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133、番外2：少年齐笑端午之行

　　小亭里凉风习习，白衣少年一手捧着书，一手撑着脸，舒服地睡着了。
　　“阿笑醒醒，”他的母亲前来看他，无不责怪，“在这种地方睡着，要着凉的。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还贪凉。”
　　齐笑睁开眼眸，微微笑道：“母亲这话说得不对，吴师傅告诉我，要多出来晒晒太阳，吹吹风，对我的身体才好。这叫……浴天地之恩泽。”
　　“瞎说，”杨溁板起脸来，拿指头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脑袋，“吴老先生会说这种话？那我可得找他来理论一番了。”
　　齐笑一听要母亲一副要对峙公堂的样子，连忙赔笑道：“是儿子错了，母亲别找师傅，不然他回头又要怪我了。”
　　“你还知道害怕，”杨溁转怒为笑，“不是我不想你吹风晒太阳，而是要你能好好养着身子，方能一起去看这次的龙舟群英赛。”
　　“真的吗？”齐笑眼眸一亮，连忙坐直了身子。
　　“明天就是端午了，龙舟群英赛每四年只得一次，今年恰好又遇上了。上回是雪门承办的，比赛过程十分精彩，最终亦是由他们雪门的龙舟队摘得头筹。”
　　齐笑点了点头，面露遗憾：“可惜我上回病了，竟没能去成，小天回来后，我让他跟我说了一遍，真是让我好生羡慕。这次呢，是哪个门派承办？”
　　“是逍遥门，”杨溁笑道，“逍遥门向来以奇思谋略著称，掌门萧遥也底下的几个小弟子个个不凡，因此这回的龙舟群英赛，也是武林中人格外关注的大事。许多人去不成逍遥门的‘豪杰会’，便把希望寄托在这次的赛事上，希望能借此结交逍遥门人。你这回若是再错过，定要懊悔许久。”
　　齐笑连忙道：“母亲快别说了，我这就回去多加一件衣服，再不敢在外头睡着了。”

　　端午到来之时，幽冥楼里到处挂满了菖蒲与艾草。母亲杨溁来接他出门时，顺手要他把一枚清香四溢的香囊戴上，那香囊以五色丝线选扣成索，精巧夺目。
　　他一开始不愿戴，讨价还价道：“像女孩子的东西。”
　　“小天也戴了呢。”杨溁指了指一旁干瘦的少年。
　　齐笑见状，便只好戴上。
　　出发前往龙舟赛的马车上，齐笑还特意问了齐天一句：“母亲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才乖乖戴上？”
　　谁知齐天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与公子不同，再不喜欢这味道，也不能说不戴就不戴。”
　　齐笑耸耸肩，抓起香囊嗅了嗅，笑了：“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只是觉得男孩子戴香囊奇怪罢了。这味道很好阿，比我平日里喝的药味好闻多了。小天，你不喜欢这味道。我呢，更不喜欢喝药。”
　　齐天不置可否，把脸扭到一旁。
　　幽冥楼一行人很快达到了龙舟赛地点，还是逍遥门的大弟子萧从之亲自安置的他们。他早听说了逍遥门人的厉害之处，不免多看了萧从之几眼，见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便有如此江湖名声，心下既是羡慕又是佩服。
　　宾客云集，已陆陆续续有各色龙舟入江准备了，幽冥楼的黑色龙舟最为好认。齐岳白带着杨溁四处走动，与各门派掌门谈笑议事，齐笑不喜欢参与这些，杨溁便不勉强他，只让齐天陪着他，别让他乱跑。
　　齐笑索性坐在入口处观察陆陆续续进场的各大门派，他觉得看人也挺有意思的。
　　先是来了一帮壮汉，他看呆了：“这些人很厉害的样子，小天，你知道他们是什么门派吗？”
　　“喏，前面不是有个拿玉拐杖的？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白龙王’龙门老大龙为天，他们门派里可全都是男人。”
　　“欸，那这个呢，这些也几乎都是男人，就三两个女弟子。但一个个生得挺拔潇洒，一看就与前面那个门派路数不同。”
　　“这是雪门，上回龙舟赛就是他们办的。”
　　“是吗？”他面上笑着，心里却无不难受，他上回没来成阿……
　　这时入场了一群女子，皆着红衣，声势之大，在场之人全都被吸引过去了。为首的女子生得美丽，然而眉目偏冷，身后的一群女弟子亦是个个冷着一张脸，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除了最后一个少女。
　　那是个走路比别人慢半分的，偶尔还要打个哈欠，散漫的目光时而落在远方，时而落在近处，与前头的队伍越拉越远。
　　“江白，快点。”前头的女弟子回头瞪了她一眼。
　　她这才加快脚步跟上。
　　“小天，这又是哪个门派？怎么全都是女子？”
　　齐天不耐烦地道：“未央宫。”
　　齐笑于是笑着道：“小天别这么没耐心嘛。我可是很佩服你能知晓这么多江湖事呢，这才把你当做夫子一一请教。”
　　“不敢当。公子自有厉害的夫子教导，哪里轮得到我。再说了，这些江湖事再寻常不过了，没什么可夸的。”
