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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赔罪 ...


  •   这芣苢院因位置比较偏僻,是个常年空置的院子,语嫣在书院这些年竟从未来过。她自踏进这院子开始,就探头探脑地四处看,新鲜得很。

      院子里头没什么花草,只有一棵秃树,在这个时节里显得很是格格不入。院子又大,连张桌子也没有,站在院子里感觉尤为空旷寥落。

      语嫣皱着眉头,暗道这人怎么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一个地方。

      “你到这儿做什么?上次那几下不够,还想来踢我不成?”有个人从檐顶上翩然飞落,星目剑眉,桀骜不羁,正神色淡淡地睨着她。

      语嫣吓得捂住胸口:“你怎么老从奇奇怪怪的地方窜出来,跟飞禽走兽似的……”

      “你说什么?”

      语嫣对上那锋芒隐隐的眸子,心虚地倒退一步,忙说什么也没有。

      “说罢,来这儿做什么?”

      “我、我……也没什么,就是……”一抬头见他有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不敢再支支吾吾,立马道,“上回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踢你。”

      说到最后,头已经要垂得贴到胸前了。

      谢晋:“说完了?”

      “没、没,我拿了一袋话梅给你……赔罪。”

      谢晋挑眉不语。

      语嫣:“你不要的话……”

      “谁说我不要了,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哦,”语嫣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放哪儿?”

      谢晋不耐:“给我。”

      语嫣慢吞吞地向他走近,飞快地把话梅塞给他,一溜烟地转身跑了。

      谢晋看着手里鼓囊囊的湖绿色荷包,嘴角轻轻上扬,须臾,又落下来抿成一线:“怎么看门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放进爷的院子?”

      一道黑影倏然落下,单膝扣地:“属下知错,自请发落。”

      谢晋道:“这回便罢了,再有下回,少不得二十军棍。”

      “谢主子开恩。”

      谢晋一顿,瞥向跪着的人:“你们这些人号称是冷情冷心,怎么对着那个不着调的臭丫头倒软了心肠?”

      “属下……属下有错。”

      谢晋哼了声,又挥手道:“行了行了,赶紧给爷滚蛋。”

      * * *

      这日,陈家主母被杀一案开堂受审。

      小案子一般只传唤两造受审,县官直接判案处置。但陈夫人是被毒杀,情形严重,因而此次开堂将陈家一众证人和四邻都传唤至公堂。除这些人外,最初被指控为杀人凶手的淮阳侯也到了堂内。

      王彦坐在堂上,着官服,戴乌纱。官服暗底银丝的鹤纹十分刻板,穿在他身上反衬得人“皎若玉树临风前”,雅贵又不失稳重。

      堂上头一回见到这位王大人的人都为其风采威仪所慑,好些姑娘家虽瞧得小鹿乱撞,却因对方清贵凛然、高华自洁之态,不敢生出半分春心荡漾,只暗暗钦慕神往。

      公案前,左边是刘明远,右下坐着的则是淮阳侯谢晋。

      谢晋今日着一身常服,一头乌发以青木簪束起,虽然气势逼人、眉目英挺,却一副冷冷淡淡、漫不经心之态,令人不敢多看。

      王彦宣后,官差架着桃溪上了堂。桃溪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如今看起来却像苍老了二十多岁,人如枯槁,憔悴不堪。不过,她浑身上下并没有受刑的痕迹。

      陈瓒看到桃溪出来,一下攥紧了拳头。见她没有遭大罪,他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咬牙切齿,一时神色复杂。

      王彦道:“桃溪,依据你的供词,宋氏暗中让人推你跌倒,害死你腹中胎儿,你因此对她怀恨在心。四月初七中午,宋氏因陈瓒受伤一事带人出府到青山书院,你趁着如意院上下都在照看陈瓒的间隙,偷偷溜到惜花院正屋,在宋氏的茶水里下了毒,是否属实?”

      桃溪垂着头:“属实。”

      “好,那本官再问你几件事。”

      桃溪微微抬头,立马又垂下头去:“大人请问。”

      “事发后你是什么时候把有毒的茶水处理掉的?”

      桃溪一颤,低声道:“夫人毒发以后,所有人都吓坏了,我趁着大家伙不注意就……把茶水偷偷带出去倒掉了。”

      “毒是下在茶壶里的,你要倒掉所有有毒的茶水,那就不是带走一个茶杯,而是要带走一整个茶壶,屋子里的人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还有,你并没有回答本官具体是在哪一个时辰。”

      桃溪的头仍看着地上,左右摆动了几下,似乎有些不安:“奴婢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辰了……奴婢把茶壶拢在衣服下面,没有人瞧得见……”

      “然后呢?把茶壶拢在衣服下面,然后你是怎么做的?”

