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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 10 ...


  •   第二天早上练完琴,戴佑澄开车跟温尧一起去医院。

      当然,开的是梁玹的peugeot 208,亮橘色,在整片灰白黑的车阵中真够显眼。

      车上广播放送着晨间新闻,中间穿插路况报导,虽然他们刻意避开上下班尖峰时段,刚过九点钟的街道上仍然像个大型停车场,戴佑澄算了算,至少有五辆自行车刷过他的车窗,那姿态逍遥的像在飞翔,让人恨不得弃车逃逸。

      旁边的车子已经跟他长伴左右十五分钟,戴佑澄可以清楚看见里面坐了一男一女,正吃着三明治配咖啡,说说笑笑,把痛苦的塞车窘境过的像在咖啡店吃早午餐似的。

      戴佑澄转头瞥了眼正拿着脚本专心一致背台词的温尧,因为新戏的造型染了一颗褐色头发,在晨光照耀下像是金色的麦穗,配上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肤色,活脱脱就是欧系的美少年,讲是混血儿也没人会怀疑。

      一两个星期相处下来,戴佑澄觉得这个明星跟他想象的明星不太一样,下了戏不怎么打扮自己,现在也是随便套件长袖绵T跟运动裤,跟从宿舍出来买早餐的大学生没两样。身为演员作息混乱交友众多是必然的,不过玩归玩,梁玹私底下对演艺工作有很认真的态度,如果是小说改编的作品,一定会仔细拜读原作来揣摩角色,背台词很专注,不论要多早起,梁玹绝对会在公司的人来接他之前就把自己打理好,从来没有因为懒床而鸡飞狗跳的情况。

      戴佑澄自认在同年龄之中已经算是比较沉稳型的了,但梁玹不只沉稳,有时还带了点老成,是因为在演艺圈混久的关系吗?除此之外,有时候他觉得,这个梁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会让他想起学长。

      不论外在内在或是职业都完全不相像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熟悉感呢?戴佑澄看着梁玹一边默念一边用手指在腿上敲节奏,以前学长背书时也会这样…

      「欸,你为什么要去探望学长?」这个疑问放在他心里很久了,之前不熟不好意思问,但今天明明台词都没背完还跟着来医院,怎么说都很奇怪:「待在家里背台词不是更好吗?」

      「我不是去看他的,」温尧头也不抬,手指继续在腿上敲敲敲:「我是去找温愈先生的。」

      找学长的二哥?那肯定是谈赔偿的问题了,没想到这人挺爱钱的?戴佑澄在心里鄙视他三秒钟:「学长的二哥不是每天都在医院里,他还有身兼教职呢,你去了或许碰不着。」

      「星期二早上有例行的特殊案例研讨会,他亲自主持,」温尧抬眼看了下仪表板上的时间:「我们到的时候差不多会议结束,正好去找他。」

      「你怎么这么清楚?」戴佑澄可讶异了。

      「上、上次病房里遇见时他说的,说如果要找他可以在星期二上午。」温尧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露饀了,刚太认真背台词,话没经过大脑就出去,现在只能随便想个说法。

      「是谈赔偿吗?」

      「赔偿?什么赔偿?」温尧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谈赔偿,只是有些…医疗上的问题想请教他,家里长辈的毛病…」

      「呵呵,我就想说你应该不是那种人。」戴佑澄缓了口气,笑说:「温二哥很忙的,而且最近可能因为学长的事心情不好,可以请他介绍其他专家来帮你咨询。」

      「没关系…」温尧阖上脚本,看向车窗外走在阳光下行色匆匆的人们,喃喃说道:「我只是想跟他见个面说说话而已。」

      到了医院,温尧连病房都没去,直接就往二哥的办公室走,常仁医院院区不小,但对他不是问题,温尧熟门熟路的先经过空中走廊到B栋大楼,再搭电梯到行政楼层,以前如果他刚好到附近就会来找二哥聚一聚,也是走着同样的路线,只是这次在身份上已经不是温尧。

      扣扣扣。

      「进来。」房间里传出他熟悉的声音

      「打扰了。」温尧一打开门就能看见坐在大办公桌前面的二哥,身形瘦了很多,从后方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几乎将他吞噬般的削瘦,强烈的罪恶感瞬间涌上温尧心头。

      「对不起…」只有见到二哥的时候,他才会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温愈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见眼前这个褐色头发的年轻人,疑惑地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记起来:「梁先生?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事。」温尧只要看着二哥那因削瘦而深陷的双颊就觉得心痛:「我是想来跟你说,温尧发生这种事不是谁的错,更不是你的错,请你务必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相信如果他醒来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蛤?」温愈被他劈哩叭啦说的反应不过来,光了两秒消化内容之后才呵呵呵地笑了几声,但那嘴角的孤度却是忧伤的,脸上堆起一条条像刀刻般的皱纹:「可惜我担心我弟弟他根本不想醒来。」

      「不会的…」温尧安慰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仍然有希望啊。」这话一讲完自己都在心里唾弃自己,当初跳下去之前怎么不这么想?

