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润玉同人] 此情可待（润玉×赤绫）》红海蚁

41、好巧

　　第41章
　　自众人入芥子幻境修行，已过去三日，偌大的山谷在这三日中鸟雀无声，风定云止，中央莲座上的元始天尊仍是一片灿烂的神光。
　　他是天地初开最先诞生的一类神仙，在漫长的岁月中，除了悟道便是度化众生，早就活成了最接近道法的模样，不是寻常的物形能够承载。
　　“啾啾——”
　　三日来，第一声鸟鸣出现，随之而来的是一串极小的“噗噗”声，一个个芥子幻境像熟透的种子般爆裂，蒲团上端坐的神仙精怪们身形一震，有的双目圆睁，有的昏昏欲睡，有的直接一头栽下蒲团，摔得不轻。
　　锦觅便是第一批从蒲团上醒来的神仙，她张开眼，迷蒙了好一会儿，而后狠狠打了几个嗝。
　　“唔，往年不过是进花界吃三五日糕点，这次竟然吃了半月，可撑死我了。”
　　她偏头去瞧赤绫，见她仍闭目沉寂，顿时不敢打扰。
　　旭凤比锦觅早醒半刻，此时掐了风行咒飞到近旁，点点锦觅的鼻子，笑道：“这次进去几日，可有什么不同？”
　　“进去了半月呢，吃的糕点比上次多不少，式样也多，一个个好吃又好看，可惜不能带出来给你尝尝！”
　　旭凤点头，“不错，待你下回进去说不定能呆够整月，我这次在内修习三年，将一些经年的旧伤养好不少。”
　　“啊……下次不来了吧……”锦觅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旭凤的脸色，低声道：“你是没看到天尊讲经时绫儿妹妹的脸色，白的吓人呢，叫你帮忙也听不到，万一日后我也如妹妹那般听懂了经文的内容，岂不危矣！”
　　“你叫我了么？”
　　旭凤疑惑，他不曾听到啊，还想着这次锦觅怎么如此老实，安静听完了一套经文。
　　“反正天尊讲经怪事太多，我不喜欢！如今六界太平，要那么些修为作甚！夫君你就饶了我罢，好么，好么——”
　　锦觅苦着脸撒娇，旭凤正无奈何时，一旁的赤绫突然喷出口浊血，紧接着就是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漂浮的蒲团下还坐着不少听经修习的人，无端被淋了满头满脸，顿时指着天骂起来。
　　“天啊——”
　　锦觅拽着旭凤的手一松，三两步扑过来替赤绫擦血拍背，“妹妹你如何了？听经时便叫你别入定太深，怎么就又伤着了，可是幻境内有何不妥么？”
　　我扶着蒲团深深喘了口气，眼风向侧一扫，便是锦觅那张焦急关切的小脸，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无妨，多谢……姐姐。”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锦觅不自觉将手缩回，退入身后的旭凤怀中，一双大眼盯着赤绫的脸看了又看。
　　她竟被赤绫那状似无意的一眼惊住了，那是怎样一个人才能有的眼神啊，内里仿佛蕴着天尊那样灿烂的神光，刺的人不能直视，可又幽幽然深邃无底，摸不清情绪。
　　她明明记得三日前还不是这样的。
　　明明三日前还是……
　　锦觅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轻声问:
　　“妹妹你……进去了几日？”
　　……
　　几日？
　　唔，那可是要好好数一数啊——
　　我擦干净嘴角的血渍，微笑道：“自盘古开天到今日有多少日了？”
　　“……什么？”锦觅不解，偏头问旭凤，只见他脸色凝重，不发一言。
　　她复去看周围那些醒来的神仙，只见他们也愣愣瞧着这里，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恐怖场景。
　　历一遭五衰大劫还能认个姐姐，哈哈！甚好甚好！
　　我畅快的大笑几声，拍了拍旭凤僵硬的肩膀，“魔尊，你寻了个很好的夫人！”
