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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血祭复生 ...


  •   “如今国诏未下,我便还叫你一声许国公,”庄珥站在赵必身前,垂眼看他,“许国公宗族内外,千余人众,皆关押于你府邸等着定罪,你就如此冥顽不化,非要让整个氏族,共你赴死么?”

      此刻天刚质明,这帐篷内只有烧过了夜的火堆,燃料无几,幽幽晃动着紫光映照着篷内三人。

      鬼木上前将摊在地上的赵必拎起来靠着木箱而坐,上手扯出了他口中木棍。

      赵必微微抬首,他仍旧束着发,发丝却是股股污腻不堪地垂落胸前,左耳下的半圆创口周边,清晰可见皮下有青色血管伸延。一双久未见到过日头的眼白已是满布血丝,黑瞳散大仿佛透过庄珥看向了别处,本该是鼻头的位置现下只得两个凹陷长孔,四周黏糊牵连着脓水血泡,缓缓地流向紧闭的嘴角,似乎并无开口的打算。

      这张形销骨立的脸,又哪里还有活人的样子?庄珥在他身前两步蹲了下来与他平视:“许公,血祭黄道十二次,天体行道,七曜守宫,圣人复生……自然是比全族人的性命更加要紧,连灭国也在所不惜的,小女可说得对?”

      赵必翻了翻眼珠,瞳孔聚光到庄珥脸上,双唇扯动了几下,才在那些脓水血泡中张开了嘴:“领主,仙人下凡,可惜,可叹。”

      他那嗓音嘶哑,如铜铁剐蹭,又似乎带着些黏糊鼻音,在这空荡的昏暗帐篷内响起,着实诡异,连鬼木也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庄珥更是微微地打了个冷颤。

      庄珥忍住不适,轻声问道:“小女有何可叹?”

      赵必嘴角一扯,喉咙内发出一声轻笑,鼻洞中又是一团脓血流出:“大礼,气数已尽。领主,选错了边。嘿,仙护天家,天佑大礼……领主的,仙人之血,不久,亦会献祭于圣人,嘿。”

      庄珥定了定神,不敢去想自己被血蛭吸食的模样:“但那时,许国已灭,许公亦是见不着那场面了呐。”

      赵必舔了舔唇角:“嘿嘿,待得,圣人复生,这天下,将是领主这仙人,也未见过的好秩序,我自,在其中。现下,身死,灭国,却又有何惧。”

      庄珥轻轻地问:“好秩序,我当然是想见的。但那圣人在何处?可会见小女?”

      赵必似乎哼了一声:“待领主,的献血,奉上时,自然,得见。”

      庄珥眼角一挑,站起身来冷声说:“七曜守宫,圣人复生……哼,日月太白、岁辰荧惑,加之镇星,要这七星同宫,百年难遇。即便同时现天,日头光照下,许公当真以为你这肉眼是可以瞧见的么?这种种说辞,不过讹言惑众!许公不顾宗氏延续,不顾族人性命,却是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赵必听罢双眼微眯,翻着眼帘抬头看她:“嘿,嘿,当到了七曜守宫时,圣人,自然会将日头,遮住了去,七星便将会,昼现。嘿,七月初一,不是,就得见一次,了么?日不正,固蚀之;日中乌星,取而代之。嘿,日头,可是人君之表。大礼的,骨箫天子,和你那位,年少太子,待得圣人复生大手一遮,便也不过,浮游。”

      庄珥暗自心惊,这背后之人果然是预测到了日食发生的时间,再在此天象前后谋划了行刺天子与王陵童谣一事。大礼庶民向来敬畏天象,以此来操纵信徒,真正高明。

      赵必越说越是来劲,已然是脓血满脸,牵缠在他沟壑般的下巴之上,却还是不停,身子前倾,双目猩红:“我的宗族,嘿嘿,我许国百年前,亦是大国,却被幽王,分割出,大半。要我许国此后的,国公,如丧家犬一般,向周边各国,谄媚,趋承。嘿,待得圣人复生,再看这天下,又是谁,说了算。嘿。”

      这人断断续续的嘶哑之声在冷空气中听得人耳根发凉,到底还是一百年来的不甘心造就了如此疯魔的样子,庄珥暗想,看你真的宗室全灭还能否如此虔诚。

      “待得圣人复生,许公自然得偿所愿,”庄珥顺着他的话头,低声问道,“却不知徐越鬼公又有何期望,亦是圣人许诺给他的?”

