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瑶]修灵正谈》岚月映天

13、奇闻第八

　　清晨客栈
　　古人一天用两顿餐，如今尚未到食时，况且五人中有四人是鬼身，因此这么一撮人围着桌子用茶就略显怪异了。

　　店小二在他们桌子附近晃了好几回，见几人穿着不俗，苏涉和薛洋还背着剑，料定是世家子弟出来游历的。

　　不多时，店小二殷勤地拿着茶水壶过来：“几位客官用茶啊。”他拿起桌上原本的水壶……

　　苏澜：呃，不。

　　水壶是满的。每人面前虽有一个杯子，杯子里也注满了水，但是，没人喝啊。

　　小二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这群人从鸡鸣后过来坐了近三个时辰，聊这么久居然连一杯水都没喝掉？

　　苏涉：别看我，我喝了。
　　苏澜、薛洋：我们是鬼。
　　红珠、绿玉：纸人能喝水吗？不会糊吗？

　　一路上苏澜发挥营销十级的口才配合薛洋影帝级表演，将两只新捏出的小鬼耍得团团转，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番威逼利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红珠绿玉感动地坚决要求留下来“保护姑娘”。

　　最关键的是两人一点没意识到目前的状态有何不对：不能吃喝拉撒？她们不是辟谷了吗？众修士：你俩真厉害，我们金丹都没辟谷。低魔仙侠设定：我的锅，我的锅。

　　镜头回放苏澜“坑蒙拐骗”全过程：
　　苏澜语重心长道：“家中基业庞大，然这几年入少出多，已是入不敷出的局面。偏偏族中没有可以振兴家业之人，连外姓都对我们虎视眈眈。此次外出游历，正可趁夜猎之机会，扬我族威名。”

　　一段话文白夹杂，但听上去措辞严肃庄重，还有点“不明觉厉”的意味，红珠绿玉连连点头，表示一定要“为家族振兴而奋斗”。

　　时间回到店小二上茶
　　苏澜看向一脸尴尬的小二，笑道：“不用添茶了，我们过会便走。”

　　小二提溜眼珠子扫了眼这桌人：薛洋抱剑在怀，低头不语；苏涉拨弄着杯子茶叶，不置一词；另有两个穿红绿衣服的，明显是丫头打扮。这家怎是女修主事？小二对仙门世家了解不多，见苏澜说要走，忙鼓起勇气道：“不满诸位，小的有一事相求。”

　　苏澜满脸疑惑，薛洋和苏涉也抬头望向小二，他咽了咽唾沫，道：“城中文家最近出了些事，诸位仙师若是方便，还望施手相救。”

　　施手相救？这么严重？苏澜暗道第二个副本要来了，薛洋笑道：“不晓得跑堂的和文家什么关系，来向我们求救？”

　　小二忙解释道：“文家正是小的东家。”原来是为了东家。苏澜和薛洋对视一眼：去看看。

　　文家大厅
　　守院将几人引入大厅后便有清客接待，一路上众人早已打听到这文家底细：一般商贾世家，不过跟修真的文家是族亲，而这修真文家和八大家族之一的石家又是姻亲，虽说石家势力在江浙一带，但八大家族盘根错节……总之，文家拐来过去、九转十八弯后搭上了最近的大家族何家。

　　商贾文家的清客殷殷勤勤招呼几人入座，苏澜是女客，被婢女引到了后堂。对这样的安排，苏澜本有不满，熟料前厅冷冷清清，竟是这家有辈分地位的家眷都聚在后堂，端茶送水的婢女穿梭不绝。

　　苏澜看着这一屋子莺莺燕燕，奇道：这是在招待什么贵客？好大脸面。

　　引苏澜来的丫头上前几步，跟另一个打扮出挑些的管事大丫鬟说了两句，那管事的急急凑到这家管事娘子身边通报，管事娘子低语几句，也不跟座上其他人多说，起身向苏澜这边走来，口道：“怠慢仙师了。”

　　看来这位便是文家的“王熙凤”了。苏澜唇角带笑道：“当不起，小女不过和两位哥哥偶然路过此地，听闻有鬼祟出没，欲一睹鬼怪真容罢了。”

　　她这番话说得谦逊，声音也不高，但一屋子人早在管事娘子起身时停了话，故苏澜的话整屋子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待管事娘子多说，一道微哑清冷的女声传了过来：“鬼怪有什么好看的？当心把小命看没了。不好好在家呆着……”声音刻意压低过，苏澜侧头看去，说话女子偏着头，以手掩口，一副和同行丫头说悄悄话的样子，只不过，这“悄悄话”的声音也太大了吧？绝对是故意的啊！苏澜被她话中轻蔑的用语气到，心道：别让我知道你睡哪，今晚就招鬼吓死你。