      「那是你们不了解我弟弟。」温愈起身背对他走向身后的落地窗,办公室位于八楼,一想到弟弟就是从这个高度掉下去的,他就觉得一阵晕眩:「这个话我不会说给认识他的亲朋好友听,那太残忍,但是我知道温尧不是酒后坠楼,他是企图…轻生。」

      轻生…
      这两个字扼住他的脖子,温尧呼吸滞闷,说不出话来。

      二哥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他过的不快乐,讨厌念药学,对攻读博士更是没兴趣,」温愈从八楼垂眼看着道路上像蚂蚁一样缓慢移动的沧海众生:「但谁不都是这样吗?为了一些原因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得过且过,撑不下去时就去喝个酩酊大醉逃离现实,然后清醒的时候继续行尸走肉,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我那个傻弟弟怎么就撑不下去了呢?」

      温愈攥起拳头在落地窗前猛力一敲:「我一直想说找个时间跟他聚聚,开导一下,但是每天起床就是开刀开会上课,等到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一天又过了,如果…如果我能找他出来聊一聊,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只要一想到此,我就没有办法原谅自己,那些手术那些会议有那么重要吗?比自己的弟弟还重要?」

      「不是的!请不要这样想!」温尧一个箭步冲到二哥的身边,直直盯的他,像要把每个字透过眼神灌到对方脑子里:「你弟弟或许觉得活着很累,但跟你一起成长的时光肯定是他放在心里最开心的回忆,那些回忆也在你心里不是吗?是快乐的吧?他绝对不会怪你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忙的事,谁也救不了谁,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想跟你下辈子也做兄弟。」

      讲着讲着他自己就哭了,人生苦多于乐,但那小小的快乐中有二哥的身影,当时他一心一意寻求解脱,只想着快点结束一切,快乐也好痛苦也好,就此了断,压根没想到他走后会有谁因此自责,因此难过。

      温愈看着梁玹那双大眼睛里噗漱漱地滑下泪水,心里冒出一分的违和感,我跟我弟的事你干嘛哭成这样?不过另外九分却是感激的,这个话怎么样也不能跟家人说,但闷在心里又快把自己逼死,跟陌生人倾吐是他荒不择路下的行为,没想到对方如此理解甚至如此真摰地安慰他,让他从快窒息的危机中获得救赎…

      「谢谢你,听我倒情绪的垃圾,说出来舒爽多了。」温愈冷静一下情绪,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但眼前的小青年还是按着他的肩膀情绪激动,温愈不得不将他的手从肩膀拿下来,将手帕塞过去,笑说:「擦擦吧,你是公众人物不在意形象就算了,等等这样眼泪鼻涕的走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把你打了。」

      温尧哈地一声破涕为笑,低下头用手帕擦去泪水,眼眶还是红,但嘴角漾起一些笑意,说:「你真的觉得好多了?那就好,不如我留个手机号码,你想说的时候就打给我。」

      「啊?」温愈有些傻眼,直接拒绝:「不需要这样,你们演员不是很忙吗?今天是我失态了,不然平常我还满会消化这些情绪的。」

      「没关系,我跟你说,演员啊其实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等。」温尧说:「等灯光等道具等大牌明星先拍,接个电话完全没有问题,真的。」

      「不需要,严格说起来我们非亲非故,你甚至不用来探望我弟弟。」温愈很坚持。

      非亲非故这四个字听进耳朵还是有点心痛,温尧了解他,知道二哥不会轻易接受这种来路不明的好意,也许还觉得对方肯定意有所图,他也没别的招了,死马当活马医的从桌上抽一张便条纸,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温先生,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跟你弟弟有些缘分,希望可以盼到他醒来的那天。号码我写在这样,如果你想聊聊,或你弟弟有好转的话,请跟我一起分享。」

      温愈看了眼桌上的纸条,没有说话。

      「不好意思,占用你的时间。」温尧微微点头示意:「我先离开了。」他走到门口,要把门带上之前又忍不住开口说道:「请你好好保重,别在你弟弟醒来前就累跨了。」

      「我知道。」温愈点点头。

      温尧把门带上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门板上缓和情绪,刚刚其实有个瞬间他差点讲出:我就是你弟弟,还好最后咬着牙关没让这话蹦出口。

      当初他跳下去时并不像梁玹还写了遗书,一来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人事物都没有依恋,没有任何想说的话。二来或许是不想要让外人认定他是自杀,像个懦夫似的逃离人间。

      像梁玹这样大大方方的道别,会不会比较好呢?

      温尧估计现在眼眶鼻头大概还红着,去病房被学弟看到不好解释,便绕去贩卖机那里投了一罐热奶茶,坐在椅子上慢慢喝完,意外地还不错喝,他又投了一罐攥在手中往病房走去。

      病房门半掩着,温尧推开看见戴佑澄站在床边弯着腰,正从个圆形小罐子中挖一坨乳液抹在病床上的「温尧」手臂上,轻柔地推开涂匀,动作熟练到温尧觉得哪儿怪怪的?

      学弟来探望学长还贴心到帮忙擦乳液?温尧歪头拧眉,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的家人会不会做到这样?

      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想要打断眼前这个画面,温尧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张口叫学弟时,戴佑澄在他面前做了件好比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戴佑澄拢住学长的手来回搓揉确保乳液有匀开,然后极其自然的、眉目含笑的,是小孩子偷偷在厨柜里找到最喜欢的糖果时会露出的那种笑容,又隐密又愉悦地低下头,亲吻了学长苍白、被针孔弄到淤血的手背。

      像王子亲吻他的公主陛下一样。

      哐当!

      温尧手中的奶茶掉到地上,从他脚边一路叩叩叩地滚到学弟脚边才停住,戴佑澄瞧了眼奶茶罐之后抬眼看过来,比起温尧的惊恐错愕学弟反而很平静,只是拉高了嘴角上扬的弧度,笑着说:

      你都看到了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H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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