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神座》赵元宵

10、日常

　　还没到暑伏，天气就已经热得让临潜觉得有些难受了。窗口的白纱帘柔软的浮动，吹进来的风却也是温热的；地上光影斑驳，随着白纱帘起起伏伏，更让人昏昏欲睡。

　　他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纱布已经拆掉，没太长好的细小伤口被他用创口贴贴住。这几天日子还算潇洒，江悬夜一直住在自己家里，很贤惠的承包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临潜有点懒，对于吃饭这种事，宁可不吃也不愿意自己动手做，于是下了班回到家里冲个热水澡便躺在沙发上打个游戏等江悬夜回来做饭。

　　难得周五还能回家这么早，以往的周五临潜不是被安排了相亲就是急着回江潮的别墅里吃晚饭，顺便拿上临秋白寄回来的信。而自从上次被安排了视频通话之后，可能也是没出什么问题，后续决定之后全部采取这种视频形式通话。下一次的通话安排在周六。

　　临潜向来身体不太好，直到上次在办公室晕倒，身边的人更是对他爱护有加。江潮是在他晕倒之后才知道了他受伤的消息，一方面觉得临潜危难时刻挺身而出自己脸上有光，另一方面也心疼他，干脆放了他一周的假，不用他去相亲了。

　　临潜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横躺在沙发上，头枕在沙发扶手上，悠闲的翘着二郎腿。他平时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不管天多热自己也要穿着得体，很少有现在这样只穿着条内裤躺在那打游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觉得今年夏天格外的热。

　　江悬夜拎着买来的菜回家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恍惚间还以为家里进贼了“你怎么没穿衣服？”

　　临潜皱眉，头也不抬“热。”

　　江悬夜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一定是这局打的不怎么顺畅。临潜学习不错，工作能力强，长得也好看，就是这游戏说什么都玩不明白，偏偏他又喜欢玩。刚开始的时候江悬夜申请小号带他，后来自己的小号四五个都上王者了，临潜却始终在黄金徘徊。江悬夜无奈，索性替他打。

　　“你等我把买的菜收拾一下替你打。”

　　都说身体好的人不怕冷也不怕热，江悬夜就是这样，一年到头穿风衣，真可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临潜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看他都热便又低下头继续打这盘烂游戏。对面的曹操太厉害，压的他喘不过气也发育不起来，干脆去了上路，避而不战。

　　江悬夜一个人倒是提了不少东西回来。打完工他先是去了市场，又去了超市，买了不少的东西，把临潜家里都没通电的冰箱填的满满的，插上电源，“滴”的一声。

　　“喝杯酸奶。”

　　“谢主隆恩。”

　　临潜接过酸奶，顺便将手里的手机递给江悬夜。细想想，这么些年也不知道究竟谁照顾谁更多一些。

　　吃饭的时候，江悬夜问道“你明天给临叔叔去电话？”

　　“嗯。还在公安厅。”

　　“怎么又在那。”

　　临潜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在那，但是这次视频安排在周六，距上一次视频的时间还不到一周，远比之前通信的频率高的多。这有一定的程度是在临潜预料之中的。自上次去省公安厅到现在，他的生活表现的极为平静，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再没有追问过任何一句有关临秋白的事。那些人应该是确认了这样的视频通话不会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便也就不太在意了。

　　视频时间是由杨错来家里通知的，临潜办完了车辆的过户手续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也没着急，反正家里有江悬夜做饭，自己回家就能吃上现成的。没想到在家楼下遇到了杨错。杨错应该是从单位直接过来的，身上还穿着警服，站在他家楼下的路灯底下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这是一个会把情绪藏进心里的人。临潜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临潜，于是挂断了电话又熄灭了手里的香烟。

　　“杨警官是来找我的么？”临潜笑着走上前去，稍稍抬眼看了一下楼上自己亮着的灯。

　　“临先生你好，我是来……”

　　“要不还是上楼说吧？”

　　“……好，谢谢。”

　　杨错想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其实临潜在看见他站在自己家楼下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自己和他的交集只存在于两条线上，一是江悬夜这个妖孽，但如果他是来找江悬夜的，直接上楼拿人就行了，很明显家里有人；二就是关于临秋白的事。自己确实没有给他留电话，但是他能找到自己家，想找个电话还不容易？估计是这事需要严格保密，必须要嘴对嘴的传达。既然如此也就不太方便在楼下这种比较开放的场合说吧，于是临潜邀请他上楼。

