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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荒唐戏 ...

  •   “阿眃,你看,这是我今天捉到的蛐蛐!”年方十二的陆睢一把推开房门,兴冲冲地提着小笼子凑到陆眃面前。
      陆眃捧着书正在看,一看哥哥来了,就立刻把书放下了,好奇地逗弄起了蛐蛐。一共有四只,每只都是生龙活虎的。他一边逗弄一边羡慕道:“阿睢真厉害,不像我,老是捉不到。”
      “没关系呀,由我来捉就好!本来捉了五只,但一想到没法和你平分,我就又在那里找了好久,但是总看不到新的蛐蛐!哎!”
      “最后呢?”
      陆睢扬起了笑容:“最后我放走了一只,凑成四只!”
      “阿睢真聪明!”
      两人正笑着,陆睢忽然瞥到陆眃桌上的书,面色一变:“惨了,我今天的三字经还没抄呢!等会儿先生就要来检查了!”
      “嘿嘿!听你说要去捉蛐蛐我就知道你抄不完!喏,”陆眃神秘一笑,像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拿出两份卷好的纸来,递给了他一份,“我替你写啦!我们的字那么像,先生分不出来的!”
      “你也好聪明!”
      两人相视而笑。等不久后先生来的时候,两人各自拿出抄好的三字经来,果然蒙骗过了先生。先生甚至还夸了陆睢,说他比以前用功了些。
      兄弟二人,一个好动些,一个喜静些,但只要陆睢喜欢的,陆眃都会去试试;而陆眃关注的,陆睢也总会留意。大概是双生兄弟的缘故,两人之间,比一般的手足兄弟更亲近。陆庸看到两人这般相亲相爱,自然也欢喜,因此无论买到了什么好东西,哥哥陆睢有的,弟弟陆眃一定也会有。日复一日,两人渐渐习惯平分一切。甚至有一次,陆庸给两人买了两支笔,其中一支在路上丢失了。等拿给陆睢时,陆睢得知弟弟没有,竟二话不说就把笔给折了,说要么与陆眃一人一半,要么不要笔也罢。两人的这种亲近演变至这般偏激,陆庸心中忧虑,叹气地告诉二人,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平分的,比如日后其中一人将要继承的家主之位。
      这句话简直就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天真的兄弟俩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而如今偷梁换柱的荒唐局面,便是源自于两人十四岁那年所想出来的解决方法。
      两人十四岁那年所发生的事,对陆府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双生子中的弟弟陆眃外出时不幸坠崖,尸骨无存。
      整个陆府只有嚎啕大哭的陆睢知道真相:陆眃没有死,他只是躲起来了。
      那日两人外出,行至一处山崖,陆睢遣开随行护卫,与陆眃约定:从今以后,两个共用一个身份,共用一个名字。世上再无陆眃,只有陆睢。
      “今后我会好好读书,凡是你爱看的书,我都会多看几遍。”
      “我也是。你喜欢的这些山里头的玩意儿,我也会常常摆弄。兴许下次见面,我也能捉住四只蛐蛐。”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低诉着告别的话语。
      “阿眃,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麒麟剑是我们的,陆府家业也是我们的。”
      十四岁的少年陆眃就这样独自留在了山中,为了两人设想的未来,他选择了勇敢面对山里的凄风惨雨与虎啸狼嚎。而哥哥陆睢则独自回家向陆庸哭诉陆眃坠崖这个精心编造的谎言,失控嚎啕的模样让人不疑有假。
      在陆眃“坠崖”后的一个月后,陆睢吩咐下人准备新衣服、糕点,以及一些他最喜欢的书,与家中护卫再度来到山里,借口独自祭奠,与陆眃相会。他细细地说起这一个月来家中发生的大小事,而陆眃也把他如何在山间找到歇脚的山洞,如何利用学过的武功捕鱼摘果一一说给陆睢听。最后两人交换衣服,陆睢留在了山中,而陆眃装作陆睢回到了陆府。偷天换日,竟也无人发现。
      两人就这样每个月交换着身份,下人也曾疑惑陆睢的频繁进山是否另有原因,但一想到两兄弟之间曾是那样亲密无间,便也只当是陆睢思念心切,悲伤作祟而已。两人更大一些时,性情、喜好逐渐接近,几乎真成了同一个人。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们每个月的交换渐渐变成了两三个月才交换一次。
      多年后的某一天,陆睢因家中采办的杂事到了京城,他经过街头一处杂耍的戏班。那戏班没什么其他的过人之处,唯独班主养的两只狸花猫格外引人注目。那两只狸花猫大小差不多,毛色也都很漂亮,一只好动,一只喜静。没有表演时,它们总是依偎在一起,互相舔毛、蹭脑袋,很是亲密的模样总是让他在路过时驻足许久。
      但几天后他再路过那里时,发现只剩那只好动的狸花猫了。他问起班主,班主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随口说道:“吃坏东西,死咯。”
      他有些可惜:“那两只猫倒是你这儿的特色。少了其中一只,你这生意多少也受影响了吧?”
      谁知班主笑笑,摆手道:“您哪里的话!那只猫太懒了,表演时也常常没什么精神,死了就算了。这种猫一抓一大把,过几天再换一只就是了!”
      他摇摇头,心道这班主不过是把这两只猫当做挣钱的工具,但看的人肯定不这样想吧。于是他又道:“看久了也是有感情的,这几天应该有挺多人问起它吧?”
      “呵,我说了您别不信,您还是第一个打听的呢!大伙来看我们表演,不就是图个乐趣嘛。那猫不像这只这样耍得起来,不招人待见,死了当然也就给忘了。”
      他听到这话,心中先是一凉,紧接着细想下去,竟是心生大恸。他连夜赶回了江陵,还未回家,就先去见了陆眃。
      “阿眃,我们不能这样交换下去了。”
      陆眃自是困惑,陆睢就同他讲起了那两只狸花猫的故事。
      “阿眃,我今天才明白,名分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在平分某种快乐,但如果是这样,我有的你也应该有。阿眃……你只能顶着我的名字生活,失去名字的你活得就像我的影子。像那两只猫,所有人都只会记住出风头的那只,另一只就算是死了也没人在意。我并不想你日后也遭受这样的痛苦阿。阿眃,你……起死回生吧!”
      然而家主位置尚未传下,麒麟剑仍是只有一把,若是陆眃为了重新获得名分而归来,最后两人还是得面临无法共享家主之位的痛苦。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年来的隐忍也就没有意义了。
      两人因这个问题困扰许久,陆眃开始不再避世而活,而是选择与陆睢错开地点出现,各自为解决办法而奔波。当日在明月楼里的陆睢正是处于这样的困顿中,遇到侠名远扬的江踏白,他就好像溺水之人遇到了浮木,心中雀跃而激动。
      离家主继位已然不远了,若能让江踏白在继位开始前把麒麟剑带走,没有剑的桎梏,活着的陆眃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家,拿回他的名分,与他一同继承家主之位了。

