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说再见》台风五号

5、CH 5

　　很喜欢却得不到手的东西，很想做却不得不放弃的事情。

　　唉，这不是逼我想起那些讨厌的回忆吗…
　　温尧闭上眼，回想高中三年级的某个夜晚。

　　高三被发现电影票的那天，父母气急败坏地冲进他房间翻箱倒柜，把一本本他珍藏的影评杂志制片概论一本不留的搜出来撕毁，笔电跟零用钱全数没收，咒骂着「年纪轻轻搞什么风花雪月」，温尧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大力肃清这些会毁了他们儿子前途的东西，他攥紧了拳头，心里只有恨。

　　是的，这么多年来，他恨自己的父母。

　　那时候他本来在电器行看中一台可以拍片用的DV，存了大半年的零用钱差一点点就能入手，可惜事迹败露，他无缘拥有一台DV，而且再也不做电影梦。

　　后来考上大学的某一天，温尧为了应付原文书跑去电器行买翻译机，无意间经过放一个展示柜，里面展示着最新型的DV，他站在那里看了好久，直到店员不知所措地问他怎么了吗？他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

　　很喜欢却得不到的心情啊，他最清楚了。

　　本以为此生无法圆梦，所以他手动快转直接去投胎，没想到竟然魂穿到演员的躯壳里，阴错阳差踏入片场，窥视梦想的一角。

　　这是老天给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再回到片场时，温尧已经沉淀好自己的情绪，并且仅记骆轼凡的指点：忘记自己、融入角色、绝对专注。

　　在三次NG过后终于拍完这一段了。

　　官爱莉还要赶其他行程要先离开，温尧因为担误了时间再三跟她道歉，官爱莉听了便笑说客气什么啊，要不然下次你再请我去喝酒好了，上次那间小酒馆不错哦。

　　温尧心里一跳，梁玹跟这妹子到底有多熟？他怎么跟每个人都熟？

　　接着要补一些个人的镜头，温尧必须对着摄影机讲台词做表情，这比跟真人对戏难上许多，光想象冲着镜头露出苦涩微笑然后讲出「我会一直守护着妳」诸如此类的中二台词，他分分钟尴尬症发作。

　　不行不行不行，我要忘记自己、融入角色、绝对专注。温尧不断默念凡导秘诀。

　　个人镜头的部份又历经近十次NG之后才终于拍摄完成，既使早已超时仍没拍到预计进度，但导演身心俱疲，决定提前收工。

　　一喊收工，温尧回到化妆间立刻瘫在沙发松懈掉全身的神经，坐下没两分钟，陆续不断有人进来找他聊天，插科打诨讲些废话。温尧听得出来大家是怕他被导演骂心情不好，变着花样来鼓励他的。

　　梁玹不是一二线的演员，所以温尧判断这些人应该不是为了巴结讨好他才来的，是纯粹的友情，真是个幸福的人，温尧想起以前自己在研究室的处境，别人对他摆出的假面笑容，心里不由得羡慕起梁玹。

　　回程的车上小悟不断讲些冷笑话，虽然笑果不佳，但温尧仍觉得很温馨，也开始有一撘没一撘的讲些垃圾话，小悟八挂能力强，剧组里谁跟谁有过节都一清二楚，哪个人最阳奉阴违，甚至导演的婚外情被正宫发现他都知道，一定是因为这样才心情不好的，小悟径下定论。

　　只要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会有八卦，研究室也不例外，放在以前他连听都懒得听，不是装清高，就觉得别人的事情与他何干？不过今天历经了初到片场的雀跃，演不出戏来被怒骂的羞耻，凡导开释后的醒悟，还有最后终于过关的解脱。跌宕起伏的一天，现在他脑子呈现放空状态，杂聊一番正好舒缓情绪。

　　车子开到梁玹住的小区门口停下，温尧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是下午到片场对吧？」

　　「对，我会来接你。那个，玹子…」小悟叫住他，佯作轻松的表情之中带点认真，说：「大家都说导演最近脾气暴躁，对谁都凶，你别想太多。」

　　「嗯，我知道。今天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没进入状况，但应该会越来越好的。」温尧并不气馁，反而充满斗志。

　　「能这样想最好。」小悟松了口气：「你前阵子有点消沈，我是怕你太钻牛角尖。」

　　「是吗？」梁玹前辈子很消沈吗？温尧露出微笑说：「放心吧，没事。」

　　「对了！」小悟从驾驶座扭到后面拿了个大纸袋：「你那天在旅馆受伤时身上穿的衣服跟外套，我送干洗店洗好了，口袋里有些东西，跟衣服一起放在纸袋里。」

　　「谢谢。」温尧接了过来：「早点休息，我先上去了。」

　　小悟歪着头神情复杂地笑了笑：「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早点休息』，都是说快滚吧你，这么客气搞的好像很不熟…」

