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唐朝当公务员》冠彧

2、第一章 吴亘新

　　医院重症急救室内，在各种先进仪器的环绕下，吴亘新面色惨白、呼吸微弱的平躺在手术台上，接受着医护人员的抢救。

　　此时往昔他白皙俊俏的脸上再无半点血色，紧闭着双眼像是一个毫无生命体征的巨大玩偶。

　　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着他的心跳图像，犹如一条长长的直线分割开了阴阳的交界。

　　“心脏复苏、气管插管。”

　　在主治医师的指挥下，医护人员们条理有序的在他身上插上了各种管子，气氛紧张又异常平静，人们聚精会神的与死神赛跑，争取着这场生命速跑的最终胜利。

　　突然，他右手的拇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监护仪上的心跳变成了汹涌的波浪......

　　病房，早已换上病号服的吴亘新仍虚弱的平躺在病床上。从恢复生命体征到现在，他已经昏睡了两天，却仍不见苏醒的可能。

　　走廊里隐隐传来了哭声。

　　是谁？......是谁在哭......？温雨，是你吗？......你得到消息，从大理回来看我了？......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努力过后，却发现这一切都只能是徒劳。

　　心变得很沉很重......

　　就让我再好好睡上一觉吧，也许等我醒来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温雨......你会等我的，对吗？

　　他在心中默默的说着，随后便沉沉睡去，进入到那飘渺的梦境之中。

　　一个月前，上海，黄埔桥。

　　一阵阵云烟，遮住了旖旎的月色。远处霓虹灯忽明忽暗的闪烁着，衬托着身后的城市如梦似幻。往昔白日卓然秀立的东方明珠塔此刻已融入夜色沉沉之中，与黑暗混为一体。只余下塔顶那不断变幻着颜色的摩天轮似眼睛一样冷傲的注视着它熟睡中的子民们。

　　吴亘新站在桥上，左手随意的搭在桥栏上，右手捏着还没有燃尽的烟蒂。此时他的双眉微微紧锁，远眺前方的眼神中满是孩童般的贪婪。初冬的天空云薄风轻，桥下游船灯火通明。天寒水暖，几个夜钓的人不紧不慢上好荤饵，在日夜东流的黄浦江里等一条肥鱼。在屏气凝神的等待之后，换来的是成功者的喜不自胜和同伴们的抚额叹息。人们往往喜欢与旁人分享专属于他们的快乐，可又有谁会在意旁人的悲伤？吴亘新看着他们，唇边不禁露出自讽的笑。随着最后一丝光亮从烟蒂上烬灭，他方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晃过神来。在把烟蒂放进烟盒后，他又重新燃起了一支，将浓厚的烟雾从胸膛吐到天上去。衣兜里的手机虽在赌气的响个不停，然而他却全然不想接听。

　　与其说是单纯的赌气，倒不如说是想要将自己放逐，和过去的生活做一次决绝的了断。不知为何，吴亘新突然觉得心头凭空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委屈。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隐忍了三十多年的泪水终于静寂的决堤而下。是的，那个往昔努力在公众面前保持着优雅绅士风度的他终于可以在马拉松般的漫长煎熬后卸下重重的伪装，将平日里拼命隐藏着的脆弱与孤寂表现得淋漓尽致，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做自己了。随着双腿瘫软，他再也无法自控，转过身去任凭身子无力的依靠在桥栏上，锥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

　　“小新，别哭了，这个武侠玩偶是公司今天新生产出来的，送给你。”

　　朦胧中，父亲的声音低低的在他的耳畔响起。吴亘新蓦地抬头寻声望去，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爸？......爸！......”他站起身来，目光中满是希冀，焦急的寻找着父亲的身影。四周却仍是一片黑暗，就像是一口幽深的暗井，在不经意间将父子二人骨肉分离。从此天上地下，再无相亲的可能。

　　“儿子，对不起。这些年我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好好照顾你，陪伴你长大。现在你不仅长大了，而且还能有这样的成绩，爸爸真的很为你骄傲。爸爸只希望你往后能够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开开心心的度此余生。”