　　旭凤后退半步，正待下拜，双膝却被一股和风托起，脑海中忽有传音，
　　“你知我知。”
　　……
　　蒲团下淋了一脸血的，正是三日前被斥的蛇精，他此时满腹怒火却敢怒不敢言，谁能想到会有人借天尊法会飞升上神，还是从个凡人直接飞升上神，这下好了，上神可不是他能得罪起的，只有忍了。
　　他正狼狈的用袖子擦了脸，转身走开，身后却有一道清清凉凉的声音。
　　“予你一场造化，要是不要？”
　　他一回头，对上张白白净净的脸，明明应该极有骨气的果断拒绝来着，却见来人忽然牵起抹颇有蛊惑意味的笑容，他顿觉脑袋一蒙，脱口而出：“要！”
　　“甚好。七千年修为便敢与我争蒲团，就赐你这造化。”
　　我衣袖一挥，蛇精化出原形，是只通体紫红的小蛇，小蛇仰头吐出一节细细的舌头，而后缠上我的手腕，安安静静伏进袖子里。
　　周围的神仙精怪们终于从有人自凡人直接晋升上神的冲击中回神，一个个连忙整理衣冠前来恭喜，一时间漂浮的三千多个蒲团上落了一多半人下来，我一一笑着回礼，回到一个黄袍老道这儿，只见他摸着长须向我点头，颇为自豪的道：“还是老道我有眼光，一把就将你从一干闲杂人等中揪出来了。”
　　“那是那是。不愧是阅遍众宝的黄龙道人，眼光过人，过人！”
　　他正待再得意几句，却被一众着急攀关系的怪力仙人挤出人群，只得翘着胡子瞪眼：“你们这些势利眼！早干嘛去了，她连个蒲团都爬不上去的时候倒不见你们上赶着巴结！”
　　黄龙道人的动静听着火气极大，谷内回音不绝，将他这话来回传了好几遍，随之而来的便是愈来愈大的隆隆声，恍惚间脚底踩着的黄土地都开始哆嗦，几位能掐会算的散仙五指微曲，均都脸色大变。
　　黄龙道人难以置信的看看手，又摸摸脸，难道听经一回，他也功力大涨，等闲发个火便能勾出地动这等大事？
　　“诸位，天尊法会历来仙力涛涛，远播八方，故而历次法会后都有未开灵智的飞禽走兽受引前来，在坐若有不善攻防的仙上，大可就此离去！”
　　熙攘的谷内有人掐了散音诀，人群顿时呼啦一下分成了两拨，一波明显都是老弱病残，另一波或跃跃欲试或正如锦觅这般，满脸迷茫。
　　蛇精从我袖口钻出小半个三角形的脑袋，蛇信吐了两回，传音道：“上神这是送我造化，还是送我命？您可掐算出这是来了个什么玩意？”
　　“瞧你这点出息，未见是个什么就开始想跑了，无怪修炼了七千年还是个地精。”
　　同为长鳞的，我实在见不得后辈这么没出息。
　　他还待犟几句，锦觅扯着旭凤凑上来，“妹妹，这谷里瞧着不太平了，反正有天尊在，没大事。咱们早些走吧，我带你去花界吃糕去。”
　　她不说还好，话音刚落，天上飘着的三千多个蒲团顿时没了踪影，连带着莲座上光芒万丈的天尊真身都一并消失，干脆利落，摆明了不想管爱谁谁。
　　锦觅被这一幕噎的目瞪口呆，“天哪，这是来了个什么，连天尊都打不过吗！夫君咱们快跑吧。”
　　我瞥了眼天边逃灾的那团光，笑道：“姐姐莫慌，他不是打不过，是不敢打。这些老神仙生怕掺了太多六界的事就要从上清天掉下来历个劫，一把老骨头了折腾不起。”
　　锦觅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天，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悄悄拽拽旭凤的袖子，咬耳朵。
　　“姐姐怕是还没从幻境里回过神来，你别多说话刺激了她。”
　　旭凤憋得脸色铁青，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装聋子。
　　我乐呵呵的瞅了会儿，脚底的地动竟歇了。
　　这次来的不是走兽，而是个厉害的飞禽，脚底的地动不过是远近百里的寻常兽类所致，这些低等的走兽走近了，便闻着厉害角的味儿了，自然不肯再往前走，真正要警惕的，是如今谷西侧冒出的一截云头。
