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7、第七章 薄命人

　　七玄楼刺客夜访花府的第二天早晨，花不魄为朝中大臣，官拜正三品翰林学士，早早就上朝去了，而花闻人从昨晚之后也再不见人影，江踏白在会客厅里与花折葵对坐着，并不说话。花家的厨子特意为他做了昨日他提到的四季茶点。四季茶点，物如其名，取的是一年四季的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制成棋子大小的糕点，一样五块，上雕五种不同的花形，合二十块。四季茶点已是精致至极，再配上用游鱼映底的白瓷杯装着的四种不同清茶，尝一口喝一口，味道相得益彰，其间妙趣难言。
　　江踏白却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他单手撑脸，郁郁寡欢地看了一眼，捏起两块梅花糕一口吞下便不再吃了。昨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此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林越歌手上细细的血痕，以及忽然杀出来的七玄楼十二煞。
　　“踏白，我们到庭院里走走吧？”花折葵看他始终面无表情，猜到他是心情不好，便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话中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江踏白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头发，笑了笑。散散心也好，花闻人不让他插手，他如果整天呆在花家，迟早也要郁结而亡。想到这，他起身一伸懒腰，大步迈出门，花折葵见状也连忙跟上。两人才要向庭院走去，忽然一个奴仆急匆匆向二人跑来。
　　“小姐，林府大夫人求见。”
　　江踏白和花折葵对视一眼，都知来者不善。
　　“告诉她，我大哥、二哥不在府中，让她换个时间再来。”
　　奴仆领命赶紧小跑着去回复。
　　“这个大夫人……”江踏白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花折葵撇撇嘴，道：“踏白不在京城，并不知晓。这个大夫人不简单，虽为女子，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的手段却不比男人差。林府内务全是她一人打点，就连生意场上的事，很多也是她一手打理的。”
　　“那林越歌不就……”江踏白没把话说明白，但花折葵很聪明，一点就明白。
　　“林家大公子面上担了家主的名，其实根本没做什么事。京城林家女主内女主外，这一点，京城之人心照不宣。”
　　这时刚才那个奴仆又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小姐，林夫人不肯走。小的刚才打开大门传了小姐的话，谁知道林夫人却说……”
　　“说什么！”
　　奴仆面露难色，但还是如实禀报：“她说，花家大公子掌权朝中，二公子混迹江湖，三小姐主持家务。此事三小姐不做主，还有谁能做主？”奴仆顿了顿，又道，“大夫人说完，也不顾小的们阻拦，二话不说就带人闯进来了。”
　　花折葵眉头微皱：“她带了多少人？”
　　奴仆一愣，快速地回想了一遍才道：“少说有三四十人。”
　　“好，带她来这会客厅，我来迎接！”花折葵眉目间一瞬间涌现几分冷厉，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她长袖一挥，迈回了屋子，在主人座上端端正正地坐下来。
　　江踏白随她进屋，却不入座，而是旋身飞上房梁，躲在暗处静观变化。
　　花折葵抬头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相互示意，她扯回目光正视前方，挺直了背脊，端出了花家小姐应有的样子。江踏白在房梁上看到她这模样，面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花折葵在他面前总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然而她身在花家，为人处世的道理心中通明。由她出面，虽不如花不魄亲自出马来得厉害，但也是容不得别人骑到头上的。
　　“三小姐，你倒是从容自在！”没一会儿，林夫人就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身边带着两人，其余大批随从都留在了会客厅外。江踏白伸头看了一眼，这林夫人不过三四十岁，一身白衣像是丧服，妆容极浓，却难掩又红又肿的眼眶。她说话时声音洪亮，交杂着愤恨与哀痛。
　　花折葵坐在上座气定神闲，端起茶盏小小抿了一口，并不回答。
　　林夫人见她不理会自己，眉间一拢，就要发难。谁知就在此时，花折葵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摔，横眉厉声道：“林夫人二话不说硬闯进来，是欺我花家没人了吗？”
　　林夫人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花家小姐会有这等气魄。但她游走人情场面多少年，什么样的场景都见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冷笑一声：“三小姐也别气，先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就从袖中摔出一样东西在地上。
　　江踏白在房梁上看到那东西，一瞬间明白了林大夫人的来意。眉头一皱，看来此事难了了。
　　花府的奴仆把地上之物拾起来程给花折葵看，花折葵自然也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天她为江踏白簪上，后来刺穿林越歌脖颈的那根银钗。
　　“今早我夫君横死在屋中，脖子上就插着这根银钗！我将银钗取出，拿去找人一认，便认出是风扬花舞阁的东西。风扬花舞阁的东西向来独一无二，每种只做一样。里头的掌柜一查就知，”说到这，林夫人忽然手指着花折葵，厉声之余眼眶又红了，“这银钗，是你花家上个月买进的！三小姐，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踏白听完这番话心头倏然一惊。原来七玄楼十二煞把尸体带回了林家，还刻意伪装成林越歌在屋内被杀的假象。这是要……嫁祸？嫁祸花家，还是鹿手侠？只是如果是这样，为何林越歌会心甘情愿来当这嫁祸用的棋子？一代世家公子，绝无可能做到这份上。难道是被逼的？江踏白想到这里瞳孔忽地一缩，他回想起昨日黑衣人不入流的武功，回想起他剑招里的僵硬感，回想起尸体手指上的痕迹，恍惚间明白了大半。
　　“三小姐，花、林两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何要派人来杀我夫君！今日，今日我就是死在这里，也要为夫君讨回公道！”林夫人又尖声逼问道。她胸口起伏得很快，像是苦苦忍着悲痛。
　　花折葵咬唇不语，右手颤抖地扣住茶盏。
　　林夫人逼视着她，一步步上前，两旁奴仆皆是警惕地围到花折葵面前，不让林夫人有机会伤到自家小姐。
　　忽然听得一声长啸，林夫人一惊，仰头望去，便见一个少年自房梁一跃而下。少年的黑披风被高高扬起，长发纷飞而不乱，明亮的双眸里一股犟意，身法利落漂亮，道不尽的潇洒不羁。少年稳稳落地，还没说话，林夫人随行的两人便十分警觉地拔剑扑了上去：“保护夫人！”
　　只是还没等他们长剑出鞘，少年身形一动，两手同出按住他们拔剑的手，生生把出了一半的剑身推了回去。
　　左侧那人看到他的手套，惊叫了一声：“鹿手侠！”
　　林夫人闻言也是一愣，她非江湖中人，对于这个名字却不陌生。昨日鹿手侠高调入住花府，京城不少人便已蠢蠢欲动想到花家拜访、结交。就连她的夫君林越歌也……林夫人一阵晃神，一想到昨日郎君犹在，今日却已惨死家中，不禁心神撼动，悲从中来，脚步微微踉跄差点站不稳。
　　“鹿手侠，我知道你名声在外，受人敬仰。只是这是林家与花家的事，由不得你插手！”林夫人定了定神，眼神冷厉，继续道，“你若执意要袒护花家，那你便也是我林家的敌人！”
　　江踏白站定了，冷然道：“你打算与整个武林为敌？”
　　林夫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咬牙，竟毫无畏惧：“在所不惜！”
　　“好个在所不惜！林夫人当真是个女中豪杰，我佩服你的勇气。但很遗憾，我不得不插手。因为——人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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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踏白：来了不该来的地方，杀了不该杀的人，我与京城八字不合，下次别叫我来了。
花折葵：好嘛，我们三个去找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