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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尾声(上) ...

  •   容陌跟随着兼任林生黎的司礼监掌印公公卓安,匆匆忙忙的向乾清宫走去。

      自从秦砚离任后,宫中竟很有眼色的没有八卦过他的突然离开,也没有猜测过林生黎的死亡原因,而是由内阁次辅推举了接任他的人选。

      容陌也没有心情处理这事,索性就随便点了一个卓安。

      可能是因为突然升任这个原因,所以卓安对他忠心耿耿得死心蹋地。

      容曙一显现出即将去世的模样,他就当机立断的来通知自己了。

      平心而论,容陌现在一点也不想管这些糟心事。

      自从知道自己是真的太子殿下之后,他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闹得他身心俱疲,只想回东宫,回营帐,甚至是随便扒拉一个地方就凑合着睡上一觉。

      管他皇上死不死,自己继不继承皇位的密谋造反的两个王爷已经死了,内忧外患也快解决了,重建长安城也不是多大的难事。

      但他现在睡意正浓,而且想念墨轩想念的骨头生疼。若是能回东宫,自己绝对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写上一封信,再闷头大睡。

      只是不行。他还要去应付即将要死的糟老头。

      容陌停下脚步,卓安为他打开了大门,细声细气:“殿下,请。”

      容陌实在没力气说话了,只好向他礼貌的笑一笑,卓安当即作出西子捧心状。

      容陌一怔,紧接着是无言以对。

      有时候他真好奇,太监的脑子究竟是如何长的?脑回路竟然这么奇怪。

      容陌走进门前,乾清宫中一片昏暗,照不进一丝阳光,行将就木的衰朽之感立即涌上来,将容陌束缚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

      容曙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转动着笨重的身子,缓缓的抬起手,嘶哑的嗓子发出了干涩的声音:“孩子,过来。”

      容陌顺从地向他走去,刻意选在了床旁的椅子上落座,体贴的为他拉好了床幔。

      容陌没有说话,等待这容曙主动开口,他虽有着急要问的人,有着急要做的事,但自从踏入乾清宫后,一切浮躁的心思都安静下来了。

      其实很奇怪,小时候无比痛恨,又在暗地里默默崇拜的人,母亲死后囚禁了他,又多次对她痛下杀手,又侥幸让自己活下来—的人—若是卫宪当时没有及时赶到,他可能就不在这里坐着,听他交代后事了——刚刚长大,他就倒下了,他恨了十八年的男人,现在竟然这般脆弱。

      就算自己伸出手杀了他,恐怕也只会得到微弱的反抗吧。

      容陌的心中冒出了一大圈的坏水,又被他强行按压下去。

      正当容陌思量期间,容曙却开了口:“我活不过今晚了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现实,就好像一直赖着不想死的人不是他一般。

      容陌发现自己的心思扯远了,又自动摆正了,故作哀伤道:“您别瞎说,父皇洪福齐天,定能长命百岁的。”

      容曙听了这近乎撒娇的话,干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对容陌伸出了个青筋暴起的手。

      容陌急忙握了上去,还故意做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悲伤。

      容曙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抓着她的手絮絮叨叨:“我记得你出生的时候,全身的皮肤都皱巴巴的,呈现出一种很深的粉红色。可我,还有你母亲都觉得你很可爱,尽管她一醒来看到你的第一眼就问:‘他是不是我亲生的,长成这样一副泼皮样。’。”

      胡说八道,我一出生到母后死的那十年间,你从未正眼瞧过我一次,而且你也没资格提他。

      容陌握着他的手,声音中略带着一些明显的哽咽:“你别说了,会没事的。”

      容曙笑了笑,不置可否,又反握住他的手,这样的温情迟来了十八年,却在容陌的刻意烘托,宫殿气氛的渲染之下,丝毫不显突兀。

      容曙安抚着抚摸着容陌的手指关节,尽管容陌被他们的手上沾染的血腥味刺激的反胃。

      容曙又接着说道:“我很忙,几乎没时间去看你,结果你一下子就一岁多了,见了谁都让抱,一看到我就扑上来,笑着叫父皇。”

