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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所谓夫妻 ...

  •   “老奴给姑娘道喜了。”

      门外进来的公公,看服饰打扮品阶不低,带着两个小太监来到储秀宫传旨,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屋里的张佳氏吃了一惊。

      “姑娘被指给了直郡王做嫡福晋。”

      张佳氏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郡王?嫡福晋?

      直郡王和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向来情深,她入宫选秀之前就有所耳闻。这才不到两年光景,伊尔根觉罗氏已经不在人世了?

      “姑娘快别愣着,这就随老奴去惠妃娘娘那谢恩吧。”

      “那就有劳公公了。”张佳氏赶紧取了荷包递上去。

      老太监脸上一丝笑都没有就纳进袖筒,转头出去候着了。

      一路上,张佳氏心里七上八下。

      她阿玛虽是正二品的武职,其实手下所辖兵员不过千把,远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官。加上从小爹娘兄弟宠爱,自己也不是个多要强的人,因此全家一心盼着她在宫里安安生生转一圈就撂了牌子回家自行婚嫁。只是没想到选秀之后,其他人该指婚的指婚,该出宫的出宫,唯独她被留了牌子,在这储秀宫里一住就是快两年。

      她不擅交际又不太敢打听,这会儿才知道:外头,怕是已经天翻地覆了吧。

      见到惠妃,张佳氏规规矩矩的磕完头,垂头等候训话。

      “抬起头来叫我看看。”主位上那听不出什么态度的声音缓缓说道。

      张佳氏这才微微抬起脸,目光下垂,盯着自己的鼻尖。这些都是嬷嬷们教过的,能让贵人看清她的脸,又不会目光相对冒犯了贵人。

      惠妃不过打眼瞧了一下,冲边上的嬷嬷点了点头:“嗯,是个清秀懂事的丫头。”

      接下来也没多嘱咐,随手赏了她一对钗,一份还算丰厚的嫁妆,就让老太监带她回去了。

      “主子,这姑娘不光长得像,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见她主子还在想心事,边上的嬷嬷细声禀道,“这一年多里头,奴婢的老姐妹一直暗地里留心看着呢,奴婢还亲自去试了两次,这姑娘正经的低眉顺眼、不爱惹事,放到阿哥爷身边,想必稳妥的很。”

      惠妃听了面儿上没露出来,心里冷笑一声:稳妥个屁!

      不过是皇上强塞了个长得差不多的过去,天天杵在那提醒他天命不可违,皇权不可逆。按着她儿子原来的脾气,这姑娘要能在郡王府里活过一年,那才见了鬼!

      唉,当初胤禔对伊尔根觉罗氏的那个光景,她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是没有劝诫过。

      “你要是真心疼她,就多找几个人伺候你。且不说别的,你往前看看,那些得了独宠的,不是无子便是早夭,哪一个有好下场?你现在也是做阿玛的人了,就是不替大人着想,也该为孩子们打算打算啊!”

      到底不听,非要拧着来,伊尔根觉罗氏果然没几年撒手去了,眼下这个要是再死,难不成你还准备打皇上的脸?

      想到这,惠妃不耐烦的吩咐边上嬷嬷:“去把大阿哥给我叫过来!”

      这边张佳氏回到储秀宫,第二天惠妃就派了两个嬷嬷过去专门教导她。从直郡王什么脾气,平日里如何作息,到怎么跟直郡王说话,怎么伺候直郡王歇息,事无巨细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直到嬷嬷细细叮嘱她记下她该喜欢什么颜色,该喜欢吃什么菜,该喜欢喝什么茶,该喜欢簪什么花,张佳氏才隐约回忆起来,这嬷嬷之前选秀的时候,她好像就照过一面儿。

      一个月后,张佳氏坐在婚床上盖着盖头静候。

      昨天晚上,嬷嬷才给她交了些底。之前伊尔根觉罗氏缠绵病榻之时,皇上就授意惠妃去候选的秀女中物色容貌相近的女子了。只等着那边一咽气,这边就让新人入府冲喜。是直郡王执意不肯,这才拖到现在。因此,直郡王若是一年半载不肯碰她,也没什么稀奇。

