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动物在锅里》山外有水

14、沈老师的大摩托

　　顾淮叶是在五月的最后一天踏上前往重庆的高铁的。到达的时候正是傍晚，天地融化，星辰坠入城市化作灯景，因为热情而显得无限浪漫。

　　然后她就开始了接连不断的迷路。

　　怎！么！会！有！这！样！的！城！市！

　　为什么她买双鞋从商场一楼进去上二楼，出来发现是大马路，上三楼出来发现还是大马路，上四楼出来发现还！是！大！马！路？！

　　为什么要去重庆北站北广场，要在龙头寺下车？而要去龙头寺汽车站的人，要在重庆北站下车？！

　　马路上面是房屋，马路下面也是房屋，房屋上面还是房屋！一条立交桥有八层！轻轨坐着坐着穿进楼里！

　　顾淮叶总算明白为什么魔法学院要建在这里了，都不用施什么咒语，绝对不会有人找得到学校在哪的！

　　反正她提前拿了地图也找不到在哪。

　　不过她作为路痴的轻微不满很快就在午饭时被彻底抹去。

　　当时她在路边的小店里要了一份盖浇饭，然后就给奶奶发消息说已经到了，不出意料奶奶又没理她。

　　禹羲学长应该不怎么喜欢用社交软件，微信相册空空荡荡，一条朋友圈也没有，消息页面只有几句简单的对白，很客套。

　　倒是本该送她到车站的沈静松老师整天发咆哮体朋友圈，还实时更新。

　　“林漓这个大猪蹄子！男人就是大猪蹄子！说好帮我招生的临时跑了！还要我自己跑过来！再也不要相信男人了！”

　　“又弄丢了花名册！烦躁！”

　　顾淮叶正翻着沈静松老师的朋友圈傻乐，餐馆老板就端着满满一盘牛肉和一碗米饭放在她面前，然后又端了一碗紫菜蛋花汤和一小碟腌萝卜，一起推给她。

　　顾淮叶战战兢兢地提醒：“老板，是不是搞错了，我点的是一份盖浇饭，十三块的那种。”

　　老板是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大叔，笑嘻嘻地说：“没错啊。”

