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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毒杀 ...

  •   “唔……”我嘴巴被她紧紧捂着,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便只好由她拉着扯着,像是牵马一般轻手轻脚地从小隔间里挪了出来,唯恐会惊动熟睡中的楼颐。
      就这么极其扭曲地走了一小段路程,待到完全远离了楼颐所居住的小破屋,廖嬷嬷才舒了一口气,直拎着我可怜的小耳朵转了好几圈,放声吼道:“溜是吧?偷懒是吧?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混账东西!”
      我脸都绿了,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一阵瞎扑腾道:“疼疼疼疼疼,放手啊老妖婆!”
      “老妖婆?”廖嬷嬷一张布满细纹的大脸猛地朝我靠近,像是恨不得把我整个人瞪穿:“不干活儿还敢这样顶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罢拽着我的衣服就朝昨日大院子的方向径直走去——此刻分明方才破晓,夜里半挂的星星都还朦朦胧胧地未曾褪色,而忙碌的人们却已经带着惺忪的睡眼开始不断工作,使得人声鼎沸的环境中弥漫了一丝懒散而又松懈的气息。
      廖嬷嬷所经过的每一处,佣人们都下意识停下手中的活儿,对着被拖在身后的我行起讥讽的注目礼,最后路过阿陶的时候,她甚至还跳了起来,背着廖嬷嬷对我做了一个大鬼脸。
      我一时气急,驴脾气便又给激上来了,无奈那老婆子像是磕了大力丸似的,拖了我一路竟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反倒是张开嘴骂骂咧咧道:“还反抗?小混账,我在这府里呆了几十年,还没哪个丫头敢和我较劲!”
      我边折腾边嚷嚷道:“臭老太婆,有种你别抓我手,我……”我掏针出来扎死你!
      “你什么你?”廖嬷嬷硬生生将我后半句话吞了下去,手腕一使力便又将我拉近了一些,蛮牛似的穿过层层人群,横冲直撞地拐出了大院子,又窜进了一条窄细的石子小路。
      我见着往里的人影越来越少,不由得有些心慌,忙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现在知道怕了?”廖嬷嬷冷笑了一声,“你方才顶嘴的劲去哪儿了?”言罢又往小路深处走了好几步,便毫无预兆地松开了那双蟹钳一样的老糙手,转而猛地将我朝地上推去。
      这一推来得甚是突然,我愣是摇摇晃晃了好几下没能站稳,偏这脚下的石子路生了青苔,滑得厉害,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被绊得前仰,最终“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面上。
      膝盖处一瞬间传来尖锐无比的痛楚,携着碎裂的颤声几乎将我的大脑震得麻木。
      眼前的景物地动山摇了好一阵子才得以停歇,当我从巨大的疼痛感中找回自我的时候,却发现逐渐清晰的世界里早已是荒无人烟,唯独廖嬷嬷一张阴毒的面孔在眸中不断发酵。
      “混账东西,知道这是哪儿么?”她指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道,“孟府所有不懂规矩的下人,都是由我在这里处罚。”
      我下意识朝左右望了望,却发现周遭的景物是无比的陌生,哪怕是一草一木都非昔日熟悉的味道。也是怪我方才掉以轻心,只顾着自己的犟脾气不断发作,如今被带到一个全然不认识的鬼地方,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别看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廖嬷嬷一巴掌拍在我的头顶,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就算用命嚎也不会有人听见。”
      我听罢不服道:“我该干的活都干了,凭什么还要处罚我?”
      “还犟嘴!”廖嬷嬷怒斥道,“你一个西域贼人的小丫鬟,还敢这么和我说话?”
      此话一出,更是气得我胸口生闷,无奈这膝盖疼得近乎炸裂,着实不能做出什么大动作来,便索性扬着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她道:“一口一个西域贼人,人家楼夫人比你可好看多了!”
