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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早朝 ...

  •   开宝八年冬,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传遍东京城——南唐降。这个拥有着最大对抗版图、最发达的经济和文化的王朝,终于在一年半的对战中,落入宋皇赵匡胤掌中。

      但随着南唐皇帝李煜及其皇后皇子作为俘虏入京,一些戏谑的小道消息开始在市井中传送开来:

      “听说小周皇后是个大美人,和李煜私通,把她姐姐给活活气死了!”

      “可不是!小周后艳冠群芳,据说连当今圣上的众多妃子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马上就有好事者起哄:“小周后不会被皇上收了去吧?”

      旁边人立刻呸呸两声:“亡国之奴,给皇帝提鞋都不配!还想当妃子,做梦去吧!”

      另外一些人附和:“是啊,李煜还没死,要是他婆娘再被抢,估计要羞到悬梁自尽吧!”

      顿时,人群中迸发出一阵欢笑,仿佛年味提前来临,真是个喜庆的冬天啊!

      每一天,类似的八卦都为人们津津乐道,众人议论完南唐皇帝皇后,又开始谈李煜的两个儿子——李仲寓和李仲兰,据说这两位皇子也是继承其父母长相优势,出落得光彩夺目,尤其是次子李仲兰,如明珠出海、月下馨兰,竟能和小周后不相伯仲。

      但平民百姓谁也没见过李仲兰,一切只是空穴来风。李仲兰此前作为质子在东京被困三年,足不出户,如今作为亡国奴再度入京,每日有重兵看守,自然也是没法出门,其美丽容颜究竟是怎么享誉大街小巷的,无解。

      两个月后,宋二皇子赵德昭回京,一身便服,只带侍骑两队八人,中规中矩,毫不招摇,却也再度成为私下里的话题。

      这位二皇子因大哥早夭,其实已相当于太子,且正值盛年,军功显赫,在朝中声望颇高,无论从资历还是从尊卑上看,都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可惜赵匡胤不知作何感想,至今都未册封太子,甚至都没给自己儿子封个王,倒是封了自己的弟弟赵光义为晋王,并对晋王委以重任,导致皇叔风头始终压过准太子,外人猜测准太子定是内心窝火,导致气色凌厉。

      但就算凌厉也罢,甚至有好事者说的目露凶光也罢,并不妨碍二皇子成为京城众多小娘子的心头好。

      当日二皇子骑着黑色骏马悠悠穿越街巷,早得到消息守候在街边的平民女子们自觉夹道,不能迈出房门的大家闺秀们急红了眼,竟乔装打扮成男子,以玉扇遮面,驻足酒楼高处,凭栏贪看。

      当寒风中那遥远的黑色身影渐渐逼近时,众女子又是喜悦,又觉失态,纷纷以手掩面藏匿痴相,这两年,二皇子几乎没有踏足京城,因此面容也有了些许变化,众人无法观其正面,只见其侧脸更加俊朗,如刀塑般精巧绝伦,光阴的磨砺似乎为其眉眼平添了一股稳重气息,多少抵消了些凌厉的感觉。

      众百姓在道路两侧低头行礼,却仍有不少女子大胆抬头张望,她们都一早做过修饰,粉面云鬓、腰带环香,甚至不惜捏着帕子装腔作势浅笑几声,希冀二皇子能循着银铃之声回眸一笑,可惜,这位皇子仍旧骑在他的高头大马上,目不斜视。

      哎,女子们内心发出一缕哀叹:难不成这位准太子的夫人,真的是国色天香,把世间女子都给比下去了不可?

      二皇子赵德昭确实有一位夫人陈氏,但他只纳了侧室,未娶正妻,所以才引得各路大家闺秀浮想翩翩,希望被皇子看中,日后准太子登基称帝,自己岂不是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后?

      此时,一名装扮成男子的闺秀过于入神,书中纸扇悄然滑落,但见描金扇面被北风卷飞,飘飘忽忽直接甩向二皇子赵德昭的脑门。

      赵德昭面色一沉,迅速抽出腰侧宝剑,凭空划了十几刀,电光火石间,纸扇寸寸碎裂,宛若脆弱雪片,当赵德昭将宝剑刺回鞘中,那金属争鸣声如洪钟大吕,惊得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啊!”

      那名丢失纸扇的女子登时跌坐在地,香汗淋漓,惶恐到面色煞白。

      幸好,二皇子未作任何表态,只继续前行,连一丝余光都吝啬于施舍他人。

      只有其随侍锦言知道自家主子动了怒,而且是天大的怒气,主子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在大庭广众下居然发狠撕扇,真真是叹为观止。

      赵德昭心里确实藏着火,而引火源头就是李仲兰,早在去年十一月初,赵德昭就得知南唐气数已尽,李煜等人必然作为亡国奴赴京请罪,如今他刚自山南西道归来,却听闻南唐二皇子李仲兰也已成为俘虏,和李煜一起被幽禁在城南的朱雀台中,差点被这个消息气炸。

      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赵德昭眉头一紧,他现在还见不到李仲兰,但也快了,两年了。