　　那说话的女子坐在正座客位上，想来便是文家的“贵客”了。许是发现自己说完话后屋子里诡异的寂静，她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正了正坐姿，垂首拨弄腰带，嘴唇动了动，依稀可辨说的是“没意思”，看她这幅样子，苏澜暗自猜测：不会真是说“悄悄话”声音没控制好吧？

　　她转身正对苏澜，苏澜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薄眼皮大眼睛，细鼻薄唇，五官组合略显刻薄老成，但胜在皮肤白皙，倒也是个清秀相貌。身上是淡绿色襦裙，不晓得是自己的衣服还是家族校服。

　　坐在女子对面的便是文家主母，眼见满屋子气氛尴尬，她微笑道：“仙师是哪家子弟？阿倩，快给这位仙师看座奉茶。”

　　阿倩唤的是管事娘子，她闻言满脸堆笑道：“瞧我这人，见了小仙师这般神仙妃子样貌，一时什么魂儿魄儿，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莫说是看座，就连自个是谁都忘了。”一番话说得满屋人笑起来，气氛顿觉轻松不少，话中暗暗奉承苏澜，消她被客座女子讽刺的气，又替说话不当心的女客解了围。

　　王熙凤也就这口才了。苏澜暗暗佩服，规规矩矩地坐了，向文家主母行了个礼，道：“小女夷陵人氏，鄙姓苏，单名澜。和两位哥哥游历至此。”

　　可怜苏澜对古地名了解不多，还是按魔道情节才想起岐山附近有个夷陵，她本欲说个远点的，又恐对方要查看自己过关卡的文书。

　　文家主母对修真世家的事所知不多，不过出于礼貌一问，那女客却又嘀咕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夷陵有什么修真世家。”

　　她声音依旧压地很低，像是实在忍不住了自言自语地抱怨一样，苏澜却不好装作没听到，当即笑道：“我们夷陵苏家也不是什么传世的大世家，姑娘不记得是正常的。”

　　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女客抬手向苏澜行了个礼，道：“我叫文雨，伯父让我到岐山族亲这边走走，碰巧遇到了怪事。”碰巧？来这边走亲戚？骗谁呢这是。

　　苏澜心中冷笑，面上笑得如三春暖阳：“小女和两位哥哥虽然法力低微，此等降妖除魔之事却愿助文姑娘一臂之力。不知文姑娘是否乐意……”

　　文雨一双薄唇抿着，唇角下拉，明显是个不乐意的表情，半晌，她没精打采道：“好吧。”答应地勉勉强强，目光只盯在脚下的地毯上，对苏澜一个眼神也欠奉。

　　这怎么？是看不起她，不屑和她讲话；还是舟车劳顿，身心疲乏，懒怠应酬；或是单纯地性格内向，缺乏社会经验？

　　不待多想，文雨便向文家主母告了乏，文家主母也不十分留她，只让管事娘子将一应起居关照周到。

　　随着文雨和倩少夫人的离开，两人随身丫头也都退了下去，刚才还热闹无比的后堂顿时冷清下来。

　　苏澜向文家主母道：“不知传闻中的鬼怪究竟是何物？在何地？”

　　主母闻言身体一僵，道：“这我却是不知了。是家中人报给老爷的，老爷向本家传了讯，派了刚刚那位姑娘过来，我是见了姑娘才知道这事。料想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可跟那小二说得对不上。或许是小二心忧东家夸大了鬼怪能力，又或者是家族丑闻不好外扬。

　　主母和苏澜又客套了会才让贴身丫头送客，苏澜见她连留饭留宿的意思也没有，便知道她是因文雨刚才几句话对自己生了嫌隙。这也是，修真文家到底是他们本家，还和八大家族有七七八八的关系，比不得他们几个来历不明的小家族修士。

　　待苏澜来到前厅时，文家老爷、少爷和苏涉、薛洋也正谈完。苏澜看苏涉和薛洋的脸色便知道他们在这头也碰了壁，几人对视一眼，也不多说，只向文家告辞。

　　茶肆
　　“文家人分明故意隐瞒，既然这样那小二为何莽撞求救？”苏澜划拉着杯子分析道。“要么是小二不懂状况，马屁拍到马腿上，要么小二是其他势力派来的，再要么就是文家曾经确实向外求援过，只是本家人到后改变了态度。”

　　随着一个接一个猜测的提出，她依次序放出了三个杯子，“投票吧。”其实也没什么好投的，他们一个五个人，红珠绿玉什么都不懂，剩下三人要是一人投一个就搞笑了。

　　薛洋漫不经心地笑道：“这有什么好投的？回头跟上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苏涉点头赞同：“确是此理。”