      这廖嬷嬷估摸着也没想到我还能奋起反抗,愣生生地被我顶得一个趔趄,险些也给摔坐到粗糙的石子地上。她狼狈不堪地晃了好久才勉强站稳,差点没把老腰给闪没了,末了呲牙裂嘴地抬起了头,干皱如树皮的老脸近乎要气得炸裂开来。
      我在旁看得忍不住嗤笑出声,而廖嬷嬷却惨白了一张脸地指着我说道:“我管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这样不服教的臭丫头,我今天非要抽……”话未说完,她已是气势汹汹地开始在周围寻找着什么。然而那双老眼睛扫了半天也没能扫出什么好东西,她倒是挠着头有些恼怒地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我的鞭子哪儿去了?”
      我的目光随着她一连串猴儿一般的动作挪来挪去,见着她摸索了半晌无果,终是一拍手直起了身,狠狠地瞪我道:“我去找我的鞭子,你就在这儿别动。”
      不动?我冷笑着想,你都要拿鞭子抽我了,我还不动,当我傻子么?
      于是下意识就要晃悠着站起身来,然而随着腿部微微发力,右膝盖猛然间传来了撕裂一般的痛感,使得我稍直起了腰便又软绵绵地跪坐了回去,像是一条油锅里翻身的咸鱼。
      看来这一下磕得可不浅,至少不是破皮那么简单。
      廖嬷嬷回身瞅了我一眼,冷哼道:“看你也动不了,老老实实呆着吧。”说罢便大摇大摆地朝远处的树丛里走去,那又圆又厚的屁股晃得跟只肥鹅似的,再使点力气恐怕得掉颗鹅蛋出来。
      于是空旷无人的小石子路上便留了我一个人跪着喝西北风。我见她晃荡的身子钻进树林里便没了影,顿时松了一口气下来,七折腾八折腾了好一段时间,总算是抱着我那疼到麻木的右腿坐到了地上。
      隔着裤子探了探膝盖处的情况,初步断定是给磕骨裂了,我便也不再磨蹭,三五下撕了裙角上的一条边,利利索索地把腿部固定住,以防过会儿伤势更加严重。
      然捣鼓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我膝盖上都能再搭个板子了,也没见着那廖嬷嬷从树丛里钻回来。
      这老不死的妖婆子,拿个鞭子也能拿出躲花来?
      我艰难地扶着身侧的大石头站起了身,期间动作太大,所发出的声音自然也不小,按照我心中所预料的,这廖嬷嬷兴许该握着鞭子横眉怒目地跑出来抽我了——可是并没有,她的离去就像是一枚石子沉入了大海,连一点回声都不曾留下。
      “廖嬷嬷?”我探着脑袋,长颈鹿似的朝着天空嚎了一声。
      半晌,无人回应。
      “老妖婆——”特地拉长了尾音,我又一次抬高声音叫唤道。
      依旧没有任何回答,反倒是惊起一片憩息在树枝上的飞鸟,三五成群地张开翅膀仓惶离去。
      深秋的日光萎靡而又萧瑟,疏懒地斜倚在枯叶落尽的树枝上,投下一串静谧的影子。本就空无一人的石子小路上,更是因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沉寂而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气氛中。
      我就是再糊涂也能从空气中隐约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按理来说,廖嬷嬷这样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老太婆,不可能找个鞭子都这么磨磨蹭蹭的——出于好奇的本能,我便一边扶着身边纵横交错的树叉,一边单脚跳着向前行走,依此循着廖嬷嬷方才离去的方向一点点摸索过去。
      这老婆子体积不小,走路时所使的劲也是极大,好生生的一堆树杈子愣是被她肥鹅一般的身躯挤出了一个半大的空地出来。纵然前方高低起伏的草木密密匝匝地挡住了视线,这廖嬷嬷前行的痕迹也是十分明显,我在跟随的时候便只需小心不被尖锐的枯枝给划伤即可。
      然而当我一条腿踏入密集的树丛中时,敏锐的鼻子便立马感应到了前方空气中幽幽弥漫着的一丝异味。
      方才在石子路上满心惦记着自身的腿伤,倒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树丛所里飘出的异样味道。此味浓烈而又隐泛着一抹腥臭,凭借我多年为人处理伤口的经验,脑中的第一反应便是——血的味道。
      晨间的风向还算均匀,我静下心来闻着这股不可言说的味道,虽感觉胃里略有些泛酸,却还是跛着腿朝散发血腥味道的方向跳去。
