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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你看那人,穿得破破烂烂,还有脸说蔡大厨的儿子偷他的方子。”

      “就是啊,不想想人家爹可是在京城学艺的蔡大厨,哪用偷一个学徒的方子。”

      “据说这人叫谢泽玉,是乡下来的,在闻香楼做了五年学徒还出不了师,会不会是失心疯?你看他还带着一只鹅,可能脑子不正常……”

      闻香楼大厅里人声鼎沸,平日唱戏的台上,盖起两个简易火灶。

      这两个灶台中间被一块大红布隔开,把戏台一分为二,将两边挡得严严实实。

      左边灶台前站的人名叫蔡膳学,他长着一双倒三角小眼睛,鼻梁塌陷,暗红色的薄唇透着一股尖酸刻薄,明知看不见红布的另一侧,眼珠还是不安分地起劲往另一边瞄。

      右边灶台前站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的模样可比蔡膳学惨多了,暗蓝色的短褐上打着各色补丁,裤管还被烫了个焦黑的大洞,满是尘土的布鞋,衣衫褴褛,像个乞丐。

      唯独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一丝不苟地系在腰间,才让他看起来勉强像个做菜的。

      这少年身材瘦弱,却生得一对招人喜欢的丹凤眼,两道柳叶眉顾盼多情,加上长得唇红齿白,若是用心打扮,大概也可媲美宋玉潘安,正是附在谢泽玉身上的泽瑜。

      他对四面八方的非议充耳不闻,鹅子安静地蹲在他脚边,一人一鸟四周仿佛有一道屏障,隔绝所有世俗纷扰。

      手上抓着一柄小木勺,泽瑜不紧不慢搅动着碗中蛋液,随着他游刃有余的动作,四个圆滚滚的蛋黄渐渐变成一滩化不开的金黄。

      他的目光则是紧紧盯着眼前的大蒸笼,这道甜品成败与否,攸关生死。

      如果今天他无法证明谢泽玉被偷了方子,那么他不仅会被逐出闻香楼,这城里也再无他的容身之所。

      昨天茅屋半夜被纵火,烧塌了大半,然而所剩无几的衣物被熏得破破烂烂,谢泽玉精心研究的食谱更是焦掉大半。

      泽瑜不知道的是,火在烧起时,转眼被崇云吞噬,才不至于危害性命。

      要追究是谁放的火并不难,可惜泽瑜如今没那个空闲,因为谢泽玉还有件心头大事要完成。

      毕竟泽瑜现在借了别人的人生来过活,不知道要占多久,万一有朝一日要还给正主,总不能把人家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于是他揣着仅剩的“家当”,一早带着鹅子赶到闻香楼,却发现谢泽玉研究出来的一道甜点方子被偷了,偷的人正是蔡大厨的儿子——蔡膳学。

      蒸笼顶上逐渐冒出缕缕白烟,泽瑜放下搅好的蛋黄,深呼一口气,先是一手掀开笼盖,接着蹲下抽出灶下大半柴薪,只留下几根木头维持住小火火势。

      要做好这道甜点,火候是最重要的一环,为何?

      因火候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凭借对美食的触觉来掌控。

      蒸笼中有一大四小五个瓷碗,碗上均盖有白纱布,碗中盛着刚蒸热的水牛奶,泽瑜用夹子夹出四个小碗,掀开纱布放到一旁放凉。

      接下来他揭开大瓷碗上的纱布,用木勺轻轻搅动碗底,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微笑,没有半点唏唏嗦嗦的声音,牛奶中糖粉已全部融化。

      他端起一旁拌好的蛋黄,一手顺着同个方向搅动碗中牛奶,以免牛奶再被煮开;一手沿着碗边,缓缓倒入金黄的蛋液。

      这道甜点难就难在这里,搅动牛奶时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中途不能停下;为的就是不让蛋黄结块,否则就会变成一坨涩口的“蛋奶疙瘩”。

      感到手上的阻力渐渐大起来,浓郁又甜腻的香味从碗中飘出,泽瑜看准时机,在碗中刚好凝成糊状时,一把将碗端出笼,随之慢条斯理分倒进备好的几个小碗中。

      台下不约而同响起好几下咽口水的声音,月白色的奶糊热气腾腾,慢慢滑进碗壁,有如步入浴池的美人,引人遐想。

      泽瑜在每碗奶糊正中放下一颗松子,辅以四片薄荷叶装饰,完成后抬头扫了台下一眼,勾起嘴角,朗声道:“这是第一道,金籽凤凰露,请各位品尝。”

      又是一片哗然,坐在台下的闻香楼老板一挑眉,问道:“第一道?难道你还有第二道?”