      此刻,李仲兰正坐在暖榻上,身旁香薰炉正袅袅升起白色香烟,一股清兰的味道充溢着屋子,平日里侍婢们特别喜欢来他的屋子,给他端茶送水,或是做一些内务,为的就是嗅一嗅这满室的香气,而这股若有似无,回味却甘的气息是其他地方罕有的。

      今日一早,他听闻二皇子回京的消息,内心便似绷了根弦,只需微微一走动便令头皮发麻,也不能想太多,否则胸口便似数枚银针乱刺,捣得心头如同烂泥,直往万丈泥渊坠去,可不知为何,又似有根金线钩住心房,一点一点拽着他起身,居然连带着牵动了他的嘴角,大有上扬之势。

      李仲兰迅速察觉自己的失态,不由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将万般心绪压制回去,他就这样一条腿横卧着,另一条腿从榻上垂下来,如玉面庞被白烟丝丝笼罩,一头青丝自肩部散落下来,柔若无骨的身躯却披一件大红外衣,显得既颓靡又艳绝。

      这样呆坐了几个时辰,终于感到腿部麻木,李仲兰咬着牙换了个姿势,左手揉着发酸的腿脚,右手拿起身侧一个金丝楠木长盒。

      打开木盒,赫然出现一尊包裹在黄色丝绸中的白肤绿衣琉璃,这尊琉璃单手托起五彩花篮,呈飞天姿态,腰肢婀娜,妙的是全身上下仅有双眼为蓝色,显得神采奕奕,即便躺在盒中,在袅袅青烟的映衬下,也似要飞入空中,大秀舞技。

      李仲兰摸着飞天琉璃的透明脸庞,若有所思。逗人开心,于他而言真的太难,不知这次会否成功,至于给了他无数次挫败感的罪魁祸首,就是赵庭阶,他生平第一次去讨好对方,却收获了满满的耻辱,时至今日,仍让他胸口溢满了怨气。

      “真是个混账啊!”他愤恨地关上盒子,低低地骂了一句,嗓音却亦如白烟缠绕,将断未断,尾音颤了颤,竟似勾魂摄魄一般,再坚硬的心肠听了,只怕也要垂怜三分。

      翌日,李仲兰随李煜、李仲寓早朝面圣。其实他们早就面圣过多次,根本无需再在早朝上听一帮大臣讨论宋朝的内外事务,但皇帝老儿不知发了什么疯,专跟李煜过不去,隔三差五就把李煜和他两个儿子喊过去示众,回回都让李煜羞愤不已。

      是南唐在归降前态度傲慢吗?自然不是,李煜都能将次子送入敌国为质三年,更曾上表愿接受宋朝册封爵位,不可谓不摇尾乞怜,但换来的却是赵匡胤的加倍欺辱。

      人性之贱,可见一斑。李仲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一次,李煜仍旧身着灰色朝服,低头颔首,小心翼翼地跨入大殿内,他近来越发瘦弱,有种风吹即倒的架势,宽大的朝服似乎要把他捂死在布料中,他的脸也越来越失了血色,呈现出一片蜡炬垂泪的病态黄。

      李仲兰跟大哥李仲寓亦步亦趋跟在李煜身后,同样低着头,但正在这时,李仲兰猛然察觉一道凌厉的精光自身旁射来,他心一惊,但见赵德昭那双星目如两把锋利的刀子,正凶狠地向他身上戳去,那阴狠的目光,一如从前。

      时隔两年,首次相见,如此猝不及防,李仲兰尚未做好准备,他倒吸一口气,霎那间慌乱了阵脚。

      但今时不同往日,李仲兰再不是昨日那个被瞪一眼就吓得浑身发抖的李仲兰了,他在恍然间回神,迅速控制好仪态,暗骂道:“匹夫!”同时给赵德昭飞去一记白眼。

      皇帝照例要询问李煜几句生活起居情况,赵匡胤身形健硕,因长年征战致使面部如铁,加上眉宽目朗,活脱脱一个气宇轩昂的帝王相,衬得李煜越发渺小。李煜嗓音低沉,说起话来有气无力,青天白日,似在唱催魂曲,让整个大殿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李仲兰低着头,背部隐隐有冷汗沁出。他知道晋王赵光义在左前方看他,那绵密又暧昧的目光似灼热的夏阳,烤得呼吸都变成黏稠的蜜油,几乎将他溺死过去。

      以前晋王不会这样看他,在为质的三年中,李仲兰见过晋王几面,感觉对方骄横无比,除了皇帝大哥赵匡胤,何曾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更别提他这个卑微的小国质子,于是也未曾将对方放在心上。

      孰料,这次归降,晋王居然格外地对他关注起来,每次看他都让他如坐针毡、如履薄冰。

      李仲兰知道自己在一年的光阴洗练中早已脱胎换骨,不仅身形更加高挑,性子也变得冷静坚毅,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变化,他的举手投足间揉合了一丝慵懒的媚,宛若一颗果子,成熟得刚刚好,既有清脆的果肉,又能淌出甘甜的汁水,引得心怀叵测之人想入非非。

      于是,这个清晨,南唐二皇子李仲兰在左前方暧昧的注视和右后方凌厉的瞪视中,鼻尖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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