　　他脸色一沉。再寻常不过的江湖事，对他来说，却是难得一听、难得一见的人与物。
　　“不看了。”他突然站了起来，朝方才的席位走去，弄得齐天不知所措，只得跟着他回去。他一回去就看到未央宫为首的女子在与父亲齐岳白攀谈。虽然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但他总觉得那女子对父亲的敌意颇深，对一旁的母亲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真是个高傲的人。”他喃喃道，比起这样的人，他更喜欢随性一点的，比如未央宫里头那个慢半拍的。他下意识去寻找那片红衣女子中最特别的那个，然而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不免有些失望。
　　“阿笑，小天，你们去哪玩回来了？”这时杨溁走向他们二人。
　　“没什么，就让小天跟我讲了些江湖事，”他说着，瞥向父亲那头，小心地问道，“母亲，未央宫宫主与父亲很熟吗？”
　　杨溁一愣，淡淡笑道：“算是旧相识吧。”
　　他悻悻地应了一声，他看得出母亲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没说两句，很快震天响的锣鼓声响起，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母亲却笑着把他的左手拨开，贴耳笑道：“阿笑别怕，是龙舟赛要开始了。走吧，我们去岸边看去。”
　　杨溁说着便带着他与齐天两人朝岸边走去，到达时，已站满了各大派围观的弟子，很是热闹。
　　龙舟赛一共分三场，每场夺魁的门派最后还要再比一次，角逐前三。第一场比赛很快就开始，他们幽冥楼也在其中，只是不巧碰上了上回的赢家——雪门。岸边的助威声加上锣鼓声，再加上江中队伍的呐喊声，叫他十分不适应。因为身体缘故，他静养惯了，一时间被如此喧嚣包围，只觉得浑身难受，若不是这场比赛有自家龙舟队，他是根本熬不下去的。比赛角逐得十分激烈，他看到齐天把脖子伸得很长，双眼放光，便也跟着看了起来。
　　比赛结束，幽冥楼抱憾而归。
　　“哎呀！输啦！”齐天长叹一声，“碰到上回的赢家，也没办法了。”
　　他悄悄松一口气，连忙趁机脱身：“母亲，既然我们幽冥楼没有比赛了，那我可以去旁边休息了吗？这儿太吵了，我呆着难受。”
　　杨溁连忙关切道：“要不我陪你去走走吧？”
　　“不用，喏，父亲也快过来了，母亲陪父亲再看几场吧。我……我有小天陪我就可以了。”
　　“也好，那你别走太远。小天，就麻烦你了。”
　　“好，我一定照顾好公子。”齐天满口应承。
　　很快，第二场比赛也开始了，他连忙加快脚步离开岸边，渴望离喧嚣远一点。然而齐天却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特别想继续看。
　　他当然愿意成人之美，于是他对齐天说：“小天，你另找个位置看吧，不要管我了。”
　　“可是……”齐天想到他刚刚答应杨溁的事情，犹豫再三。
　　“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就是回刚才那里休息而已。你快去看，多难得呀，四年才一次呢，我是无福消受了，还等着你看仔细了，回去说给我听呢。”
　　齐天终于被他说动，难道露出喜悦的神情：“那你自己小心，我先去看了。”

　　齐笑支走齐天后，一个人落得清闲自在，也不想往回走，便往江边的山头上走去。山头不大，他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便到了山顶，在这里喧嚣声小多了，他也跟着心情舒畅了起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不曾想这个懒腰一伸，手臂打到了一旁的树枝，那树枝上有一马蜂窝，此时被他惊动，竟倾巢而出要追他。齐笑脸色大变，拔腿狂奔，这路上又被山里到处散落的树枝绊了一下，整个人竟向前扑倒。更糟的是，他刚好倒在一个山坡上，这一倒，叫他开始一路滚落。情急之下，他也忘了使出幽冥楼的武功，慌乱中抓住了一棵小树，终于止住了滚落的势头。他吃痛地站起来，全身衣服已被磨破许多处，好几处隐约可见血丝。
　　忽然，他听到一阵流水声传来，竟是来自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
　　这下可以稍微清洗一下伤口了。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大步走进了山洞，发现果真有一处浑然天成的水帘，下头是一汪清潭。他面露喜色，觉得此处妙极，便欣然走近。只是他才走了三五步，忽然呆住了。
　　只因那水帘的后头，隐约露出了一角红衣。
　　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期待，加快步伐，一个转角，果真发现那里仰卧着一名红衣少女。少女双手枕在脑后，两只脚搭在一块，正惬意地睡着大觉。
　　果真就是那名未央宫少女！
