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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童谣 ...

  •   孟老头看着她,嗓子彻底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婵叹息一声,就要说两句安抚的话,却在这时候,外头传来小吏的惊呼声。
      “大人大人,这孩子好像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明婵一惊。

      外头,接着传来李逯大惊的怒喝:“不行了,什么不行了,不过是个风寒,还不快去传大夫!”

      孟浮是这个老头的小儿子,才八岁,是老头一个十八岁的小妾生的。

      明婵刚到孟家的时候,这孩子才出生没多久。当时看到这孩子,她还以为是孟大哥的儿子,结果想不到居然是孟老头的。
      她当时还在想,孟老头不愧是大周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身体真棒!

      不过孟浮这孩子却是个长残了的,大抵是老年得子,被孟老头惯得快上天了。
      明婵从前大多数时候和孟大嫂和孟夫人生活在潼关,孟浮就和孟老头还有孟大哥大嫂生活在函谷关。所以,相见的时候倒是不多。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半年前,这孩子看了她拿石头砸她,被她杠起来揍了一顿,找孟老头告状无果,老实了。

      “父亲,你别担心,浮儿就是染了风寒而已。”

      看着孟老头已经变了的神色,明婵赶紧安慰:“我拿了雍王的玉印跟他们说,浮儿是雍王去潼关的时候,和赵姨娘生下的私生子。他们都信了,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治好浮儿的。”

      刚好李逯也觉得,孟老头都六十多岁了,还有一个八岁的儿子不合理。倒是雍王风流,喜欢四处留情,这孩子是雍王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这个,明婵还是忍不住想为自己的聪明点个赞。

      “嗬嗬…你!你!”孟老头一下子就瞪大了眼,呼吸急促起来,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孟忠振这一生确实是做了些苟且的事,然而那些事情都藏得极好。就算是现在他以谋反之罪被抄家灭门,在外界的声名之中,也是陛下昏庸奸佞当道,残害忠良之辈。
      如今临到死了,却要被以这种方式,毁了一世英名!

      “父亲?父亲!你别吓我啊!”明婵赶紧推着他,转头就冲外头喊,“来人,犯人要不行了!”

      终于,孟老头的双眼瞪大,一口气没喘上来一样的气,干枯如朽木一般的手就无力划了下来。

      大牢之中,乱成了一团。

      --

      庄重肃穆的金殿,挂着白色和黑色的帷幔。

      层层台阶之上,御案后的龙椅上,年轻的陛下没有带冠,头发披散而下。黑色的龙袍也是不正不经的挂在身上,露出里头白色的绸衣。

      修长白玉般的手,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龙案。

      金殿下头,站着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员,其中为首的正是丞相孙逊。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的男人只是漫不经心的投过来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起吧。”

      曹驭就拖着变了腔调的嗓子,道:“诸位大人有什么事,便快些说吧。”

      鲁伯邑就赶紧上前一步行礼道: “陛下,臣方才收到暑假送来的急令,涪江节度使带兵反叛,疑似投靠燕王。事态紧急,臣实在不敢耽搁。”

      孙逊是来求陛下赦免孟家的,却不想晚开口一步,“李大人的家眷并未随行,若真的是造反他怎么敢?”

      鲁伯邑却是看也不看他,只是低头躬着身行礼:“臣求问,陛下如何处置?”

      王座之上的男人似是睡着了一般,黑袍掖地,金色的龙纹盘桓其上。

      当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就听上头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就像刚睡醒时随口的含糊:“杀了吧。”

      鲁伯邑怀疑,他根本就没听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已经达成了目的。
      他赶紧堆着笑脸,行礼:“是,臣领命,这就让人带兵南下,捉拿李氏一族!”

      他就知道陛下会站在他这边,之前陛下登基,他从中可是出了不少力呢。李轲那老不死了,一把年纪了还恬不知耻的和他抢女人,活该去死吧,沽名钓誉的东西。

      荒唐,简直荒唐,如此处理政务,大周怕是离亡国也不远了。

      孙逊面色一紧,赶紧跪下,高声:“陛下万万不可啊!李轲根本毫无谋反之意,如此一遭,这不是逼着人造反吗?”
      前头孟大将军满门已经下了狱,明日就要满门抄斩了。如今又来李轲这一遭,这陛下难道是想将大周的能将都斩杀干净吗!

      看出来陛下懒得多言,这个时候转达意思的太监就必不可少。
      曹驭就斜着眼睛看着下头,道:“什么万万不可,陛下是天子之尊,想做之事岂容尔等置喙。”

      就在这时候,又有穿着金甲的侍卫匆匆赶来,在殿外求见。

      “陛下,方才天牢传来消息,孟家人中有一个孩子被劫走了。”

      这种时候,还真有什么忠义之士愿意冒死救人?
      这倒是真的有意思了。

      曹驭看到,一直懒得理人的陛下终于坐起了身子,看向了下殿跪着的侍卫,声音温和如清风明月:“何人所劫?”