　　唔，好吧。看来今晚吓不了文雨了。苏澜略带遗憾地摇摇头。

　　夜半时分
　　“我们就这样过去？”苏澜看看薛洋和苏涉，再看看自己——三人一身夜行衣打扮，别逮到不用说：这就是来干坏事的。

　　“你把蒙面巾取掉。”薛洋甜滋滋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看到它我就想笑。”

　　做什么？蒙面巾可是电视剧标配。苏澜不情不愿地摘掉面巾，一行人在院墙外互相对视一眼：不要怂，就是翻。

　　商贾文家附庸风雅，将家族宅院修建地如江南园林一般，这可大大方便了几人行事，苏澜鬼身虚化，在树影下飘过，那边薛洋直接没了影子，苏涉本身修为高强，一身轻功更是了得。

　　庭院静寂，芳草摇动。苏澜悬在树冠上观察一阵——这院子便是文雨住所。白天被文雨嘲讽后，她气不过想要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番，在对方身上留了招阴符咒，招阴符对鬼物有独特的吸引，对她自然也有用。

　　薛洋无声无息地在苏澜身侧现身，他显然也感觉到了招阴符的气息，“这女人胆子真大，在住所就招阴了，外头连守卫都不设。不对，切，这是妹子你画的符吧？”

　　苏澜用鬼气画的招阴符阴气比寻常招阴符更盛三分，能被薛洋认出也不奇怪。苏澜耸肩道：“谁叫她白天拆我台的？本想让她遇鬼受惊，正巧我们要来，用上了。”

　　“她一个修真世家子弟能被什么鬼吓到？”薛洋颇不赞同地摇摇头，“好了，到她屋顶上听听在聊什么。”

　　不知是从未单独出来夜猎过还是故意为之，文雨屋外连基本的防御、示警符咒都没有。苏澜疑惑地转了圈，久久不见苏涉，奇道：“悯善怎么还没过来？”

　　“我让他在外院留守。”留守？文家除了文雨和她带的几个侍女不都是普通人吗？

　　细细的说话声从屋内传来，苏澜盯着瓦缝，纠结地看着薛洋——真要钻缝吗？薛洋半跪在房顶，戴着黑手套的左手向下做了个“摁”的动作，再次原地消失在苏澜面前。

　　鬼魂修炼一道完全没有先人经验可以参考，苏澜尝试过隐藏形体，但从未成功过，如今薛洋活生生在她面前表演了两次“突然隐形”，苏澜闭上眼睛深出一口气：沉下去，和空气融为一体，平静，消散掉，融化……

　　恐怖的融合感令她几欲放弃，她差点觉得自己的魂魄要消散掉了，正在这时，一种“可以了”的感觉浮上心头，她慢慢睁开眼睛：只有眼睛能视物，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就是完全虚化态吗？苏澜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下沉，下沉。她看不见的身体陷入房顶，视野不断下降，和普通虚化态不同，散布在她全身的灵力没有凝聚而是发散出去，形成一个球状领域守护着她。

　　终于，房内的景象映入视野：文雨端着一杯茶坐在上首，屋中除了两三个紧要侍女再没有他人。

　　“大伯父传讯来没有？”文雨还是那副极不痛快的表情。

　　“四姑娘莫急，大老爷不是让姑娘先去三青村守着吗？等族中修士来了自有计较。”年纪大些的侍女柔声劝慰道。

　　“自有计较，他们有他们的计较，光让我先来，又不告诉我到底什么事，好歹跟我说清楚了，什么都不讲……”文雨越说越是激动，一片薄唇开开合合个不停，连比带划，一旁侍女又是赶紧劝。苏澜没兴趣听她抱怨，三青村？这个文雨也就知道这点了吗？

　　她像条水中的游鱼一般向上移动着身体，苏澜吞噬鬼物、妖怪不少，释放的灵力将极大一片空间笼罩住，领域，这是她的领域啊。花瓶、壁画、桌椅包括活动的人，领域中的一切物质都在她的掌控中。这不是低魔仙侠吗？领域会不会太高能了？

　　“行了，玩够了就出来吧。”薛洋的声音从她心底浮现，苏澜无暇多想，几乎是一念间，她发现视野改变，雅致的室内景变成了凄冷的夜景。

　　“学得挺快。”声音还是从她心底传来，苏澜有点分不清这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幻想的。

　　“傻丫头，你把灵力和魂魄散开，我接触到你的魂魄就能向你传讯。”哦哦哦，是这样，咦？爱豆叫她傻丫头？这么宠溺的吗？

　　“爱豆是什么？”几乎是同一时间，微弱的声音再次浮现。完了，听到了。苏澜顾不上许多，瞬间普通虚化态。她看着浮现在空中半透明的薛洋的身影，定了定神道：“现在去会合苏涉吧，三青村。”

　　三青村里会有什么？苏澜极快地在夜色中穿行，如果她有形体可以感受到冰冷的夜风从身畔刮过，可惜她是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