　　他对她有所好感，此时又在此情此景下遇见，自然更加欢喜。这股欢喜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他因此呆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
　　直到少女不悦地睁开眼睛：“喂，你还要看多久？”
　　他连忙道歉。
　　“算了，你也是来寻清净的吧。只要你不吵我，这宝地，算我分你一块了。”那少女竟也没把他放心上，甚至还挪了一下身子，用脚点了点身边的位置，“这里最凉快，你躺不躺？”
　　他闻言便也大大方方地躺了过去，完全忘记自己一开始进来是为了清洗伤口。
　　果真是清凉舒服，适合睡上一觉。
　　“不错吧？”少女道。
　　他扭头发现她依旧闭目，一点也不介意他就在她咫尺之间。
　　“不错，这里是个好地方。”
　　“那是，我找的地方，铁定不差。你是刚看到龙舟赛进来的吧，怎么样，我们未央宫倒一了吗？”
　　他笑了笑：“我也不知，反正我们门派不是第一，至于其他人第几，我没去留意。那儿太吵了，我只想走远些。”
　　少女也笑了：“还以为你们这些男孩子都喜欢凑那个热闹，在岸边大喊大叫呢。没想到还有同道中人。”
　　他想到齐天，觉得大部分人大概都很感兴趣吧。像他们这样的，反而算是异类了。
　　“安安静静的也挺好……”他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少女猛地睁开眼眸，轻轻地嘘了一声，将声音压得极低在他耳边道，“看来不止我们发现了这里。”
　　少女清朗的声音就在他耳际，他的心头似有一片羽毛轻轻瘙过。
　　进来的是一对白衣男女，少女飞快地看了一眼，笃定道：“是雪门人。”
　　只见那一男一女进了山洞，便急不可耐地拥吻在了一起。二人见状皆是面色一变，他有些尴尬地别过头，正好看到她亦是红了脸。
　　眼看那女子衣裳滑落，已露出大半香肩。红衣少女终于忍不住低骂了一声：“他娘的。”说着竟拉过他，大喊一声：“我们走！”
　　一双鸳鸯好事未成便被二人惊动，雪门女子尖叫了一声，连忙将衣服拉好，雪门男子怒火中烧，提着剑就要来找人。
　　红衣少女朝他笑了笑，运起全身内力化掌而出，一掌拍向水帘。掌力强劲，却又阴柔连绵，这一掌竟将水帘拍得四处飞溅。好掌法。同是用掌之人，他十分欣赏这少女的武功。那对雪门男女被水泼中，掩面回避，他们连忙趁机跑出山洞。
　　“可恶，一定要捉住他们！”
　　他们听到山洞里的雪门男子大吼了一声，心中都深觉不妙，连忙飞似的跑了起来。两人几乎要跑断了腿，还是他眼尖找到一处凸起的高石，让两人藏身其后，这才避开了雪门男子的追杀。
　　两人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笑了起来。
　　从惊鸿一瞥，再到山洞偶遇，再到一起逃命，如此奇妙的缘分真是罕见。
　　少女忽然道：“你这人挺有意思，你叫什么？”
　　他心生玩味，说道：“我叫齐药罐。”
　　跑这一小段便脸色惨白，果真是个药罐子了。她哈哈大笑：“那真巧，我叫江无病。”跟他相反，跑了这一段路，她面色绯红，气色更佳，不是个无病无灾，生龙活虎的，还会是什么？
　　他也笑了。
　　不，你叫江白，他刚才都听到了。
　　“阿笑，阿笑，你在哪里？”他忽然听到母亲的呼唤。
　　他连忙起了身要走，可心里却仍有几分不舍。他看着少女明眸带笑，于是解下贴身的五彩香囊给她。
　　“送给你了，江无病，能保佑你更加无病无灾的好东西。”
　　她接过，闻了一下，有些嫌弃：“都是药味。”
　　他笑了笑，最后朝她摆了摆手：“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回未央宫的路上，她在马车的角落里坐了一会儿，忽然四下找起了东西。身边的师姐皱眉道：“江白，你在找什么？”
　　“师姐可有看到一个香囊？”
　　师姐摇头：“没有。”
　　此时另一个师姐道：“对了，你方才上马车时，似乎有掉了一个什么东西。恰好师傅临时找我有事，我就忘了提醒你了。是很重要的香囊吗？”
　　她看到师姐面露歉意，感觉自己更抱歉了，连忙挠头道：“不重要，不重要。反正也都是药味，怪不好闻的，丢了就算了吧。”
　　渐渐的，竟也就忘了那个香囊，忘了那个那年端午遇见的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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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呦。这次的超长番外，讲的就是少年齐笑与少年踏白没心没肺的一次端午偶遇。希望各位喜欢~刚好上一张讲到踏白在梦中遇到了少年齐笑，让我们期待她捡回一点点这段丢失的青涩记忆吧。
好了，说正事，我只要一写番外就是想给自己放个假。（相信大家已经识破了）连续无存稿了码了好几章，我要求休假养脑！所以本文接下来一周暂停更新，2019年6月14日恢复更新。
吃大肉粽去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