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清晖》语璇玑

24、自乱阵脚

　　胤礽走了没一会，弘晳就来了，我这才发现，距离平时背书的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弘晳，你是从哪来？”

　　“回姑姑的话，弘晳是从皇玛法那过来的。”弘晳乖乖答道。

　　“可曾遇到你阿玛。”

　　“嗯。”弘晳点点头。

　　“那你皇玛法骂他了吗？都说了什么？”我一听也顾不上规矩赶紧问。

　　“皇玛法没有见阿玛，只让他跪在廊下。”弘晳看着我小声的说。

　　“哎。”我听了叹气。老子罚儿子本是天经地义，要你跪就跪，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但胤礽身为储君，就这么让他跪在人来人往的清溪书屋，康熙可真是会折辱人。

　　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竟然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定了定心神，发现最好的做法，还是继续陪弘晳读书。

　　弘晳把今天的功课背完，又把下午康熙在清溪书屋的讲解细细说给我听，我俩讲学完，上了一众小食饮料我看着他吃，吃完收好，此时已是八点有余。

　　我和胤礽是顶着正午的太阳骑马出园的，到了正阳门，只顾说上几句话匆匆告别，回程的一个时辰更热，他连茶都没顾上抿一口就去了清溪书屋，如今又在廊下跪了两个时辰，此时正值五月底，已经入了伏，即使到了晚间，依旧酷热难耐。

　　等的焦急，却不敢派徐敬谦出去。打听御前消息，这事可大可小，但万一被人抓住做筏子，他小命就可能不保。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清溪书屋看看，虽然我没有任何身份可以替胤礽开口求情，但是看一眼我也能放心一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在想：若是孝诚皇后在就好了。

　　“弘晳，吃好了自己在屋里散散，就别看书了，姑姑去趟清溪书屋，一会就回来。”

　　结果却没想到，弘晳拦住了我。

　　“姑姑别去。”弘晳坚定的对我说，灯火下小小的样子，我恍惚中仿佛是看到了少年的胤礽。

　　“怎么了，弘晳。”我看着他不禁有点呆呆的问。

　　“阿玛一定不想姑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唉。。。。”此话有理，我长叹一声，拍拍弘晳的肩膀，拉他回榻上坐着，也断了去清溪书屋的想法。

　　今天骑马两个时辰，又跪了两个时辰，胤礽的样子，想必是狼狈的，他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想我看到现在的他呢，恐怕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我了。

　　而我，想的居然还没弘晳一个孩子周全。这会冷静下来，心里也明白过来，康熙要罚跪就跪好了，让他出完这口气，这事可能也就过去了，我这时候跑过去，康熙必然觉得我没听他之前不可动心的劝告，到时候连我也骂上，再起冲突，倒霉的还是胤礽。

　　果然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就听见何柱儿的声音出现在了院子里，我三步并作两步从屋里出来到了院子里，免了他的礼，示意他赶紧说：

　　“回姑娘的话，万岁爷已经放了太子爷回去，爷那边已经安置了，特意派小的来跟姑娘说一声，让姑娘：不用担心，这一天暑热劳顿，也早些安置吧。”

　　我这才放下心来，康熙终于还是出完气放过胤礽了，只是我们出去两个时辰，康熙就罚他跪了两个时辰，不知是不是故意，若是，这也真有够刁钻心狠。

　　不过他说的已经安置，必然是刚刚才回去，这会可能在涂药热敷之类。想让何柱儿捎些东西给他，却发现我这的药都是来自于他，一直对我照顾有加的庄太医也是他的人，想我两次遇险生病，都是他悉心照料，我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他庇护着，竟然不曾为他做过任何事情。

　　“回去跟你们爷说，让他好好休息，明日我等他过来。”

　　“回姑娘的话，万岁爷让太子爷在瑞景轩读书反省，这十日恐怕爷都来不了了。”

　　想起康熙四十二年那次他被禁足，果然也是因为这些。为索额图送葬，为王士禛送行，于大多数人眼里看来有情有义的太子殿下，在康熙眼里就是公然抗旨，不忠不孝的逆子。

　　“那跟你们爷说，明日起我日日去陪他。”我想着想着不禁笑了，又叫云镜拿了荷包来赏何柱儿，“好好伺候着。”

　　第二天一早，约莫着他起身洗漱好了，我才往瑞景轩去。一路上都在想他现在的神色样子，这个时辰，想必他正靠在榻上读书等我，夏衫这么薄，也不知道膝盖怎么样了，肯不肯给我看一眼？

　　结果刚进瑞景轩，就听到外间传来砸杯子摔东西的声音，门口的何柱儿贾应选，连院子里的人都跟着齐刷刷的跪下了。

　　我从没见过他发脾气，可是下人伺候的不合心意？

　　加快了脚步，正要掀帘子进门，就听到里边有个温柔的声音轻轻道：“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听到这声音，我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当场—是太子妃！

　　一时间脑子里全是轰鸣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太子受罚，当然是他的妻妾来陪同照料，我算他什么人？

　　想到这，几乎不再需要思考，转身离开了瑞景轩。

　　“姑娘姑娘，留步啊。”没走多远，有个人追上了我，跪在我面前挡住路，我一看，竟然是何柱儿，可是此时此刻我即将崩塌的自尊心已经让我无法再停下脚步听任何人说一句话。

　　“告诉你们爷，不许追出瑞景轩！”对着何柱儿几乎是低声喊出了这句话，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绕开他疾步离去。

　　本来是打算直接回云涯馆，转念一想，待在那，一会必然是太子妃登门，而此时此刻，我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她。

　　“谁都不许跟着我！”朝身后的云镜徐敬谦指指云涯馆方向，自顾自的往其他地方走了。

　　一边擦着泪，一边走。搬来畅春园两月有余，除了云涯馆，瑞景轩和清溪书屋，我竟然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园子里人又少，此时王公大臣们大多数都在清溪书屋候见，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竟然有点迷路。

　　走着走着，看到个亭子，正好也累了，看到亭子两边铺的全是细腻小巧的鹅卵石，顾不得体统仪态，直接坐在了池边上，边往水里丢石子边平复情绪。

　　本以为回宫才要面对他的妻妾，结果没想到这么快。

　　又想起刚才在瑞景轩，胤礽在屋子里发脾气摔东西，在我面前，他重话都未说过一句，想来观雅面前，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我不知太子妃这会会不会已经去了云涯馆。以小说中的思路作派，她肯定会去找我，然后告诉我她家爷看上了谁，她自会为自己家爷筹划安排，只是不可仗着宠爱就任性胡来，扰了爷的正事。

　　但是谁要你们安排啊，我妈都安排不了我呢！要是任人摆布，我颜景韵会穿越回这大清朝？

　　等等！乱七八糟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太子妃怎么会正好在今天这个时间出现的？

　　想到这，突然从刚才儿女情长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莫非她和弘晳一样，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康熙从宫里接过来的？

　　想到这个，手上不觉加重了力道，丢石子变成了砸石子了。

　　这宫廷之中，最可恨的，不是别人比你聪明比你心机深沉，而是你给人知道了自己的欲望，露出了自己的软肋，次次被别人专攻你柔软之处却无法还手，甚至自乱阵脚。

　　就听背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是谁家的丫头在这撒野！”

　　我回头一看又转了回来，再狠狠丢一颗出去，心说：“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