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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   “哥哥!”北枝突然喊道。
      “嗯?”北望牵着她正在回家的路上,“怎么了小枝?”
      不,她没有办法把太盛帝有可能要加害他和父亲的话说出口,北望不会相信她的,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太盛帝也非是完全的昏君,在早年在位时励精图治,有守成之功,大昭也在他的手上愈发昌盛。但多年浸淫权术,多少受其侵染,让一代明君也变得愈发多疑。更有太盛帝龙体抱恙,日渐病缠,太子又正当年华,为了给太子拨开一派阻碍,太盛帝这才选择要对北家下手。
      还不一定。他还不一定就会在此时这样去做。
      北枝心里抱着一线的希望。
      但她更清楚地明白这希望会有多渺茫,如果死的是北望,纵然定昭王再育子嗣,和太子年岁相差就有二十,和最小的三皇子也会差十岁有余,只要在这期间里揉搓定昭王府,日后北家后人能继承的,也就是一个空壳子罢了。

      “小枝?”北望停步看了看妹妹。

      北枝觉得眼眶发酸。
      调开楚山青和北望,让北望随军押送粮草,除了太盛帝要对她哥哥下手外她想不出别的可能。
      如果真是为了北望好,就会把他留在千钧营里历练,而不是让他去打仗了。
      如果为了救爹爹的代价是付出哥哥的生命,那还怎么实现她此生的愿望?
      可她现在年纪太小了……太小了!提不动刀枪也上不了战场,没有话语权也无法多言。

      北望看见妹妹眼睛红了,眼泪也在打转,一时间有些难受,连忙把妹妹抱起来给她抹眼泪:“我们小枝这是怎么了?好久没见你哭过了,今天怎么变成红眼小兔子了,嗯?你的长耳朵呢,露出来给哥哥看看?”
      北枝抱着他颈脖子流眼泪,觉得这辈子要被北望宠坏了,把她变得娇气又爱哭。
      她这么好的哥哥。
      她这么好的哥哥!

      北望拍了拍她的背,难得地收起玩笑模样变得正经,低声问她:“是不是哥哥要走了,小枝舍不得哥哥了?”
      北枝哽咽道:“你不去行不行?”
      北望:“小枝那么聪明,小枝觉得呢?”
      北枝:“……”
      她问的是自知的一句蠢话。

      北望抱着妹妹走在路上,也不嫌别人侧目,一边走一边给她顺背:“哥哥也不愿和你分开,可咱们家就是这样的。爹爹已经六年没回过家了,六年前回来一次也只待了一个晚上。从爹爹在的千鹰关到千阳城来回只要十天,可爹爹六年里连这十天都抽不出来。”
      北望:“练兵、打仗,咱们爹爹是西北的督军统帅,是大昭的英雄,可是事情就是这样的啊,有舍才有得。就像你吃饱了饭就吃不下糕点,用了这种小绢花就没办法再用另一种是一样的。哥哥想成为和爹爹一样的人,为国效力,以后说不定也会和爹爹一样,五六年都没法回家见到小枝一次。可是哥哥一样会想你,会牵挂你的啊。”
      北枝被他哄得心里更加难受。

      北望说:“有时候我也想,要是咱爹不是大将军就好了,咱们普普通通的,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也挺好。可没有我们家,也会有别人家,军旗总有人要去扛。咱爷爷辈儿就传下了这种荣耀,那就扛着呗,一辈子安安稳稳地过也是过,大风大浪地过也是过,怕什么?反正到底就一死呗。”
      北枝:“我是担心你受伤,安安稳稳还没安稳多久,大风大浪也没见过就……”
      北枝泣不成声。
      北望笑着往她屁股上揍了一下,低斥道:“胡说什么!被娘听见了铁定要挨打,我都没法儿给你顶包。”

      北枝上一次被哥哥揍屁股还是上辈子的事了,突如其来的痛让她有一种奇幻地穿越感,一时觉得又幸福又心酸,好容易她这辈子又能见着哥哥,却没相处几年就又要分开。

      北望扯着胸口的衣服给她抹掉眼泪,轻轻吻在她发顶上,少年人的嗓音在转变中低哑带着摩挲感:“爹爹曾经给我讲过一句话,是爷爷在世时讲给他听的,现在哥哥也告诉你——”

      “功名尘土,寇盗莫侵,玉烛景风,不为凤阙龙庭。”北枝在心中默念。

      北望:“功名尘土,寇盗莫侵,玉烛景风,不为凤阙龙庭。哥哥去打仗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为的是咱们大昭能太平,没有寇贼内乱,也没有外敌虎视眈眈,能让小枝能快活平安的一辈子,看京城繁华也好,看西北苍茫也罢,想去哪就能去哪。小枝能明白吗?”
      北枝小声念叨着她前世的遗言:“从来剑光与我,生死为国不为名利过。”
      北望没有听清:“你说什么呢?声音和蚊子哼哼一样。”
      北枝摇了摇头,埋首在哥哥肩上不再说话。

      北望抱着她,影子被拉长了拓在地上,像一副画。
      “生当破敌定江山,死亦卫国为鬼雄”这句话每多念一次,就更增加一份信念,从软弱蜕变成肩背上的荣耀。
      这便是她的爹爹,她的哥哥。

      贤王府中景色依旧如画,只是画中人脸色都不好看,肃杀的面目和绿意盎然的庭院格格不入。
      楚川看着逐步成长到如今的儿子,百感交集。
      方才楚山青问他:“是不是皇上要对北家出手?”
      楚川突然说:“老定昭王说错过一句话。”
      楚山青看着他听他讲下去。
      楚川:“‘功名尘土,寇盗莫侵,玉烛景风,不为凤阙龙庭’,寒冬将至,北风渐来,凤阙龙庭不可倾,要将北风折在关外。”