　　这次来听经的也有不少真材实料的上神上仙，如今一个个飞在那截云头旁侧，倒真有几分凛然对敌的漂亮架势，周遭灵力滚动，风卷如席，蛇精在袖子里总呆不踏实，便大着胆子攀到我肩膀上，一小半晶玉般的身子立起来，盯着云头吐信。
　　“我打不过。”
　　“嗯。”
　　“……”他觉得自己表达的够明白了，不想死还不行吗！
　　“没让你跟它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哦你没胳膊腿儿……”我干咳一声避过那带了刀子的眼神，“这不天上飞了一片打手吗，待他们打得差不多了，你去将它的精元吞下，这简直是天大的造化，不馋？”
　　“这谷里可不止我一个馋精元的。人家出了力，我去抢功劳，有损阴德。”
　　“啧，当初蒲团底下吐槽我那会儿怎么不怕损阴德呢。”我拎起那条紫红色的尾巴将他提到眼前，“你这么正直在蛇族混不下去也正常，天上飞的这些，没一个是根正苗红武家出身的，再来一万个这样的也打不过这只鸟，如今懂事的已去天家搬人，最后这颗精元只能入库，那库里什么珍奇玩意没有，等人想起来这珠子估计都灵力耗尽化成渣了，你不用拉倒。”
　　蛇精品了品我的话，此时才真的信了碰上个历劫归来的老神仙，连忙倒挂着努力晃几下，“我用我用我用！”
　　这些话为了避人耳目我俩都是传音说的，旁人只见我拎着一条蛇与之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晌，锦觅又揪了揪旭凤袖子，大眼睛来回转：“你看，我没说错，妹妹那幻境定是凶险的很呢。”
　　旭凤面有菜色，他修为尚可，知道我与那蛇传了音，想来是不能说于人前的事，便也不好知会锦觅，他已收到魔界探子来报，天界的人不出三刻便到，润玉一来，此处就无需他护卫了，“觅儿，天帝快到了，你可要回花界歇歇？”
　　锦觅仍想着邀我去吃糕，但见我精神不大正常，一时无法开口，便点头，“那我们走吧，下回再请妹妹。”
　　旭凤松口气，正要上前拜别，却见我五指微张单手向后一划，明显是个嫌礼繁的不耐烦样子，只得作罢。
　　谷内该走的神仙精怪差不多走了个干净，余下的又分了两派，准备动手的都在天上，还有如我和蛇精这般，准备投机取巧沾点便宜。
　　西侧的云头一点点从山峰后探出身来，雪白的云絮间不时冒出几根翅羽的尖尖，锋利的血色。空气逐渐变得湿黏，许多修火道的人不由紧皱眉头。
　　“是胜遇！玉山胜遇！”
　　“远古凶兽！”
　　不知哪个眼毒的，认出了翅羽中间埋的金纹，只见天上渐成围拢之势的战圈被这一嗓子生生劈开一个缺口，刚刚还磨刀霍霍的战意海市蜃楼般晃悠两下就破了。
　　大多数修道之人都惜命的很，毕竟这条路多凶险多不容易，只有走的人才知道，如今还强撑着钉在天上的，大都是世家大族出身，一身傲骨比手里的剑硬的多，即便打不过重新投胎，也不能落了面子。
　　“这真是……”我磨磨牙，颇有几分遗憾，“料到他们打不过，但没料到是还没开打就投降这种。”
　　蛇精此时回归肩膀，很珍惜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儿，偏头小心翼翼的问：“那精元还有戏吗？胜遇的精元天界也不稀罕？”
　　“胜遇哪这么容易见。这鸟不过承了三分胜遇的血脉，但运气好，实力没继承多少，毛皮倒是一等一的像。估计能一路顺风顺水的修炼到现在，少不了小时候披着这身皮作孽。打起来就知道了，没那么厉害。”
　　“唔……你倒是挺有见识。”
　　一截橘黄的袍子从我眼前飞过，黄龙道人夹着浮尘揣着手施施然飘到我旁边，下巴冲谷中心的莲座一指，撺掇道：“如今谷内就那地方最安全，怎么样，一块蹲？”
　　“好主意！”
　　于是我俩加一条蛇，光明正大的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蹲在了莲座底下。
　　天上此时大战已开，基本上是仙人被鸟追着揍，这只混血鸟如同被占地盘的大公鸡，打着鸣驱赶一众不长眼的两腿兽，可惜这些两腿兽滑溜的很，时不时扔点符箓法宝恶心它，却从不敢正面刚。
