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清晖》语璇玑

58、再接再厉

　　若说这长生殿，讲的是君王末路妃子倾城，主题自然是男女爱情，背景既是乱世，则必然有逆臣贼子，有忠义之士。几出北曲，苍凉大气，正是劝告在场王子公孙亲贤臣远小人的好戏目，我跟着听也不会显得不合适。

　　结果因为看过戏本的关系，一开头我就听出了这居然是最最不该叫我来的第七折—幸恩。

　　“虽居富贵，不爱铅华。敢夸绝世佳人，自许素面朝天。恩从天上浓，缘向生前种。”这出讲的是唐明皇在宫中招幸了素面朝天的玉环姐姐虢国夫人，贵妃醋意大发，口不择言，惹怒了皇帝被赶回家中的一段。开头有一些春宵欢愉的旖旎描写，怕是康熙带着宫里的娘娘们听都不该叫上我的，结果今天在场的全是男人，就这么巴巴的专门把我传了过去。偏我想着今天听戏，穿的正好是素色衣裳，刚才他又特意在人前夸我是清水芙蓉，从一开始就挖好了坑等着我跳。

　　“他情性多骄纵，持天生百样玲珑，姊妹行且休傍作诵。况他近日呵，一人独占三千宠。问阿谁能与竞雌雄？”

　　唱到这里，我脸上更挂不住了。以前的锦颜想必只是占住了胤礽的心，太子真正喜欢谁，康熙管不了也不会管，但他肯定没想到我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颜景韵还未嫁就能把他儿子的身子都给管得不许近人。

　　霸住他儿子也就算了，连他的好事都给搅合了。他老人家到底咽不下这口气，今天也不明说，特意借着别人的故事，喊上了满朝文武当众打我的脸。

　　脑海中瞬间浮现八个大字：老奸巨猾，其心可诛。

　　满脑子都在忙着理清这些思路，台上的华丽戏词早已一句都听不见了。抬头看向对面的胤礽，只见他神情舒展，正专心听戏，听到唱词优美之处，还和节奏轻轻点头，再看曹李两位大人也是沉醉于戏曲声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端起桌上的桌上的茶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喘匀，心里骂道一群老狐狸，就欺负我一只小白兔。正替自己愤愤不平，突然看到胤祥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目光笑着看了过来，忍不住对他咧了个大大的笑容，原来这还有一只爱新觉罗家未成精的小狐狸。

　　戏毕，主座那位带头鼓掌大赞，跟着两边廊下也是一片轰然叫好声，康熙特意命人叫了旦角来水榭，当面挨个重赏了一番。此时我仔细打量了下谢恩的那两位，还好长得并不像我和胤礽，不然本姑娘真是要站出来大骂算你狠。

　　赏过一番后，正宴才刚要开始。这宴席就没我的份了，康熙也没再多问我什么，直接让李德全引了我回去。跟着李德全经过廊下时，往东边走全是汉人大臣，各个垂着视线倒是无人看我，好歹你们也跟着里外里看了两出好戏，没有打赏就算了，都没人给本姑娘叫声好么？

　　回到曲幽园，越想越生气。康熙拒绝民脂民膏的佚事，不出一个月，必然会被阿谀好事之人编成戏词评书到处流传。而事实上，礼他还是收了，好名声也得了，是亲儿子替他背了这个黑锅。他日胤礽登上皇位便罢，若是不能，抹黑污蔑，落井下石自不必说。搜罗江南女子一事，名声就更难听了，虽不会明着送，在场每位大人怕都是心知肚明，康熙又要找胤礽背这黑锅，结果被我给搅合了，所以他今天才请文武百官看了一场因情误国，红颜祸水的大戏，一场戏把胤礽和我都给骂尽了。

　　我们两个在一起，未曾饮酒作乐，更无夜夜笙歌，我虽不曾劝他勤政亲民，但他确实从未耽误过政事。

　　你们老子骂儿子我管不着，但本姑娘是招谁惹谁了？

　　过了掌灯好一会，才见胤礽带着薄薄的酒意走了进来。

　　“掌灯以后就别看书了，毁眼睛。”来人直接抽走了我手中的书，还没等我给他脸色看，直接坐到了我身后，“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我还没见过谁敢黑脸给皇阿玛看。”

　　我一听忘了满肚子的火气，赶紧回身看他：“那么明显吗？”

　　“这会知道怕了？没发现看完戏皇阿玛都没敢当众再问你一句？”胤礽一听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阿哥格格中，皇阿玛当真是对你纵容到越发没边了。”

　　“你皇阿玛想问我什么？”我哼了一声，“这次看懂了吗？”

　　“嗯，皇阿玛让我回来问你。”胤礽环上我的腰，贴着我耳边应到。

　　“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千古传诵，尚有虢国夫人，梅妃两位在侧，自古哪有专情的帝王？况且拈酸吃醋使女人变得丑陋，时间久了，再爱他的男人也是容不下的。”说完我自己先叹了口气，头往回仰，靠在他肩上。

　　“不会是所有君王，也不是所有男人。”胤礽把头埋在我颈间轻轻叹息。

　　我当然知道身边这个男人做了他能做的一切想向我证明这点，坐直了身子恢复了情绪：“其实帝王专情有什么可怕？怕就怕帝王滥情，那才是劳民伤财，百姓遭殃。还好你皇阿玛后来没再当众问我，不然以我的脾气那会说出来的话，指不定他事后要找由头把你打二十板子。”