　　然后顾淮叶就彻底地爱上了这个城市，迷路嘛，在哪不是迷，但不是每个迷路的城市都有那么好吃的小面和盖浇饭的！

　　快乐的时光十分的短暂，具体来讲，是终结在沈静松老师发来微信的那一瞬间的。

　　当时顾淮叶正在坐轻轨前往磁器口的路上，津津有味地刷着微博，忽然手机一震。

　　【沈静松老师：小顾啊】

　　【沈静松老师：帮老师一个忙好不好？老师下次请你吃火锅呀】

　　【沈静松老师：是这样的，因为我请来帮忙招生的魔药学林教授临时有事回去了】

　　【沈静松老师：有个学生的手续没办完，我一时弄丢了花名册，现在没办法批下车票来】

　　【沈静松老师：然后人家急着赶到学校去参加俱乐部招新，已经到了重庆了，能不能把你的车票先让给他】

　　【沈静松老师：这几天你在重庆玩呗，老师……给你报销所有费用】

　　顾淮叶当然说好啦。她一直很好奇重庆那个申请了世界纪录的“第一天空悬廊”，还有八米的悬崖秋千，被画进《千与千寻》的洪崖洞……现在有机会（人报销）自然要玩一下。

　　她想得很美好，现实却十分骨感。

　　接下来她坐在鹿角车站等这位新生等了整整四个小时。

　　和其他的魔法学院一样，歌乐山男子技术学院的校舍被施予强大的魔法，不会魔法的人只能看见云雾缭绕。

　　新生入学的时候需要用特殊的车票来到特殊的车站，登上特殊的火车前往学校参加入学典礼……

　　顾淮叶本来已经熟读《哈利波特》三百遍了，十分期待这段搭乘火车的经历，然而……

　　生活是那么地出其不意，比如你以为我要给你举个例子。

　　事情是这样的。

　　在鹿角车站等待到第四个小时的顾淮叶，终于看见车站出口出来一个“高高的，瘦瘦的，戴着黑色鸭舌帽”男生。

　　新生背着个双肩包，脸很显嫩，像刚上完补习班回家的高中生，一边和顾淮叶讲着电话，一边仗着身高优势四处找她，下巴有点太尖，让他第一眼看上去颇为刻薄。

　　他叫沈昭。

　　好不容易接上头，根据地图再次来到那个特殊的站台，总服务台的小哥哥倒是很好讲话，据他说以前也是沈老师的学生，热情地向他们介绍车站的发车规律。

　　开学前三天每两个小时发一次车，其余大都两天发一次车，离下一次发车时间不足二十分钟。

　　沈静松老师提前和车站打过招呼，服务人员也清楚他们的特殊情况，很快领着他们来到了检票口，拎着魔杖人为更改了车票上的身份信息。

　　车票轻飘飘地落在了沈昭的手上，他捏紧了，朝着顾淮叶点一点头，道了声谢，把车票放进检票的机器里，准备去赶即将发车的K7011次列车。

　　车站的工作人员穿着制服，轻轻摆弄着自己的魔杖，看着沈昭匆匆离开的身影，对顾淮叶说：“我当时入学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检票口，都是人力检票的。”

　　顾淮叶刚想接一句，就被响彻整个车站的警报声给打断了。

　　红光闪烁，警铃大作，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那么多的安保人员，齐齐包围了检票口。

　　沈昭小哥黑着脸，让开身子给他们看屏幕上显示的“人为更改车票信息！危险！”，正在解释前因后果。

　　顾淮叶身边的工作人员小哥也连忙拉着顾淮叶就过去了，和赶过来的技术维修人员解释完一切，好言送走了安保人员，试图修理检票的机器。

　　随着发车时间一点一点的接近，沈昭小哥肉眼可见地开始急躁。

　　他频频抬起手腕看表，虽然没有催促，但眉头已经蹙了起来。

　　“我们之前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工作人员解释道：“沈老师打招呼的时候我以为他确定可以这么做呢，谁知道机器吞票了……”

　　“那可以让我先上车，之后再补票吗？”沈昭语速很快。

　　“嗯……事实上没有票你根本过不去检票口……”工作人员尴尬地解释：“这里的魔法屏障和学校校舍上的是一体的，不可能被外力强行打开……”

　　说到这里，大屏幕上显示的剩余候车时间归零，又重新跳回48小时，火车鸣笛发动的声音隔墙传来。

　　车开走了。

　　顾淮叶清楚地看见沈昭的眉心跳了一跳。

　　“我必须要在明天傍晚之前赶到学校，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沈昭这句话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显得有点暴躁，即使他说之前深呼吸了两次。

　　“嗯……倒也有……”工作人员犹犹豫豫地说：“你们作为新生，档案已经入库了，其实还可以走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指的是一条被废弃已久的双车道旧公路，据工作人员说，在火车通车以前，一直都是使用这条公路。

　　顾淮叶提出质疑：“就算可以通过这条公路去学校，走过去也太久了吧，还不如等下一趟火车呢。”

　　工作人员：“其实……沈老师上次有把自己的摩托停在我们这儿……别的不说，明天傍晚前到一定绰绰有余……”

　　然后顾淮叶就见到了沈静松老师的大摩托。

　　雅马哈MT-125黑暗骑士。

　　工作人员又说：“老路很久没用了，如果是单人申请可能会批不下来……”

　　沈昭的目光就晃悠晃悠落在了顾淮叶身上。

　　顾淮叶心想早知道把票给你我立刻就走，不，早知道就不该加沈老师微信！

　　顾淮叶：“那个……”

　　沈昭小哥低下头来，楚楚可怜地看着她：“淮叶，这次面试对我真的很重要，接下来三个月的早饭我都帮你买怎么样？”

　　她没有用错形容词！她在今天之前也没有想过原来“楚楚可怜”可以被用在直男身上！

　　沈昭小哥双手合十，鼓起脸颊，少年气十足的五官干净而阳光，可怜巴巴地说：“求你了。”

　　顾淮叶暗暗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她没有任何骨气地败下阵来了。

　　于是她就这么踏上了前往学校的自驾游。

　　骑摩托车是一种很爽的活动，特别是正值五月底，天气回暖，但还没有彻底热下去，处处都显得生机勃勃，水田里一片叽叽喳喳小鸟鸣叫的欢闹声。

　　顾淮叶坐在禹羲驾驶的汽车里时，感受到的更多是密闭的空间，是密闭空间里身边坐着的那个人，窗外的风景只是呆板地流逝，有或没有都没关系。

　　但坐在摩托车后座的时候，她就不那么在意是谁在驾驶车辆了，温暖的风和阳光洒在身上，长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车轮下是实实在在的水泥路，虽然因为长久不用而有些颠簸，但是是如此的踏实，一点也不模糊。

