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130、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秘密

　　太后的故事讲完了，江踏白唏嘘之余，更多的是在揣测太后这个故事背后的深意。她看了花折葵一眼，见她目光低垂，像是心情复杂的样子，便知此事不简单。
　　太后虽未再开口，但她审视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江踏白未曾抬头却感觉如同刺芒在背。
　　“娘娘，”她决定先发制人，“故事中的女子，后来如何了？”
　　“后来……”太后拖长了声音，像是陷入某种久远的回忆中，良久她才说，“大概是飞黄腾达，尊享荣华了吧。你说，旧爱为她舍生，她却抛夫弃子，该不该死？”
　　江踏白略一思索：“该死。”
　　此话一出，她感觉花折葵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太后看她的眼神也似乎更加复杂。
　　江踏白随即轻轻说道：“但她……不是早在五年前就心死了吗？”
　　太后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是阿。她曾想过求死，但他们两的孩子让她没办法割舍。”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丈夫饮下毒酒后，钦差果真就信守诺言，给他们的儿子找了收养他的好人家，富贵一生。那孩子后来也娶妻生子了，可惜身体孱弱，未到不惑之年，就匆匆离开人世了，”太后注视着江踏白的眼睛说，“他逝世之后，他的三个孩子就成了女子最为重要之人。为了保护他们好好长大、最好平安喜乐一生，那女子发誓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保守好这个秘密，将所有威胁孙儿们安危的人全都铲除。”太后说道这里，声音忽然变冷了些，“作白，不，该叫你江踏白。你能理解这女子的苦心吗？”
　　江踏白一颗心狂跳起来，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来太后这个故事……就是、就是花家苦苦藏着的第三个秘密！故事中那个女子就是太后，所谓的钦差，恐怕正是先帝。而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成了当今皇帝，另一个恐怕就是花家三兄妹的父亲。也就是说，太后是花家三兄妹的亲奶奶。所有可能得知此事的人，她都将不遗余力铲除。
　　太后讲故事讲到这个份上，将花家的惊天秘密主动告诉她，江踏白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出于某种信任。她看到花折葵脸色一瞬间煞白，只因太后令心腹太监端了一杯酒上来。
　　“哀家听闻你爱酒，特赐你一杯酒，这酒，与哀家方才的故事最为相配。”
　　江踏白笑了笑：“当年那个丈夫为保全妻子儿子，饮下毒酒，舍生取义。今日娘娘要踏白饮此酒，打算许踏白什么承诺？人生一遭，已经够糊涂了，至少做鬼也该明明白白。”
　　“哀家在宫中时常觉得孤寂，一直想着若能留下折葵永远陪在哀家左右就好了。你是明白人，若能饮下此酒，哀家便放折葵回去。”
　　江踏白心下一片清明。
　　鹿手侠，当年这个江湖称号就是花折葵起的，她比任何人都喜欢自由自在、快意恩仇的鹿手侠。要她永留皇宫，终于于沉沉暮色作伴，举步维艰，不亚于要她性命。
　　于是她笑了：“娘娘一定知道我的来历吧。”
　　太后微微挑眉，默认了。
　　“若无花家，踏白早已身死万丈悬崖之下，踏白早已有还命的觉悟了。此酒……就当是为我践行吧。”江踏白哈哈一笑，抄起酒杯一饮而尽。
　　人之一生，悲喜交集。若可以选择，没什么人愿意提早迎来结局。但是偏偏，世间为情爱、为挚友、为报恩、为偿怨，舍生之人不计其数。只要值得，无论是穿肠酒还是孟婆汤，都可以笑着饮尽。
　　“不要！踏白，你别喝呀，你……你快吐出来……”花折葵不知何时拨开了珍珠帘子，跪在她身边，神色慌乱，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她急得眼泪直掉：“好不容易有你陪我这么些年，踏白，你为什么要舍下折葵？”
　　江踏白幽幽一叹：“折葵，你也该长大了。”