　　混血鸟追了半晌，气不打一处来，低头瞅见灵力最浓郁之处蹲着俩贼头贼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生物，顿时火气更旺，长翅一甩从天上俯冲下来，张嘴就是一大口，连人带莲尽数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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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香山的法会也算九重天五百年一次的大事，这几日都有天上派下来的天兵护卫，当然这些护卫基本都是摆设，毕竟这么多神仙在，出不了什么问题。谁知这次循着仙气儿来的兽群内竟出了格外厉害的货色，这些“摆设”们连忙撒丫子上天，去请当家的出马。
　　清净了许多年的南天门终于热闹起来，武曲星君手持长枪、身着银甲，像模像样的点了五千人备战，以防万一还特请了二郎神做帮手，他满面笑容的看着二郎神腿边伸舌头散热的天狗，夸道：“几月不见，天狗这毛越发油光水滑了，养的甚好甚好啊！”
　　二郎神是个冷面孔，不善同人交际，闻言只是略一点头，“过奖，咱们快些去，免得畜生伤人。”
　　“也好也好。”武曲星君长枪指天，刚要开口，眼角飘来一团金光湛湛的祥云，他揉揉眼，惊得挑起眉毛，连忙拍拍袖子躬身下去，
　　“恭迎天帝。”
　　不过是去收个没开灵智的畜生，竟然惊动了天帝！
　　润玉散了护身的云气，一身朝服贵气逼人，显然刚从凌霄宝殿上下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看了眼整装待发的众人，挥挥手，“起来，边走边说。”
　　一行人为赶时间，撇了又软又慢的云头，直接御器上路，润玉拧眉抿唇，脸色不太好看，“五香山不是年前才加固的结界，怎么还让法会的灵气飘出去了？”
　　这话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武曲星君回想起年前那道御令，当时还觉得奇怪，历来元始天尊法会都是传道的好机会，不会加设结界阻碍，当时天帝顶着一众抗议的折子硬是颁了下去，得罪了不少天尊门下的弟子，原是早就料到会有畜生出没，早做打算的呀，不愧是天帝！
　　他缩缩脖子，也不太确定，“许是正好飞到附近，不是受引前来，听经的有不少得道真仙，陛下不必担忧。”
　　润玉偏头冷冷扫了武曲星君一眼，不必担忧？他忧的恨不能立刻出现在五香山将那不长眼的畜生拔了毛，本已算好让赤绫在芥子内悟道历劫，成则万事大吉，不成再想别的法子，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谁知这都能出事！若不是近日人间发了水患，朝堂上半刻都走不开，他哪会如此被动！
　　武曲星君敏感的觉察到天帝情绪有异，一旁的二郎神眼观鼻、鼻观心没半点和稀泥转移话题的觉悟，他只好靠自己，“来报的天兵说来的是古神兽玉山胜遇，可我方才查过，胜遇在玉山立了族，严令族众不得踏出玉山，一个还未开灵智的畜生，自然不可能是正儿八经的胜遇血脉。”
　　说话间五香山已咫尺可见，润玉催动龙吟剑急急落入谷中，不待众人跪拜便点了相熟的几位上神问询，一问方知那畜生吞了黄龙道人和一位刚刚晋升上神的姑娘，向西边跑了。
　　润玉抬手布了块水镜，镜内水纹荡漾显出名身着霞衣的年轻姑娘，“可是这位？”
　　“正是。”
　　武曲星君瞄了眼镜子内的画像，不是相熟的模样，可那份气质莫名其妙的让他浮想联翩，他定睛向姑娘发髻上一看，顿时双目圆睁，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冰水。
　　“是……是……医……”
