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彼淇有狐

18、第十七章

　　暮色四合，可江家却热闹非凡。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围着一众人等，篱笆上也冒出好几个脑袋，周氏坐在地上挑着件贴身肚兜破口大骂，“你们瞧瞧江旭阳这个不要脸的骚货，勾引人祖宗呢！老娘搞她个死瘪三破铁鞋！……”

　　赵天城也是好脸面的。混到今日，村子里，青城里，多少人的目光盯着他？眼见着街坊邻居全都围到江家来，对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周氏和他指指点点。

　　其中还不乏有些嘴碎喜欢搬弄是非的，一看那斜眼就没安什么好心，再加上他心中着实有鬼——虽看上的班不是江旭阳，可也是另有其人，脸霎时臊成了猪肝色。

　　相比于赵天城的窘迫，周氏则全然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倒在地上，拉着赵天城的裤腿又哭又骂。

　　江旭阳从未婚郎君李家回来，老远就瞧见一丛人挤在自己门口，她疑惑着走进院子，见堂姐周氏坐在地上，而堂姐夫赵天城则一脸为难地站着。

　　她才想关心几句，脸上却被周氏啐了一口。

　　“不要脸的狐狸精，还敢回来。”

　　“嫂子，你说什么呢……”江旭阳自然什么都不懂。

　　周氏便提着一只艳红的肚兜冷笑，“这不是你的肚兜？挂在我家歪脖树上。刚刚又在你家柴垛里搜出我男人的衣裤鞋袜。肚兜亵衣，好一出互换定情信物的大戏！你两个搭台子唱呢！还装！装什么装！”

　　江旭阳容貌虽不入眼，可也爱美，凡事都要活的精致。她的肚兜都是用红线纹了莲花的，周氏常常同她一起做女红，绣莲的技艺还是从江旭阳这边学来的，如何认不出这针脚？

　　在院子角落里发现了这件肚兜的时候，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江旭阳的物件。当时还不曾作他想，兴许是前不久江旭阳住在这儿的时候丢的也说不定。

　　可后来就有人告诉她，说最近江旭阳都乘她不在往这边跑，空落落来，再裹上一个遮的严严实实的包袱走。她这才起了疑心，过来江家，问那个叫青铃的小丫头，说最近却有异样。

　　果然，竟是在江家的柴堆里找到了赵天城的贴身裤袜！

　　周氏气得立马把人抓来对质。赵天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周氏便认定这二人有奸情，不然怎么女人的肚兜去了她家，而她男人的私物又出现在江家！

　　江旭阳虽长得不好看，可那身材却是凹凸有致。

　　自家男人什么鬼样子周氏能不清楚？走在路上遇到个有三分姿色的眼睛就黏上去了，见这个身材不错的恨不得当场贴过去，如今连自己妻表妹也不放过！

　　要说这江旭阳也是个贱种，平日里看不出来，背后里做勾引人的下三滥事。

　　看她不啐死这个不要脸的！

　　江旭阳瞧见周氏手里挥舞的东西，脸蹭地就红了，她扯开嗓子，“我晒在院子里的肚兜，谁给我揣走了的？！”

　　自然没人应她。

　　而江旭阳的反应也被周氏当是做贼心虚！又嚷嚷起来。

　　女主人公来了，邻里的话题和唾沫都朝着江旭阳喷起来。大多说她不要脸，江旭阳百口莫辩。

　　赵天城面上过不去，压低嗓音道:“快别丢人现眼了，阳丫头不是来咱们家住过几日？遗漏些贴身物件儿也是常情，怎么就私下交换定情信物了？你快别听那些碎嘴瞎说！她是你堂妹，我再畜生，也干不出这事儿！”

　　嘴上虽这么说，赵天城却是一脑门子汗。

　　当时他心系那位名唤“侩昆”的姑娘，江王氏给他出主意，让他把自己的贴身物件交给江旭阳，丢到那丫头屋子门口。姑娘家好脸面，这害臊事定然不肯说出去，只好默认。

　　等抓个恰当的时机，把这事儿捅出来，姑娘家便毁了声誉，必然找不到夫家，只能老老实实等着给赵天城做小妾。而大房周氏虽好妒霸道，但已生米煮成熟饭，自然也已经拦不住了。

　　赵天城自可名正言顺娶其过门。

　　本来计划万无一失。可江旭阳的肚兜不知怎的落在他家，还被周氏找着，给江旭阳的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鞋袜也被发现，再有那些嘴碎的村妇，说得唾沫横飞，就闹成了现在这样。

　　这黑心买卖，他既不能说出实情，又百口不能给江旭阳开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偏偏又只能干着急。

　　“这就叫自食其果！”青铃扒着窗户纸，瞧见江旭阳挨了周氏一巴掌，半张脸肿地老高，直倒在炕上笑得打滚。

　　宋将语道:“你是如何得知江旭阳把东西藏在柴垛里的？”

