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25.中秋聚夜宴(1)
      “子芍姑娘,子芍姑娘!”
      我感觉浑身都疲惫着,使不上一点力气,头重得抬不起来。迷迷糊糊间耳边有人在喊着我的名字,我正待睁眼,却被一道强光一下子刺得闭上。
      “醒了,醒来了!”带着欢喜的叫声,我终于有了思考的余地,是贰儿的声音。
      “子芍姑娘,你真的醒来了?”身子被人摇晃不休,简直就要散了开来,怎么感觉浑身都不舒服?我烦不过,一边闭着眼,一边乱用手扑腾挣扎道,“哎呀,别晃了别晃了,我的头疼!”
      “哦,不晃不晃!”贰儿声音里松了口气的样子,“幸好你醒来了,不然等到今日天黑,太子一定非杀了我不可。”
      “恩?”我猛然睁眼,虽然还不大适应眼前耀眼的光线,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的一切都像是自己梦里见的一般在脑中一闪而过,昨日花望舒和我都说了什么?还有——我怎么会晕过去?我越想要想清楚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就越觉得力不从心,头又昏昏沉沉地疼了起来。猛然一阵风吹过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头疼得抑制不住,身体也一阵冷一阵热。
      我这是——发烧?突然间明白过来自己怎么会那么轻易昏过去了。昨天被顾景轩拉着在雨里狂奔那么久,浑身都湿透了,然后再被花望舒留着在夜深露重的中庭站了好些时间,怎么也得受点寒什么的。

      “醒了就好,赶紧把这剂汤药给灌下去,歇息不久便会好了。”我正预备理清昨天的思路,就看见师傅端着一碗药凑了近来。
      苦气腾腾地直往我鼻子里钻,我连忙把一脸皱得躲开摆手道:“不喝不喝,我还是在被窝里焖着吧!出点汗就好了。”
      “贰儿——”
      “在——”贰儿听得师傅一声唤,似乎一只来了精神的大虾子,一下子弹出来,瓮声瓮气道,“太子命先生和贰儿小心照顾子芍姑娘的身子,子芍姑娘若是不听吩咐养病,先生可以任意处理。”
      我被他这一下子搞得哈哈大笑,他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拿腔作势地转告花望舒的话,却一点也学不出,平添许多喜感。
      “唉!子芍姑娘,你还是好好听你师傅的话吧!若是有了什么差池,贰儿可担当不起。”贰儿见我根本不把他这个小毛孩放在眼里,陡然耷拉了脑袋苦脸劝道。
      我就喜欢看他小大人的样子,偏偏就不伸手去接那药碗,只是看着他笑,直把他笑得不自在了才罢休。
      “还不喝?”师傅黑着脸,显然还没有原谅我之前“害”顾景轩绝毒反复的事情。

      “喝,师傅都发话了,当然要喝!”我陡然来了精神,知道这不喝恐怕更加得罪他,只能笑眯眯地接过他手中的碗,心里早就郁闷懊悔到了极点。
      憋着气,忍住那股苦味冲击鼻子的不适,我猛然仰脖倾碗,“苦——”
      我后悔了,彻底地后悔了,要平息师傅的怒火方法很多啊,怎么我偏偏选了最自虐的方式?
      把碗塞在贰儿的手里,顾不上里面还有点残汁,我再次皱眉苦脸。
      “太子殿下千岁!”
      贰儿和师傅同时请安,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我眯起的眼睛睁开,眼前之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脸上的棱角渐渐柔和开来,最后笑起来。
      “子芍可曾感觉好些?”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束发的玉簪也是白的,还有那双靴子,硬是看不出一点泥泞或污了。眼前的分明是一个翩翩佳公子,看得我几乎以为昨天那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噩梦。突然有种好奇的冲动,想要再把他背在身后的手抽出,然后验证个仔细,昨夜的那个断掌,在我印象中居然如此清晰起来。