　　润玉怒极反笑，“现在倒机灵了，让你派人护卫法会，就是如此护卫的！她若有半分差池，你便自去洗干净扒皮做毯子吧！”
　　武曲星君伴君多年，身上这张皮好几次要移位，可他头回觉得如此真实、如此惊险，连忙转身领人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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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牌胜遇的肚子里存货颇多，我与黄龙道人被吞进来时光顾着稳身形，信手乱抓，他摸了一堆白花花的兽骨，我却抱了个热乎乎的小少年……
　　小少年被我拽的左右踉跄，逼不得已掐出个浮空诀将我扯开，他慌忙整理被扯得胸襟大开的衣服，小脸红透，“你……你们……”
　　他理衣服的手还是不够快，恍惚间一截玉石般的龙角从衣襟下露出，微微反光的纹路只闪了一瞬，却彻彻底底夺走了我所有目光。
　　我拗着浮空诀的力量抢近两步，猛地扯开他还未归拢好的衣服。
　　龙角触碰锁骨的声音震耳欲聋。
　　一股滚烫的热血从勃勃跳动的心脏冲上头顶，冲的我眼前浮起成片白色的光幕，光幕遮住了妖鸟腹内暗红色的丑陋肉壁，遮住了挂在四周将落不落的腥臭粘液，却留了小小的一块空间给那截晶莹的亮色，一时间我竟觉得无数世的轮回被压成一个点，这还是那个刚刚从动荡中喘口气的九重天，重重云雾里，这截龙角静静横着，一端是我冰凉的指尖，另一端，是个孩子胖乎乎的小手……
　　小少年愣在我面前，整理衣襟的手猛然僵住，他满心震怒正要开口，可抬头的一刹那却愣了，薄薄的嘴唇抖动两下，哆哆嗦嗦的说：“我……我是不是碰疼你了？别……你别哭啊……”
　　他慌张的四处检查浮空诀，以为自己不小心多念了什么杀咒进去。
　　可什么也没找到，他的浮空诀并无问题。
　　黄龙道人此时刚从天旋地转中回神，嫌弃的甩开手中的骨头，抹抹袖子再闻闻手，差点吐出来，他顺了两口气，凑上前冲小少年无奈笑笑，“我说这妖鸟吞人这么熟练，不像是头回，原来肚里还存了个，小仙友如何称呼？”
　　小少年躬身作揖，规规矩矩的答：“在下南极仙翁座下十六童子，非惑……”

　　非惑……

　　他果然是非惑……

　　是我的惑儿啊

　　他如今正立在我身前，十几岁的孩童模样，雪白的袖口微微松着，发髻也有几分凌乱，但脊背挺的很直，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眉目间尽是润玉的影子，不过这影子里没有郁郁的清愁，也没有被迫的无欲无求，他像是将润玉没能好好活过的那些岁月全都畅快的活了一遍，青松明月般堂堂正正的存在于天地间，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也没有步步惊心的试探。
　　多好啊……
　　润玉将他培养成了我所期望的模样，分毫不差。
　　我狼狈的呛咳几声，终于回神，脸上有些陌生的冰凉感。非惑的浮空诀使得甚好，南极仙翁是个严厉的老古板，他大概吃了不少苦吧。
　　“二位前辈怎么也进来了？我被吞进来前明明给它下了禁制，竟被挣脱了么。”非惑眉心拧着，满脸自责，“都怪我学艺不精，连个妖兽都对付不了。”
　　“不怪你。”我两指一撮，将浮空诀消了，“进来前外面围了几十个上神上仙，照样没能伤它一根毛，你能下禁制，已比那些花瓶强太多了。”
　　非惑两颊微红，眸子亮晶晶的瞧着我，似乎没被这么直白的夸过。黄龙道人看出我脸色不好，顿时心慌起来，捋胡子的手一紧，揪下好几根又长又白的仙毛，“怎么怎么，可是出不去了？”
　　他这些年游走六界，本事没多大，看人的眼光却一等一的准，法会前教法术时就踅摸出我来历不简单，本以为是个靠得住的上神，没想到此时一副蔫白菜的样子，还不如他瞧着健壮。
