己快十年前说的话还记得住?
      他没好气地说:“世事无常呗。”
      林娆听他故作镇定的声音,忍笑说:“高中女朋友换得那么勤,大学怎么再没听你说过了?你姐夫说得对,你高中那恋爱谈的,都是小孩子过家家,恐怕就牵了姑娘的手就到头了。”

      被埋汰到家的林朝阳没有接话。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高中那些追他追得那么凶的姑娘,总是在一起之后没多久就分手了。

      “哎,小家伙都长大了,都不跟姐姐顶嘴了。”林娆故作惋惜地叹气,“真没劲。以前还能逗逗你,现在……你还别说,就你那对着别人又冷又傲的臭脾气,搁谁谁忍得了,换我我也得分手。不对啊,你大学不是四年都没换对象吗,那小姑娘人呢?”

      “不知道,甩了我就没影了。”林朝阳自嘲地笑了两声,对这个话题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能把往事风轻云淡地当成笑料讲出来,不过是骗别人,也骗自己。

      他的余光不自觉地看向后视镜上挂着的吊坠。
      精致的吊坠上串有一方很小巧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张缩放的模糊照片,上面隐约看得见是少女千娇百媚的背影,心情突然有一丝不平静。

      前女友和自己一样都是性子极其高傲的人,说分手绝不含糊,四年都没有一丁点联系。
      明明在这个讯息无比发达的时代,国外某个省的老头养的鹦鹉把别人家狗啄秃了都能瞬间知道,她却像消失在大海里的一滴水花,再没有在自己生活里泛起一点波浪。
      四年过去,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最后对她说了什么,那句话就像魔咒,让他克制着自己去寻找她的消息。

      林朝阳把这浮躁的心绪归咎于瞎聊水平太低的表姐,赶紧岔开话题:“你大忙人打电话来就为了跟我闲聊吗?有什么事快说,小爷忙着呢。”
      “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你下周有没有空带霏霏玩两天,我和她爸时间没调开,都有通告要赶。”

      林朝阳叹了口气,他的表姐和表姐夫都是娱乐圈的大咖,影帝影后级别的,自从有了孩子后工作都是岔开安排,偶尔遇上这种没办法的情况,小朋友就得托付给长辈……或者他。想想他都觉得这两人也是心大,连六岁的孩子都肯放心交给他,他哪里带过孩子呢?

      “你别叹气啊,我那儿有两张音乐会的票,你到时候带她玩一玩,去听听音乐会,然后送回她姥姥家就行了。”表姐娇声说,“阳阳!别这么冷漠,霏霏说她可想和舅舅玩了。”

      这声“阳阳”叫得他都有心理阴影了,林朝阳嫌弃地说:“她才不是想和我玩,她是想让羲和陪她玩吧?看情况吧,我这有案子要查,下周不知道能不能闲下来……有通知下来了,我先挂了。”

      林朝阳匆忙关断电话,羲和的声音就冷冷地接了进来:“刑侦队路峋队长申请支援已被批准,林朝阳队长及其小组现已加入专案组协助调查。”
      “丫不知道我也有案子要查吗?”林朝阳随口抱怨,“虽然是查市内地下黑网吧这种小事,但也不能把我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呀!”
      羲和沉默两秒,解读着他话中意思,判定为一句无用指令,无视他接着说:“资料已传送过来,是否选择查看?”
      林朝阳听着羲和冰凉却熟悉的尾音,沉默了片刻。

      羲和是他的搭档,是林朝阳和团队自主研发的一款人工智能,以协助警方工作为导向,和内网数据共享,随时可以向他更新案件动态。
      确切地说,这是尚在试用期的羲和第五代。其中第三代是他自己开发的家用人工智能,而第四代是给外甥女做着玩的学习娱乐款。

      然而无论第几代产品,羲和的语音交互功能都是他亲手设计。
      合成音源是当年收录的女朋友的声音,那是宁时歌的声音。
      即使再不满,羲和的语音一出来,就堪堪消灭了他心头的怨气,满腹愤懑顷刻化为乌有。

      “查看。”他淡淡地给出指示。

      刑侦队递交的案情报告简单而凝练,这宗疑似连环杀人案却只有图片材料,分分钟就被羲和毫无感情地朗读完毕。

      林朝阳在红灯前停下,吩咐羲和:“给队里发送通知,降低网络热度,不要强行删除封锁图片来源,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先控制住传播和下载渠道。你……去查一下这些图片的源头和ip地址。”

      昨天才给羲和升级了功能,今天就派上了用场。林朝阳一边看车载显示屏上羲和疯狂地处理数据,寻找一边接通了路峋的电话。

      “路队。”他简单打了声招呼。

      林朝阳对刑侦队的那位队长没有什么好感,自从网络犯罪数量激增,网安总队摩拳擦掌,然而没处理过几桩正经的刑事案件,剩下的都被他们刑侦队抢走了,哦不,是接手了。

      “我已经在查发布图片的地址了,如果凶手是位有技术的黑客,我想只能拿到代理IP,还得靠电信部门的定位系统继续查,你有什么指示?”

      “确定后立刻告诉我,不管是代理还是真实地址。”路峋严肃地说,“侧写师通过死者照片分析,这很有可能是一位自恋型人格的凶手自己上传的,我们现在不排除他继续作案的可能性……”

      “找到了。”羲和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两个活人双双被吓了一跳。“地址解析出来了,对应地图上应该是海棠斜街的一家网吧。”

      “海棠斜街?”林朝阳念着这熟悉的地名,“不就是九中后面那条街吗?”
      “奇怪。”路峋迟疑,“现在代理IP应该很好搞,我以为会定位在外省或者国外呢……”
      “看样子这凶手根本没打算隐藏自己啊!向你示威呢,路队。离我还挺近,看来还能路过母校,我先去帮你探探风。羲和,把定位发给清原让他支援。”

      林朝阳嘴角勾起笑容,迅速打过方向盘,一脚油门加速往九中方向开去。
      路峋安排下属的声音也从扬声器传来,安静的车内也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只有羲和无法识别人类的氛围,尽职尽责地念着:“您已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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