      赵必听罢,眉眼逐渐冷静下去,仰身靠回木箱上,伸舌舔去唇上的脓血:“嘿,领主,想知晓的事,待得领主,献祭于圣人时,便可,一一得知。”

      庄珥复蹲下身,轻轻盯着他那双猩红的眼睛:“许公,你现下是死不了的,不过你的族人可活不长。我同你讲,你那圣人,不会复生,就像你的族人一般。你若说出那圣人是何人,说出那刺花脸的术士是何人,说出无舌暗客的其他据点,或许你的宗族还能留下些许。”

      “嘿,当我鼻子,还长在,脸上时,便是,问不出什么。血祭礼成,创口,不闭,不再回头。嘿,荧火领主,又能威胁于我了么?”他说着脸上的两个长孔洞收缩了一下,喉头似有异物滚动,“荧火领主,护佑天家的,仙人。你的血,注定,是要献祭给,圣人的。待秩序,恢复,望老夫还,见得着,领主。”

      *********

      “这赵必真是疯癫,他那什么鬼圣人,还想捉了你去?”鬼木一脸嫌恶,坐在席边抓起酒袋灌了一口烈酒。

      庄珥盘腿坐着,亦端起一只酒樽:“我自秋祭便和天家绑在一起了,捉了我去放血当然是好得很了,天家的‘仙人’献祭于那劳什子圣人,如此,又可以编撰一曲童谣传遍大礼了,”想着浑身被血蛭吸食,她不禁身子一抖,“我可要找太子要一队禁军来护着,光靠你可不行。”

      鬼木嗤笑一声:“姑姑最好去宫里当了妃子,被那太子护着不挺好么?我跟着你,还能瞧着那位好看的公主。”

      庄珥伸手劈头给了他一掌:“他倒是想,本领主可不予。你也休要对宗夏起丝毫妄念,那可是王室最宠着的一个,”说着眉头一皱,“鬼兄那边却是毫无消息,监探是跟着他的卿士找到的那药铺,若是查出什么……你的身份是要万万保密的。”

      “鬼伏老谋深算,我还真是不信他能被陷害到遭灭族罪名,”鬼木咧嘴一笑,“况且,我自束发起便离开了徐越,就算知晓我是他庶子又如何?敢来抓我,便是一条血路也能杀出去。”

      庄珥双目一沉:“你是我的人,谁敢抓了去?只是你身份特殊,徐越与淮吴又是一衣带水,不能生出事端。许国这月余便国灭了,徐越现下又是监探禁军遍布……”她说着站起来,“我得去找太子,估摸着明日便也要启程了。”

      *********

      庄珥得了传唤进去申五的大帐时,一名随军的册尹正在一片黄铜片上篆刻标注,宗延与姬武在一旁商讨着什么。走得近了,上面似乎是犬夷的地势方位图,这东面的草原的确宽广。

      不到片刻那册尹便完事了,姬武声音依旧的洪亮:“殿下与领主有要事商讨,臣下告退。”

      庄珥与姬武作礼告别,见宗延盯她,便走过去下细看了看这铜文地图:“殿下这块地可是广袤的很。”

      宗延微微勾唇,大手一捞将她轻柔地揽了过来,见她小脸似乎是被冻得更白了,大掌抚了上来:“你身上为何总是如此之凉?”

      许是你身上总是热得很,庄珥暗想。她对宗延的身体接触亦已熟悉,抓着他宽袖站稳了,仰脸笑道:“小女惯会炼神养气,自然体温就随着气候变化了,这叫顺应天时。不过殿下关在木箱里那位,可是要逆天了。”

      宗延今日似乎心情很好,眉眼温柔的紧:“赵必此人,已是逆天。领主早上,可又问出什么来了?”