　　我轻轻呵口气，伸脚踩了踩旁侧暗红的肉壁，“出去倒容易，不过我这趟来还有个事。”袖子里还在装死的蛇精闻言浑身一抖，果不其然下秒就被倒提着拎出来。
　　“我想找这冒牌胜遇的精元，给后辈成个造化，劳烦你们陪陪我。”
　　非惑修为尚浅，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此时那张玉白的小脸写着三个大字
　　“你疯了”
　　黄龙道人好得多，只是微微翻了个眼皮，不过一转身就不自觉扶住了肉墙，两腿隐约抖得厉害。
　　我拎着蛇精，指尖冒出几团灵光照明，缓缓迈开步子：“想出去就先陪我办好事，惑儿跟上。”
　　非惑后知后觉的“哦”一声，大脑还没从“眼前有个疯子”中回神，两脚已自然迈开，他奇怪的挠挠头，总觉得眼前人说话的样子熟悉的不得了，竟也没发现我叫的过于亲近。
　　黄龙道人绝望的想以头抢地，可地上满是粘液，他实在下不去那个脑袋，只能老实跟在后面，看我走走停停，时不时将手贴在湿黏的肉壁上查探。
　　妖鸟吞了三个神仙，正美滋滋的分泌消化液准备功力大涨，可它飞着飞着就感觉腹内抽痛一下，一开始间隔大感觉轻就像吃了点不好消化的，可没过一会儿抽的越来越急，它惊恐的发现疼痛在一步步接近体内最重要之处，忍不住抬头厉鸣一声，在空中翻个滚差点栽下去。
　　我钳着非惑的肩膀帮他从天翻地覆中稳定身形，妖鸟体内待得越久灵力就流失的越多，他刚刚还掐的动浮空诀，此时却站都站不稳。
　　“它……它在炼化我们……”非惑苦笑着张开手心，一个灰扑扑的小钟正泛光，“之前只有我一人，师父给的灵宝勉强能护住，如今多了三个，就捉襟见肘了。”
　　我抿紧唇，心中一沉，本以为是这妖鸟血脉低劣，所以进来大半天也没什么实质伤害，原来……
　　“谁要你护了，没大没小。”我捏起小钟稍稍摇动，轻松将非惑那点微弱的灵识抹了，他闷哼一声，清澈的眸子里盛满惊疑不定。
　　我轻笑：“怎么？现在想起提防了？不论什么时候，都别让自己这么被动，惑儿，外面坏人很多。”
　　非惑张了张嘴，忽然反手将我搭在他肩上的手腕拽下来，被踩了尾巴似的跳开三步，瞪着与润玉肖似的眸子，眨也不眨，“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非惑袖子下的手微微抖动，玉白的面庞因激动泛上红色，他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尖声叫嚣，头皮一阵一阵发麻，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有什么让他长久困扰又不敢细想，只能深深藏在所有光都透不进来的地方的东西，在一点点生长蠕动，要强势的宣告存在。
　　他的颤栗一直从脚底蔓延到嘴唇，只能孤零零戳在三步之外，茫然的看着我。
　　黄龙道人瞧着氛围不对，躬身小心翼翼凑上来，“那个……二位？我觉得这儿不大像个谈事的好地方……”
　　“是呢。”我掂掂手里的小钟，“出去吧。”
　　下一刻，小钟浮至半空猛然暴涨，沸腾的灵光一圈圈绕在古朴的钟身，低沉的鸣响带着肉眼可见的音浪从妖鸟的腹内炸开，翻江倒海般搅起来。
　　非惑僵直的身子忽然解了封，长腿一迈揪起摇晃的黄龙道人，一团柔和的灵光瞬息聚在他俩脚下，将他们送入大敞的巨钟内部，妖鸟早被腹内这些祖宗折腾怕了，张开嘴毫不犹豫的就要吐。
　　“喂！进来啊！”非惑跪趴在灵光上向下嘶吼，清澈的眸里吼出一根根清晰的血丝，“没有小钟你撑不住多久的！要什么精元我出去都给你！我父亲是天帝——”
　　我仰头看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嘴角竟忍不住弯了，
　　臭小子，连前辈都不叫了，喂是什么破称呼。
　　“你父亲是天帝啊——
　　好巧，我夫君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