　　青铃笑了一会儿，从炕上直起身来，“江旭阳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喜欢塞在她家柴垛缝儿里，隐蔽，不容易找得到！公子以前瞎玩，在那儿翻出好几本美男实录。”

　　美男实录，刻画108位裸男，各种姿势搔首弄姿，是大晋皇帝下旨明禁的书籍。大多在暗坊里流传。

　　宋将语老脸一热。

　　“周氏善妒。我把江旭阳的肚兜往她家院子里一丢，她再听些风言风语，就必然大动肝火。我就顺水这么一推，她就撕扯起江旭阳了！”

　　青铃的做法不算高超，也不是天衣无缝，可用来对付乡野村妇人，却已是绰绰有余。

　　“叫他赵江两个联合起来欺负人呢！”

　　周氏这么一闹，江家这件荒唐事便一传十，十传百，长了翅膀似得飞出了这个小山弯。江旭阳百口莫辩，她偷汉子偷到自己堂姐头上一事，一时间为邻里村人津津乐道。

　　众人都挤在江家篱笆外看热闹，唯独刘寡妇从山道上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扯着破锣嗓子吆喝:

　　“城里来了位汴京的大人物。”

　　“县太爷说了，要咱们都把门户闭紧实了！不该说的不该看的，都别有那个心思！要是那个刁人跑到京城老爷面前说三道四，就把腿打断了！”

　　刘寡妇叉腰站在江家院门口说得唾沫横飞，把县太爷的话传地和玉皇大帝的旨意似的，“还吵吵，都回家去。”

　　一时间看热闹的村民，皆作鸟兽散。

　　青铃撇撇嘴，也跟着掩门合窗，她起声要唤，却忽然发觉墨如还未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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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蜿蜒的小道上马蹄阵阵，尘土飞扬。来者声势浩大，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十来对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骑马走在前头，后面跟两对青衣小厮垂手步行相随，再往后，四匹枣红的马拉车徐徐地走着，马儿悠闲地甩头喷气踢着蹄子，车轱辘滚过凹塘，溅起泥水。

　　马车后又跟一十六对小厮，大多捧着侍奉的物件，泥水绞着裤腿，衣角被清晨的雾气打湿，染上一块又一块斑驳。

　　车里的点了安神香，纱烟袅袅升起。苏允一袭玄衣，支着头半瞑眼，他的眉头紧蹙，听旻烟跪在脚边回相应事宜，“青城的县官得了消息，这时刻，约莫已经在城门口侯着替爷接风洗尘了。”

　　苏允应了一声，示意他再说下去。

　　“另外，按着爷的吩咐，百十来号人已分派道赤河猎场各处挨个排查，想不日，宋小姐的下落便有消息。”

　　像是得了自己想要的话一般，苏允一直锁紧的眉宇这才有些松开。如今已有了月余，早过了上一世宋将语回朝的日子。他心中担忧生出变故，又怕下人办事不利，等了两日见仍没消息，便讨旨亲自来这一带寻——他可再赌不起一世了。

　　“记住，山野草丛，深沟荒岭，不可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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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这墨如，总瞧见宋将语和青铃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见两人都顾不上自己，便有些无趣，吃了午饭，照常往外跑。

　　还没转出山沟，迎面就撞上一个胡子拉碴的老汉。被太阳晒地黝黑的皮肤衬得那双夹在细小肉/缝的眼睛越发浑浊，来人乐呵呵地笑着，身上缠着股和气劲儿。

　　“老农是山那头村子里来的，过来找亲家。不小心迷了路，小兄弟，给指个方向，这江家，是往哪里走的？”

　　墨如一听和江家有关，原本做好事的激情霎时就被浇灭了。想这憨笑的老汉十有八九就是江王氏那个倒霉亲家，也不知他儿子造了什么孽，要娶江旭阳过门儿。

　　少年便提不起兴致，朝反方向一指，“喏，一直走，走到尽头就是。”

　　老汉致谢。

　　墨如转身正准备再踱往村口山弯处，口鼻却忽然被捂住，一股大力拖着他往后。

　　“过来吧你！”老汉发狠 的声音响起。他蛮力把破布塞进墨如口中，又把挣扎不已的少年灌进了一个巨大的口袋，扎好袋口，才朝树后吹了声口哨。

　　江王氏便走出来。

　　 “没叫人瞧见吧？”

　　江王氏拍拍胸脯，“亲家放心，我望的风，保证半个鬼影子都没有。”她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正奇怪，这里虽然僻静，可往日也多少会有一两个人经过。怕被人瞧了去，方才她还那般小心观察，如此看来都是无用。

　　“村里人多眼杂，亲家夜里再行下山。”

　　“我知道我知道。”李老汉忙不迭地应着，一把将麻袋扛在肩头，箍住挣扎着呜呜叫的少年，稳步往山坡树多林蔽处走。

　　江王氏站在后头挥手上的帕子，喊道:“亲家说话算话，往后有什么事儿，还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