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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情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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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从未向人提过,饶是叶宗主也不知晓的事实,此时被池年轻飘飘地点破。
林约的脸上一阵青红交替,最后在她那双无所图谋的眼中,挣扎着点了点头,“还请池师妹不要多嘴,否则,就算你是司先生唯一的徒弟,也休怪我无情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池年哼声,显然是站在徐双儿那一边。
一时间不知是羞愧还是感动,林约咬着牙说:“若非形势所迫,又怎会行这法子。我林家同辈已无天资出众者,我这金灵根只能算是勉强够看罢了。若非我成了叶宗主的亲传弟子,不过多久,我林家皆为凡奴。我,我也不愿如此……”
他竟然哽咽一声。家族与至亲,本就不该是放在取舍两端的。
“我告诉谁去呢?”
叹息的人是池年。这一声轻叹如同风霜过境,不仅是林约愣住了,系统也愣住了。
它跟池年时间不久,但早就听说过池年的凶名。逢场作戏的眼泪笑靥说来就来,美人低吟堪称催魂蚀骨,饶是万古神仙也会惜春动容。
唯独这真情实意的无奈感怀,与她太不相符。
系统:完蛋了。抹除记忆之后世界坏掉了,我的主人也坏掉了!
在这个世界赏了十二年人间风月的池年,此时正听着自己的心跳。心疼又愤怒。
她怎么可能说出去?这事若是让人知晓,徐双儿定然是要发疯的。
“我自然不会苛责徐双儿。但,也请林师兄管住自己的嘴。”池年眯起眼睛,全然不顾十二岁的小矮萝卜身板,仰头逼视林约:“既然决定要烂在肚子里的事情,就该让它彻底烂掉。你对徐双儿这般在意,叫旁人如何看?姚师姐处处为难她,你就没有动过脑子想怎么做?”
“我有!”林约急忙反驳:“我多次警告过姚轻语别再与双儿难处。可我越是如此,她越是变本加厉。可若是让我从此对双儿不再上心,我良心有愧,我做不到!”
林约是一个剑修。此时倒有几分剑骨直白。只是还欠缺了些锋芒火候,还不够狠。
有些事不得不做,早些习惯才是好的。池年不禁在心底苦笑,就像自己每次做的任务一样。
池年又仔细打量林约,问:“灵根是能给予抢夺移植的吗?”
如果是这样,完成徐双儿想要修炼的心愿,只要抢一个灵根过来不就行了?这任务看上去,似乎很快就能完成。
林约从池年眼中看见好奇的期待。被她之前那副模样逼出的鸡皮疙瘩退去不少,紧张的情绪也有所缓和,他摇头苦笑:“怎么可能?那岂不是天下彻底乱了,到处都是杀伐掳夺。如此行事更是有违天道,自然是不行的。”
“那你这是怎么来的。”
有违天道,自然该遭受天地之力严惩。可这林约看上去好得很。
“曾经一位大能于林家,欠着一份人情债。”林约说得真虚掺杂:“彼时魔族为祸凡间,一片潦倒荒乱,先辈于那位大能一份人情。这灵根,便是那位大能求来的方法。”
那应该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池年能相信这说辞才有鬼。这手段堪称瞒天过海,哪位大能做得到?大罗神仙都不行。修炼者皆在天道之下,越是修为至臻,越是与天相弈。违逆天道来偿还恩情,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那位大能应该早就死了吧?”
林约不理解池年这声嗤笑,只是点头,“应当是死了。”
毕竟当年魔尊将凡间搅得大乱,尊者大能们纷纷身死道陨,这才引来真神亲自步下神位出手诛杀。
两人聊得已经够久。池年得回去了。
林约不擅长那些人士常用的手段。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外,他也懂得威逼利诱。这利给的太模糊了,光是画饼充饥也不行。
他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适合给池年的好东西。
一条手织发绳从怀中掏出,散开一股淡淡的清雅香。池年已经走出几步,立刻停驻回头。她看见一条条红色细丝穿以银线的发绳,在光照下璀璨万分。
已然被编成花朵模样,比起江南春时的红英盛开毫不逊色。
池年:喜欢,好喜欢,特别喜欢。现在立刻马上想要拥有!