      张佳氏饿着肚子,披挂一身紧张的端坐到夜深,本都以为直郡王不会来了,突然听到外边一片下跪的声音。两个嬷嬷正要搀扶她起来行礼,被直郡王扫到了旁边,紧接着自己的盖头给人一把扯了下来。

      “妾身给爷请安。”

      还没等张佳氏颤抖着福下身,直郡王已经把手中的盖头往地上狠狠一扔,拂袖而去。

      一屋子人跪的跪,立的立,屏息凝视好一阵,直到直郡王走远了,还是嬷嬷们先回过神来又扶张佳氏坐下,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腿肚子都在打颤。

      原样坐下,又等了一个时辰。

      “大爷已经在前院书房歇下了。”嬷嬷听完小太监的信儿从外头回来,一边指挥丫头给张佳氏更衣洗漱一边低声劝,“刚开始福晋多忍着点,慢慢摸着脾气,就好了。”

      张佳氏点点头。她知道,这嬷嬷是惠妃专门派来提点她的,虽然对她没什么真心,但也不会下绊子害她。且经过刚才那一场,今夜直郡王不过来,她多多少少是松了口气的。刚才他阴鹜的神情,看得她如同小鸡一样全身筛糠,这会还没安下魂来。

      好不容易匆匆垫了两口点心喝了些水,惊惧不定的刚躺下,外头忽然又起了请安的声音。

      “滚!都给爷滚!”

      紧接着响亮的巴掌不知道落在了哪个退的慢的奴才脸上。

      张佳氏赶忙翻身起来,撩开帐子正对上床前直郡王发红的眼睛。

      “爷!”

      张佳氏已经吓到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下人们退了个干干净净,这方寸之间,只剩下瑟瑟发抖的她和满身酒气的直郡王。

      “呵。”胤禔冷笑一声,眼神也摇了,腿也晃了,跌跌撞撞后退一步,再次出神的环顾这大红的喜房,最后用满是恨意的声音命令她,“抬头,让爷好好看看到底有多像!”

      张佳氏嘴唇一抿,几乎要落下泪来。

      其实她早做好了被冷在一边几年甚至一辈子的打算,只是没想到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日子连那都不如。

      “你的规矩呢!爷说话你没听见?”

      张佳氏只是一瞬间的恍惚,直郡王已经再次狂暴起来,揪着她的领子就把她提了起来,手在空中扬了半天,最后猛地用力把她扔回了床上。

      “侍寝!”直郡王自顾自的解开衣服,见张佳氏还没动,彻底爆发了,“爷叫你脱衣服!”

      张佳氏惊惶的褪去自己的衣服,还没要抬头去看她新婚的丈夫一眼,被直郡王反剪住手臂直接按到了身下。

      “趴下跪好!别让爷看见你那张脸!”

      那以后,一个月里直郡王总会来那么一两次。每次都是喝的半醉,每次都是一样的姿势,每次完事以后,一碗黑乎乎的避喜汤也是少不了的。

      张佳氏心里清楚,名义上,她是皇上费了心思恩旨赐给直郡王的继福晋。但其实,她不过是皇上随手赏给自己儿子的一条狗。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因此直郡王那晚到底也没敢扇她耳光。

      可关起门来怎么折磨这狗,就不是任何人能插手的事儿了。

      张佳氏没人倾诉,连夜深人静时躲在帐子里哭一哭都不敢。她从宫里出来,身边的人不是郡王府的,就是惠妃派来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除了忍,她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只能怪自己的命实在太苦。

      第二天,府上唯一一名侍妾吴雅氏按规矩过来给张佳氏磕头行礼,也是小心翼翼,规规矩矩。之后就关起了院门,再也不见过来请安了。

      “这吴雅氏是个懂规矩的。”嬷嬷丝毫不奇怪,“平日里福晋若不传她,她是不敢来打搅福晋清净的。”