      “子芍——”
      “恩?”我愕然地反应过来是师傅在唤我,花望舒的表情也正落在我脸上,他在等我的一个回答?猛然明白过来后,我在被窝里挣扎道:“好些了,谢太子关心!”
      其实我心里是紧张的,毕竟他昨晚说的一番话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今天我反而不知道他下一步要怎么让我知道。
      “恩,不用起了,好生养着吧!这几天也不要费心来伺候了,听你师傅的吩咐吧!”花望舒言语间淡淡的,浑然不觉得还有一点歇斯底里的样子,他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好像只是路过随便看一看。
      “师傅——”我看着花望舒的背影走出房间,有些惊讶花望舒这么爽快就把我扔给我师傅了,难道昨天的事情他不想再追究了?
      师傅此时也看着我道:“你也别管太多,太子殿下若是有用得上你的地方,自然不会客气。时近中秋,宫里要大宴群臣忙了点,你不要理会。”
      “嘿嘿,那我就歇着,看你们忙碌咯。宫里最近似乎真的忙了不少,,也不知道这回是干什么。”
      “子芍姑娘,这你就不懂了吧?”贰儿似是颇为享受当资深人士的,清了清嗓子道,“自我花曌大败桑榆以后,桑榆太子也落在了我们手上。这次的中秋夜宴,乃是另有目的的。”
      示威?还是——
      我压抑着心中的好奇,终于还是点头道,“恩,我这些天便先养着吧,也不知道这场夜宴该被怎样演绎了。”
      想着这些,我突然一愣,随即喊住师傅道:“师傅,我——”
      “说。
      “我想知道顾景轩会不会去参加中秋的夜宴。”
      师傅原本在捣鼓自己药材书籍,此时听到我问起,随即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道,“顾相府上的二位公子想来是不会错过此次的夜宴的,毕竟圣上难得在宫中办宴。”
      哦,我低下头,心里暗暗盘算,他要和他弟弟也一起来的吗?

      25.中秋聚夜宴(2)
      “咳咳——子芍,不是师傅说你,你也不是不晓事的女子,怎么这次——”师傅在一旁拿腔作势地捏着下巴,似乎不大好意思说这回子事。我一看这副情形,便立刻隐约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大概是以为我和顾景轩有什么暧昧。
      我眼前仍然有些晕眩,那大半碗药汤灌下去,似乎还没有半点用处。残留在我喉间一片酸苦,隐隐有呕吐的感觉。我使劲眨眨眼,才稍稍打起精神道:“师傅,你什么意思我也明白,莫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便是你想的那样,子芍何至于要闹得人尽皆知呢?”
      “这——”师傅脸上涌起很多的尴尬,转而对一旁伺候着的贰儿喝道:“还偷懒,快去,太医院的药庐把接下来的药取回,仔细在厨房熬好?说起来你也有不对,这回子芍在雨里淋了那么久,你也不知道要找吗?”
      “先生——”贰儿那张脸委屈地皱作一团,连嘴巴都翘得老高道,“真不是我的错,我出门的时候就下雨了,看见子芍姑娘的时候她便已经淋得透了。若是我早些寻着她,哪里会敢让她这么淋呢?”
      “呔!还敢狡辩!明明是没有卖力寻找——”师傅前阵子的不快大概还没有消去,现在看见贰儿居然也敢和他顶,顿时火冒三丈。
      “算啦,师傅,贰儿找我的时候的确很卖力来着,只是——只是子芍的伞早就破了,才会被淋着。”我安慰着师傅,朝贰儿一边努嘴一边使眼色。他也不是个笨人,立马明白我是替他说情来着,立马蹑手蹑脚出了门。

      师傅本来就深藏不露,此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在一旁写他的药方,低头的时候拿捏刚好让贰儿溜了出去。我知道他终究也是和气惯了,像这几日这般接连发火,倒也是极为罕见了。
      “你呀,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怎么淋湿了也不赶紧去把衣服换下?还在院子里站了那么久,太子差人来知会我,说你晕倒,我还以为你上次余毒未清呢!”师傅继续嗔怪地看着我。
      我习惯了他以前那副不染一丝人间尘俗的世外高人样,最近连连被他搞得不知所措。以前我也是他徒弟啊,没见他对我有多少脸色啊,怎么这几天对着我,表情生动得比这几年加起来还多?
      我晃晃脑袋,心里暗暗回味他责怪我在院子里站着不知道照顾自己。说起来,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他最宝贝稀罕的那个殿下一直拉着我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不然姑娘我至于现在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吗?当然这些抱怨只能在心里想着,说出来不要说师傅,便是我自己也不敢接受了。哎!做人难,难得糊涂啊!

