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108、第一百零七章 纳黑身

　　眼前是一片虚妄的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唯独手中紧握着一把剑。
　　“阿笑。”他听到有人这样喊他，是最后几年母亲熟悉的声音。
　　“母亲？”
　　“你可还记得我未了的心愿是什么？”这个声音又道。
　　他恍惚间忆起母亲临去时的面容，再度开口有些哑然：“母亲……要我与父亲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你可有做到？”
　　“恐叫母亲失望……”
　　“阿笑，你手中有剑。这剑，能解你的愁，”这声音悠悠然又起，“你看，你顺着眼前的光走去。那儿有一人，只要杀之，便可圆我的心愿。我儿，快去。”
　　他顺着声音的指引，握着剑，真就循着光一路走了过去。那儿的地上躺着果然一人，只是那人带着一张俊俏的小生脸谱，他看不清是谁。他弯下腰，想取下对方的脸谱，却被那声音喝止：“阿笑，快动手！莫待此人醒来。她若醒，我未了的心愿，你将永远无法实现！”
　　他却执意要取：“总要看清是何人……”可小生脸谱一揭，面下却什么都没有，乃是一团漆黑，没有五官，没有模样。
　　“你看到了。此人谁也不是，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阿笑，杀了她。”
　　他怔怔地举起剑来，直指眼前这个无脸之人。
　　“对，就是这样。快，杀了她！”
　　他握紧了剑，向前一送！突然那团漆黑一片的脸上绽出一线极亮的光来，莫约是眉心位置，光芒一现，竟将他手中的剑弹了开。他一愣，只见眉心的光彩慢慢变弱，最后化作一朵花，漂浮于黑暗之上。那是……桃花？
　　神树稀桃，一旦落入有情人的眉眼，是要人不相忘的。
　　他刹那间心思清明，抬起未握剑的手将那桃花取过。才一取过，无脸人面上的一团漆黑就随之被他手中的桃花全部吸走。眼前人，褪去小生脸谱的人，分明是他的桃源梦里人。
　　是江踏白。
　　“怎么还不动手，快杀呀！”那声音仍在催促。
　　他神色陡然一变，瞬速举剑，不杀地上之人，反而转身劈向身后的一片虚空。这一劈，真叫他劈中了点什么。
　　只见杨溁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她全身血淋淋，胸前好大一道剑伤，眼神痛苦地看着他：“阿笑……”
　　他心神具震，忘却了所有，眼中只剩母亲的伤口，他几步上前抱住了她：“母亲，怎么会！”
　　“阿笑……”杨溁双手死死地握住他的肩，她这样质问道，“我的孩子，你……为何杀我？”
　　弑母之罪，无可谅解。
　　被这样的念头困住，他只觉全身冰凉，心中大恸，手中的剑落地而浑然不觉，面前的杨溁慢慢化作一片黑雾。那黑雾将他围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竟在他面前幻化出了人形，正是离魂黑身。
　　“甚好，甚好，你身上的绝望无垠无尽！你会是吾最好的栖息之处！”离魂黑身仰天大笑起来，转眼就钻入他的身体。
　　他踉跄一步，极度痛苦地弓起了身子。离魂黑身一闯入他的身，就开始与他的意识交战。他的脑中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叫嚣、呐喊，要他屈服于它！他跪倒下来，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不！只要能守住意识，就不会被这诡谲之物附身！
　　这样想着，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意识轻轻放下，体内似有一丝陌生又熟悉的气流慢慢涌动了起来。
　　只听得离魂黑身一声讶然：“你是灵力后人？”
　　他眉眼一跳，难道他一直以来都继承了灵力，只是未曾显出？若是如此，要以灵力将这东西逼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他未及一试，忽然抬眼看到躺在地上的江踏白，刹那间便做出了决定。
　　风云暗涌，幻境之黑竟在一瞬间疯狂地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等他再度睁眼时，是一个通体散发白光的人影站在他的面前。
　　他直觉道：“你就是离魂剑法？”
　　“正是，吾为白身，吾主为吾起名大白。”离魂白身说道。
　　心中那股黑暗气息还在不断翻涌着，他却像没事一样，轻轻一笑：“原来你就是大白。”
　　离魂白身走近，踌躇道：“你为何……接纳了吾的黑身？许它附在你身上，你可知后果？”
　　他目光落在一旁的江踏白身上：“如果是我，或许可以控制住它，但是她显然不能。”
　　“吾主今日受黑身蛊惑，险些要你性命。若非吾及时送入灵犀一点，你就真的活不了了。你当真不怪罪？”
　　他却道：“谈何怪罪？若非要追溯因果，本就是我有负她的期望，伤了她的心。”
　　离魂白身感叹一声：“你这般情根深种，倒是与吾主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他琢磨着离魂白身口中这四字，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若此话是真，也不枉我来此一趟了。”
　　离魂白身道：“当然是真。你们二人真是奇怪，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倒叫吾来看你们的好戏。”
　　他笑了笑，忽然说道：“大白，我接纳了你的黑身，也算是为你解决一个大麻烦了。能否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容吾考虑。”
　　“第一，黑身之事，切勿叫踏白知道了。第二，我不知还有多少时日……我要你，陪伴她一生，护她安危。”
　　离魂白身一愣，当下就已了然：“就算你不说，吾也打算这样做。吾主刚才被困黑身幻境许久，再不唤醒，恐怕精力大损。黑身之主，此事拜托你了。”
　　齐笑来到江踏白身边，见她面上已有一层薄汗，便伸手轻轻为她拭汗。他动作极轻极缓，却还是让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她眼神迷茫：“齐笑？”
　　“是我。”他道。
　　“怎么又是你！”她却有恼意，忍不住坐起了身子，掐起了他的脸，“上回是你，这回还是你！你还想说什么！”
　　他颇为无奈，她这是把他当做幻境中的人物了阿。于是他将计就计，一把抓住她的手，叫她抽都抽不回，然后笑吟吟地望着她：“踏白，上回我说了什么？”
　　“肉麻死了，谁还记得！”她气呼呼地道。
　　他闻言，放声大笑了起来，随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抱。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声线温柔，说的却是她最恨之事：“踏白，记我一生，很难吗？”
　　她咬牙切齿，毫不客气地张大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难！比习武难，比跟花家三个疯子打交道难，比吃吴老头的苦药都难！”
　　肩头刺痛，背后的伤口似乎也开始疼了起来，这位鹿手侠不知何时有了爱咬人的毛病。可他毫不在意，只手抚过她的长发，笑意不变：“我知道难，但……我希望你能一试。”
　　“这句话我不会再说第三遍了，齐笑。我只记活人，不记死人。”
　　他沉默半晌，终是轻轻一声喟叹：“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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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离魂白身：这二位喂狗粮喂到吾身上来了。
白鹭：大兄弟，击个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