      “是的,其实被偷的只是半个方子,不过,我今天打算在这里公开全部,这是我对闻香楼的报答,请各位拭目以待。”
      胸有成竹地对老板点了点头,泽瑜不再多话,刚才取蛋黄时,已将蛋清留在另外几只碗中,正好用得上。

      事实上,谢泽玉确实只研究出一个方子,泽瑜则不一样,他看过的凡间食谱数不胜数,随便拿出一两个稍稍改进,也足以碾压什么蔡大厨。

      除此以外,泽瑜也想替谢泽玉教训教训蔡膳学,这人仗着自己是蔡大厨的儿子,屡屡故意毁坏谢泽玉备好的食材不说,这次甚至连偷人方子这种事都做得出,就是要压谢泽玉一头。
      若不是歹人从中作梗,以谢泽玉的天赋,两年便可出师,却硬是被拖了五年。

      可笑的是,像他这种井底之蛙,根本不明白,研究出来方子不过是摸到皮毛,料理食材的手段才是厨艺精华所在。

      收回心神,泽瑜舀起几勺糖粉洒进蛋清中,小心搅拌以免起泡,直至糖粉均匀融进蛋清里方停下。

      准备完毕后,他回过头查看最先出笼的四碗水牛奶,用手一摸碗边,已凉得差不多,可见奶面上结起一层又薄又皱的奶皮。

      他小心翼翼用筷子尖在每碗奶皮上戳出一个小洞,分别从小洞中把牛奶倒进装着蛋清的碗中,如此便得到了四张完整的奶皮,此后,再用勺子搅拌均匀蛋清和牛奶。

      这时,泽瑜刚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措,引起台下越来越响亮的议论:

      “他是不是有毛病?故弄玄虚?”

      “就是,倒来倒去的,能吃吗?”

      依旧对争论充耳不闻,泽瑜又将四碗混着蛋清的牛奶、依次沿着碗边缓慢倒入盛有四张奶皮的碗里。

      最繁琐的一步已经完成,泽瑜紧皱的眉头禁不住弯起,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将四个装着牛奶的碗放回蒸笼,抿起嘴给火灶加柴。

      众人正疑惑为何他不盖上蒸笼,又见他从灶边取下两颗饱满的红枣,对半切开,将四瓣枣一一轻放入碗中,方在装着牛奶的四个碗上覆上白纱布,才合上笼盖。

      距离甜点出笼还有半柱香时间,泽瑜活动一下双肩,从灶上拿了一只熟鸡蛋剥开,掰下一块蛋白,伸手喂给一直在打瞌睡的“沙雕”。

      “沙沙?不吃吗?”沙沙是泽瑜给鹅子起的新名字,毕竟世上沙雕千千万,总得有个辨识。

      “沙沙”眼睛睁开一条缝,只乜了他一眼,别过头,似乎打定主意不想理他。

      “你不吃,那我吃啦,我很饿。”

      台下再次炸开锅,众人越发无法理解:

      “他是傻子吧?鹅怎么会吃蛋呢?”

      “还用问么?正常人会对鹅讲话?”

      “为什么不赶他下台?来捣乱的吧?”

      然而,尝过刚出炉的凤凰露那几人,此刻心情却是各有不同。

      在这场比赛中,担任试吃的分别是:闻香楼的老板和蔡大厨,城中贵族宁府的管家,以及烟花楼的虔婆花姑。

      闻香楼的人自不必说,另外两位都是老饕,讲究起来,互相能争个脸红耳赤。

      刚刚四人一闻到凤凰露的醇香,脸上惊讶的神色已无法掩饰,光看粘稠白嫩的卖相,就已让人垂涎三尺。

      更为惊艳的是入口时,棉得没有半点颗粒感,满嘴蛋奶香,甜而不腻,如丝般柔滑。

      四人一勺接一勺,竟是眨眼间就将小碗吃得见底,仍意犹未尽,其中三人对谢泽玉正在做的第二道甜点抱得期待也就更大。

      唯独是蔡大厨,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不难猜测,他心中是何等忿恨,他是蔡膳学的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那个方子他尽管心中有疑问,倒也没怎么担心。

      反正他是蔡大厨,即使他儿子真的偷了方子那又如何?谢泽玉该感激膳学,这代表儿子看得起那竖子。

      但当他尝到第一口凤凰露时,才真正慌乱起来,因为他知道:儿子输定了。

      谁料这谢泽玉一贯忍气吞声,偏偏这次居然要大庭广众羞辱他儿子,真是可恨。

      似乎能感知到台下带着恨意的视线,泽瑜凉凉地瞥了蔡大厨一眼,对方心虚地别开眼,他撩起嘴角,丝毫不放在心上。

      半柱香过得很快,泽瑜灭掉灶火,对台下一莞尔:“第二道,玛瑙白玉,请赐教。”