      “奴婢把茶壶带出老爷和夫人的院子,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院子外的花丛里,然后……”

      “撒谎!”王彦眸光一冷,清雅剔透的面孔在这一瞬寒如冰潭,透出几许冷酷,“此毒毒性剧烈,见血封喉,你若真是倒进了花丛里,那花丛不可能毫无异样,本官已派人在陈家察看一二,根本不存在这样的花丛。说,为何撒谎!何人指使!”

      此言一出,陈家众人皆是色变。原本以为桃溪就是凶手,却没料到还有这样一出。

      桃溪瑟瑟发抖,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大人饶命,奴、奴婢当时害怕,一时记错了,不是花丛,是地上,是空地上!”

      “胡说八道!供词画押前与你再三确认,你都没有发现错误,如今开堂受审却临时变卦,你当官衙是什么地方?”

      桃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奴婢错了,奴婢真的是记错了……”

      谢晋眼睛一眯,面露兴味。

      “桃溪,你前言不搭后语,临堂改变供词,本官决定退回你的供罪状书。此外,你如此行径,是藐视公堂,毫无诚信,罚二十大板,堂后行刑。”

      桃溪眼睛一突,瘫倒在地。

      此时此刻,围观众人多多少少都看出点不对味来。这世上哪有供罪书被退却如此伤心欲绝的人?不判你罪,你还不高兴了?分明是有什么猫腻。

      陈谢青:“大人!难道因为她改变供词,就要推翻她的罪行么!”

      王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本官何时说过要推翻她的罪行,本官只是说,她的供词有假,罪名尚不能成立,陈副使,你对此有什么疑义吗?”

      陈谢青一滞,随即躬身:“下官没有疑义。”

      “案子还没有审完,陈副使稍安勿躁,”王彦转开目光,又道,“宣苏桂香上堂——”

      不多时,一个老妇走到堂内。

      王彦:“苏桂香,自报身份。”

      “奴婢苏桂香,是在陈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婆子。”

      “你和宋氏关系如何?”

      “夫人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与老奴近如至亲。”

      王彦扫视一眼堂内:“对此,陈家诸人有没有谁有异议?”

      无人回话。

      王彦又看向苏桂香:“宋氏从青山书院回到府内后,先到如意院探望幼子陈瓒,后归惜花院小憩,期间只在惜花院用了点茶水,这是先前惜花院上下一致的说法,是否属实?”

      “回大人的话,属实。”

      “本官问你,宋氏在惜花院,除了喝茶还做了什么?”

      “这……奴婢记得,夫人先是在罗汉榻上躺了小会儿,具体多久奴婢也记不大清,然后,夫人照例去给屋里的雪台兰浇了水,再然后就是坐到床上做了会儿针线。”

      “详细地说说,她是如何浇的水,又是如何做的针线?”这话问得古怪,底下众人一阵窃窃私语。

      陈瓒紧盯着堂上的王彦,正疑虑深深,不经意垂眸,竟望见身侧陈谢青捏得泛白的指节,悚然一惊。

      苏桂香也被王彦问得一愣,侧着头细细回想片刻才道:“夫人浇水时,会将雪台兰的叶子轻压到一边,把水浇到土里,至于这针线……”

      针线还能如何做,不就是一针一线地做么?

      “宋氏的女红如何?”

      苏桂香犹豫了一下:“夫人从前在娘家时受爹娘爱宠,不愿学这些,便没有学,是最近这段时日一时兴起,想给二少爷亲手做些东西才开始学的。”

      王彦的目光落到远处:“这儿有没有哪位姑娘会针线活?”

      四下微微一静,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王彦:“本官问你们,刚开始学针线的时候感觉如何?”

      先头有几个矜持的,说了几声喜欢,随后就掺进了不同意的声音。一个黑脸圆脸盘的姑娘叉着腰道:“喜欢个屁,手指头都要给扎穿了!我倒现在还记得当时的疼呢!”

      此言一出,引得哄堂大笑。

      陈家众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这位王大人审案就审案,还跟底下围观之人打趣,这成何体统!

      王彦:“那有没有人在刚学针线的时候没扎过手指的?”

      刹那间,公堂安静了下来。

      苏桂香:“大人说得不错,咱们夫人为了能给二少爷亲手做个腰封,每日得空就会练练手,不知痛了多少次!”

      王彦颔首,目光一转,意味深长地看向陈谢青:“陈副使,本官有个问题想请教请教你,你正屋里的那盆雪台兰,可还是原先的那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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