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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磬南府林家郎 ...

  •   冬季的夜晚,十分清冷,鱼奴穿着夹袄,披着斗篷,也还是抵不住寒意。
      山庄万籁俱寂,还好有星光点缀,灯光相映,让夜有了丝暖意。只是这灯光没有属于自己的,自己是个突然闯入的外人,鱼奴思及庄上众人,霎时觉得都很是陌生。
      山庄很大,鱼奴避开那些有光亮的地方,不知不觉走到马棚,瞧着马儿也都卧着睡了,边上一匹却站着,很是不安的甩着尾巴,正是早上自己骑的那匹,看来马儿也对这里生的很,那你便同我作伴,和我一起走吧,反正随风师兄将你送了我!
      鱼奴牵着马儿悠闲的走着,一路和马儿说着话,心情也平复许多,身体的不适提醒自己,自己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成人,是自己不曾想过的事,那会有什么不同呢?鱼奴想到嫁人生子!又摇了摇头,我便是因此才从度月山逃出来的,也不知那林家郎是否娶妻,我这一走,那婚约应是作罢了吧!
      如今想来,更名换姓,实在有必要,若是哪天有人拿了婚书找上门来,岂不……鱼奴越想越觉得可怕,又安慰自己,不会的,我是宋菱,没事,他们找不到我的!想来,还是师父有心,鱼奴又忆起师父的好来!
      林子里不时传来稀疏的鸟鸣,寂寂深夜,显得格外凄恻,鱼奴仿若未闻,她向来胆子大,夜路对她来说并不畏惧,她自幼畏惧的只有叵测的人心。从前是舅舅舅母,表哥表姐,嫂嫂,林家,如今是示剑山庄的那些人!
      漫无目的的踱到洛水畔,鱼奴停了下来。
      夜晚的洛水格外的柔美,斑驳星光洒在水面上,偶尔一两只水鸟掀起水波,清亮的鸣叫衬的夜色更加清寂,河面上停着几艘船只,似有若无的渔火映着河水,河水流淌似能带走愁绪。
      鱼奴望着悠悠洛水,烦恼一扫而空,摸出竹笛,吹奏家乡曲调月山小调。
      曲声悠扬飘过水面,一个青年掀起帘幕,立在船头静静看着河边奏乐之人,离家快一年,听到家乡曲调勾起无限乡思,隔着水面,只看得岸边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姿,不辨男女,他便呼船家将船靠岸。
      上了岸循着乐声看见树下的鱼奴,只见她梳着男儿发髻,清俊挺拔,便以为是男子,一曲终了,拍手称赞:“敢问兄台吹奏之曲是月山曲否。”
      鱼奴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人正朝自己走来,听他说话文绉绉的,似有阙河乡音,便生出亲切来,鱼奴高兴的应着:“正是,兄台是哪里人?”
      答:“磬南府阙河城,兄台呢?”
      鱼奴笑,顿生亲切:“度月山南正是我的家乡,离阙河城不远,都属磬南府。”
      互道了姓名年岁,二人便兄弟相称,鱼奴想着既然他以为我是男子,那我便将错就错,省了许多麻烦,二人谈论故乡见闻,实未料到千里之外竟能在此遇到故乡之人,两人俱是欣喜,感慨良多。
      那人叫林江,及冠之年,前来梁州准备明年的春闱,与同去梁州赶考的友人为伴,同聚洛水,闲来无事,乘船游赏。
      两人说着,林江忽觉杨鱼奴此名很是熟悉,但想来天下同名之人许多,不足为奇,况这个杨鱼奴可是个男子。
      凉意浓重,林江便邀鱼奴上船。
      船上点着灯火,鱼奴裹着斗篷坐下,露出天青色衣角,他乡萍水相蓬故乡之人,鱼奴倍觉可亲可信,谈笑风生,俱以实告。
      林江见她斗篷下似是女装,观之样貌,询其过往,心下了然。
      又见鱼奴脸上有些擦痕便问起缘由,鱼奴便将示剑山庄之事说给林江听,自己一时冲动跑了出来,现在冷静下来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林江很为她不平,又劝她不要冲动:“你一走,大家还以为你是畏罪潜逃,更坐实了你陷害王公子的罪名。”
      鱼奴故意把王绾绾说成王公子,出门在外,男子的身份总要好一些。
      林江又说:“你得清楚你想要什么,你这么生气,是想要个什么结果呢?要大家都觉得错怪了你?如你所言,既是错怪又如何,你走了,似乎更合了他们的心意,你应留在示剑山庄才对,日久见人心,并且,要理直气壮,平心静气,越是气急败坏,越是容易做错事,你毫无根基,别人想将脏水泼在你身上,易如反掌,你要是不想被别人这么欺负,就得让别人对你有所忌惮,或者你有能让人刮目相看之处!”