      张佳氏默默点头。看来这是伊尔根觉罗氏在的时候,直郡王府里就立好的规矩。不过这样也好,两个苦命的人,坐在一起又有什么好聊的呢,各自在屋里待着还安生一些。

      半年过去,张佳氏发现王府可能是因为妻妾极少的关系,后院并不大。作为福晋,她还是能自己在一处小花园里略坐上一坐的。直到有天张佳氏无意中走到一道锁着的门前,里边传来的少女娇笑声把她吸引了过去。

      这笑闹,跟几年前她在自家花园里和表姐妹们玩闹的时候多么相像啊。

      因此不自觉就站住了脚,贴近了想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福晋出来有一阵子了,奴婢扶您回屋歇会儿吧。”边上的贴身丫鬟说完直接走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

      张佳氏明白了,这道门里边,应该都是伊尔根觉罗氏留下的子女。那不是她该碰的,刚才是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对着丫鬟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回屋做点针线,自己用膳喝茶,拆了首饰独个儿安置,一年时光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熬过去了。

      直到康熙四十二年八月二十四这天刚掌上灯,直郡王第一次清醒着出现在张佳氏屋里。

      “我准备叫人用你的名义往养心殿下帖子,后日那个姑娘应该会过来府上,你陪着她好生在花园里用些时令菜品,聊些闲话家常。”

      “是,爷。”张佳氏半点儿不敢犹豫。

      直郡王吩咐完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你家里给你备的嫁妆,我叫他们明日抬进来。嬷嬷丫头,月底也让他们挑懂规矩的各送进来一名吧。”

      “妾身谢谢爷。”张佳氏大喜,赶紧谢恩,可还没等她起身,直郡王已经走远了。

      晚上张佳氏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

      养心殿的那个姑娘,她当然听说过,直郡王请太子的人过府是什么意思?

      不过张佳氏也只是稍微纳闷了一下。爷们的行事,不是她该猜测考虑的,吩咐下来,她就只能照做。

      只是想起太子的人,张佳氏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位在太后面前见过几次,柔美谦和,应对周全到有些让人心疼的太子妃。

      言谈举止自是雍容华贵,一颦一笑透着规矩十足。

      可张佳氏能看出来,她的眼底和自己一样,都透着一丝徒占其位的没有底气。

      要说起来,石家前明起就入了仕,一直是满门的武将。石氏就算日后当真立为皇后,出身家世上也不差什么了。可偏偏当今圣上一向扬文抑武,恨不得把几位当世大儒都编排成姑娘的娘家人。这姑娘年岁虽小,却最先入宫,一早占住了太子的心,所以只能说石氏是命不如人。

      太子妃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

      张佳氏已经把太子妃引为同类,心里替她默默期许。

      就算那姑娘的儿子日后被立为太子,倘若太子妃能以现在的身份诞下儿子,加上石家在军中的故旧势力,她和她的儿子也不怕什么了。

      可几乎是转念之间她就明白过来,如果真成了那样一个占文,一个占武的格局,那不又是新一轮当今太子和直郡王的搏杀较量吗?

      要这么说,就不是太子妃不能生,而是太子不肯给了。

      张佳氏在黑暗中叹了口气,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女人绝望呢?

      第二天一早,一年多时间根本没摸到府中事务的张佳氏,开始在屋里应付管事的太监丫头领差事,求示下了。她也因为直郡王派给的这差事,第一次穿过那道常年落锁的门,踏足了府中大花园。

      当她看见那几百盆精心打理,待人清赏的菊花的时候,心里暗想,这姑娘,说不好真是她的贵人呢。

      只是这么个掌上明珠般的人,也不知道好不好相与?

