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太医依旧没有死成》依痕

1、第一章

　　顾南月是一名年少有为的太医，才加冠没几年，已经位列太医院十三位御医之中了。
　　可是他每天都不开心，因为——
　　前天，莞贵人又吐血了，皇帝：“治不好朕的爱妃，你们都得陪葬！”
　　大前天，太子良娣落水后高烧不退，太子：“良娣若有任何闪失，孤拿你们是问！”
　　大大大前天，齐王妃身中奇毒，齐王：“啪。”
　　……这个是齐王的佩剑扣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齐王是战功赫赫的异姓王，据说佩剑从不离身，那天剑扣在哪里了，别问他，他当时跪着呢。
　　太医真的不好干，顾南月表示每天都很想死。
　　尤其是莞贵人进宫后。
　　顾南月看着不远处扶栏远望的挺拔身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中招的倒霉蛋。
　　他一点也不想理会，于是准备悄无声息地绕路离开，结果——
　　“顾太医？这么巧。”太子灵敏的动态视觉精确捕捉到了顾南月的动作，并及时的叫住了他。
　　“参见太子殿下。”有事吗？没事滚。
　　“顾太医不必多礼，你这是刚问诊回来？”太子今天依旧温文尔雅呢。
　　“回殿下，近日天气炎热，太后娘娘有些食欲不振。”就是苦夏，知道了吧，知道了快滚。
　　“原来是皇祖母身体不适，孤该去探望才是。”太子今天依旧孝感动天呢。
　　“殿下不必忧心，太后娘娘素来凤体康泰，如今只是暑热过重，未有大碍，不过，殿下有此孝心，娘娘定会开怀，胃口也会有所好转。”所以你快滚吧，脑阔疼。
　　太子一笑，正要举步离开，又忽然停下脚步。
　　“是了，前些日子多亏了顾太医，良娣才能及时退热，如今已经大好，孤还未向顾太医道谢。”太子今天依旧高贵优雅呢。
　　“殿下何须多礼，治病救人乃是微臣职责所在。”顾南月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顾太医好像心情不好，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太子今天依旧体贴入微呢。
　　“谢殿下关心，只是昨夜休息的晚了，今天精神不太好。”可不是遇上你了么，麻烦自觉一点。
　　“素闻顾太医医术高超，救死扶伤，只是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才好。”太子今天依旧……话唠呢。
　　“殿下谬赞了。”
　　话题到这里差不多要结束了吧。
　　顾南月隐蔽的抬了抬眼，没想到正好撞上太子的目光，他光速低头，好像听到一声轻笑。
　　错觉吧？
　　困意袭来，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太子见状，忙道：“那顾太医快回去休息吧，别累坏了身子。”
　　顾南月又打了个哈欠，道：“谢殿下，微臣告退。”
　　他直起身子，扶了扶药箱，慢悠悠往太医院走。
　　没走出多远，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顾太医请留步。”
　　顾南月淡定的回头，果然还是太子。
　　“顾太医。”太子看起来有点尴尬，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知莞贵人近日如何了，孤听闻她昨日呕血，不知是何原因……”
　　终于说出来了。
　　太子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又东扯西拽地拉着他漫谈许久，原来是想问这个。
　　顾南月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恭敬回道：“殿下无需忧心，莞贵人服过药后业已好转，如今有陛下相伴，想必已无大碍。”
　　话音刚落，就见太子脸色一白，痛苦的神色若隐若现，不过还是开口道：“那便好，孤这就放心了……”
　　顾南月心有不忍，对自己。
　　莞贵人是当今陛下的妃嫔，无论如何都轮不着太子关照。太子今日这般行事，日后清醒过来肯定会后悔，只是苦了自己，知道的太多，不晓得会不会被灭口。
　　他心都要碎了！
　　“那……顾太医可知莞贵人为何突然吐血，可是又有小人暗害？”太子执拗地问道，满脸写着关切。
　　“微臣只知是因莞贵人月前曾身中毒箭，体内余毒未清，加之心情激荡，才会突然吐血，其余并不清楚。”
　　顾南月看见太子握紧了拳头。
　　这倒霉催的。
　　一个月前定远将军的接风宴上，皇帝与莞贵人相偎而坐，言笑晏晏，好不甜蜜。怎料献艺的敌国俘虏中竟有人身藏暗器，千钧一发之际，莞贵人舍身救驾，自己却被涂有剧毒的袖箭刺中，皇帝因此认定莞贵人是此生挚爱，而兵荒马乱之际，常驻陪都刚刚回京的太子也被其勇气与姿容所倾倒，连之前恩宠有加的太子良娣也抛诸脑后，逼得良娣只好假装落水才能再见太子一面。
　　如今莞贵人余毒复发，则是因为……有人向皇帝告发了她与韩王旧有私情，当时皇帝怒气冲冲地前来质问，莞贵人悲愤难言，一口鲜血直直喷出，双眼含泪，凄然地道：“你宁愿相信别人，也不信我……”之后倒地不起。
　　——具体情节来自皇帝贴身内侍钱公公口述。
　　嗯，他和钱公公的交情主要来自皇帝陛下的花式传唤。
　　总之，现在的皇帝与莞贵人已前嫌尽弃，蜜里调油，然而太子明显认定皇帝辜负了莞贵人，配不上当日舍身相救的情谊，因此……
　　怎么净让他碰上这样的倒霉事。
　　遇刺之日当值的是他，莞贵人吐血之日当值的又是他，今天还得面对太子的深情询问与“不小心地”真情流露。
　　“殿下若没有其他事情，微臣就先回太医院了。”顾南月站着没事干，偷偷拨弄药箱上的小锁片，拨上来，拨下去，拨上来，拨下去。
　　不知哪里又传来一声嗤笑。
　　顾南月警觉起来，环顾四周，可五步之内只有太子在那里一脸哀伤地出神，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难道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
　　顾太医觉得有点尴尬，偷眼打量了一圈，又自以为隐蔽地整了整衣冠，清清嗓子道：“殿下保重，微臣告退。”
　　光速撤离。
　　就在顾南月刚才所站位置头顶的树冠上，重重枝叶掩映间，青衣男子轻轻一笑，额间火红的花钿与周围洁白的琼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