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悄然发生》刀叨叨

5、凌云霄的故事III

　　高三我和时采春仍是一个班级的。其实我并不准备参加高考，早在高一便决定去国外念大学。不过老师拜托了，说既然来学校，就尽量认真些，别让其他同学知道我不高考的事，不然容易破坏学习气氛。
　　我有按照老师的拜托行事，就效果来说，可能还出乎了老师的期望。因为，在高三第一个月的模拟考试中，我拿了年级第二。
　　之前就说过，高一时我便知道自己不会高考，所以学习的事其实并不用心，一直以来成绩不过中等偏上。相反，时采春的成绩很好，他通常都能保持在年级前三——直到这一次，我把他挤出了前三名。
　　年级前十的名单公布在公告栏的那天，可以说是高三那年我第一次同时采春说话的一天。
　　在此之前，明明每天在同一个教室上课的我们，可以说形同陌路。
　　我和时采春的关系，在学校是很奇怪的。毕竟，全校都知道时采春暗恋我。没有互动，我们便足够被人指指点点，而一旦有所交集，势必会被大家看好戏。开学前我就不断思考，究竟应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校内的时采春，因为找不到答案，最终只能干脆放置。开学后，上课时间除外，我几乎都不留在学校，连午餐也违规去校外。
　　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出来那天，我和时采春恰好在公告栏遇上。我看着他的视线从名单上我的名字，移到现实中我的身上，他的眼睛里有一丝讶异，为此我有些忘形，于是对他说：“你不仅绕口令不行，成绩也不行。”
　　我计划中的挑衅并没有实际发生的那么充满敌意，原本应该还有一些友善的玩笑意味，然而，说出去的话是没有办法收回的，我只能硬着头皮表现自己的得意。
　　他很快便反击我说尽管他成绩不如我，但剪人头发的本事比我强。
　　他这么说自然不是单纯为逞口舌之快。高三开学第一天，我便成了学校的话题人物——当然，在此之前我也是大家聚焦的焦点。从入学起就始终一头中长发的我，高三返校第一天，居然顶着毫无特色的短发，但凡有些无聊的学生，没事便在那儿猜我暑假时发生了什么事。仰慕我的女生倒是很多认为短发的形象也很不错，不过，她们更关注我发型的变化后，究竟有着怎样一个故事。因为发生情变，剃发明志什么的，我自己都听说过不少版本。从一开始好玩，到后来不胜其烦，总算，关于这一猜测的热度在第一次模拟考时稍稍冷却下来，差不多算告一段落。结果，此刻时采春提到“剪头发”，公告栏前有不少双耳朵，可以预见，我的头发将重登学校的十大热门话题榜单。
　　之后发生的事果然不出我意料。只是，我听到的故事有了越来越多的剧情，并且有了明确的对手戏对手。
　　那些故事也变得奇怪起来。我和时采春的关系在故事里变幻多端。有时他暗恋我，有时反而是我暗恋他，如果说三人成虎，就我无意间听到的女生们的讨论，我和时采春大概都已经结婚生子，马上便能庆祝金婚。
　　当时我特别抗拒。这些故事让我生气，导致我认为自己在生时采春的气。毕竟，在我看来，这一切状况都是由他引起的。于是，我作出了反击。
　　我散布谣言说，时采春向我告白，但被我拒绝。
　　说实话，那么做的时候我没预料到最终的后果。毕竟，成天有女生向我告白，我没答应过一个。从来没见其中哪个女生被人笑话，相反，还有不少女生因为失意，很快被别的男生追到。所以，在我想来，时采春如果告白失败，也顶多被人认为是又一个被我拒绝的对象。
　　然而，时采春的情况不同。时采春是男生。他的暗恋已经让人笑话，而作为同性，竟然恬不知耻表达出自己分明应该深埋心底的秘密，这让大家的观感与看到女生勇敢告白截然相反。嘲笑开始有更深的恶意，大家为他的痴心妄想奚落嘲讽。
　　甚至，连之前因为时采春成绩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师也出动了。那天，时采春的父母被请到学校。
　　我有想去澄清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办公室前，我看到时采春站在门口，他转头望向我的眼神那么冷，我因此望而却步。
　　很快，时采春的父母从办公室走出来。因为站得远，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照理时采春应该会否认我编造出来的谣言，但让我想不通的是，不知他是怎么说的，他的父亲竟忽然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
　　我没看下去，而是逃开了。
