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傅临霄

9、第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等林奕晨跑完顺路买了早餐回到家，林轩才昏昏沉沉的从房间出来。
　　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人，林奕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林轩洗漱完毕才慢吞吞的来到餐桌前。
　　“没睡好？”林奕把用过的餐纸扔进手边的垃圾盒，递了双筷子给坐在对面的人。
　　“做噩梦了。”林轩接过筷子答着话，然后夹了一个白菜包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又拿起碗喝着白粥。
　　“吃好了叫我，爸的车钥匙给我了，以后我送你去学校。”
　　“嗯，谢谢哥。”
　　林轩依旧头也不抬的吃着下一个包子，林奕则上楼回房间整理起了要给导师看的资料。

　　林轩坐林奕的车其实还是头一遭，尽管林奕的驾照大一就拿到了，不过好像一直没有买车的想法，齐文山也提过要送他一辆，林奕当时推辞说自己开车还不如坐地铁方便。前段时间林奕又主动提出让齐文山把家里不太用的那辆奔驰S320的钥匙给他，美其名曰“借来用用”。
　　直到车子稳稳当当的停在学校旁边的地下车库里，林轩才算放下心来。
　　“车技不错。”林轩站在正在锁上车门的林奕身后冷不丁说了一句。
　　林奕回头也是冲他笑笑。两个人一起出了车库向学校走去。

　　季珊昨天晚上发消息问了秦一然关于自己要出国的事林轩什么反应，得到的回答却出乎自己意料。林轩居然答应见面，还要和她谈谈。这两年来，几乎所有的主动都被阻挡的彻彻底底，以至于季珊都习惯了林轩的冷漠躲避。
　　可在学校等了一整天，连个电话都没接到，到最后耐不住性子去了趟新生接待处一打听才知道林轩是被他那个哥哥带回家了。
　　当时季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但也没立刻联系林轩，只是悄然离开。直到这会才站在了林轩第一节课的教室门口。
　　大一的新生是不认识这位意气风发的学姐的，只是季珊太过出众的气质十分晃眼，教室里免不了出现围绕着这位焦点人物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到季珊的第一眼，林轩下意识的就想转身离开，只是被送他过来的人扯住了胳膊，“她来找你？”
　　看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林奕，林轩把胳膊抽了回来，轻声开口，“大概吧。”
　　“这样。学校里的情况刚才跟你说的差不多了，等今天上完课再去周边走走，”说着林奕抬起手整了整林轩的衣领，修长的手指细致的拂过领口，轻微的擦过领下的皮肤，又不着痕迹的移开。“有个景色还不错的公园。”
　　林奕放下手，看了眼林轩身后走过来的人，又把视线移回到眼前，把人拉进怀里。
　　季珊的脚步就停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眼里除了惊异还有些类似愤怒的情绪。
　　比起她的反应，被抱住的人就平静多了。甚至也抬起了手臂回应着这个略微突然的拥抱。
　　林奕像是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短暂的诧异之后，便又扬了扬嘴角，慢慢的放开了林轩，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转身走了。
　　这时也整理好表情的季珊朝着几步外的少年走来，又是一副无懈可击的姿态。
　　“听秦一然说你愿意和我谈谈？”
　　“等我上完课。”林轩丢下这句话便抬脚朝着教室门口走，季珊每次的出现都让他极度不自在。