　　乘电梯的时候临潜又客套了两句什么“吃没吃过饭，江悬夜在家做饭之类的”，杨错也简单回答着。实际上临潜又在心里想了一下，公安部门想给电话加密也不困难，恐怕这件事对于整个公安系统内部也不是完全透明的，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知道。而杨错应该算是其中的一个。

　　打开门江悬夜见到杨错属实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杨错不是来找自己的。

　　“皇上再拿一副碗筷吧！”

　　“好嘞！”江悬夜在杨错面前表现的极其乖巧，不像皇上倒像太监。

　　目送江悬夜钻进厨房，杨错低声道“这周六下午两点，省公安厅，你可以来和临教授通话。”

　　随即江悬夜拿着崭新的碗筷从厨房里出来，杨错向临潜微微点了下头，道“晚饭我就不在这吃了，”又对江悬夜道“最近天热，局里空调不太好，就别来了。”

　　江悬夜频频点头答应。

　　杨错明显是刻意避开江悬夜说话的，但临潜和江悬夜之间也没什么秘密，转头便如实相告了。

　　周六临潜起的不算早，这段时间他总是会梦到自己被那条蛇一样的尾巴缠绕着拖向深海，每次又都是梦魇，全靠手机闹铃叫他起床。今天还是被身后的江悬夜一脚踹到了地上这才从梦里醒了过来。醒过来的临潜感觉到自己身上一身的汗，背上有些痒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吃了太多海鲜荨麻疹又犯了。

　　临潜向后搂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走去卫生间洗漱。刷牙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被自己泡在香皂盒里的黑色鳞片，不禁又想起那个梦来。他喜欢海洋，读书的时候每个夏天都要去海边度假，游泳抓螃蟹，大海总是会带给他惊喜。但是他又和很多人一样深海恐惧，毕竟地球上百分之七十一都是海洋，而人类对海阳的探索却只有寒酸的百分之五。海下，明明就是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段时间里，他由于不便明目张胆的继续调查关于黑尾号的事，就只能在空闲时间上网找了本《克苏鲁神话》来看。对于临潜上班看闲书这件事包括张局在内的大部分人都见怪不怪，反正他也完成了自己分内的工作。现在看来，这片巨大的鳞片倒是像从那个世界里面掉出来的。

　　海下有什么？在寂静的深海里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他知道，哪里一定没有光，天光无法穿越那么深的海水到达那里，那应该是一片寂静深渊。或许有生物，战胜一切不利因素，包括巨大的水压，没有光合作用等，以一种人类尚未发现的、奇异的形态存在在那。或许这片鳞片的主人就生活在那里。

　　它会是什么样子？

　　大多数生活在深海带的生物因为见不到阳光所以基本上是没有视力的，对于他们来说外貌也没那么重要，都是随便长长的，通常都不太符合人类的审美观。想想那些长相奇怪的鱼，临潜似乎也没那么想一睹这黑色鳞片主人的芳容了。

　　还有一个想法，在临潜的脑海里出现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也许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人类所看到的这个样子，也许地球只是一个运转着的巨大机器，而对它进行初始设定的“神”，释迦牟尼也好，上帝也好，他们是这个物质世界的总工程师，只是他们并不存在于我们头顶的白云之上，而是生活在海底。整个世界机器的轴承、链条甚至是总开关，都在海底。

　　牛顿三定律不取决于牛顿，相对论也不取决于爱因斯坦。世界的真相都在海底。

　　难道这才是临秋白真正想要传递给自己的信息？他想告诉自己，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就像克苏鲁一样生活在海底？

　　随即这个想法又被临潜自己推翻了——临秋白是个科学家，是个坚定的唯物派，怎么可能相信那些鬼神之说。

　　临潜洗过脸，用毛巾擦干多余的水分，朝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笑容温和，是他一贯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今天是自己第二次见临秋白的机会，按照临秋白现在的态度这一次自己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自己也不必着急，以现在的接触频率和临秋白表达的意愿度，即使有人从中阻挠，他还是会很快接近真相。而当年黑尾号的真相，也许就是世界的真相。

　　而此时，别墅书房里，江潮正一脸愁云。杨错难得穿着便服站在他的对面。

　　“对不起江司令，这是上面做的决定，如果不这样，恐怕很难从临教授嘴里得知当年黑尾号上发生的事。”

　　“那是天机，是天机！怎么能用一个孩子做诱饵呢？老临也真是的，就说出来嘛！不行，我要亲自见一见老临。”

　　“这，恐怕不行。上面交代，一切按计划进行，不得批准，任何人不准擅自接近临教授。包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