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石城》云中有鹤

1、出发

　　昨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正在我定居的城市里看着闲书，收到了大子儿的视频通话请求。
　　视频里的大子儿正躺在欧仔家朝向露台的躺椅上，欧仔坐在茶几的另一边，在喝着茶——据我所知，欧仔自小接受着十分传统的书香世家的教育，所以他酷爱喝茶。
　　大子儿告诉我，他联系到了一位准备去石城废墟的人傻钱多的郑老板，最近正在道上广发英雄帖，他替我应了那“英雄帖”，说我有丰富的探险经验，对郑老板这次的行程很有帮助。
　　据说“人傻钱多”的郑老板对我十分感兴趣，过几天到石城去见一面，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有探险经验。
　　这个世界上人傻钱多的人还真是不少，就和有些人喜欢收藏木乃伊一样，他们喜欢收集世界各地的奇特的收藏品，最好是拍卖会上买不到的，而自己又没有本事可以拿到，我发现这是一条可以谋生的路子，在几年前我替一位老板进入雨林深处，到那里的一个原始部落里拿走了部落供奉的“圣物”，从那时候起，我的名声开始在黑市上传了开去。
　　这几年我接过不少生意，有一次无意中发现了关于“废墟”的记载，那一次的目标是一卷羊皮卷，我把羊皮卷交到顾客手里之后没多久，道上就开始有人疯狂地搜索一切和“废墟”有关的东西。
　　一开始我并不能理解那到底是什么，直到我搜集了很多资料，我注意到了一个有关于“生命”的传说，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我的家乡——石城。
　　我认识大子儿和欧仔好几年了，期间也合作过不下五六次，他们很够朋友，帮过我不少忙，和他们在一起比我单独行动要方便得多，欧仔和大子儿都比我更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我一直是行动派。
　　我们都商量好了，之前查到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石城废墟，欧仔负责留在城里稳住那些“不识趣的朋友”，大子儿负责在外面给我揪出并解决试图阻止我的那些藏在暗中的人，而我，负责进入石城废墟，寻找线索。
　　甚至有可能是……真相。
　　我们人数有限，而且时间紧迫，不得已只能分头行动。
　　我在约定的时间里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坐上火车来到石城的就近城市，又转了一辆一天才一班的大巴，最后换了牛车走了大半天才来到了指定的地点。
　　郑老板住的小招待所里不断有人进出，前台看见我一个“外乡人”背着沉重的行囊进到招待所，不由得好心提醒：“那位老板这几天赶走好几批的人了。”
　　我笑笑，顺着楼梯往上走，来到了大子儿转发给我的那条信息里写着的房门号前。
　　“305。”我默念道，门口站着的两个彪形大汉说明我没有来错，在305房里面的，就是郑老板。
　　我给他们看了大子儿和郑老板的信息来往记录的截图，他们就给我开了门。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人傻钱多”的郑老板不是一个秃顶的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他四五十岁，没有普通男人过了四十岁就有的将军肚，也不知是不是做过植发，他的发量比我一个年轻人少不了多少。
　　“你好，我姓辽，这位就是郑老板吧？”我道。
　　郑老板放下手里的茶杯站了起来：“你是辽震？来，请坐。”
　　郑老板的手下给我端来了一杯茶，我拿起来掀开茶杯闻了闻，用嘴唇象征性地凑近了杯沿，没有碰，郑老板把不相关的人都挥退了，305里只剩下我、郑老板还有他的贴身保镖。
　　“赵先生说，我一定会选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郑老板首先发问。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郑老板口中的“赵先生”指的是谁——大子儿姓赵。
　　“因为，”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是石城本地人。”
　　“而‘废墟’，是所有石城人心中的禁地。”
　　不出我所料，郑老板还有他的贴身保镖脸色变了变，但郑老板辗转商场多年，脸上的表情很快就被他控制了起来，恢复了平静。
　　“禁地？”郑老板道，“此话怎讲？”
　　“想必郑老板你也听说了，那里石碑石柱林立，人走在其中极易迷路，这是其一，”我道，“其二，是关于那里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郑老板的身体向前倾了倾，表示自己很感兴趣。
　　“郑老板广发英雄帖召集人手去那个鬼地方，不就是奔着那秘密去的么？又何必再问我？”我模棱两可地道。
　　这是大子儿和我说过的，当自己也不能非常清楚地解释一件事情的时候，回答得模糊一点，留给对方一个想象的空间，也是暗示对方，别再追问，没意思。
　　如果对方连这一点都看不懂，那他的阅历可能比我还少，就不必再理会。
　　郑老板很识趣，见状就不再问了。
　　石城废墟的秘密，其实连我也说不大清楚。
　　当年我还在训练营的时候，教导员就告诫过我们，不许靠近废墟千步之内，否则后果自负。
　　而石城的名字，就是由这个巨石林立的废墟而来。
　　我十二岁那年，因为全年的表现在所有人中最好，作为奖励，营长给了我两个选择——免打扫卫生一月和当敲钟人一周。
　　虽然当敲钟人要比其他人更早离开温暖的被窝起床爬上钟楼敲钟，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那一年的年初一来得很早，在一月份，并且恰巧是我当敲钟人的那一周，每天我早早地起床收拾好自己，然后裹紧棉衣爬上建得很高风也很大的钟楼，眺望远处——城中有零星灯火燃着，似乎因为过年，城中灯火比平时要早亮起来得多，太阳尚未升起，月亮仍尽忠职守地挂在天边，微弱的冷光洒向大街小巷，洒向远处的群山，更洒向那废墟。
　　废墟离全城最高的钟楼很远，但我的视力很好，可以很轻松地望见那废墟，月光洒在沉默的巨石上面，一层月白色的光浅浅铺在最顶端，而更多的，还是阴影。
　　就好像……众神在注视着我们。
　　太阳开始从地平线——废墟的那一头升起，一丝微红、黄暖的光穿透巨石照向大街小巷，天上的云彩也似乎被燃烧了起来，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我沉醉于它的美，只一晃神的功夫，太阳就已经升到了和巨石顶端持平的高度，我赶紧拉过撞钟的大锤，敲响了第一下。
　　“咚——”低沉、悠长的声音传了开去，在第一声钟声将散未散的时候，我敲响了第二下。
　　随着第二声的响起，城里开始有了声响，学生们也开始挣扎着起身。
　　那一周，是我那十八年里过得最开心的一周——在仿佛从记事起便被送进军事化管理的训练营，除了生大病或家中大变否则不得踏出大门半步、不得半点自由的十八年里，当敲钟人简直是最令人羡慕的工作。
　　我一路离开了郑老板的305，来到他给我安排的207门前，想起小时候所看见过的石城的日出日落，不由得有些怀念。
　　不过仅仅是怀念那一周而已。
　　郑老板给我安了一个“领路人”的职位，我拿着他前些日子用无人飞机拍到的废墟的俯拍图——废墟是那样的大，又或者说无人飞机上的摄像头能拍到的范围太小，照片里的废墟无边无际，仿佛能一直到达世界的尽头。
　　我拿起铅笔，在白纸上描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