　　吴亘新诧异的抬起头来，他看到璀璨的星幕上有一颗星星正向他频频的眨着眼睛。不错，那一定是父亲。尽管命运坎坷，他无奈的被迫离开。但他终究是放不下的，用这独特的方式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帮助大伯打理好吴家产业。”

　　吴亘新看着星空大喊着，泪水却再次悄然泛滥。星星好似听懂了他的话，倏然的藏匿到了云彩的后面，再无半点影踪。

　　“爸，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吴亘新喃喃说着，神情悲恸疲惫。从小到大三十几年的经历此时全部浮现在眼前，心中早已被苦辣酸甜的各种滋味填满，纠缠反复却难以分辨。

　　吴亘新虽为吴家的单传男丁，本该拥有令人艳羡、备受宠溺的童年。但或许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他的命运自是备受波折的。牙牙学语时父母离婚，他便再没有见过母亲。七岁时父亲因病离世后，他随着大伯一家生活。寄人篱下，是他童年生活的真实写照。父亲？那不过是和武侠玩偶一般孑立傲世的保护神罢了。在童年的记忆中，他总是那般的形色匆匆，只将冰冷的背影留给自己。后来更是天上地下，只剩下午夜梦回时刺痛的刻骨思念。

　　吴家的发家之道来自于武侠玩偶生产。在那个遍地是机遇的时代，只要你愿意去寻找便总会找到生存之道的藉口。武侠在大陆的风靡，是娱乐的新潮，也是吴家产业的启航帆。在成功掘起第一桶金后，吴家又将投资的目光投放到了新兴的传媒业。从艺人经纪到影视制作再到版权发行，但凡利润可观，均有所涉足。

　　当年父亲在带着不到两岁的吴亘新来到上海之后，便与大哥联手共同创业。随着产业渐渐做大做强，最后竟形成了赫赫有名的吴氏传媒集团。也正因他日夜操劳，染得一身病疾，最终带着不舍的心情撒手人寰。

　　弟弟英年早逝独留一子，自是完成弟弟的托付，也是对孩子的强烈且无言的爱，吴亘新的大伯吴泽远始终将吴亘新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随着岁月更迭，更将他定为未来家族产业的唯一继承人。担心孩子因自幼失去父亲性情孤僻再无法医治，吴泽远在吴亘新上小学后，便开始有所计划的逐步让他涉猎音乐、舞蹈、表演......这些既能够开阔他的视野，又能够增添他的才艺的技能。

　　作为吴氏传媒的独苗，外表乖巧内心却极为叛逆的吴亘新从小却很抗拒这种命令式的家长作风。他最不愿听大伯高谈阔论，那些诸如‘什么全是为他着想’的话语让他由内而外的感到厌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更加确定，所谓的‘继承家族产业’那只不过是一个无聊的事情罢了。本来志向并不在此，爱说些什么就让他们去说吧，他不去理会就是了。或许越是这样，心中的保护色便会越重。他逐步从往日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开心果’转变为寡言少语目光忧郁的‘孤独症’。他的转变令长辈们陷入无限的自责和恐慌中，然而在无数次带他往来于各大著名医院求取治疗方法，仍被专家医师宣判‘死刑’后，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后无奈的投降。除了堂妹吴嫣从小就敢亲近生性孤僻的他，与他保持着纯纯的手足之情，给他孤寂的内心带来慰籍外，吴亘新觉得，世界也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世间凡事都像是一枚银币，有着正反不同的风景。与其周旋在复杂的人际之间，不如安静的坐在角落中品茗读书，倒也自有一番悠然自乐。

　　在接触到艺术之后，吴亘新却一反常态的在外人面前变得阳光健谈起来。音律和舞蹈太过束缚个性，终究是没学成。然而自中学开始，他疯狂的爱上了话剧。每一段不同的人生在舞台上被同一个人演绎，这种表演和伪装成为了他的常态。他知道怎样的表情和动作能够代表着怎样的情绪。开心就一定是开心，难过就一定是难过吗？其中的道理或许只有他才能够明白吧。

