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番外 水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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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上新芽长成垂髫，似少女的发那般轻柔那般柔软，那碧波上船儿摇摇，公子墨客在此河畔洗手作画吟诗，微微的风吹散了柳下佳人的面纱与唇边凝成的轻笑，而吹走了楼上坐着的翩翩“公子”的一缕愁思。
春日尽，夏未临。
她就坐在那儿，靠着那雕栏玉砌，卷起那手中的书籍，指尖苍白地握着那栏杆，远望这江河。
不知她在看何？是那平静如镜的江河水面，还是那一帘卷起的微风轻拂过的世间百态。
不过一个闺中人，所思所想，不过杞人忧天，徒增闲愁。
于是，她便笑起，白玉般的手指拾起了自己放在旁边快要凉透了的茶水，悠然地问起那帘子后坐着的佳人。
“海棠，你看，这山河壮丽，单单只是永州一片，便如此令人神往那群山之后，那江河澎湃之地。”
“是啊！山河倒是多姿多彩，不过，柏舟，你不看奴家这美人也罢，前些天说要我出来陪你一遭，这倒是连琵琶也不听了。”
帘后人轻轻地笑着，从那间隙中隐约可见她那一身轻纱曼妙，端的是令人销魂。
柏舟——唐慧心捏着那栏杆，淡淡地摇了摇头，随着那风起时飞舞的杨柳，眼中仿佛有光，惊心动魄。
“佳人有约，再愚笨的秀才也知道说几句好话。”
就像是她真的说了好话一样，她撩起帘子，一身藏青色的长袍就如此闯进了刚为琵琶校队好一根弦的海棠眼中。
无需多言，只是两相对视，交缠，抽身。
海棠便起身，身上特意装着的铃铛相互碰撞、摇曳出清脆的响声，如那遥远的异域舞姬那般蒙住了面纱，影影绰绰，让人看不分明，却想要一探究竟。
唐慧心抬起一条腿，洒脱地就地而坐，如那古老的贵族礼仪，双手交叉着，仔细聆听。
“柏舟，你可要听好。”
属意她的美人，眉眼间染上那春意，令人怜惜而又那么坚韧。
第一声，起。
落入水中时，唐慧心并未后悔。在离开的那个夜里她想过太多了，想过如此平淡一生，如此与海棠逃走面临另一个人生，然后是——同样消失于那江河中，似一滴水，似一条鱼，摇曳着，下坠着，完全融入那深海中。
也许，她能如水一般，从那遥不可及的雪山巅峰，融化，汇入大江大河，奔腾过无尽的旷野，森林，田野……最终拥抱那不曾见过的大海。
而海棠，就在她的身边。
可是，她……
“嗯，啊！啊——”
她在挣扎着，唐慧心察觉到，握紧的双手，在奋力地向那生的地方挣扎着。
侧过脸庞，看着，那如海藻般的黑发在水中蔓延，不似平日里那妩媚那华丽，漂浮在这水中，仿佛在飞翔。
而人是不能飞翔的。
但他们可以跨越山河。
这一次，她的眼前无比清晰，清晰地看见她嘴边咕噜的水泡，以及迷蒙着想要向着生而挣扎的双目。
如此美丽。
如此残忍。
海棠，海棠，她的心底清楚又缓慢地念着，那两个字仿佛在她的心里，甚至是她的灵魂上扎了根。
分明地痛，又分明地温暖。
你想要活下去。
那么，好好活下去。
那一念后，她俯身，抱住了海棠的腰肢，在那黑暗的水中，如囚牢的水中，向着那一抹光，奋力地飞翔而去，飞蛾扑火，螳臂当车。
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力气。
全部给你，海棠……
我的爱，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海棠——”似乎是水，在挤压着她的喉咙，如此沉重。
啊，海棠，平日里喊你是那么轻松，但此刻却如此了，果然，还是太沉重了吧。海棠，你不该，不该承受我的痛苦。我原以为这是我生命的最终，在我吻住你的那一刻，在我落入水中看见那极乐世界之时，但这不是。
所以啊，我带你，带你离开，这一片的水囚之地。
而我，能活下去吗？
唐慧心伸手，似乎想抚摸一下那挣扎着的生命——她此生唯一，最后的爱人。
她想再亲吻那嘴唇，也许脸庞也行，只是水隔开了她的声音，也隔断了她最后的一个吻。
吻在那不断涟漪的水中，如那水中的月亮一般，渐行渐远。
力量，在流失，而光明，却还是那么遥远。
遥不可及。
海棠，海棠，我很高兴。
她说着，不想她的爱人睡去，纵使是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纵使活着更加痛苦。
好好活下去。
她闭上眼，用力地抛出了怀中的人，哗啦啦的水声，席卷了所有。
然后，是一双手，抓住了将要下坠的她。
“柏舟！唐慧心！”
多么温暖。
她睁开了眼，看见那位少女紧张地喊着她的名字，在一片晕开的光中，如天神降临。
唐慧心是她生来的名字，而柏舟，是她灵魂的选择。
多好。
但，水还是淹没了她的眼睛。
最终，沉沉地闭上。
抱歉，海棠，我不能陪你继续了……继续活下去。
在那江河畔，唐慧心斜靠着柱子旁，微笑着，点着手指。
“海棠，还是如此善于琵琶之技。”
“当然，奴家什么不会，作为一个艺女这些不会的话，岂不是要那些人笑掉了大牙！来扯我的衣服！”
一曲毕，海棠直接起身就坐到了唐慧心的腿上，眨着那灵动的双目，垂下的长发无比漂亮。
她看着眼神无比清晰却又暗自深沉了的唐慧心，坏坏地笑了。
便听得这良家说道：“是啊，不过，海棠，越弹越好了。”
情真，而再烂，也美妙。
情去，而再高超，也断了弦。
多年后的海棠，自那一年起，再未弹起一曲琵琶。
偶然间，她的丫鬟问起这事儿，问起夫人明明对琵琶如此熟练，却未曾听过一曲。
纵使时光流逝，江河奔流千里，貌美的少女眼旁添了那细纹，仍旧，有未曾改变之物。
那一刻，她看着那窗外艳艳燃起的春色，闭上了眼，微微苦涩地笑起。
便是一瞬，回到那水中，再度被救起。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番外 水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