　　只有一点……

　　这种买来玩和炫技的大排量摩托车后座是真的一点也不人性化啊！虽然很拉风，但座位那么高，速度那么快，顾淮叶一直在竭力保持平衡，不到半个小时她就觉得腰都要断了。

　　刚开始她还保持着和沈昭小哥初次见面的矜持，自己维持平衡，在腰部肌肉磨损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她就彻底放弃自尊，直接靠在他背上了。

　　生无可恋。

　　只有腰痛。

　　经过一大片沼泽的时候，空气会忽然变得清新许多，水草纵横的沼泽会绵延很长一段路程，有时候水比较深，就是一块开阔的水域，倒映着天光云影。

　　沼泽上偶尔会栖息着一些顾淮叶不认得的鸟，出于好玩的心态，她会扯扯沈昭的衣服指给他看。

　　沈昭戴着头盔，为了挡风还戴着护目镜，耳边风声呼呼刮过，听不清楚，大声地问：“什！么！事！”

　　顾淮叶也大声地喊：“有一只鸟飞起来了！”

　　又骑行了一段路程，顾淮叶又看见湖边有鸟雀被惊动飞起，又兴致勃勃地去扯他的衣服：“沈昭！”

　　“什么事！”

　　临要说了，顾淮叶忽然想起之前已经这么喊过他一次，就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去，大声地说：“没事！你的名字好听！我随便喊喊！”

　　顾淮叶想起来小时候爸爸也有个大摩托，会骑着带她去玩。

　　她小时候十分讨厌上学，尤其讨厌幼儿园，爸爸为了哄她去幼儿园，会骑着摩托骗她说去玩，转个弯就开到幼儿园去了。

　　这种无法玩手机又能吹风晒太阳的旅途就适合胡思乱想，尤其适合回忆往事。

　　大约下午两点，他们在水田的尽头，一片绿意盎然中看到一间低矮的平房。

　　沈昭把大摩托停在路边，打算休息一下。顾淮叶喝了口水，补了防晒霜，把吹成杀马特的发型扒拉两下，兴致勃勃地拉着沈昭往那间平房走去。

　　那是间商店，招牌写着“老林杂货铺”。

　　门口堆放着些破旧的二手儿童玩具和老式陶瓷盆，盆里有黑色的土，栽种着不知名的茂密植物。植物旁边支着个书架，上面放着很多本法语画报。

　　顾淮叶看见其中有一本的封面上印着斯大林，再一看那本画报的出版时间是1939年6月17日。

　　如果没记错的话，一年之后，也就是1940年，号称拥有“世界最强陆军”的法国在战争历时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便被纳粹德国击败。

　　被全面占领的一年前，法国平民在干什么呢？

　　顾淮叶去拿那本画报，她不懂法语，只能粗略地看看图片，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绝大多数图片都是笑得阳光灿烂的俊男美女，或者五颜六色的广告。

　　沈昭则进了商店，这间小平房采光还行，虽然没有窗户，但是门开得够大，有个老者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午休，他可能有一百多岁了，脸上长满老年斑，皮肤松松垮垮的，身上散发着老年人独有的味道。

　　柜台是木质的，但桌面上额外铺了一块暗绿色的玻璃，玻璃下面垫着几张上世纪港台明星的照片。

　　“爷爷，您这里卖水吗？”沈昭问。

　　老林缓慢地睁开眼，缓慢地坐起来，声音很苍老，简直像已经一千岁了一样：“卖啊。”

　　沈昭注意到老林身后有占满半边店铺的货物，纸箱堆叠，不知道装着什么。

　　老林又缓慢地起身，摸出靠在柜台上的拐杖，拄着到一边的货架上翻了半天，才把几瓶颜色可疑的液体摆放在他面前。

　　“隐形药水”、“强力致幻剂”、“□□”。

　　“要哪个？”老林又缓慢地戴上老花镜，拿出一把刻度已经磨花的米尺，又从身后的一个小木箱里端出一碟已经结了蜘蛛网的糕点，推给他：“伢子吃么？”

　　这个时候顾淮叶把头探进来，怀里抱着那本印着斯大林头像的法文画报：“老板，这本书怎么卖啊？”

　　她一眼看见了柜台上摆着的几瓶液体，蹦蹦跳跳跑进来：“这是什么？真的可以隐形吗？”

　　老林动作迟缓地拧开隐形药水的瓶盖，手晃啊晃，滴了一点在桌子上那把米尺上，还没等老林把药水重新拧紧，那把米尺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顾淮叶捧场地“哇”了一声。