      不过这些不安猜度,在真的见到这姑娘之后,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哇,你家爷的品味,当真不错啊!”姑娘立在亭前,面儿上神情夸张,半点不掩饰的直接说到。

      “妹妹……”张佳氏一时间觉得嬷嬷们教导的那些谦词套话,都无法用来回应锦颜这直白的夸赞了,因此只开了个头,温和的笑了笑。

      储秀宫两年,郡王府一年,已经把原本还算天真的她磨成了一个木偶一般不会出错的继福晋。这锦颜身上不但有当年她还在爹娘身边时的活泼灵动,还透着一股不知道哪来的生愣劲儿。

      自幼长于深宫里的人能养成这种脾气性格,得是有人花了多少心思手段疼着、护着啊。

      等到坐下用膳,张佳氏又发现,于吃上,锦颜还算一般,唯独对酒,一盅一盅,几乎没停过手。其实张佳氏的爹行伍出身,因此家里氛围还算宽松,平日里她也颇能饮上几杯。直到后来入了府,在宫里领宴,娘娘们福晋们最多不过三盅意思一下,张佳氏自然不可能坏了规矩。

      今天可好,两个人一会喝掉一坛子。她自己脸颊已经绯红了,那姑娘正经还没看出什么醉意。因此对着兴致勃勃继续摆弄螃蟹的锦颜真心感叹道:

      “妹妹的命,真好。”

      “怎么个好法?”锦颜一听立马抬起了头,洗了手,亲自给她斟了一杯酒,“你以前都听说过什么,跟我说说呀。”

      “你是故意问这个让我们眼红么?”张佳氏带着些许醉意看着眼前的人,也开起了玩笑。

      “不管你觉得是不是,反正我保证真的不是。”锦颜认真的摇摇头,急切的看着她。

      两人见面才不过一会功夫,三年没找到人说话的张佳氏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虽然两人的爷们儿不对付,但其实女人之间,也不会跟乌眼儿鸡一样见面就夹枪带棒的掐。

      这下终于找到话题,撤了宴,正准备摆点心坐下细说,直郡王过来了。

      “爷,您来了。”

      张佳氏赶紧走过去行礼。尽管今天的直郡王还算温和,她刚才吃得那些酒还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全化成了冷汗,人马上清醒了过来。直郡王借着她的名义请锦颜过府,应该是自己有话要跟这姑娘说,绝不是真让她们两个唠家常的。

      听着锦颜也问完了礼,她就揣踱着自己该退下去了。

      “不必了,今天是你们姐妹叙话,我就是来看看。”说着,直郡王吩咐人上了茶。

      三个人各怀心事的坐下,直郡王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菊山,并不说话。

      结果茶还没上,就听外边来报,太子爷来了!

      直郡王吩咐人开中门去迎接的时候,还没走出花园,太子人已经到了。

      其实各府之间,也时有宴请往来。只不过太子一来身份与普通皇子不同,二来宫里出来不便,因此极少听说太子去哪间王府赴宴。

      今日不过请了这姑娘来,太子爷竟然就带着几个随从上门来接了!

      后面再看到太子看锦颜时候的温柔眼神和锦颜回望他时的娇羞笑容,张佳氏突然想到,就在几年前,就在这座花园里,直郡王和伊尔根觉罗氏会不会也是这般恩爱模样?

      她不是嫉妒,也不是眼红,可她和太子妃真的都是身不由己走入别人感情中的苦命人啊,难道她们一生都注定得不到这样的体贴关爱吗?

      一直到马蹄声走远,张佳氏才跟着直郡王起了身。

      直郡王挥退众人,把她留了下来,淡淡的问道:“你闺名叫什么?”

      “妾身闺名思琳。”张佳氏福了福身,继续小心翼翼的回答。

      “嗯。”直郡王顿了顿,回头指着她说,“你的命,比她好。”

      “妾身不懂爷的意思。”

      直郡王转回身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大路,冷笑了一声:“这爱新觉罗家,但凡早早得了独宠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张佳氏听了忍不住抬起头来也望向刚才那一双人消失的方向,倒越发不敢确定她家爷说的是锦颜?伊尔根觉罗氏?还是?

      太子?

      正想着突然又听直郡王问道:

      “我听说你在屋里给大格格她们做了些针线?”

      张佳氏听直郡王问起这个,心里一颤,赶紧收回思绪回到:“妾身向来愚钝,唯有这针线上,还稍稍拿得出手,就想着……”

      还没等说完,直郡王摇摇手打断了她:“不必了,她们用不着你的东西。”

      自顾自抬步往书房去之前,却留下一句话让张佳氏差点高兴疯了。

      “给你自己的孩子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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