她要收藏!此时此刻,这个发绳在池年眼中,闪着顶级收藏品的光辉。
“送给你。”林约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是找对路子了。虽然池年看上去比他还老成利落,但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娃娃。
动作无比潇洒。可惜,林约脸上一闪而过的肉疼出卖了他。
“林师兄随身带着这个东西,怕不是想给徐双儿的吧?”池年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爱不释手地看:“这是你们林家祖传的宝贝吗?所以才没法给徐双儿。”
徐双儿被夺了灵根,彻底被林家抹去驱逐。林约这东西于修行无益,却只能珍藏不敢赠出,定然是会暴露身份的宝贝。
“池师妹当真是天资聪颖。”林约心中的不舍也没了。他心甘情愿地拿起发绳,给池年的长发系上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林家虽是修炼世家,追根溯源,其实是宫中匠人。王朝辉煌一时,倾塌如尘,天地早变了多少副模样。只有这手艺还一直留着。”
恐怕是有几千年历史了。池年只能看出精巧玄妙,却参不出一点儿门道。
“那就多谢林师兄啦。”带着宗主亲传弟子给的装饰回去,她虽然是来路无名,在席上也没人过来攀谈的小卒。这下定然也是备受关注,没眼色的人才敢来欺负她。
“池师妹客气了。”林约走得极快。估计是担心徐双儿在席上有没有受委屈。
池年还得再耽搁一会儿。难得这兄妹二人能有个由头多说几句话,她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这片竹海极静。池年随意寻了一处坐下,口中含着一片竹叶发呆。
系统:主人,您对于任务有头绪了?
池年:没听见林约说吗,这么做有违天道,怎么可能有头绪?除非我能找到当年做这事的那人,问他具体怎么做。只是这人都死了,恐怕早就被天道碾得魂飞魄散,我抓只鬼都问不出来。
系统用小奶音提醒:万一那个人没死呢?
呵,没死,怎么可能?“那他也离死不远了。”
系统瑟瑟发抖:主人您为什么要起杀心?那个人只是偿还人情而已啊!
系统能体会池年的意思。分明是,她要亲自解决了那个人。
“世间无奈多了。如此伤人,自然该死。”池年知晓系统在奇怪什么,她抿着竹叶,唇瓣被微微刺疼,意识却格外清醒:“你说,在有人疯癫企图谋财害命时,递一把刀的人,是无辜么?罪魁祸首也不为过。”
系统想了好一会儿。极小心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是真的理解了,还是害怕池年。
“所以啊,要是他真的还活着,我肯定要把他亲手宰了。”池年尝到自己唇上的一点血腥味,她站起来拍去露水灰尘,忽的一笑:“毕竟我得拯救这个世界不是吗。”
其实拯救世界有很多办法。但池年这一次,想要光明正大一些。她想要一个完美无缺的圆满结局。
系统连连点头。倏然哑了音。
池年讶异回头,一袭白衫自苍翠竹海踏来。方才平静清醒的心境如水波蔓开,真神走到她身前了也不知道躲。
甚至,他已经动手了。
“哪儿来的?”
发绳被一把扯下,长发散乱,几根青丝扯断,疼得厉害。池年吃痛地皱眉,伸手去抓,扑了个空。
“真神!”
抢一个收集癖的收藏品,这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池年瞪着他,只恨手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将他的手剁下来,“还给我!”
“平白无故收人赠礼。”
对着池年生气的模样,司天明一如人前的模样,开口冷漠:“你多大了,还不懂事么?看来为师今日要好好教教你在青丘没学的。。”
池年刚察觉戾气,整个人就被真神拎了起来,山峰之间的流岚拍在脸上。落地之后,是一处幽静得无人之境的峰顶。
此地只有一座三层小楼。随着门扉关上,光线躲藏,夜明珠盈盈发亮。一派幽远明暗,池年想,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池年再处变不惊的性子,此时也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就连系统也发出泣音:呜呜呜,主人你变了,你现在是一个莽夫!你还记得死字怎么写吗?