      “我说你摇什么头?”师傅看着我莫名其妙的一番动作,似乎更加不高兴了,“头不疼了?”
      “没有没有——”我连连摆手,又加上点头道,“师傅说的是!师傅说的是!”
      哎哟!刚才摇头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头疼?我连忙揉着印堂,这个疼,真是要命啊!
      “你也别折腾了!说,你和顾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师傅满脸严肃,随即又表情复杂地叹道,“说起来师傅也一大把年纪过来了,男女之间那点情事——我又怎么会不懂呢?”
      “师傅——你取笑人家,没有的事——”我突然发现现在他对我好了,我也爱对他撒娇了。以前看见他总想着他和花望舒是一伙的,有多远躲多远的好,现在却敢和他讨价还价打太极了,女孩子那点最难缠的伎俩总算用得上了。

      “我没有取笑,只是你听师傅一句,你和他——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了日后。”
      “师傅,你到底信不信我?我真的对他没什么的!”我还真急了,哪有这么自以为是的老男人,虽然看着还挺有型的。
      “可是我昨儿去给他诊病,他一直说糊话,你也别怪师傅急了便来和你发火。我是真的听到他一直喊你的名字,那一声一声的,为师到现在都记得他昏迷时候的神情。若不是真动了情,如何能有那般牵扯纠结?”师傅的脸上似乎有些光晕,细细看着,居然还有几分追忆和迷惘的神采。我隐隐感觉他也是一个有过去的人,那段过去里似乎也有一个人……
      师傅继续表情一本正经道:“没有最好,我只是劝你一回。顾公子虽好,终究不是你可以想可以看的。因为你这一生,除了他,怕是不能和别人了。”
      “什么?”我前面听他说顾景轩发烧说糊话的时候一直念叨我,听得津津有味之余隐隐还有些觉得不可思议。顾景轩那样的人,也会——有神情款款的一面?
      可是还由不得我细细回味一下师傅描述的真实性,他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彻底吊起了我的好奇心。师傅提到的那个“他”?
      “师傅,你说的那个他——”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师傅的脸色,终究还是忍不住。
      顾景轩是被坚决反对的,不可能是他。花望舒是我自己才知道的,师傅怎么可能会那么聪明?除了这两个男人我接触不少,皇宫里除了父皇,还有什么男人呢?我想到了顾景墨,不对,师傅怎么可能会提起他?貌似他对顾相的意见很大,既然讨厌哥哥了,弟弟想来也不会受他待见。最后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嘴巴不禁张得老大,惊讶地合不上:“师傅,你说的不会是他吧?”
      “你已经知道师傅说的那个人了?”师傅听我自己说出口,满脸惊讶,随即又欢喜道,“不错不错,果然不是木头做的,也不枉他对你的一片心了,恩恩……”
      什么?我一想到水仙花那幅弱不禁风楚楚可怜,比女人还招人怜惜的模样就觉得胸口一阵翻滚,刚才喝下去的药几乎又要吐了出来。心里不住盘算,难不成是我猜错了?好歹是敌方的,师傅不至于对他有什么好脸色,可是除了他似乎没别人啊。
      我陡然间从自己前世渊博的历史文化积淀中找出了相关案例:昭君出塞,文成公主远嫁西藏……天,这么撮合我和秦穆峰,不会就是为了和亲拉拢吧?这样想来什么都通了,难怪他最近对我这么亲切,居然是为了把我送出去来维持花曌的边疆和平……
      这回事情严重了,我再也忍不住那直往脑袋里冲的热血沸腾道:“不要!我可不要和那个秦穆峰!”