      你的确很忙,忙着算计自己的亲人,也忙着坑害别人,拉帮结派,就为了你虚无缥缈的皇位。

      说实话,容陌对这些煽情的话很难感到触动,因为绝大多数是假的。即使是真的,他也无法对此引起共鸣。

      容陌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被硬生生撕扯成不均匀的两半,小部分的自己就在这里坐着,耐着性子在这听着容曙唠叨,追忆童年往事。

      而大部分的自己,则是漂游在天地之间,漠不关心的看着这一场为亲情的闹剧。

      若不是容陌还未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已经不耐烦的抽出自己的手,拂袖而去,让这个一辈子心狠手辣,刚愎自用的窝囊废死在这里。

      容陌咬了一口舌尖,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简直是在要他的命,他现在真的十分想念子卿,几乎发了疯的想。

      若不是记挂着他们的未来,他现在肯定早已放下容曙的手,抛下一切的杂事,一匹马,一个人,冲到西北去,把他们的主帅拐回来。

      只要自己脑子不清醒了,他就立马去做。但好在,现在主导身体一时的还是那个还算理智的意志。

      终于,容曙小心翼翼的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你理解朕为什么会杀了你母后,对吗?”

      不,我不理解,甚至还想要让你杀人偿命。

      容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到底没和他起争执,而是轻声道:“我理解的,我当然理解。我……”

      他迟疑了一阵,又似下定决心般的闭上眼,挤了几滴眼泪出来:“我甚至愿意原谅你,您这都是为我好。”

      容曙一愣,浑浊的眼中甚至有了一份神采,眼角流出了两行热泪,呓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又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力道重得几乎可以掰断容陌的手腕。

      容陌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没有作声。

      容许按着他的手腕,快速的说道:“薛家功高震主,嚣张跋扈,明摆着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他们又不听从兵部的指挥,胡乱行事,我实在不敢交给你。”

      那是因为兵部的负责人都是像衡燕一样,只顾自己私利的废物。而且他们给出的指挥图简直是一滩烂泥。

      若不是这次内乱爆发的太过突然,兵部还来不及瞎指挥,就被自己接手了,容陌根本就不敢想象他们能将祖国的江山折腾成怎样的断垣残壁。

      更别提这次内乱的主要战犯,还是因为容曙的昏庸无道而一手促成的。

      虽然这其中免不了容陌推波助澜的结果,但是这不影响容陌想解剖他的脑袋,好好的看一看里面的结构。

      容陌低声道:“我知道。”

      容曙温和的摇了摇头,却强硬的打断了他的话:“不,你不知道。自古皇上登基时,都要顾及着他的母族,而且几乎一有权利,就会架空他们的权利。因为圣祖也是因其爱妃手伸得太长,才会被先祖起兵推翻的。朕的母后也是因此被杀的,先皇给她出了一道难题:要么我被剥夺继承权,要么她死。而薛家……”

      他还没有说完,容陌就一点即通,当即苦笑了一声。

      而薛家手中握着兵权,太子又年幼,几乎可以把握整个朝廷的命运。

      即使薛家的确不曾有过反叛的心思,但这也没关系,因为这个观念在容曙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了。

      容曙见他明了自己的苦心,脸上当即增添了几分神采。

      容陌却突然道:“那七王爷是怎么回事呢?”

      你当年究竟对子卿做过什么混账事,才会将他迫害成这般。

      容曙一听,不禁一怔,脸色黑成了墨汁的颜色,显然是想起之前容陌为了他,反抗自己的事了。

      容陌自然也是猜出来他变脸的原因,就故作不在意道:“你还真以为我对他有什么私情吗?不过就只是一件称手的工具罢了。只要你对他表现出一点情深意切,他就会为你不顾一切。既可以为你上场杀敌,又可以为你执守多年。这么听话的宠物,谁会不想要呢?”

      语罢,似乎是为了验证这话的真实性,他又大声嗤笑了一声。

      同时容陌又在容曙看不见的地方,闭上了酸涩的眼,在心中默默道:所以我才爱他爱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容曙先是撇了撇嘴角,然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勉强接受他的说法。

      容陌又继续说道:“若是能将他拴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一辈子为我所用该多好啊。”

      容陌实在是编排不下去了,竟然心中默默祈祷他相信了。

      所幸容曙只是赞许的点了点头,缓缓道:“这确实有道理,但其实根本不用费那么多的功夫,一副药就可以将他治得服服帖帖了。”

      容陌心中一紧,握着容曙的手的手臂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又倏然放开,同时牙齿死死的抵着下唇,确保自己不会说出什么让计划功亏一篑的话。

      偏偏容曙还兴高采烈的露出更大的笑容,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知道他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容陌故作不解道:“不是为了自证清白,所以自己刺瞎的吗?”