　　说完两个人拥在一起又是一阵笑。

　　“那我就这么回给皇阿玛？”笑完胤礽半是认真的问我。

　　“他是君是父，我们不服软还能怎样？”我嘴上痛快完自己先泄了气，随口编了个对子，“君王专宠并非福，女子须贤不可妒，把这个回给你皇阿玛吧。”

　　“我听着怎么像还有个横批？”胤礽听完我这两句打油诗枕在我肩上笑着问。

　　“有啊，横批就是，”我转过身来勾起他的下巴，挑眉看着他，“再接再厉！”

　　两个人笑完，我发现应该是他进来时没让人上茶打搅，于是端起了自己的茶让他就着我手里喝点散散酒气。

　　正在这时候，外间响起了徐敬谦的声音：“太子爷，姑娘，昨天那位宋大人来了。”

　　我和胤礽对视了一眼，他起身坐到炕桌另一边，这才道：“先把礼单送进来。”

　　徐敬歉应了一声便拿了礼单走了进来。

　　胤礽接过礼单没看直接递给了我。打开一瞧，单子上除了各种玉器，珊瑚摆件，玛瑙首饰之外，占数量最多的是衣料，这倒是他江宁织造府的本分，只是未免也太不走心。我这一年多以来，除了少数喜庆场合，永远都是各色蓝衣示人，若是上心巴结太子身边的红颜祸水，稍微打听下也该知道。可这么多衣料几乎全是胭脂，绯红，银红，也不知道本是打算孝敬谁的临时拿来了给我。

　　“看出什么来了吗？”胤礽大约是见我皱眉便问了起来。

　　“这曹家，对你很是不上心呢，看来我之前猜错了，你们的关系并不近。”我一边若有所思的点头应他，一边心中暗自掂量自己的身份。恐怕我在外人眼中的份量，都是太子的女人多过康熙的养女。

　　身边的人也不回答，又端起我的茶笑着抿了一口。

　　再往下看，倒是应景，全是各式的扇子。材质有湘妃竹，有花梨木，有象牙，有贝母，有花鸟山水的折扇，有各种缂丝的团扇，连西洋折扇也没拉下，林林总总怕是有几十箱，真是齐全。

　　“曹大人这是怕我太闲，让我撕扇子玩呢。”我看完忍不住笑了，随手把礼单递给了胤礽。

　　“蒋廷锡的扇面，这个倒还过得去。”胤礽接过来扫了一眼便道。

　　“蒋廷锡？”看的时候没发现，一听就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蒋廷锡的扇面这几年行市极高，去年胤祉花了两百两银子才得了一把，得瑟了好一阵。”胤礽拿着礼单一晃，“要不要收下来？”

　　“蒋廷锡的扇面连你那都没有吗？”

　　“没有。”他摇摇头又挑挑眉，“不过你要是喜欢，爷就把蒋廷锡叫来给你画。”

　　“你的画都堪比董香光了，我还要什么蒋廷锡？”我笑着拿手中的扇子拍了他一下，拿过他手中的礼单对徐敬谦吩咐道，“把礼单给宋大人退回去吧，就说本姑娘没看上。”

　　我看着徐敬歉退出去到看不见，忽而忍不住轻声加了一句：“别的就算了，曹李两位大人若是给我送来十名二十岁上下的美貌少年，我倒是认真考虑收下来。”

　　话音一落，就看到胤礽的脸阴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怒意。

　　“就是刚才那句。”

　　“你敢！”只听啪地一声，胤礽一掌拍在湘妃竹的炕桌上，桌上的茶碗盖子都被震起来好高，茶水也溅了出来，一年多，胤礽终于第一次对我发了脾气。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我看着他握紧的拳头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于是也站了起来，刚还没要开口说话，天旋地转之中，就发现自己入了内室，被他按在了床上。

　　“是不是爷把你纵的没样了！信不信爷现在就撕了你的衣服强要了你！”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视角去看他，原本俊朗自信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陌生，本该温柔的眼中已经全是占有的欲望混合了被人挑衅后的怒气。

　　“你敢压上来，我就敢给你。”我回来后换了一身水蓝色长裙，外边只套了贴肤的薄纱。在猛烈的情绪冲击下，两个人已经都是一身薄汗，话音一落，各自满面通红的喘气。我一抬手，袖子几乎整个落了下去，露出里边藕白的手臂，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轻抚他的喉结。

　　他抓住我不安分的那只手腕跟我对视，胸口剧烈的起伏，用的力气越来越大，弄的我越来越痛，于是我收起一条腿，去蹭他单膝点床的腿。他闭上了眼睛，任我搓磨撩拨，好半天还是甩开了我的手拂袖离去。

　　我自己躺在床上，闻着床幔间他留下来的男人气息，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香艳画面，想了半天一声叹息，刚才是不是应该主动吻上去？

　　等我回到榻前，发现云镜慌张的站在屋里：“姑娘，太子爷走了。”

　　“嗯。”我看了一眼炕桌上的残局，又拿起了书吩咐道，“收拾了换新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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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写让八福晋也赶紧出场。
11/02/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