      这番兄弟情深,众人听得唏嘘,想来谁会有这样的百转千回的心思,能预先解读这段看似丑恶纷争,实为惺惺相惜的双生局。
      “荒唐!荒唐!你们两个好大胆子,竟骗了我这么久!”听完故事的陆庸却早已气得不成样,他指着陆睢吼道,“现在剑既然在你这里,就得由你来继承!和陆眃一起继位?哼,我只知道他在十四岁那年就死在悬崖下头了!”
      陆庸对于小儿子重生归来的喜悦,在这个荒唐故事之后,被冲得一干二净。
      雨中的双生子虽然狼狈,却比任何人都坚定。陆睢抬眼明亮的眼,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字说得清晰:“好,家主之位,我愿意继承。”
      众人都愣住了,就连陆庸也摸不清他为何突然改口。
      谁能想到此时陆睢忽然站了起来,将地上的麒麟剑捧到江踏白面前。
      江踏白呆住了。
      “宝剑赠英雄,我两兄弟都没有继承麒麟剑的才华,麒麟剑唯有交给你鹿手侠,才能显出它的真本事。这也是我们兄弟二人亏欠你的,请你务必收下。”说完竟也不管江踏白愿不愿意,直接一把塞进他的怀里。
      陆庸看到这一幕差点吐血:“逆子!说得什么荒唐话!我陆家继承麒麟剑多少年了,岂容你这不孝子说送人就送人!”
      谁知跪在地上的陆眃此时幽幽提醒了一句:“爹,按照我们陆家家规所载,继位仪式一开始,您就已失去家主之位了。家规里还有这么一条:所涉麒麟剑之大事,非家主不能左右。如今哥哥已是家主,这么多长辈在场,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陆庸狠狠瞪了陆眃一眼:“哪有这条家规,我怎么不知道!”谁知他环顾四周,所出席的陆家长辈皆是面露难色,半天才有人艰难地提醒他:“的确有这么一条。”
      陆庸顿时脸色煞白如纸,陆睢见状一笑,忽然一句话炸出一个惊雷:“陆睢无能,丢失了麒麟剑,自愿让出家主之位。”
      “你……你说什么?”陆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我以家主身份送出麒麟剑,如今剑已不属于我陆家,现在我又因失剑而退位。所以……爹,您只有两个选择了。”陆睢再进一步,“家主之位,要么我与阿眃一同继位。要么……如果您还是坚持谁有麒麟剑谁来继承的话,就让鹿手侠来继承好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一脸呆滞的江踏白。江踏白后退一步、两步、三步,而陆眃不知从哪里靠近,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企图逃跑的动作。

  • 作者有话要说:  江踏白(欲哭无泪):陆、陆老前辈,你把我瞪穿了也没用,我也是受害者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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