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找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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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阁楼里落针可闻，走廊尽头破碎的窗户上糊着薄薄的白纸，呼啦呼啦的风声吹得人心里发毛，楚晏清靠近窗边站定，一条蜿蜒向下的楼梯出现在他脚边。
这便是通往阁楼地下唯一的通道。
“就是这里，地牢就在这下面。”
卢诗涵按亮手里的强光探照灯递给他，铁白色的灯光直射长阶，楚晏清提着灯边走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墙壁早已干裂，巨大的墙体裂缝在完整的墙面刻下斑驳旧痕，杂乱无章排列起来竟像是某种神秘的文字，诉说着阁楼主人过往生命里破碎的心事。
他们绕着螺旋梯向下转了三次，终于到达了地底负二层。卢诗涵下意识用手掩鼻，常年不见日光的地底到处弥散着浓重的霉腥气味。
两人提灯前行，负二层自旋转梯处向前笔直延伸出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的左侧是密不透风的黑色岩石墙体，右边规律排列着五间牢房。楚晏清隔着铁栅栏向牢房里依次扫视过去，其中两间堆放着杂七杂八的厨余用具和废品垃圾。
牢房的门开着，他推门迈步走进房间，举着灯在地面上照来照去，“难以想象这华丽的阁楼下面竟然会有如此破败不堪的地方。”
卢诗涵就着灯光扫过的瞬间，眼疾手快地弯腰捡起一柄匕首，“你看这是什么？”
楚晏清回头，手指触到匕首银亮光滑的表面，茶褐色的瞳孔骤然放大：“刀上有血。”
卢诗涵惊呼，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跌落地面，清脆的金属撞地声在笔直的甬道里异常响亮，两人心中皆是一惊。
带血的匕首，这把刀是这几间房里唯一的凶器，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这刀上的血应该是卢珊的。她当初就是在这里遇害的吗？
是谁带她下来的，薇薇吗？
楚晏清拉着卢诗涵退出房间，站在阴森的走廊里四处观察。这样密不透风的设计从被建造出来的那一天似乎就是为了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准备的。卢湛一行人平日里很有默契，谁都不会轻易靠近这螺旋梯下的空间。
没有人刻意解释探究过原因，卢湛只是隐约提到过地底下是个恐怖的地方，没有人敢贸然闯进去。这一趟若没有卢诗涵引路，恐怕楚晏清也不能轻易找到下来的路。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禁让人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隔离。
强烈的隔离感，这个意象世界里的所有人都对某个秘密避之不及，他们集体启动了回避的自我保护策略，只有治愈者卢珊选择追查到底，所以她成为第一个被系统抹杀掉的子人格。
从螺旋梯上下来的时候，楚晏清心里一直疑惑着一个问题，这看似平静正常的地底空间里似乎少了什么。
“诗涵。”
楚晏清突然出声，“我们一路下来就直接到了负二层，那么负一层在哪里？”
卢诗涵还在检查牢房门锁的手突然僵住，她缓慢转过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露出几分茫然。
黯夜之中忽来惊雷，劲风打落了参天古木的枯枝，树叶簌簌落下，这棵树傲然屹立在广袤无垠的草坡上，仿佛自亘古就已存在。
楚晏清的话吓到了她，卢诗涵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个有负二层的阁楼不应该没有负一层，可是负一层在哪儿呢？
卢诗涵战战兢兢咬紧牙关，她急促的呼吸声泄露了内心的恐惧，一种难以言喻的莫名恐惧。此时此刻她的每寸皮肤都在抵触思考回答这个问题。
楚晏清见她惴惴不安的样子，顿时心下一片了然。这个意象世界想要隐藏起来的秘密是能够让卢诗涵这个主导子人格都畏惧三分的，所有的人都在回避，假装看不见、听不到，伪装着虚假的和平安逸。
楚晏清提灯大步向前，手掌摩挲过坚硬的石壁墙体时一寸一寸敲击着，他目光决绝，兀自沉默。灵敏的耳朵仔细分辨着墙体反馈回来的声响。
卢诗涵慌了，“你要干什么？”
“找负一层。”
“这里根本就没有负一层。”卢诗涵夺过他手里的探照灯，心里打了退堂鼓：“我们回去吧，我要回去了。这是我的意象世界我最清楚了，没有就是没有，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楚晏清不甘心拉住她，“你就这么回去，回到现实世界去一直抑郁下去吗？”
卢诗涵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拦住她！”现实世界里传来米博彦坚定的声音，沙发上合眼沉睡的卢诗涵表情时而恐惧时而焦急，掌心紧攥着：“你们就待在那里，感受那种恐惧和不安，直到找到负一层的所在为止。”
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在做意象对话时，需要具备强大的共情能力，在来访者进入自己的意象世界后，根据她的口头描述和反馈，咨询师也应当在脑海中勾勒想象出类似的场景。最理想的状态是，咨询师反馈给来访者的信息应当与她想象中的世界一模一样。
这才真正做到了通透的共情。
楚晏清小跑几步追上落荒而逃的卢诗涵，拉住她胳膊的手掌又施加了几分力道，“卢珊已经为了探查真相死了，难道你非要我也死在这里才甘心吗？”
卢诗涵颓然跌坐在地上，声音里带了哭腔：“对不起我害怕，我真的害怕那些东西。”
