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骗子》西林莫

46、他的故事

　　晏如师曾对梁曼做过特别说明，迟到早退什么的，都没关系。

　　在梁曼看来，除了要被晏如师监视以外，现在这份工作倒是比以前自己开公司要省心许多。

　　当然，如果她现在的上司不是一个杀人凶手的话，其实这份工作会是大部分人的理想工作。

　　这么想着，梁曼推开了家门往外走，抬眸一瞬，一愣，接着脸上漾出笑意，十分自然地走向门口停着的那辆路虎。

　　梁曼坐上后排，开玩笑般说：“温璟言刚走，你就来接我上班，还说没监视我？”

　　晏如师今天戴着副银边眼镜，依旧俊美得不像话，似笑非笑道，“我想，对于一位单身女性来说，有人接才是对她魅力的肯定。”他语调轻抬，“嗯？”

　　梁曼脸上笑意不减，对上他的眼睛，“我的魅力，我自己清楚，不需要别人给我信心。”声音却透着冷静。

　　有一瞬间，梁曼从晏如师的眼睛里看到了名为讶然的情绪，但很快，他便牵动唇角转过头去，显然没有了继续对话的意愿。

　　梁曼也不再出声。

　　五分钟左右，车上的平静再次被打破。

　　“他去了哪儿？”

　　梁曼侧目，笑，“谁？这个‘ta’是单人旁还是女字旁？如果是前者，我可能会记不太清。”

　　晏如师眼底噙着浅笑，侧首道，“温璟言。”

　　梁曼：“我不是说了吗？他刚走，在我这儿，男人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对视仍在继续，两个人脸上眼底都带着笑，但却滋生出一股寒意。

　　良久后，晏如师笑意更盛，“这么看来，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受了情伤的女人？或许，你会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是我甩了他。”梁曼勾唇，“爱情，就该停在它最美好的时刻。”

　　晏如师声音幽幽，“没有例外？”

　　梁曼收回视线，垂眸，“没有例外。”

　　肩膀忽被按住，紧接着，梁曼被扯进一个怀抱。

　　晏如师的怀抱是冰冷的，身上没有一丝气味，如同空气般无味，飘忽不见却又无处不在。

　　他没有说话，却抱了太久。

　　在梁曼挣扎的同时，将她按得更紧，“别动，再让我抱一会儿。”

　　梁曼一怔，“晏……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晏如师说话的语气明显跟平常不一样，语气里带着一抹……

　　对，就是孤独。

　　晏如师感到孤独？

　　直到到了公司，晏如师也没有解释那个拥抱的含义。

　　十天过去，期间，温璟言始终没有联系过梁曼，而梁曼近期也在忙着和国外的建材厂联系，整天劳心费力，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担心晏如师是否有其他打算。

　　临时有一份文件需要晏如师过目，梁曼穿过两幢楼的过渡地带，前往总裁办。

　　人才刚到，秘书安阳立刻锁定了她。

　　安阳：“晏总临时有事，出去了。”

　　梁曼：“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安阳：“估计那边结束就直接回家了，不知道梁小姐有什么事找晏总？”

　　梁曼不由得皱起眉头，低头看着文件，脑袋里想着对策，“这份文件得让晏总过目，虽然你也能看，但是这案子一直都是我和他两个人经手……”

　　安阳了然，“很急吗？”

　　梁曼点头，在安阳开口前，她眼睛一亮，“或者，我还是去他家吧，只要你确保他能在今晚八点前回家。”

　　安阳冲她微微一笑，算是给出了肯定答案。

　　梁曼在晏如师家享受的可以说是贵宾级待遇，在等待的过程中，安阳甚至给她安排了按摩项目。

　　技师的手法很娴熟且专业，梁曼趴在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去了多久，梁曼的意识又渐渐清晰，感受到按摩的力度已经一觉睡醒。

　　虽然这是梁曼第一次按摩，但她却明显感觉到技师的手法变了，像是换了一个技师。

　　疑窦骤生，梁曼扭头看去，正对上一张俊美而又没有温度的眼眸。

　　梁曼心头一紧，他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嘴上却受宠若惊道，“怎么是你？”

　　晏如师帮她按摩的手没有停下，“这段时间你太辛苦，就当是员工福利？”

　　自从看过晏如师杀害梅妮亚的视频后，梁曼每每看到晏如师这张带笑的脸，眼前总会同时闪现他阴狠森冷的一面。

　　这会儿听着他贴心的话，更觉心下一凉，转念道，“几点了？先看文件吧。”