      单脚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使出全身的力气集中在一条腿上,于是所迈出的每一步都承载了额外的重量,沿路更是大手大脚地踩断了无数枯枝。
      因着周围极其安静,落脚时传递到耳朵里的声音便是清晰可闻——这一路跳过来,让我心中隐约奇怪的是,随着距离方才的石子路越来越远,这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便也越来越虚,就像是一脚踩在了空心鼓上,竟还有着微颤的回音。不过最让我感到惊恐的还不止是这落脚的声音,而是那股腥味所传来的方向,同廖嬷嬷所行经的路线是基本一致的。
      扶着树干的指关节微微绷紧,我一颗心渐渐地悬了起来。试探着往前又挪了一长段距离,偶然停下来回头瞥了几眼,发觉身后那空无一人的小石子路却早已消失在了视线里。而如今具体的方位我也并不大清楚,只能凭着直觉推断,这里离人们忙碌的府邸中心隔了约莫有好几里远。
      右腿膝盖处的疼痛不知不觉间向全身扩散起来,额头上亦是于不知不觉中渗出了少许冷汗。这样漫长的一段路程,对于单腿跳动的我来说着实是一种折磨,可是随着鼻尖所嗅到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我想,不该看到的东西也差不多在这附近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生怕那颗经不起惊吓的小心脏在某一瞬间直接给跳出来。
      面前遮蔽视线的枯枝逐渐增多,导致我这只可怜的“独脚兽”跳起来便显得格外困难。此刻膝盖处疼得几乎要炸裂开来,我拧着眉头,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老妖婆就为了找个鞭子,居然要横穿几里地,跑到这么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来。
      难道是她在找鞭子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别的引人注目的东西,导致她神经质地钻入这比人还高的枯枝丛里?
      我皱着眉,若有所思地伸长了手,费力地拨开了面前几乎要戳穿我脑壳的几束长枝——
      下一秒,一张满是皱纹的老人脸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都几乎被吓得骤停。伸出去的手如同触了电一般挣扎着缩了回去,同时也导致我那靠单条腿支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后斜仰着跌坐到枯枝繁茂的地面上,发出略有些奇怪的空洞声响。
      是了,这便是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廖嬷嬷。
      我屏住呼吸,再次鼓起勇气朝这张突然冒出的老脸望去。
      廖嬷嬷面上所遍布的细纹沟里,是尚未干涸的黑色血液,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而眼珠子却已全然失去了焦点,以一种极为恐慌的状态向上翻着。方才还连珠炮似的一张嘴如今依然微微张开,呈不自然的乌紫色——至于她肥硕的身体,正卡在后方更为粗壮的树枝里,整个不自然地扭曲成为一团,似乎有明显的挣扎痕迹。
      她死了。死了有一小段时间,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在我为自己固定膝盖的那段空隙内死去的。从嘴唇发乌以及血液的颜色来看,应该是身中剧毒,无力逃脱致死。我并没有更大的勇气去将她的尸体翻出来仔细研究,只能从树丛被推动的痕迹来推测,这廖嬷嬷似乎正如我方才所预料到的,在拿鞭子的过程中被其他事物所吸引,于是自以为悄无声息地跟踪了一路,结果跟到差不多这块地方时就被人家发现了,遭到了凶手惨无人道的毒杀。
      ——这位毒死廖嬷嬷的凶手,他不用刀也不用剑,偏偏选择了使用毒药来杀人于无形。而此毒偏又是残忍的烈性毒药,使得中招者连死后都散发出如此浓烈的腥臭气息,简直是变态到令人发指。
      我皱了皱眉,面对着廖嬷嬷还尚未僵硬的尸体,却不知为何挤出了一抹苦入心尖的笑容。
      身在孟府,精通药理却不善于使用兵器的人,除了他书珏,还会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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