      只见碗中的液体已凝固成膏状,表面光洁无瑕,有半颗红枣点缀,果真如同羊脂白玉衬着血色玛瑙。

      玛瑙白玉的甜度比凤凰露要淡一些,入口嫩滑,奶香在舌尖萦绕不去。

      “太妙了!”闻香楼的老板忍不住感叹,他一口接一口,差点连碗上的残留都要舔下去。

      不止如此,老板更是豪爽地开口道:“你开个价吧,我要买这个方子。”

      “我不要钱,先前说了,我打算公开这个方子,这里的大家都可以照着回去做。”
      泽瑜不卑不亢回道,侧过头看了一眼红布,气定神闲答道:
      “今天我只想要一个清白,并不在乎这个方子,敢问蔡公子,是否已完成?劳烦各位乡亲父老给在下作个见证。”

      一开始比拼的焦点就在泽瑜身上,众人经提醒,才记起被忽略的蔡膳学,见他满头大汗,甚至没胆量将自己做好的甜点端上前。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台下的好事者立刻起哄道:
      “做好了怎么不亮出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呀!是不是怕谎话被拆穿?”

      有眼色的店小二立马跳上台,一看蔡膳学的蒸笼,脱口而出:“这是什么玩意?看着真倒胃口。”

      听见这话,老板神色一变,示意店小二赶紧把蔡膳学做的东西端上来,离得近的客人迫不及待凑过去,只一眼就禁不住摇头:“差太多了,没想到大厨的儿子居然是贼。”

      桌上的甜点跟泽瑜那两道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即使两人用的材料一模一样,蔡膳学做的看着更像是“牛奶蛋花汤”。

      半黄半白的蛋花一坨一坨,稀稀落落飘在牛奶上,沾上皱皱的奶皮,不伦不类。

      “卖相虽然差一点,但味道可不一定差。”
      蔡大厨脸上发白,依旧想方设法维护自己的儿子,索性率先拿起勺子,舀起一口喝下去,便见他唇边抽搐,一时说不出话。

      “既然蔡大厨都这么说,大家就给个面子呗。”
      老板嘴上是这么说,话毕一记眼刀劈向蔡大厨,抿着嘴也试着喝了一口,握勺子的手沉了下去,笑容瞬间僵在唇边。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想齁死人吗?”
      老板和大厨顾忌自家店名声,虔婆花姑一向口没遮拦,只抿了一口便拿着大紫帕子不住拭口,摆手让小二奉茶来漱口,手往蔡大厨脸上一指:
      “你家儿子偷了就偷了,承认有那么难么?蛋煮老了不说,蛋黄蛋白淡得没味道,牛奶倒是腻得要吐,不信你随便让个人上来尝尝,谁把这碗喝完我花姑给他倒贴钱看大夫。”

      她满布皱纹的眼角斜斜勾了谢泽玉一眼,露出一个暧昧的笑,语气软下来:
      “我看这个小哥哥,生得白白净净,要不干脆来我这做饭吧?保证让你每天吃好住好,姑娘们都特别好。”

      虽然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但泽瑜鼻子灵,离着远也闻到她身上刺鼻的香膏香水味,本能抗拒,只木讷应道:“谢谢好意,以后再说吧。”

      宁府的管家鲜有发话,见谢泽玉一副老实样子,沉声问道:
      “可否请教谢公子,方才为何要将水牛奶在几个碗中倒来倒去?”

      他问出了不少在场看客的疑问,泽瑜大方回道:
      “不敢当,小人尝试过很多次,这样蒸出来后,下层的奶皮嫩滑,上层奶皮甘香,这就是保留两层奶皮的用意。”

      听过泽瑜的解释,宁府管家脸上难得出现赞许的神色,转向一旁的老板:
      “我想,这次的比试结果大家都心里有数,老板,你怎么想?”

      一手揉了揉胀痛的额头,老板别过脸不想再看蔡家父子一眼,向身后的食客宣布:
      “谢泽玉胜,闻香楼将保留他参加出师宴的资格。”

      “谢谢老板,我有个恳求。”看准时机,泽瑜匆匆从台上走到老板跟前,对他深深一拜。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凤凰露和玛瑙白玉做法均来源于百度_(:з」∠)_
    名字是借用自作者吃过的一道甜品,全名叫“金柒金籽凤凰露”,是一道非常适合冬天的甜品,大家有空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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