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瑶]修灵正谈》岚月映天

7、邪祟第二

　　数日后清晨
　　苏澜手上拿着一块包袱，慢条斯理地把几本重要典籍包起来。经她一番分析，苏涉最终同意在今日清晨下山。

　　说来好笑，苏涉当日的招灵法阵有实体化鬼魂的功效，不过几个时辰后功效褪去，苏澜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失去实体了——拥有穿墙术在小说和电影中可能是项时髦的技能，但当你在生活中发现自己可以穿透一切时就会痛恨这个金手指了——尤其是当你连一页书也翻不了的时候。

　　所幸苏澜很快发现鬼魂也可以像人类一样修炼，而且灵体与天地灵气的契合度更高，修炼速度也更快一些。多日修炼，她已经可以实体化自己的一些部位——比如手——来完成日常活动。

　　“悯善，你那边好了吗？”苏澜颠了颠自己的小包裹，冲隔壁屋熟稔地叫道。几日相处，苏涉将她当做晚辈门人栽培，因两人外表年龄差异不大，故只以同辈礼仪相处。

　　“好了。”苏涉闪现在门口，头顶草帽，身背竹筐，活脱脱一个山间采药人。他扫了眼苏澜手中的包裹问道，“你就带这几本书吗？”

　　苏澜挽了挽半长的黑发，笑道：“能带多少，虽是出去打探，总得做好夜猎的准备。”

　　山下 村落边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苏澜将身体藏在树干后，探头观察着树林外的村子，时近正午，村民想来在另一头的田地干活。

　　“这个村子有问题。”苏涉抿唇，眉头微微皱起，“奇怪，我刚来时这个村子没有问题的。是邪物作祟。”

　　苏涉口中的“刚来时”想必是刚被献舍的时候，作为一个修真者，探查落脚点附近安全是必修课。数月前没问题不代表现在没问题。苏澜收敛心神，仔细感受了一番，并未发现异样——她书翻了不少，可惜从未实践过，连一只鬼物也没见过的她自然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苏涉再次看了看苏澜，面带犹豫之色：“你……能换身装束吗？”苏澜身上还是刚来时的那套金星雪浪华服，一直穿着这身无非两个原因：一者游戏中的衣服变成现实穿在自己身上，她怎么都有点兴奋，女人天性，喜欢好看衣服，无可厚非。二者她刚学会修真，转化来的一点点力量仅够实体化所用，还没积累起换形的能量。

　　苏涉也大致知道苏澜的为难之处，他本可以借苏澜一些真力，但向他献舍的这个后辈自身修为低微，他来之后勤修三个月之久，也只是勉强凝聚起一些真力而已，离化丹都差很远，且这具占来的身体天赋一般，武学根底一般，便是再勤修苦练，得到的结果也只是差强人意。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良久，苏澜终于开口道：“不知村里人是否认得你，你们是否相熟？”

　　“认得的。”苏涉回答道，“我刚来时同他们说过我是修真者，云游至此，要在山上修行一段时间。若说相熟，每月他们会提供一些米面在山下。”

　　果然，苏涉一人居住在山上，他又不可能自己种稻子，粮食从何而来？原来竟是这样“弄”来的。苏澜无语片刻，忽然觉得自己小小学两手，即使复活不了“恶友”二人，和苏涉混迹江湖，在市井招摇撞骗混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那就好办了。”苏澜颇有把握地笑道，“我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傍晚山下小村
　　逢年过节特有的集合锣声响起，吃完晚饭在村头拉家常的村民们满脸疑惑地互相看着。

　　“这不过年不过节地敲锣做什么？”
　　“别是哪家孩子玩，瞎敲的吧。”
　　“不可能，锣在祠堂里头，祠堂平日挂着大锁的，怎么打得开？”
　　“那做什么？咱去看看？”

　　三三两两的人群往祠堂拥去，苏澜站在树上俯视着这个村子——没有实体的好处就是没有质量，她稍微用力了点灵力便飘上了这棵树。如今苏涉已进入村子，凭他修士的身份劝村长打开祠堂召集所有村民。苏澜的任务是待在村外，提防邪物闯入或逃出村子。

　　祠堂中
　　六十来岁、精神矍铄的村长站在祠堂正中看着交头接耳的村民们。人生七十古来稀，村长这个年纪在底层劳动人民中已算是长寿。

　　苏涉正站在村长身边，有几个和他打过交道的村民正在一口一个“仙师”地和他套近乎。眼看集合地差不多，村长举手示意，“铿锵”锣声再起。交头接耳的村民慢慢停止交谈，和苏涉套近乎的几人也回到队列中。

　　村长只望了眼村民们，便向苏涉道：“仙师，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老汉年纪大了，用得着老汉便好，用不着的，尽管跟这些小的说，他们都是老汉看着长大的，靠得住。”说罢，他默默退到角落。

　　苏涉看着这个淳朴憨厚的小老头，心中升起几分好感，转而将目光放到村民身上。

　　这群朴实的村民只当仙师有什么让他们帮忙的事，一个个好奇地望着苏涉。

　　这要怎么说？苏涉绷着一张脸，恢复了从前“苏宗主”的风仪，“据我所查，近日有邪物在附近作祟，望诸位多加小心。”

　　“什么？”一句话扔下，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邪物？什么邪物呀？”
　　“作祟？最近没死人啊！”
　　“哪！村头老张家的鸡不是死了一窝吗？”
　　“净瞎扯！那鸡分明是瘟死的！”
　　“哈？瘟死的？那更不得了！邪物好歹只祸祸一家，要是瘟神，那是要传染的！”
　　“屁个瘟死的！我可是老张的邻居，他们那个鸡，是黄鼠狼咬死的！”
　　“呀！没准是黄皮子成精！”
　　……

