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之白鹭》亦珵

8、师兄钧梧

　　夜色凉如秋水，山顶的悬月拢上几层薄雾，更是透出几分清淡幽寂之感。白鹭在萧萧山风中瑟缩了两下，蓦地就记起前一日阿棱在他的乾坤袋中塞好的那件毛绒披风。

　　卿天见白鹭突然掏出一件云纹烫金的袍子，唇角轻抿，只道他是初来乍到，还不适应山间的气候，遂一手拍上白鹭稍显瘦弱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山上气候不比家中，今后多适应一些也便好了。”

　　谁知白鹭却笑着摇头，又伸手将那件外袍披在卿天肩头，为她端正系好，这才满意道:“我们男子皮糙肉厚惯了，倒是你，怎么离了魔界，反倒不会照顾自己了？”

　　卿天不知为何，只感觉心头一暖，这种温暖是她追寻那个人这么些日子以来，似乎早便忘记的感觉。

　　可能是习惯了以那个人为中心，万事万物皆照着他的喜好，只盼望他多看自己一眼便好，可她却忘了，自己曾经也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姑娘。

　　见卿天神色有些不对，白鹭扣在她肩头的手指一紧，故意挑眉笑道:“怎么？莫不是我这千里送温暖太过于感天动地，就连堂堂的魔界公主也感动如斯？”

　　卿天侧目一扫，刚刚酝酿起的情绪全数散了，傲娇的习性袭来，更是一把扯下肩头的披风，顺便又系回白鹭身上，一副貌似贤惠体贴的模样。

　　“你这小身板就别硬抗了，再说一看你便不是这般细心仔细的人，这披风定是刚刚那位姑娘帮你备下的吧？”卿天的唇角微微翘起，眸中满是沉浸于八卦的兴奋，“怎么？那位姑娘莫不是我们家白鹭的心上人？”

　　白鹭见她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根本不曾注意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的唇色本就朱红诱人，此时在夜风的浸染下，更添几分妖娆生姿……

　　刚刚抵达玉墟峰时，阿棱早便睡下了，白鹭忙碌了许久，才将她安顿好。此刻，白鹭淡淡伸手，与卿天隔开一臂的距离，道:“你想多了，阿棱姑娘只是我在途中偶然相识的一位好友罢了，何来心上人一说？”

　　卿天撇撇嘴，似乎不甘心于这一点劲爆的苗头都嗅不到的八卦，“可我记得你之前明明不是这般体贴人的性子。”

　　白鹭任她抱怨许久，终是听出这人语气中的些许失落，这才出声道:“听闻你在这昆仑山中瞧上一位小道长，可需要本公子出手相助，将他打包送到你魔界府上？”

　　卿天瞬间被他的话逗乐，可笑着笑着，突然就又安静下来，口中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白鹭，我的样貌可是极丑？”

　　白鹭哑然失笑，“明眸皓齿，笑若春风，若这般样貌是丑，那天下女子该是人人神往此丑才对。”

　　卿天的手指轻轻覆在自己的脸颊上，声音中满是慨叹失神，“曾经的我也是如此认为，可为何就算我这般待他，他还是不愿多瞧我一眼？”

　　白鹭心底一颤，他这才彻底明白，卿天对于那位小道士的情感，早便超过了迷恋，似乎更像是执念……

　　“这世上不开眼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与他们较真着实没有必要，倒不如找一个如我这般懂得欣赏之人。”白鹭的语气全然是向彦佑君学习的，可不知为何，将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他竟感到一丝难以察觉的心慌。

　　谁知，卿天默了片刻，竟蓦地忿忿然拍上白鹭俊俏的脸蛋儿，咬牙道:“我可事先与你说清楚，莫要为我娘亲做说客，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的。”