会不会写不重要。待会真神就会亲自教。池年看见真神在一处木柜翻找什么。池年真怕他突然摸出一把戒尺,或者更可怕的,例如教鞭罚板之类的东西。
按着真神不愿麻烦的性子。当初魔尊闹得满目疮痍,他也是一剑砍了。
说不定……
池年紧张至极地看,果然能见到依稀流光闪烁。
说不定是要直接摸一把剑出来砍了她!
毕竟真神久居神位,只管天道兴衍,洞玄入微,别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鸡毛蒜皮的琐碎。徒弟不听话,他会有什么做法?自然是一剑下去,一了百了。
池年感受到自己上一次任务失败时被砍死的无奈和绝望。
根本就不讲道理。没得道理可讲。
“真神……您……您别找了……”可不能就这么死了,池年决定先怂,“师傅,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真的喜欢,我就玩两天,肯定不会带着四处招摇。之后就会给我的侍仆。”
司天明还是在认认真真地翻找。
嗯,一把适合用在这种无名小卒身上的剑,对于真神而言的确是很难寻的东西。
“师傅,您这样吓到我了……”池年决定跑路。
转身,发力,撞门,一气呵成,动作流畅,业务熟练。池年习惯得很!
啪——
可真神才不跟池年玩这些花里胡哨的。只是指尖一缕灵气,勾住池年的脚踝,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狠。
池年只觉得眼冒金星,身体都不受控制了。她竟然哑着嗓子哭,眼前不甚清晰。
只有真神那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分明,几乎能印在眼底。
他提唇轻笑,心情愉悦如同天赐,“跑什么?又不是不给你。”
十二岁的池年身子小,摔得浑身都软。被他抱在膝盖上坐着,竟然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的教导是,阿年想要什么,问师傅要便是。不用别人给。”
又是那股淡淡的香气,漫过鼻尖甚是动人。池年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是铃铛。头发被梳直理顺,一条发绳从耳侧垂下。
竟然还有穗子,挠在脸上有些痒。池年发觉这发绳的工艺如出一辙,手法却更加老道,红丝银线,还有极其细碎的金丝一圈圈绕匝。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折射出柔和的光华色泽。
池年伸手摸了摸发绳的花型,果然更复杂。仅凭手感轮廓便能知晓,这根发绳定然比林约的那一根好上百倍。
“阿年可满意了?”
司天明取出一面琉璃镜照向二人。
池年看着镜中,不知不觉红了脸。
系统古怪:主人你不是不自恋吗?
正盯着镜中真神半抹俊颜的池年立刻回神,连声道谢。
屋外有人扣门,是宴席结束,林约送徐双儿过来了。池年急忙从真神的膝盖上跳下来,跑去开门。
林约被池年发上的璀璨迷了眼。他神情复杂,却不敢多说。
池年觉得这里头有文章。借口送送师兄的名义跟了出去。
“你怎会有这发绳?”林约满脸不可思议:“我林家千百年来,也没有谁有这手艺。但这工法定然是林家之手。”
“师傅给我的。”
毕竟是真神,进贡给他也没什么问题。池年问:“难道不是林家给我师傅的吗?”
林约茫然地摇头:“司先生修为深不可测,如此大能自是天地潇洒。他在千衍宗客居,是我父母以当年人情债相求。坦白说,我能成为叶宗主的亲传弟子,也有司先生的一句美言。既然如此,林家又何必再将这般至宝献给他?这东西我没见过,但我能肯定,只有当时王朝盛世时才有这般水准。”
这定然是要当做传家宝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给别人?
况且林家手艺从不外传,千年已过,不可能还有林家之外的人有这东西。林约怎么也想不通。
池年问:“等一等。你是说,司先生欠了你们林家一份人情?”
池年莫名觉得,自己刚刚想杀的人,可能是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