      只要宗延轻轻地,庄珥便喜欢挂在他身上,暖和的很,她缓缓地说:“殿下,在赵必身后操控的,有一位厉害的方士,谙熟医药之经,天体之律。这人并非此前想的只会怪力乱神的惑众诡术,而是利用天象许诺给众人一些不切实际的妄念,操控一众信徒,让他们相信只要所谓的圣人复活便能妄念达成,而方法便是用自己的血献祭给那圣人。血蛭吸蚀之后,涂抹汞水使伤口无法愈合,皮肤坏死,便像是标记一般永远留在身体之上,时刻铭记妄念,磨损人的心智。此人真正懂得许多,而对日月星辰的了解,怕是能与家师相比。”

      宗延挑眉问道:“这世上还能有人能与庄衍相比?”

      庄珥皱眉道:“不过是对天象的了解或许能能堪堪相比罢了,此人使的法子邪恶,心底也不会好,可与家师比不得。赵必信他能扳倒大礼,重振许国宗室。他就是利用这些执念和仇恨操纵信徒的,还想吸小女的血去祭祀那圣人。”

      宗延听罢笑意深了些许,大手捉着她颈口取下那曜石,低声说:“本宫可不能让我的领主给抓了去,领主的血我都还未吸过。”说完低头凑过来在庄珥左耳之下轻咬了一口。

      庄珥被他咬的痒痒,仰头甩掉这触感,又说:“殿下,第一次与赵必来此处买巫师的,有一位花脸谋士,不知在许国公府邸可有此人?”

      宗延亲昵地捏着她白嫩的细颈,说道:“我去之时,并未瞧见。明日启程,待返回许国甘中到能知晓。这花脸谋士,可与小公主之事有关?”

      庄珥摇头道:“现下并不确定,但小女总觉着有关联。”

      宗延颔首道:“许国南下的铜铁商路上的所有窝点已是派人去查封了,能牵扯出些什么来,回了甘中便知。这位圣人乃何许人也,当真教人好奇,”他说着又伸手摩挲庄珥右眼角,嘴角挂笑,“领主说的西山巫师,身有十二创口,我却是没见着脸有刺花。”

      庄珥的谎言被拆穿,也不是很脸红:“数百年了,诡术亦是会生变的。殿下顺着赵必的下线揪出他在许国的组织,只徐越一个药铺就千余人,可不知许国内部还有多少人被操控了。小女,可以顺着上线找后边那人的。”

      宗延将她揽近了些许:“自然是领主来找,不过,得待在我身边找。”

      庄珥急道:“殿下,若要知道下一次七曜同宫是何时,非找着家师不可。”

      宗延剑目一凛:“领主若是觉着我会放你去找你那云游四海的师父,却是不用想了。若是上线走不了,跟着赵必先揪出许国暗藏的信徒亦可查起,何况还有沿途的铜铁线路窝点和徐越一众监探,”宗延见她神色一变,接着说道,“领主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犬夷么?自你离开王城,便有监探一路跟着,你进入犬夷地界不久,我便得知。说是去许国,却身在此,领主可知信字怎写的?”

      庄珥只想去徐越探查鬼公书信上的事情,不过看着宗延脸色,只得从长计议,但想着宗延居然派人一路跟着,亦是有些愤愤,眸光冷了起来:“殿下,小女做的事都是为了大礼天家,此事待得去了许国甘中再议不迟。不过殿下禁军监探如此之多,直接派给小女便好,何须暗中跟着,小女手无缚鸡之力,也并不想被抓去给血蛭吸血,可是用得着。”

      宗延听她口气不悦,俯身下来与她平视:“我派人跟你亦是护着你,你哄骗我在先,却要生气?”

      我哄骗你事情可是多得很了,庄珥心道,赶紧放缓了语气:“小女哪里敢生殿下的气。”

      宗延眉眼一挑,凑近了来:“那我便要来吸领主的血了,不能教那圣人吸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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