　　她忙要起身，却被镇定的晏如师重新按到床上。

　　晏如师：“文件我已经看过了，工作也已经处理完了。”

　　梁曼：“呃……那么，我是时候回家了。”

　　梁曼手捂着身上的毛毯重新起身，这一次，晏如师没再揽着她，而是拿起另一边的毛巾擦着手道，“我送你。”

　　“不用。”

　　晏如师眉梢上折，轻笑，“梁曼，别再拒绝我。”

　　车上很暗，梁曼一直望着窗外，肩上忽重，才发现晏如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脑袋已经歪到了她肩上。

　　梁曼本能地想要离他远一些，刚挪动位置，只听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让我靠一会儿，我看了五个小时的PPT，很累。”

　　声音很轻，却意外的好听。

　　见他并未真的睡着，梁曼只得由着他靠在自己肩头。

　　到了别墅，梁曼跟晏如师道别，谁料想他也跟着下了车。

　　他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想太多，我只是太累了，在你家借宿一晚，可以吗？”

　　梁曼倒不担心晏如师要劫色，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见过的男人太多，无非是一晚而已。但晏如师如果是来索命的，那她就得想办法拒绝了。

　　但梁曼知道，自己对晏如师还有利用的余地，所以自己现在还是安全的。

　　梁曼领着晏如师进了一楼的客房，从柜子里拿出被子等床上用品，正欲转身离开，却见晏如师连床单也不准备铺，被套也没套，就就这么掀开被芯钻了进去。

　　梁曼的眼神中写满了怀疑，“你，就这样睡？”

　　晏如师睁眼，“或许，你可以帮我？”

　　被赶鸭子上架的梁曼只得帮忙。

　　房间里很静，只有梁曼弄床单的动静。

　　晏如师站在一旁，眼中带着一抹欣赏意味地看着她摆弄。

　　梁曼咬着牙收拾完，正要回房，又被晏如师喊住。

　　“你当初为什么会入这一行？”

　　梁曼被问得一愣，旋即便道，“我一个小孩子，到处漂泊，没人养着我，怎么生存？”

　　晏如师点着头，“也就是被迫入了这行。”

　　梁曼却听出了别的话来，“你是主动的？”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吟良久后，才抬眸，浅笑着，“嗯。”

　　梁曼没有回房，晏如师也没有睡觉。

　　客房里，晏如师作为一个故事讲述者，为梁曼诉说着自己的过去。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15岁那年离开家开始行骗，那时候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很聪明，后来骗得越来越成功，正好碰上了师父，就正式入了这一支派别。”他说，“现在距离我离家出走，已经过去了十八年，我没有再见过我的父母，你知道为什么吗？”

　　梁曼没有接话，晏如师兀自说下去，“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骗子，明明那个家早就岌岌可危，明明他们想要离婚并且谁都不想要我，我也不是离家出走，我只是被抛弃了。”

　　梁曼只是听他说着，并不出声，也没有给他任何安慰和身体接触上的宽抚，她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人感受不到空气的存在，但空气却时刻在你左右。

　　晏如师抬眸，“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我伤害你。”

　　梁曼嘴边漾出淡淡的笑意。

　　晏如师摇着头，收回视线，“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我非要找到你来宋源？你一直都以为我是在利用你？”

　　她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他突然握住梁曼的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宋源集团，我也可以分30%的股份给你。”

　　见梁曼仍旧不出声，晏如师笑着抚上她的面颊，“你知道的，想让一个骗子相信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句假话也不要有。”

　　*

　　建材的生意即将谈成，一批批的木材已经运往合作方处。

　　梁曼坐上了前往XX岛度假的豪华游轮。

　　夜色迷魅，她站在甲板上，回忆起那天晚上的场景。

　　她当然没有答应和晏如师在一起，正因为她的职业经历，她太了解骗子。

　　谎话说得多了，说真话也像是说谎，同样的，说假话也会让人从中看出他的真诚。

　　这就是一个骗子的自我修养。

　　因此，晏如师表示让梁曼再替他做三个月的工作，就可以回归从前的生活，不用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