      鱼奴听着林江的话,觉得甚有道理,反思自己,好像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不免有些颓丧。
      林江见她愁眉苦脸便安慰:“你也不必发愁,你好好跟着你师父,谁也不敢真拿你怎样,你师父不是在示剑山庄很是有声望吗,毕竟你是她的人,她也是目前能掌握你前途的人,你如果没有别的打算不如先跟着师父好好学艺,将来也好谋生不是,凡事总要想想后果,切勿意气用事!”
      鱼奴苦笑,想想前途未卜,既无钱银,也无处可去,从前凡事都想着有师父在,如今想来,自己实在天真。
      林江又劝慰她:“世道艰辛,你孤身一人,无处可依,更是艰难。”他说起千里迢迢阙河城至梁州所见所闻,感叹世事多艰,人不得不被钱银,家世所累,鱼奴听的心生忧惧。
      林江说的她又岂会不懂,绾绾之事庄主已说了不追究,也是看了师父的面子,莫清苓毕竟是示剑山庄大小姐,师父看着长大的,偏心也无可厚非,自己无依无靠一个孤女,跟她相比做什么?
      师父待我其实不错,在红情坊,已是好的不能再好?我却这般计较,不争气,难怪师父失望。
      唉!想我当初离开度月山,可是满心的欢欣鼓舞,以为从此便自由自在了,人这血肉之躯,无数欲念牵挂,唉!如今想来,若想得自由,得是得了道,成了仙吧!
      或是有本事在这世间立足,看看自己,一事无成,又这般任性,一点挫折便又自怨自艾,真是白白浪费了从度月山跑出来时的雄心壮志,唉!
      又想到红情坊诸多女子身世,鱼奴不由感叹,世事艰辛,自己真是无知无畏!
      自己有师父庇佑,师姐照拂,理应珍惜。况,在梁州又结识许多人,红情坊诸位姐妹,金环、念念、阿越、玉无双,莫七,恩!真是要走,还真是舍不得。
      她朝林江笑笑,有些无奈有些惭愧,又玩笑道:“将来林兄高中,我就去你府上混饭去。”
      林江大笑:“好说好说”。
      两人吹吹曲儿,说说话,船儿随着波浪轻晃,便都有些困倦了,林江书童鸠儿从船主那拿了被褥,二人便靠着睡着了。
      睡梦中鱼奴忽觉飘摇之感,从梦中惊醒,见自己正靠在林江身上,与他盖着一张被子,便赶紧起身,掀了船帘出去。
      天色微亮,河上白蒙蒙的仿若梦中,鱼奴冷的直哆嗦,希望趁早回去,也许还没人发现自己跑了出来,若被人瞧见出走又回去,实在没面子。
      好在船儿靠了岸,鱼奴见林江正睡熟,反正萍水相逢,便相忘于江湖吧,上了岸,牵了马,朝示剑山庄走去。
      鱼奴急急匆匆,刚一进西园,便被人拉住,是莫七。
      “刚回来?你去哪了?”莫七很是担心又有些生气,打量着她。
      鱼奴怕被别人看见又惹是非,赶紧甩开莫七:“我起得早,出去走走,你也起得这么早?”