　　她的眼神虽是黯淡沉郁，目光却极为坚定，似乎前方纵使有刀山火海，也不足为惧。

　　白鹭无声笑笑，没曾想卿天那般爽快果决的人，竟会为了那名男子，将自己困于一方囹圄，甘愿画地为牢，守着一生枯梦。

　　白鹭委屈皱眉，“你怕是有所误会，棠樾不知说客是何意？”

　　卿天一急:“难不成我娘亲没有委托与你？”

　　白鹭摊摊手，“在下只是父命在身，出门游历而已，又听闻昆仑乃万山之宗，这才决定前来凑一凑热闹。”

　　见他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神色出奇诚恳，卿天思索了片刻，还是没忍心再次下手，只伸出一根手指，凶巴巴警告一句:“莫要在钧梧师兄跟前胡言乱语，否则，割袍绝交！”

　　白鹭笑笑，率先伸出自己的小指，卿天与他对视片晌，这才不甚情愿地与他勾起手指，学着小时候的模样做了个极为幼稚的约定。

　　就在卿天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白鹭却出声唤住了她，只问了句:“那个人可是唤做钧梧？”

　　卿天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咀嚼几遭，终是轻轻点头。

　　白鹭目送着卿天的背影消失在薄薄山雾之中，心中却是在想，都说名如其人，这个钧梧必定有具人人钦羡的好皮囊罢。

　　是夜，白鹭又在山头吹了许久的山风，直到眼皮打架，险些栽下云头而去，这才脚步利索地回了客房。

　　他与阿棱的房间相邻，推门进屋之前，突然有些不安，遂脚步一转便再次进了阿棱的屋子。

　　室内香气萦绕，那是他离开之前便点好的安神香，此刻木桌上的油灯还未熄灭，飘荡着悠悠颤颤的烛火，里间的床榻上白色帷幔落下一半，恰巧遮住那人小巧的身影，只留下一个乖巧的轮廓。

　　白鹭上前为她熄掉烛光时，不经意间扫到那人面上残留的几滴清泪。

　　竟是做了噩梦么？

　　白鹭突然有些感慨，像他这种自小便承袭了父母亲等先辈恩泽的人，夜梦尚不多见，更别提噩梦。

　　抽过自己的袖口，白鹭轻轻抬手为她擦去脸颊的泪水，正舒出一口气，打算转身出门时，便听背后传来一声极其八卦的“啧啧”声。

　　按耐住自己破口怒骂的冲动，白鹭一手捂上彦佑君的嘴巴，一手扯过他的衣袖，将他径直拉回了自己的房间。

　　彦佑君反应过来时，只差一口气憋死在胸腔之内，遂凄凉无限地扒在白鹭房间的圆桌上，悲切控诉道:“之前抛下舅父我也便罢了，现今竟要直接杀人灭口了么？”

　　白鹭扶额，只能无奈笑道:“舅父何出此言？”

　　彦佑君这才暧昧地冲白鹭抛出几个媚眼，“我刚刚可是都瞧见了，你这般温柔细致地对待那位阿棱姑娘，可是见小卿天心上有人，所以见异思迁了？”

　　白鹭再笑:“舅父莫要胡言，棠樾心中坦荡，又怎会见异思迁？”

　　彦佑深感与白鹭这么个死脑筋无法聊些风花雪月之事，也便不再与他计较，只叹息两声，“今日舅父我见了那位小道士，当真是芝兰玉树，清风朗月似的人物，难怪卿天那丫头如此喜欢。”

　　果真如此吗？

　　白鹭心中突然生出几丝波澜，“明日你我一行是否需要前去面见昆仑道尊？”

　　彦佑不知打哪儿顺来一股桂花酿，一边破开盖子，一边冲白鹭摆摆手，“这昆仑山太闷了些，明日舅父我还是要去千花宴走一遭，你与阿棱好自为之吧。”

　　话罢，袖摆一挥，瞬间便没了踪影。

　　白鹭瞧着那人留在自己桌上的一瓶迷你桂花酿，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位舅父的风格，着实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