　　后来我一直想找机会单独和他谈谈，可是，始终找不到这样的时机。我没有他的手机号，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曾有想过，干脆跟他到家，从而得知他住哪儿，敲开他家房门找他。也许他父亲会认出我是哪号人物，我甚至希望他也动手打我，可是，这一计划有无法实施的最大漏洞，那就是，曾经冤枉时采春是跟踪狂的我，怎么也没有办法对对方作出跟踪狂的事来。
　　思前想后，我给时采春写了小纸条。为了避免被对方当成战书，我用了粉红色的信笺纸，约对方放学后在学校体育馆见，郑重在落款写下自己的名字。
　　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的黄金座位的我之后偷偷观察时采春发现小纸条的整个过程。因为对方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的表情，他在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后，又重新把小纸条放回自己的课桌里。接着，他开始做习题卷，专心认真，心无旁骛。
　　那天我始终心不在焉。放学后，摆脱平时同行的朋友，我一个人来到体育馆。毫无疑问，我有想过时采春不予理会的情况，毕竟，自己做了相当过分的事。所以，当我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平静接受了今天等不到对方的现实。我走到体育馆的正门前，打算推开门走出去，可是，我没能推开那道门。那道门被上了锁，并不是体育馆自带的锁，应该是有人用链条从外面锁住了大门。我很快意识到，锁门的人是时采春。
　　当然，我自然还是有办法离开体育馆的。大不了就是呼喊求救，或者打电话给学校门卫。虽然有点糗，总好过一晚上被困在体育馆里。要知道，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吃晚饭的我已经饿坏了。
　　可是最终，我却选择在体育馆门内坐下。
　　我打了电话回家，告诉父母今晚会在同学家过夜，之后，饿着肚子干坐着等天黑，等完天黑等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我迷迷糊糊还睡着，体育馆的大门被打开。因为动静而被吵醒的我困倦地睁开眼睛望过去。我看到的不是负责体育馆的老师，而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时采春。
　　他慢慢走向我，试探般询问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我被锁住了。我那么回答他。他不动声色继续打量，又问我难道不会找人帮我开门吗？
　　我耸了耸肩告诉他说，既然他想把我关在体育馆里，那就如他所愿吧。
　　之后他坦白了我才知道，他将体育馆的门上锁，真实目的并非为了关我。他就在等我求救，他想要的是关于我被关在体育馆的消息流传，之后，他会公开那张我约他体育馆见的纸条。当时我正巧用了粉红色的纸条，这些细节贯穿起来，大家很自然能联想出一个粉红色的故事。据说拒绝了时采春的我，忽然约对方偷偷见面，以这个开场展开，以我被关在体育馆收场，这样的一个故事里，我绝对是会成为笑柄的男主角。
　　了解完整个圈套的我敬畏地问他，为什么他是那么吓人的狠角色？他板脸告诉我，因为我把他惹火了。
　　他说得冷酷无情，但其实，我知道他终究是心软的人。我没有求救并不表示能幸免于难。被困在体育馆的我，最终总是要被发现的，只要我被发现困在体育馆，时采春就有办法让我变成笑话。可是，他没那么做。他在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发现自己锁上的链条还在，便亲自开门放过了我。
　　那天他在说完我真的惹火了他之后便不再理我，径直走出体育馆。我跟在他身后，因为不被搭理，最终自己去了学校食堂。
　　这顿早餐我一下子吃了七个包子。所有人都异样地看我，大概在那天我的爱慕者能流失一大半。
　　我在下午第一堂课的时候发现了自己课桌里的小纸条。是我写的那张粉红色字条，时采春在下面回了六个字——
　　今天放学后见。
　　于是，当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程结束后，我又去了体育馆。
　　我又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我又被锁在了体育馆里。
　　这一次没过多久，体育馆的门便被打开。这是今晚唯一出乎我意料的事，当我见到时采春慢慢走进体育馆。
　　“其实你有猜到我还是会锁门吧？”
　　“有想过。”
　　“为什么还要来？”
　　“我希望和你谈谈。”
　　“你不生气？”
　　平时我的脾气没那么好的，但这一回的确没生气。我向他解释原委：“你太狠，我不敢再得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