      这一起身,也叫人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曹驭刚上任大太监才一天,这也是他第一次看清陛下的面容。

      出乎意料的,这位陛下长相与他想的完全不同。非但没有半点阴森凶煞感,反而眉目清朗,却是那清风霁月的长相。

      面容白月清辉一般,星眸温润,红唇微微勾起。

      看着不像是那能让婴儿止啼三声名赫赫的暴君,倒是像月下谪仙公子。正是叫那女子心动的长相,不知道外头那些骂着陛下的人,可能猜到陛下如此和煦的长相。

      在烛光的映衬下,那凤眼星眸就更显得温和了。

      然而,没人会将这份温柔当真。谁都知道陛下骨子里的冷漠,狠戾。

      侍卫跪在殿上,头埋得更低了,身子忍不住有些发抖:“回陛下,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拿着雍王的令牌将人带走了。”

      “逃了?”
      两个字带着莫名的意味在舌尖转了一圈,他眼睛里带着笑,看向了那侍卫。

      侍卫伏跪在地上时,声音还有点抖:“是。”

      “将办事不力的人,杀了吧。”姬星梧托着下颌,看了眼殿下之人,道,“唔,派人悬赏捉拿,捉一人五百金,不拘死活。”

      “是!”侍卫额角冷汗滑落,赶紧领命,双腿发软,忙不迭失的退下了。

      白色的纱帘掖地被风吹起,清冷的大殿清晰的映照着红顶盘金龙梁,上头放着黑白的花,黑白的绢布就垂下来。

      殿宇外头,长廊上空荡荡的。外头黑云将星辰遮盖,凉风阵阵。

      花园那头,有个宫人打着宫灯走过。

      夜风中仿佛带着呜呜咽咽的哭声,百鬼哀泣。
      宫人年纪不大,吓得面色发白,低着头往前走着。半刻也不敢回头看去,只顶着脚下的路。
      半夜分配到差事,也是她不走运。这外头黑漆漆的暮色中,也就她一个人了。

      就在几个月前,这里还发生了兵变。
      数以计千的人血泼了满地,整个宫中都是一片血液的腥臭味。
      新帝将宫里把控住宫中后,几百个宫女太监打扫了三天三夜,才收拾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宫人眼前脚下突然出现一抹白色的影子。她吓得尖叫一声,慌不择路的丢了宫灯就跑。

      一双白骨一般的手,捡起了那个被丢掉的宫灯。
      夜里,响起了喋喋怪笑声,带着渗人骨髓的凉意。

      丞相几个人早已经退下了,大殿再次空荡荡起来。

      金华殿外殿供奉着先帝的灵位,风一过香烛边灭了,黑暗之中青烟缕缕。

      童声环绕,拍着手在大殿周围挂着的帷幕后蹦蹦跳跳的唱着歌:
      “六国灭,周统一。
      周王生,百姓死。
      赵王举,手足残。
      贤主崩,天下泣。
      幽王主,百姓苦。”

      银铃一般的笑声充斥耳朵,尖锐的像是要将他的耳朵刺穿。

      男子站在大殿中央,黑袍掖地,金龙纹盘管在他肩胛的位置,他身姿颀长。
      这样诡异的迹象落在他耳中,却全然无觉似的,他淡然的向外头走去。

      那诡异的童声见影响不到他,声音渐渐充斥起了戾气,没有了笑声也更加尖锐了起来:
      “梧桐宫,飞凤凰。
      大明宫,坐鬼皇。
      人间苦,入地府。
      阎王殿,功名簿。
      战火起,举明主。”

      姬星梧穿过白色的垂幔,走到了外头,那声音如影随形始终环绕在他的周围。

      “潼关破,周皇死。
      山河碎,煞星坠。
      故国灭,新君主。
      童颜欢,朱颜泣。
      闻此歌,青衫泪。”

      太傅老迈的声音沉稳:“嗜杀之人,怎么配做在这个位置上?”

      女人尖锐的声音:“你这个灾星,本宫没有你这个儿子!”

      “你这个逆子,你这是要造反吗?咳咳,皇位是朕要留给邵儿的东西!”
      老皇帝躺在龙床上喘着气,怒不可遏的将手边的药碗摔向他。

      “呵呵,二哥,这天下终究是我的。”

      百姓们惶惶不安,苍老的,嘶哑的:“煞星登基了,大周要亡国了……”

      “暴君,昏君!”

      各种各样的声音,带着幻像出现在他的四周。

      姬星梧已经来到了灵堂前,他不紧不慢的将灵堂上的香烛都点上了。

      “父皇不能安息,可是因为平生造孽太多,入不了轮回?”

      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抚去那祭案上落下的香灰,他声音似乎有些苦恼。
      “早知父皇最喜欢的就是三弟了,想必任何陪葬祭品都比不上三弟一个。”

      耳边似乎又听到了父皇怒极的咆哮声,在怒骂着他,说他该死。

      听着这怨怒的谩骂声,姬星梧唇角荡开的笑容愈来愈大,就如同那映照着月辉的水面荡开了层层涟漪,洁白的昙花在月下绽放。

      “父皇如此暴躁,难道是在下面不曾见到母后?”
      “哦,差点忘了,母后又不止您一个男人,这在下头和谁一起入了轮回还未可知呢。”

      外头一道光亮划破天迹,接着便传来闷沉沉的轰雷声,大雨倾盆而至。
      怨怒声,哭泣声,在这雨中渐渐消散。

      那个年轻的帝王,按着额角,转身挥了衣袍有些踉跄的往了侧殿走去。

      衣袍上,有点点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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