　　呵，是吗？温尧心想只好再演一出了，他挑挑眉扯扯嘴角，往车门拍一掌，说：「快，快滚吧，我上去了。」

　　欸，我这别脚演技，温尧拿着纸袋飞也似的跑进小区。

　　例行性地跟保全聊两句才上楼，梁玹虽然一个人住，可是到处都有关心他的人，自己以前跟家人住在同个屋檐下，但住在那里面的其他人只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博士学位。

　　自己的人生真是失败啊，幸好不用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温尧进了家门，自从上次请人来打扫过后他就小心地维持整洁，如果要说他跟梁玹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就是两人都不太会过日子，这个家中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厨房跟冰箱也是空荡荡的，当然，就算备有各种食材器具，他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男人也做不出任何足以喂饱自己的东西。

　　啊—还是叫外卖吧。
　　他拿出手机点好餐，然后什么也不想做地滚进沙发里，差点就要睡着了，不行不行，等等还要背台词，思考一下明天怎么演。

　　温尧硬是坐起身来，把小悟帮他送洗的外套拿出来，因为不会打扫，所以只能尽量做到不要把家里弄乱，东西该放哪就放哪，他看纸袋里面有些东西。哦，小悟说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的。

　　一个普通装药片的小夹炼袋跟一封信。

　　夹炼袋上空空如也，不像一般药袋上会标明药名跟服用时间。
　　信封上面也是空白一片，没有收件人。

　　是要给谁的呢？温尧把封口撕开，里面一张薄薄对折的纸。

　　「对不起，我会决定这样做并非临时起义，是因为一个人在看不到光的黑夜里走了很久，真的好累，好想见到已经在天国的母亲，这个世界实在太孤单了。

　　不是任何人的错，不要因此责备任何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帐户里的存款请依下方指示捐赠，其他物品请麻烦小悟帮我处理，要丢要留要分送给需要的人都可以。

　　造成大家困扰，真的很抱歉。」

　　天啊…这是…遗书？

　　温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重复看了两三次。他把药袋打开，里面放了两排药丸，锡箔纸上打印着许多成分，其中包含：sodium chloroacetate。

　　念药学的温尧当然知道□□钠是什么，早期的农药老鼠药里面会掺加的成分，毒性很强，这一整排吞下去必死无疑，更何况袋子里面装了两排。

　　那个有着漂亮又帅气的外型，17岁就被星探挖掘的青年，人缘很好跟谁都能交朋友的梁玹，跟他一样，跟活在别人期望里的温尧一样，都想要死。

　　为什么啊？温尧太震惊了。

　　所以那天梁玹带着毒药回旅馆是准备结束自己生命？却没想到被跳楼的我砸中，于是两个有同样目标的人交换了灵魂？

　　现在的梁玹呢？他没有在电视上看到后续相关报导，不知道现在醒来了吗？

　　第二天早上当温尧站在私立常仁医院门口时，他也不清楚自己要来干嘛？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想见到躺在病床上的「温尧」，更不想遇见跟温家有关的任何人。

　　但既然都来了就上去看看吧，偷偷看一眼，确认那家伙现在什么状况就走人。温尧做好打算，慢步走进医院。

　　常仁医院是温家所属，温尧对这间医院自然是熟门熟路，他直接到vip病房的楼层，运用明星光环和梁玹的漂亮皮囊，很快就打听到温尧的病房。

　　「现在正好是探视时间，已经有人进去看他了。」小护士眼睛发亮地告诉他。

　　有人来看他？来医院的路上温尧有想过可能会遇到谁，他觉得最有可能遇到自家二哥。温家的人向来各忙各的，在不同的舞台上发光，住在一个大宅子里却没有时间彼此讲上几句话，就算说话了也很懂得点到为止，说者懒得讲，听者懒得听，不如把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只有二哥温愈跟他比较有交流，高中他迷上电影，有次买票时被已经上大学的二哥碰个正着，不过二哥很有义气的帮他瞒着，偶尔还会跟他私下聊聊看电影的心得，不过后来医学院课业越来越忙，温尧自己升上高三更是水生火热，所有干正事的空档全拿来补眠，关上房门打拼的同时也阻绝了与家人交流的心。

　　是二哥吧，只有二哥会抽出一点时间看来他可怜的弟弟。

　　温尧这样想着，一步一步走向病房，如果见到二哥该说什么呢？他敲了敲门，扭开门把，映入眼帘，背对门口坐在病床旁边人却不是温愈。

　　这背影…好熟悉…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温尧看见他的脸，不禁脱口叫出：学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