      这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是的,皇上要对北家出手。

      而楚山青别的什么也没有再问,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走,没有问他走了自己该怎么办,甚至没有问皇上对北家出手要如何出手,他只说了两个字——让楚川心惊的两个字——
      “拔剑”。

      楚山青手上的千钧护腕除了睡觉洗澡从不摘下,他腰上的佩剑也是如此。
      当年他将自己的幻生剑送给北家小女儿之后,楚川以为他会来求他,求他给他再铸造一柄,可是没有。

      他的剑是他自己的剑。
      此刻他拔出了自己的剑,并对父亲说:“拔剑。”

      楚川的幻生剑就在腰间,他的千钧腕扣也扣在手上,他没有拔剑,和儿子相对相视。
      的确是长大了。
      他恨我,楚川莫名地这么想。

      楚川笑了笑:“你这是要造反么?”
      楚山青低下眼睛去:“你明知道北望两兄妹是我的朋友。”
      楚川嗤笑:“所以呢?”
      楚山青看着父亲,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做到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不经心。

      “那两只鹦鹉不是你教的,”楚山青肯定地说,“如果不是它们惹出了事,你根本不会想着去救定昭王。你知道他会出事,会在涅和森峡谷出事。你和皇上合谋……残害忠良。”
      楚川脸色丝毫未变,依旧淡淡的。
      楚山青声音有些发颤,咬牙道:“或许不是合谋,你没有给皇上出谋划策,但你知情。你是知情的,不忍心,却更不在乎!如果不是因为小枝误打误撞拿的是咱们家的鸟,你跟本不会出手参与这件事!我说的对不对?!”

      楚川摸了摸下巴:“对,你说的都对。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教会的那两只鹦鹉说那话的。能出入定昭王府,能和北枝有接触,息息相关,可以教它们很久直到学会为止,还能不被别人发现,实在是很了不起。你觉得他会是谁?”
      “这和他是谁没有关系!”楚山青吼道,“我说的是你!”
      楚川:“你这可不是和父亲说话的态度。”
      楚山青:“你把我当儿子吗?”
      楚川洒然一笑。
      楚山青眼泪都快被他这一笑给逼了出来。

      楚山青强忍着,眼眶泛起酸痛,他神色愈冷:“你什么都不在乎,永远都不在乎。我在你眼里和那两只鸟没什么区别,开心了拿着逗一逗,不愿理了就放家里,反正有人送水送饭地死不了。要是有一天、要是有一天,我也做错了事了呢?”
      楚山青冷笑:“你会像说‘噢,那就把它捏死吧’一样,那么轻松地把我也弄死吗?”
      楚川笑说:“过不了几天你就要成为贤王了,我弄死你做什么?”
      楚山青冷得发颤。

      楚川:“你恨我,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楚山青冷声说:“挺好的,你走吧。”
      楚川笑开:“这句话说得真像个孩子。这性格和你娘真像,冷冰冰的模样和你娘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楚山青喉咙哽咽。

      楚川:“今晚我就去找她,你有什么要对她说的么?”
      楚山青小声呜咽了一下,眼泪终究是在楚川的笑语盈盈里掉下来。
      楚山青:“你去哪找她?”
      “唔……我想想,”楚川摸了下下巴,“你娘是个江湖人,老家在南方,可她从来性格恶劣,或许会跑去北边?我不知道,到处去找总能找到的。”

      谈及夫人楚川眼里的懒散一扫而空亮晶晶的,楚川笑说:“你娘总是那么爱胡闹,你要体谅她。”
      楚山青:“可是我娘已经死了。”
      楚川皱眉:“胡说!”
      “你忘了,她就葬在公主墓边,”楚山青看着楚川大步走近语速愈快,带着凶狠的快意和不退让,“她和妹妹一起,都是我亲手……”
      “啪!”楚山青的脸被他打得歪过去,指印处立时红肿得发烫。

      “胡闹!”楚川愤怒得青筋暴起,“你娘活得好好的,你怎么能这样说!她不过是带着你妹妹开了个玩笑。她在等你继位贤王我好去找她!怎么你看我们一家能团圆反而不痛快了?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就连母亲也敢咒吗?谁给你的胆子!简直是胡闹!”
      “她已经死了!和妹妹一起死了!被你害死了!被你气死了!”楚山青怒吼,“我就是被抛弃了!她已经死了!你什么也不在乎,千机院、南府、蛮八族,不管是哪一个都比我娘更重要,比家更重要!她死了!难产死的、和妹妹一起死的!她最后想见你一面都见不到!含恨而去的!”
      楚山青恶狠狠道:“不是我恨你,是她恨你!家人、朋友,你什么都不在乎!你没法理解我把小枝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心情,你心里根本没有家,你心里只有自己的快活!”

      楚山青:“你也根本不在乎定昭王的生死会给大昭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你只在乎南府会不会存续下去。定昭王死了,贤王府南府军营又会成为皇上下一个警惕的目标,所以你要走,因为你的生死、你家人的生死你都不在乎。你只在乎家业能不能存续,只想在每一个当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却从来不顾及自己身上有没有别的责任!随性而为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么自私!”
      楚川脸色沉郁,楚山青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沉默弥漫了很久。

      最终楚川笑了下,恢复了固常的懒散:“可我要走的确是为了要去寻你母亲啊!你这个小孩,你究竟想怎样?叫我别抛弃你么?”
      楚山青看着父亲的笑容只觉呼吸哽咽不畅,他终于是忍不住地抱膝掩面、失声痛哭。

      太盛二十三年冬,贤王楚川病逝府中,享年四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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