　　这一个月的工作量实在太大，晏如师为了嘉奖她这一个月的辛苦，给她安排了豪华游轮四天五夜行。

　　今晚是旅行的最后一夜，今夜归航，明早上岸。

　　甲板上的海风实在太过猛烈，梁曼索性回了房间。

　　今晚的天气不太好，梁曼被晃吐了，躺在床上也浑身难受。

　　蓦地，她十分想念温璟言。

　　鬼使神差地，她嘴唇微动，叫着这个名字。

　　却听到敲门声。

　　应侍生：“小姐，您要的晕船药。”

　　梁曼支撑着起身，开门看到熟悉的人影，猛地傻眼了。

　　“怎么是你？”她敛眉，左右找着应侍生的身影，“应侍生呢？”

　　晏如师绕过她进了房，兀自打量着她的房间，又径自倒了一杯温水，在她的好耐性消散干净前，抬手，“你的药。”

　　他手心里躺着一片白色药片，递来水杯，“吃了药，你会好很多。”

　　梁曼警惕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他手心里的药和他的神情。

　　然而晕眩感已让她倍感虚弱。

　　想来晏如师不会做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梁曼接过药和水杯，含着药片，仰头一口吞下。

　　梁曼：“抱歉晏总，我现在不太舒服，没空接待你，麻烦你出去吧。”

　　晏如师：“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梁曼：“现在的我，没力气关心这种事。”

　　说罢，她绕开晏如师躺回床上。

　　房间里没有半分动静。

　　梁曼想着不对劲，睁眼一看，晏如师果然还没离开，甚至打开她的笔记本，在键盘上敲打着文字。

　　意识到梁曼的视线，晏如师没有看她，边写边道，“想知道我在写什么？你睡醒了就知道了。”

　　梁曼只觉得心里的不安阴影逐渐蔓延，支撑着昏沉的大脑，掀开被子起身过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正当中的两个大字——遗书。

　　梁曼的心猛地跳动起来，只觉胸闷气短，“晏如师……”却觉说话也有些费力了。

　　晏如师侧首看她，这张英俊的脸上还挂着他标志性笑容，和善只是表面上的情绪，更深层的东西竟似一个黑洞要将人深深吸入其中打入无间的轮回。

　　晏如师慢条斯理地继续打字，噙笑道，“我说了，等你醒来，你就明白了。”

　　梁曼只觉天旋地转，余光瞥过那杯温水和药片，愤怒地抓住他的手臂，“药……”

　　晏如师温柔地拂开她的手，此时的梁曼如纸片一般，稍重的力道都叫她站不住，双腿浮力，一下跌倒在地。

　　他居高临下地笑道，“你放心，不是毒药，只是会让你睡一会儿而已。”

　　这个笑容，就如同梅妮亚死前看到得那样，天使的面孔下却是一颗丑陋的心，让人毛骨悚然。

　　梁曼即便愤怒，倍感困倦的她声音越来越弱，“你想做什么？”

　　晏如师：“应该是我问你，你想做什么？你想让温璟言做什么？查我的杀人证据？”他忽而放肆地笑起来，“梁曼，我原以为你很聪明。”

　　梁曼圆目睁裂地看向晏如师，眼底写满难以置信，“你是说那个视频……”

　　晏如师打了个响指，“恭喜你，你终于发现了，那个视频是我故意让你看到的，目的是为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最好是能调走温璟言。”

　　梁曼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崩坏了，“可是……你杀人终究是一个事实，被温璟言知道，你就不怕……”

　　晏如师的笑里带着鄙夷和轻视，他无奈地摇着头，将自己的手机屏幕贴近梁曼的视野。

　　视频中，梅妮亚躺在血泊中，晏如师转身看向偷拍镜头，眼神诡异。

　　梁曼余光往下，突然注意到视频的进度条。

　　还有两分钟！

　　这是视频的下半段，那个杀人视频竟然还有后续。

　　梁曼突然猜到了某种可能。

　　紧接着，就见原本已经“死去”的梅妮亚从血泊里爬起来，笑着冲晏如师道，“嘿，我刚才演得还不错吧？”

　　晏如师：“嗯，很棒。”

　　晏如师和梅妮亚一同冲着镜头招手，前者笑着道，“梁曼，既然你看到了这个视频，就说明你已经上当受骗了。”他啧啧出声，遗憾道，“真是抱歉呢，没想到我高估了你的能力，既来之则安之，那么你就安心当我的替罪羊吧。”

　　梁曼眼底错愕还来不及收起，愤怒还在滋生蔓长，但眼皮已经沉重地合上，思绪也慢慢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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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段时间有点事，今天会码一天，把骗子给完结了。明天恢复隔壁《娱记》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