　　“长大？什么算长大？看着最亲近的人去死就是长大吗？那我宁可不要！”花折葵恨恨道，她一把将江踏白从地上拉起来，“老先生一定能救你，踏白，我、我们回去。”
　　江踏白跪得久了，双脚无力，站得摇摇欲坠，此时花折葵用力地扶着她，同时扭过头满脸泪痕地朝珍珠帘子后面那高高在上的太后道：“折葵再也不会喜欢娘娘了！”
　　太后一愣，没有说话。直到花折葵拖着江踏白来到主殿门口，太后才指示：“关门。”
　　眼看大门就这样关上，花折葵想都不想就要出招毁掉门，可此时角落处的紫衣人们尽数出动，十余人取巧，合力压制住了花折葵的招数。
　　太后叹了口气：“折葵，在你看来，哀家就只是一个冷血无情，完全不在乎你感受的人吗？”
　　花折葵泪眼婆娑，咬着唇定定道：“是。”
　　太后淡淡一笑：“傻孩子，你还是不了解哀家。你们俩都过来吧，她不会死。”
　　“什么意思？”花折葵瞪大了眼，“踏白……不会死？那杯酒……”
　　“那酒？哀家几时说过那是毒酒了？那是从西域进贡的琼香酿，只供奉皇室。此酒甘醇，余味悠长，一年只得一坛入宫。每回得了，皇帝都会令人给哀家送来。便是哀家，也是珍藏着细细品尝的。作白，你是个识酒之人，可品得出它的妙处？”
　　两人都注意到了太后对江踏白称呼的改变，也都明白了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
　　江踏白因此道：“这等好酒，用来践行黄泉路，是糟蹋了些。”
　　“你对花家是真心，花家对你……也从无舍弃之意，”太后看着她，目光落到她腰间宝蓝色的香囊上，“这枚香囊，实在不适合你，似乎也不怎么适合折葵，还是还给哀家吧。”
　　心腹太监慢慢来到她身边，捧起双手，对她微笑。
　　江踏白见状，解下了腰间香囊放到太监的掌心，那股栀子花香一开始似乎还萦绕在手指间，转瞬便随着太监的走远，缥缈远遁了。
　　太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来人，送二位花家小姐出宫。赐四小姐花作白锦缎三匹，明日差人送至花府。”
　　直至她们离开了，太后都不曾再回头，她将那枚栀子花香囊拿到鼻尖嗅了嗅。
　　终究是走远了，一起走远的，还是那段太过久远的前尘往事。

　　在回花家的马车上，江踏白仍有劫后余生之感。花折葵长长地松了口气：“踏白，我以为我保不住你了，没想到娘娘最后会放过你，还亲口承认了你是花家四小姐。从今往后，你便不会是隐卫的目标了，真好。”
　　“隐卫？你是说那帮紫衣人吧。其实我也没想过太后会放过我。那杯毒酒是假没错，但若我不喝，你口中的隐卫恐怕就要出来取我项上人头了。说到底，太后只有确认了我对花家的忠心，才肯给我一条生路。但是……那枚香囊究竟怎么回事？”
　　“之前娘娘无缘无故赐你的那一枚，我怀疑那味道里掺杂了毒药，不宜佩戴在身上，便把它拿来自己戴着。后来见了娘娘，果然立刻给我换了一枚。刚才去见她，我把娘娘新赐给我的那枚香囊给了你，便是在表明我的心意。”她把江踏白当作花家人，有毒的香囊她要拿来一起佩戴，最好的香囊她要分给她一份。荣辱与共，死生相依。万幸的是，太后终是看明白了她的心思。
　　江踏白略一沉默：“还有一事，我也想问问你。”
　　“什么？”
　　“你之前在宫里迟迟不回，究竟求了太后什么事？”
　　花折葵轻轻说道：“我求娘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求她……遂你这桩心愿。”
　　江踏白一愣，她与两个七玄楼杀手入宫取夜明珠，本以为一切进展顺利，乃是托他们二位的福。如今看来，太后手下的隐卫一直就在暗中窥察，若无太后默许，刘芳的性命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取得……她想要的东西，恐怕也无法收入囊中。
　　“折葵……多谢了。”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她欠花家的，终是要慢慢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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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皇宫一役，花折葵是最大的幕后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