　　刚进教室，上课铃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林轩的专业是软件工程。报这个专业的原因则是买错了书。准确的说是被动买错。
　　家里书房里是有三个大书柜的，父子仨一人一个。齐文山常年不在家，他那个柜子里又基本都是早年金融方面的书籍，所以林轩从不去碰。林奕的那些都是在书店里买回来的，林轩自己的书则大部分都是网购来的，因为高中繁重的课业，基本没时间出门，也懒得。
　　林轩第一本软件设计开发，就是阴差阳错得来的，记得当时下单的好像是一本外语原著小说，寄到家里打开才发现搞错了，不想麻烦的去换，便留在了书柜里，后来一时好奇翻了翻觉得还挺有意思的，然后便开始在网上查起了各种软件编程方面的东西，等到填志愿的时候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个了。反正没什么特别想学的东西，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于是林轩便坐到了现在的教室里。
　　第一节课便是专业课，C语言基础。
　　在决定报考这个专业之后，林轩又买了许多这方面的书籍啃了起来，C语言自然也在其中，这些大一入门的知识，他在暑假的时候其实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了。而往往第一节课也不会真的去讲什么课，老师已经开始在讲桌前闲扯，听的林轩有点昏昏欲睡。
　　果不其然第一天的课全都是这么上的。有点意兴阑珊的林轩在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之后就去了学校旁边的茶馆里坐着。上课的时候给季珊发了消息通知了地点，这会她还没出现，林轩点了杯毛尖懒洋洋的品了起来。其实他是喝不出什么意思的，只是林奕喜欢这个，还煞有介事的在家里搞了几套茶具，因为这几年时常不在家，那些茶具都是林轩抽空清洗的，偶尔也会心血来潮给自己泡上一杯，不管什么茶他始终尝不出好坏来。
　　不过有时候闻着那淡淡的茶香，倒是和林奕身上的味道有点说不出的相似。
　　一杯喝完，季珊也出现了。
　　没等林轩说什么，她便自己拉开椅子坐在了对面开了口。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林轩不疾不徐的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其实有些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拿起半满的茶杯嗅了一下，又放回了桌上，抬眼看着对面，“直到今天早上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什么？”似乎不明白林轩想表达什么，季珊问了一句。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的？是林奕自己说给你的？还是你发现了什么？”林轩的手掌轻握在茶杯上，无名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杯身，视线始终停留在季珊的脸上，唇边还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知道…什么？林轩你…”季珊此时像浑身上下爬满了虫子，难受的想从座位上跳起来，脸色慢慢变得扭曲，精致的妆容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一道口子。
　　“我是说，”林轩的手指不再有动静，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林奕喜欢我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季珊的身体瞬间紧绷到了极致，以至于全身的肌肉都开始有了酸痛感，呼吸也开始急促。
　　看着对方一时间说不出话的样子，林轩继续开口，“你这种人，什么样的心理并不难推测，从小眼高于顶，气质才情外貌样样出众，哦对了，还有白捡来的家境，”说到这里林轩不可抑制的笑出了声，“你觉得自己完美的过分，周围找不出一个配得上你的存在。”
　　面前的人已经慢慢的调整好了情绪，恢复了平常完美的姿态。
　　“直到，林奕出现在你的视线里，”林轩观察着季珊的表情变化，在心里默默地给这个女人一些赞许。
　　“人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是停留在更为优秀的个体上，尤其是，比自己优秀。”不再去看恢复平静的那张面孔，林轩将双手自然的垂在扶手上，舒服的向后靠着。
　　“你用了几年时间发现林奕并不是你能掌控的目标，然后呢？”又是一声轻笑，“然后你看到了另一个林奕。”
　　“我在高中之前，以你的标准，怕是觉得我是个头脑发达不求上进的废物吧。自从我的存在开始引人注目，你的目光就从林奕那里转移到了我身上。”
　　说到这里，似乎从季珊的眼神里看到了认同，林轩想，这个女人真是有点意思。
　　“不过，那个时候我就始终想不通一件事。”
　　“说说看。”季珊这时也笑了，像是在炫耀着什么。
　　“在你眼里，我始终比不上林奕，不是吗？”
　　季珊又是一笑。
　　“所以我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干脆的放弃比我优秀的哥哥，把目光转向我。即便他不可能接受你，也不妨碍你对他的欣赏和欲求，因为即便选择我，你也会面临同样的境地。”
　　“那现在呢？明白了吗？”季珊饶有兴致的等着林轩接下来的话，姿态像极了高级剧场里看戏的贵族。
　　“你早就知道林奕眼里的人是我，对吧？所以你放弃的那么彻底，甚至避免接触他，是觉得恶心？失望？还是别的什么。”这个时间的茶馆里格外的清净，整个厅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负责端来茶具的服务员此时也早已不知去向。
　　季珊莫名的有点放松了下来，仿佛林轩跟她说着“今天天气不错”。
　　“你怎么确定我知道这件事？”她确实早就察觉了林奕的心思，不过没想到的是林轩竟也像是早就知道。
　　“今天早上你来找我的时候，他当着你的面抱我。”
　　“嗯？”
　　“你大概不清楚，从我初三以后，他几乎没有主动碰过我一根手指。”
　　季珊听到这话倒是觉得好笑，“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林轩也笑着继续说，“他当然不会。”
　　“哪有什么事能让我这个哥哥狼狈不堪呢？他向来都是运筹帷幄的。”
　　“我只是没想到，”林轩此时脸上有了季珊看不懂的表情，自然说出的话，也让她没法理解，“他会提前收网。”
　　或许是，不愿意去理解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是你亲哥！就算想…也不可能真的下手！”季珊慌忙的反驳着，尽管她自己也开始动摇了。
　　“你是以为他会藏起来？还是觉得他会放弃？”林轩又开始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原来这个女人也没那么聪明。
　　“也对，你们眼里的他始终是模糊不清的。”心里的满足感让林轩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也有了耐心为这个女人解惑的心情。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他要真的想掩饰，想放弃，怎么会让我察觉到？”
　　“你是说…他故意让你知道？”季珊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他让你知道的同一时间，就开始刻意和我保持距离了，不像前些年那种因为学业的原因，从他大二的时候吧，就算没什么事也不会回家，也不会联系我，我那个时候心里只有对他过分冷漠的怨恨，直到我开始思考他跟我说过的话。”
　　“他曾经告诉我，要我自己成长，自己去走到更高的位置，享受着权利金钱名利所带来的一切，然后才有资格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他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怕是自己也没想到，我既达到了他要求的高度，也恰好变成了他想要的人。”
　　林轩顿了顿，又开始说到，“我从小就在他的保护下长大，没有人比我们更加了解对方，即便有些事他不说，我也会察觉到，比如他开始努力是为了更确实的掌握自己的命运，比如他要我开始思考自己的方向是因为对弟弟的责任和爱。还有…他后来发觉对我的感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那时候他最初的挣扎，和最后的释然。”
　　“以及他开始谋划如何让我发觉他的心思，”季珊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可林轩还是自顾自的说着，像是没有听众，只说给自己听，“他果然很了解我，知道如果直接说给我听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他一步一步的铺垫着，对我突然的疏离，在我的房间里又留下自己的痕迹，书柜里的同性心理学书籍。”
　　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林轩苦笑着，“大概秦一然也是知道的吧，所以他也不和我可怕的哥哥来往了，他把所有的人都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故意在我面前装作一头孤独的野兽，等着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走到他的领地。”
　　“其实他也知道我会看穿这些把戏，就像他笃定我会原谅他一样。”
　　季珊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猛然站起的身体让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你们…你居然也…”季珊颤抖的紧紧的拽着手里的皮包，指甲在上面留下清晰可见的划痕。
　　“是啊，”林轩还是笑着看她，始终一动不动的保持原来的姿势，“我被他驯服了。”
　　“林奕那个人，客观来看，很完美不是吗？”
　　季珊颤抖着瞪了眼对面还在笑着的人，“…疯子”
　　并没有失去理智把包甩到他脸上，林轩在心里庆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