楚晏清单膝跪地，替她揩去眼角渗出的莹莹泪光：“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你害怕的是曾经的创伤记忆。”
楚晏清一只手提灯将她从地上拉起，另一只手仍旧不死心地敲击墙壁。这一路摸索了将近十米，终于在一处斑驳的黑岩强壁中听出了异样。
“中空的？”
“嗯。”
楚晏清点头，侧过身来双手扶墙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墙体，巨石摩擦地面发出
沙沙的声响，如果不是楚晏清心细，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面可旋转的墙体门就这样严丝合缝的钳在墙面中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
两人转入负一层的入口，打开了腐朽的门扉背后的世界。
迎面是螺旋向上的楼梯，卢诗涵的脸上失了血色，她一言不发沉默地跟在楚晏清身后，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和胸闷憋屈的感觉艰难迈步。
负一层的空间结构和负二层类似，都有一条长长的漆黑甬道。不过显然，这里的地面要比楼下乱多了。
甬道上零碎散落着一些残肢断臂的尸块，这些东西不知道在这里发霉了多久，整个长廊里弥漫着强烈的腐臭味道。楚晏清掩紧口鼻，壮着胆子继续缓步前进。
“诗涵……是你吗……你终于来了……”
“是谁？！”
卢诗涵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她刚才明明听到有个颤抖干瘪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楚晏清回头望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担忧出声：“你没事吧？”
卢诗涵拉住他的袖子，“有人叫我，我刚才听到有人叫我。”
楚晏清警惕地将她护在身后：“放心，有我在。”
这一层的长廊尽头有两扇紧闭的房门，卢诗涵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靠近那漆黑的房门，走出十来米的时候，心中最后的防线在这暗黑世界里骤然崩溃，裹挟着画面和声音的汹涌记忆如海浪般呼啸而来，她拼命闭着眼睛摇头，想要甩掉那些不堪的过去，可惜并未奏效。
再睁眼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沉入了幻觉世界。
“你这个丑八怪，活在这个世界只会让周围认识你的人替你蒙羞！”
“所以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没有那么多的第一次留给你去实验摔跤，不行就是不行，基因就不行，还怎么指望你能成龙成凤呢？”
“我这一辈子就是被你给毁了！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做不到，要不你去跳楼要不我去跳楼，听懂了吗！”
卢诗涵陡然跪地崩溃大哭，“不－－！”
“怎么说你贱货还冤枉了你不成，大半夜主动去勾引人家男孩子，你们懂什么是爱情，你不过就是想脱了裤子爬上人家的床给人家操罢了……事情收不住了才想起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这种臭婊-子死了才好！”
“错？你知道什么是错？想离开我抛弃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你就是死了的那一天，我也要挖开你的坟来鞭尸！”
“诗涵，你逃不掉的！”
“诗涵，放弃吧，你逃不掉的。”
“诗涵，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们两个有什么区别吗？你就是我，你已经成为下一个我了你知道吗……”
“滚，滚！你们都走开，不要来烦我。”卢诗涵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尖锐高亢的嘶吼声，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跌落地面。
外面疾雨骤降，天空一道霹雳闪电划过，惊雷在阁楼上方炸响。寂静空旷的大地上响起落雨的哗哗声，天空在哭，地下的人也在哭。
草坡上傲然挺拔的参天古木承受着风吹雨打，它顽强地伸展自己的枝叶。泥土下的根系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疯狂滋长蔓延。楚晏清感受到脚下大地颤动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画面。
他确定这些画面不是自己的记忆，应该是卢珊的灵魂在想方设法与他建立丢失的链接，原来她曾经到过这里。
“再往前走，就没有路了哦。”
身后传来一个稚嫩阴森的女声，卢诗涵的哭声戛然而止，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寻找声音的源头。
楚晏清与她一同回头，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阴影里的女孩。那女孩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另外半边被探照灯照得惨白，两只黑眼珠直勾勾盯着坐在地上的卢诗涵，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那微笑不似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会有的，倒更像是阴间来索命的厉鬼时常会露出的笑容。
卢诗涵哑然，“薇薇？！”
作者有话说第66章 找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