      “我不是起的早,我是一夜未眠。”莫七说道。
      允王夫妇去了洛水城,莫七快马赶去百般劝说,才让三哥三嫂息了怒气,这才没回示剑山庄兴师问罪,自己但心鱼奴,连夜赶回,见鱼奴不在,一问才知她昨晚便出去了,好一番找,这又到了西园,就碰见鱼奴回来。
      莫七比平时严肃许多,眼睛直直的望着鱼奴,看得到眼中的红血丝,鱼奴察觉到他对自己似乎有不一样的关心,鱼奴有些不自在:“哦,那你快些去休息吧,我得回房换件衣服,冻死了。”说着朝园里走去。
      莫七一路跟着,眼看就要跟着鱼奴一起进了房间,鱼奴回身一把将门关住,露了张脸,叫道:“你别进来,我。我不方便。”
      莫七想起昨日也被鱼奴拒之门外,白荷嬉笑着说:“我这师妹长大了,都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
      莫七明白其中意味,有些脸红,话也说不出口了,呆呆的立在门前。瞧她越发觉得添了许多女儿柔色,看她只觉不同,说不出哪里不同,只是不时想起她一举一动便觉得好笑又可爱。
      不一会门又开了,莫七面露喜色,只听鱼奴说:“你的衣服脏了,也破了,回梁州我给你重新做一件。”
      莫七笑道:“反正也是旧衣服,那种衣服我有许多,你不必放在心上。”
      “对了,以后不准随意进我房间。”鱼奴正色道。
      莫七笑笑:“知道了,进去吧,我得空了来看你。”说着高兴的走了,鱼奴说着不用了,他也权当没听见。
      收拾妥当了,太阳也出来了,鱼奴像往常一样打了水来服侍师父梳洗,白雪音见她神清气爽的模样,没了昨日的锐气:“你想通了。”
      “想通了,师父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再不会顶撞师父了。”鱼奴笑着说道,极诚恳。
      白雪音见她十分懂事的样子,也有些自责,自己不该怀疑鱼奴,更不该说那一番话,叹息道:“示剑山庄就像我的家一样,家里的人家里的东西,自然动不得别人染指,纵使他们把我当做外人,我却做不到把他们当外人。”
      鱼奴点点头:“徒儿明白,自会有分寸,还请师父放心。”
      “姑姑,吃饭了。”白荷说着走了进来,身后丫鬟端着餐食,一一摆放到桌上,白荷见鱼奴也在,笑着说:“师妹也在,省的我再去找你了,师父,师妹,过来吃饭吧。”
      白荷与白雪音说着:“听说允王今日回梁州,我还担心他们来兴师问罪呢!”
      鱼奴听了,暗自庆幸,也松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渺小的生怕别人一句话,人生便结果了,唉!
      只听师父说着:“你脸上伤还未愈,好生养着吧,我那里有些治外伤的药,你先用着。”
      鱼奴好生谢过师父。回了房,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伤已经不疼了,那些细细的伤痕也凝结了,身上摔伤的地方开始泛紫,她安慰自己,样子着实难看了些,确实不宜见人,就在后院好好呆着吧!
      正发呆,传来阵阵敲门声,是玉无双,鱼奴高兴的请了玉无双进来,玉无双拿出一个剔透小巧的瓷瓶放在桌上:“这是我从前去云溪时得的药,对外伤、疤痕有奇效,姑娘家的,脸上留了疤多不好,一日两回,记着按时用。”
      鱼奴很是感动,这才真是将自己当朋友。又听玉无双说:“我是来与你辞行的,我一会便要启程回梁州。”
      鱼奴有些不舍,玉无双温柔的一笑:“回了梁州,你随时去清风楼找我,下次我教你些新曲子。”
      鱼奴这便展颜。送走了玉无双,开心的躺在床上,不快也都忘了,上了药,觉得异香阵阵,很是好闻,伤疤也变得十分柔软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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