　　苏涉越听越是听不下去，他故意只说这么一句，想看看村中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现在看来，最近发生的，称得上怪事的，只是死了一窝鸡？

　　苏涉黑着脸坚持听村民聊天，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惊呼。苏涉寻声望去，正是苏澜。不过，不再是一身金星雪浪的苏澜。她此时一身白色道袍，原本披肩发挽成道姑髻。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绷着，倒也威严十足。

　　见到苏澜的一瞬间苏涉有些怀疑这是鬼物假扮，但这小女鬼气势独绝，鬼气森然又仙气渺渺，几乎是怀疑的后一秒苏涉便能断定：这就是她。

　　苏涉一时不知苏澜出现在此是何意，却听苏澜脆生生叫道：“师兄，快同我出来，师父他们已找到那鬼物了。”

　　师兄？师父他们？苏涉面上一派沉稳，心底却一片茫然：这丫头是捣什么鬼呢？

　　村民们也被苏澜这番装腔作势糊弄地一愣一愣，原本有些人担心苏涉是走江湖的骗子，这边苏澜折腾出一个“师门”来，还一副清高不屑搭理他们的模样，加之苏涉苏澜面貌俊逸清秀，一村人竟都相信了这修为浅近——一个只修炼了三个月，另一个修炼三日多——的一人一鬼。

　　苏澜站在门口，一副不愿被门内浊气沾污的“仙子”派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余光却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她暗叹一声“这看脸的世界”，待苏涉走到面前，更不多说，扭身便向村外走去，她鬼身轻盈，看在旁人眼中只觉她一步步恍如踏在空中幻莲上，足不履地，衣不染尘。

　　“哟，这小道姑轻身功夫好呀！”这个村子虽在山脚下，却也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祠堂中有见识、胆量高、好奇心重的男人们跟出来一看，便对着远去的苏澜交口称赞，“不愧是仙门弟子，长相不用说，那通身气派，比起天上真正的仙子也差不得。”

　　苏涉使用的身体修为虽浅，基本的轻功是没问题的，天黑可视范围小，几个起落间他便同苏澜一起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呼，累死我了。”刚进密林，一身道姑打扮的苏澜恢复了原来的金星雪浪装束。苏涉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她是用幻术遮盖了自己形貌。

　　不等苏涉开口问，苏澜解释道：“我刚刚有所发现，想用灵力通知你，偏偏我的灵力只够撑起一个小幻术，还不能离体释放，我就只好亲身去找你。”

　　苏涉了然，难怪苏澜之前走得那般急切，原来不是故意在村民目前摆架子，而是幻术撑不住了。

　　苏澜点着密林深处，语气带着一丝激动，“邪物作祟。果然是。你道我发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拥有释放幻术的力量？”不待苏涉答话，她轻笑道：“因为我刚刚尝试吞噬了一团鬼气。”

　　这副得意洋洋等待表扬的神情孩子气十足，苏涉与苏澜相处多日，也见多了这小女鬼的善变——刚见面时彬彬有礼，谈论鬼道严谨细致，分析时事指点江山从容不迫，修炼有成得意轻狂，日常相处娇憨可爱……这人是性情多变还是随手随时、一张无缝衔接、更换无常面具脸，苏涉已是懒得去分辨了——就跟金光瑶一样，那人也是处处假面迎人，待人接物不知几许真心，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追随，哪怕知道他做下的事情十恶不赦、罪不容赦。

　　金光瑶复活不知何期，这小女孩却与金光瑶性情相似。苏涉不禁自问：是否金光瑶早已投胎转世，故自己招灵招来了这女孩？

　　“鬼气。且不论这妖物是什么，不过，它倒是留下不少残渣剩骸给我们。”苏澜指着几步外一处凹地，笑道：“悯善，你且看看那是什么。”

　　苏澜平日里好卖关子，苏涉依言上前，奇道：“死鸟？唔，不对，是曾经尸变过的鸟尸，只是尸气被吸走了。”

　　“应该是那东西做的。”苏澜神情轻快，“先把活鸟弄死，再让死鸟尸变，最后吸走尸气。倘我所料不错，那这妖物应是以尸气为食。村中之所以还没有死人，应该是它力量弱小，尚没有杀人的能力。”

　　“那我们……”苏涉犹豫，这种小怪他们这样的初修者应该可以对付吧？

　　“当然是趁它还弱做掉它了，它有内丹最好，就是没有我也可以吸收它的气。”苏澜断然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手村任务”？还真是在一个村中里，村民这么好说话，估计是最简单的新手村？“若我们再强些倒是可以养肥再宰了它，不过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放任它继续‘吃’下去，被宰的恐怕就是我们了。”

　　“确是此理。”苏涉赞同道，“你刚才可是找到妖物行踪了？”

　　“现在不是追踪的时候。”苏澜神秘一笑，“林中被它‘吃’剩下的好东西不少，待我再吸收些鬼气，增强下能力再解决它不迟。那东西捕猎进食要一段时间，我捡它剩下的却根本不要多少时间。”

　　速度战？苏涉默默点头，苏澜已向密林深处飘去，他便在外围盘膝坐下吞吐天地灵气。

　　今夜无月，山下多竹，晚风吹来，竹林沙沙的响动声和着落地枯叶的响声分外吓人。苏澜虽不是一般人，准确地说，她现在是只鬼，但在这种黑漆漆一片的环境中寻找死鸟死兽尸体怎么也不算一件愉快的事情。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的力量伴随着不断的吞噬在一点点增强。苏澜半跪在一地枯叶上，左手撑地，右手悬空，一缕黑线从地上的兽尸中升起，缓缓进入她掌心。黑线上升的速度近乎极慢，像是袅袅而上的炊烟，苏澜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黑雾散尽，她才缓缓起身，寻找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