　　老林点点头，一字一顿，抑扬顿挫地说：“不过在我这里买东西，必须告诉我名字。”

　　顾淮叶顿了顿。

　　作为一个安全（恶搞）情节十分严重的人，各个网站要求她实名的时候，她都是现取姓名，比如微博叫“顾微博”，建设银行叫“顾建设”，腾讯游戏叫“顾化腾”。一接到垃圾广告，看一看抬头的称呼“顾百度”，就知道是谁卖了她的个人信息。

　　她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我叫赵铁柱，他叫张全蛋。”

　　沈昭：“……”

　　老林：“哦，那么多年外面的起名风俗也变了。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啊？”

　　顾淮叶继续胡扯：“爷爷您这就不懂了，郑燮知道吧，他有一句‘蛋壳乾坤，丸泥世界’，取这个意境，所以叫‘全蛋’。”

　　沈昭忍不住问：“那铁柱呢？”

　　顾淮叶：“我父母呢，希望我一生好运，就取辛弃疾的诗‘看取辛家铁柱，无灾无难公卿。’，叫我‘铁柱’。”

　　沈昭：“……”

　　等她和沈昭出门的时候，怀里不仅抱着矿泉水，还有几瓶用处稀奇古怪的液体，哦，对了，还有那本法文画报。

　　老林在他们走的时候问了一句：“最近怎么人变少了呀？”照样是慢腾腾的语气。

　　“啊，爷爷，因为这条路废弃了，修了火车轨道，大家现在坐火车去学校了。”顾淮叶随口答道，冲他挥了挥手道别，再次坐上了摩托车后座。

　　沈老师的大摩托速度很快，商店又正好处于拐弯的地方，等老林用他老化的神经反应过来挥手道别的时候，顾淮叶他们已经驶出去很远了。

　　老林又缓慢地走回店里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开始有坡度了，路边的景致也不再是横倒在地面的草叶，而是稀疏的小树，因为无人刻意培养，长得很有个性。

　　“沈昭！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顾淮叶在他背后避风，试图辨认他们在活点地图上的具体位置。

　　“应该下午七点多能到。”沈昭估算了下时间：“你饿了吗？”

　　“……现在才两点半，当然没有。”

　　他们越过一个长满树的小土坡，开过一条小溪，进入了森林路段。

　　顾淮叶忽然低呼一声：“唉我刚才应该说铁柱是从‘煌煌三佛榜，铁柱贯金纽’里来的，逼格多高啊。”

　　沈昭：“……”

　　“你看一下后边是不是有什么在跟着我们啊？”他决定挪开话题。

　　“嗯……”顾淮叶扭头去看，因为森林里树叶茂密，公路上堆积了不少腐败的落叶，这段路比较难走，她一直紧紧抓着沈昭腰间的衣服。

　　“好像……是一群蜘蛛……吧……”顾淮叶无比纠结地说：“好像不是在跟着我们……又好像不是蜘蛛……”

　　蜘蛛哪有那么大的，还长牙齿。

　　“挺恶心的，我们快点走吧。”顾淮叶又看了一眼后面那一群毛茸茸的大蜘蛛，它们嘴里外翻的牙齿都黄黄的，一大群聚在一起，看一眼都要起鸡皮疙瘩。

　　“真有蜘蛛在跟着我们啊？”沈昭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身后，不自觉抖了一下：“好像离我们还越来越近了……”

　　顾淮叶：“……”

　　沈昭：“……”

　　顾淮叶崩溃了：“天哪那些蜘蛛真的在追我们！快点啊它们要追上来了！”

　　沈昭也崩溃了：“没法快了，再快要翻车了啊！诶！你在拿什么砸它们！”

　　顾淮叶：“我也不知道！但是它们要追上来了……诶，蜘蛛呢？”

　　沈昭看了一眼身后，发现刚才气势汹汹追上来的不明生物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减速：“你好像把它们砸跑了。”

　　顾淮叶惊魂未定：“是吗？我都不知道用什么砸的。”

　　她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纸袋。

　　画报、水、□□、强力致幻剂。

　　顾淮叶：“我……我好像……扔出去的是……隐形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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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又鸽那么多天……外教忽然考口语是我也无法预料到的啊……
刚刚跳舞回来因为明天要考C哩C哩……期中考试月连着期末考试月我也是……
（对不起
谢谢喵酱和鹿的地雷，谢谢你们不抛弃不放弃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