　　当然也只有吴亘新才知道，这处人接物的一切改变都不过是换成另一种表演的方式罢了。就像他曾塑造过的一个人物，那只是别人眼中的他。影迷往往习惯性的通过角色来认知演员，可又有谁能够知道真实是什么？如果可以，他宁愿找个无人的角落躲藏起来，就像喜欢捉迷藏的小孩，不要被谁找到，更不要被谁打扰。

　　人的叛逆期会延长，或许也会推迟吧。青春期的吴亘新静谧的出奇。和童年一样，他中学时代的闲暇时光也大多是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从开始表演到现在没有一个角色是他真正喜欢的，可他却很享受这种天赋在每一次经过内外转换后所带给他的强烈欢愉。这种体验是直抒胸臆的，帮他在紧闭的心灵之外打开一扇通向外界的窗子，可以时不时好奇的探出头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吴泽远是个急性子，虽然事业获得成功，贵为传媒界的翘楚。可终日忙于工作的他对吴亘新的成长却还是鲜有深入交流的。在苦于不知该如何寻找切入点时，他惊喜的发现侄子的这一特殊天赋。因此在其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后，便迫不及待的将他带到了影视行业中。

　　在进入到影视界，吴家少爷的名头却让吴亘新时时如坐针毡。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赞美与肯定更让他内心中满是熬煎，他不知道这赞背后美的含义到底是什么？才华、家族背景、还是其他的什么？单纯善良的他本就是脆弱敏感的，如今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他更加常常对自己的人生与追求有了强烈的质疑。善于隐藏想法的他也因此对因果深信不疑，成为了一名甚是虔诚的佛教徒。

　　经过不畏艰辛的急速奔跑后，吴亘新问心无愧的在影视界中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然而是非却又接踵而来，小有名气后常会被人冠上耍大牌，有傲气的名头来。其实吴亘新的愿望很简单，他只想做自己，不想再用角色呈现自己，而是通过自己的真心去演绎角色。他对世界真诚以待，也希望换来世界的一份真诚。因为有了一群五湖四海的新粉支持与陪伴，他的事业责任感也变得越来越强烈。为了不辜负人们的期待，他认真的选择着每一个角色，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公众面前。然而他的世界却也因此过力的挤压而变形。他只感到自己被人推至墙角，想逃却又无处可逃。只有夜深人静，他骑着摩托车在寂静的环城公路上呼啸而过时，才能在头盔之下找到最真实的自己。

　　吴亘新拿起手机，轻轻的在网页上输入自己的名字。一瞬间竟跳出了数条与他情感归宿有关的疑问和猜想的报道。爱情？在经历了几段短暂却极为复杂的情感波折后，他早已看透了那虚无的本质。可不知为何，心中却仍会对此有所期待。或许有一天，真的会有一个能够带给他快乐的傻姑娘懵懵懂懂的闯入到他的世界，与他牵手开启一段简单且全新的人生。就像经常做的那个梦，虽看不到面容，但那朦胧的背影却仍然让他心动。

　　手机铃声仍在口袋中不停的响着，他突然做出了一个发自本心的决定。他在狠狠的将手机关掉后，将它扔进了滚滚东去的黄浦江。

　　“喂，大哥，可以给我支烟吗？”

　　吴亘新突然听到有人唤他，诧异的转过身去看向来人。只见一个身着米色长款大衣的年轻女孩正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脖子上扎着的那条红色的围巾在月色的投射下显得格外醒目。不知何时，他好像从梦中惊醒。在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唐突失礼后，他露出了羞赧的表情并快速的低下头去。然而心跳声却如此强烈，好像时时在提醒他这个女孩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吴亘新直视着地面，张开嘴巴努力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却仍是难以平复心中的悸动。

　　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命中注定的邂逅？在搜尽枯肠后，他却仍没有丝毫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