      听了这个说法,容曙不由朗声大笑:“怎么可能那么简单?但确实,我本来是想直接剜了他的眼睛,一了百了。但是又称不上永远的痛快,只能得到一时的愉快。所以我想到,与其刺瞎他的眼睛,还不如用毒,没有期限的毒。若是他愿意听我的话,我就每月给他一次解药,同时又告诉他,我手中握着能够治好他的解药。这样的话,他即使对我不痛快,也不会对我下手。而且一辈子乖顺于我。”

      容陌听着他的描述,不由心惊胆战,转念又想到他们在恭王府的地下通道中,找到的那几服药,心中不由一冷,原来是派上这个用场了。

      容陌又接着问道:“可明明七王爷当年才是皇位的最大竞争者,他父母双亡,根本不用担心这些问题。您是怎么坐上皇位的呢?父皇。”

      容曙不答,显然是起了疑心,容陌又似撒娇般,挽住了他的手,连声叫了几句“父皇”,他就飘飘然了,直接一股脑,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这年头,只要随便贿赂几个人,他们就愿意为朕做伪证了。在连同几位刑部的侍郎联名上书,检举七王爷谋反,弄得他身败名裂。这样谁敢让他做皇帝?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妓/女的儿子,还妄图当上九五之尊,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容陌轻舒一口气,大抵与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他又握住他的手,故作担忧状:“我以为你是喜欢他的。”

      容曙闻言,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呵,什么可能?不过这也要拜母后所赐,若不是她告诉我与他闹出什么,再及时与他一刀两断的话,更能衬托出我的声明大意。若不是为了这个,谁会那般恶心的跟他扯在一起?”

      容陌也随着他笑了一声,现在好了,他要的都有了。

      容陌起身突然走上前,用被子一把捂住容曙的口鼻,按住他不断挣扎的手脚,附在他耳边道:“多谢您告诉我这些事,我也礼尚往来的告诉您一些吧:我已经在乱葬岗中找到了母后的尸体,并将她移居到卫家的祖坟中,她与您就永世不会相见了。自从您死后,我就会将这些龌龊之事全都布之于众,并用您的名字写出罪己书,反正是‘有容乃焉,死者为大’,您一定会被奉为临终忏悔,最为真诚的皇帝之一。”

      容曙瞪大双眼,眼中闪过恐惧,孱弱,恨意,愤怒,唯独没有悔恨。

      容陌松开手,不由叹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

      容陌推开门,做悲痛状:“皇上驾崩了。”

      三日之中,全国上下举国哀悼,披麻戴孝,为皇上的离去而伤感。

      第四日,新皇下发了,据说是皇上生前亲笔写就的罪己书,悔恨自己做过的错事,并在其中专门澄清了当年七王爷的真相,一时引起唏嘘不已。

      新皇应机立断,要求刑部重新彻查此事,并证明了七王爷的清白,还代表朝廷向西北发往一封信,并归还了扣押多年的俸禄。

      第七日,新皇开始准备即位。

      容陌一身里衣,站在乾清宫中任由掌事姑姑指派着裁缝,为自己丈量着衣服尺寸。

      几个内阁大臣站在门外,为他交代着登基要注意的礼仪。

      容陌耐心的听着,边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婚事,虽然子卿肯定不会同意。

      “陛下,西北来信!”卓安门外宣告了一声。

      容陌心中一喜,胡乱披了一件外套,就夺取了他手中的信。

      展开信,却不是他熟悉的字迹,只有一行小字:“七王爷病危,恐命不久矣。——楼洵”

      容陌一惊,厉声喝道:“备马,孤即刻前往西北。”

      几个内阁大臣当即拦住了他,惊慌失措道:“陛下,明日就要准备登基大典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容陌眯起眼,很想立刻回他一句:“皇后都快要出事了,孤哪有什么闲情雅致做皇上?”

      但他还是耐心道:“六部改革后,他们的权限已经足够让朝廷独立运行一个多月了,还请几位长老多费点心思。”

      语罢,容陌就走出门,向马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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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尾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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