      26. 兴师欲问罪(1)
      “什么?你方才说的是秦穆峰?”师傅显然不大明白我的意思,一脸愕然地看过来,让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难道我猜错了?
      “哎呀,还以为你这回子清醒过来了,谁知道还是没心肝的。你就光朝外面看着想,忘了眼前不是就有一个吗?”师傅不住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这么看来便骂你是个木头也不冤枉了你。”
      “眼前?”我转头打量,貌似这个房间里除了我和他,没有旁人。但是师傅总不至于到了毛遂自荐的地步吧?想想这皓明殿里还有几个男人呢,贰儿?他还是个孩子,不算!暗夜?呃,貌似冷了点。还有谁呢——
      “我说的是太子殿下,你当真半点没有想到?”师傅见我始终不开窍的样子终于按捺不住道。

      哦——真的是漏了一个最重要的。
      不对!我反应过来后瞪着师傅嚷道:“师傅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敢说,太子殿下对你的情意,你当真没有瞧出点端倪?”师傅丝毫不避讳地看着我,像是要看进我心中所想。我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乱套了。这什么跟什么?我可是他妹妹,□□?我的天!

      我瞧着四下没有什么人,压低声音严肃道:“师傅,别人不知,你莫不是也不知我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你这样岂不是要害死我?”
      “太子殿下对你的确没的说了。从没有见他对谁这样。”师傅被我一句话添得愣了片刻,随即点头道。
      我本来以为他在反思这种□□不正常的关系是多么地有害身心,谁知道他整了半天还是扯得偏了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我连忙打住道:“你说什么呢?我可是也姓花!”最后半句还是忍不住自己说出了口,这个秘密在第一次见花望舒的时候就没能保住,对于师傅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那又如何?”
      “我可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师傅你一向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言听计从,难不成连□□也可以纵容?”我知道没必要和他绕来绕去了,直接奔向主题质问道。
      师傅低头沉吟片刻,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是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又摇头叹息着垂了下去,似乎颇有为难。

      “师傅可有话对子芍讲?”我也不管他想说什么,反正现在最好就是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默认了我的观点便有助我的可能了。
      “唉——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师傅终于定了心神道,“子芍喜欢一个人,难道会介意他的身份背景?”
      我心中一叹,他终究还是很鲜明地倒在了那一边。什么对我态度突然好那么多,其实只是看在那个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吧?毕竟我救过太子的命,他为我尽心医治是应该的。毕竟我能得太子看得起,他也该识相地对我好点。什么都是因为太子吧?突然间发现自己之前的受宠若惊很可笑,即使再好又怎么样?不过是看在别人的面子。
      想通这一切,心里便不大好受了,但是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毕竟不会再像置身梦境不知何时得醒的感觉。我也可以旗帜鲜明地说出我的答案:“我当然不介意,但是不喜欢的人,我什么都介意!”
      “没有尝试去了解,如何知道自己不喜欢?”师傅看着我,无奈道,“你从来没有试着真的去靠近,怎么会了解真正的他,更毋庸说喜欢了。”

      师傅的一番说辞完全偏向于撮合我和花望舒,我惊叹一向冷静的他居然也会失了立场之余,心中也是一片零乱,虽说早就觉得花望舒对我有些不大对劲,但是意识到他对我——还是昨晚听他亲口说了才知道的。这般隐秘的私事,如何会让师傅知道了?难道是花望舒对他说的?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个太子和一个太医院的普通太医之间到了这么透明的程度简直是不可思议。他们之间究竟有什麽利益牵扯或者纽带维系,能够这么信任。赵轻寒如果真只是一名小小的太医为何会和南疆邪派扯上关系?而且历来伴君如伴虎,他知道花望舒这么多秘密,还没有死——所有的可疑都一点点爬满了我的心中,像是隐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旦捅破,便是雷霆万钧。
      我闭了闭眼,消除因为思虑过度带来的不适感,笑道,“师傅为了你的太子殿下还真是尽心尽力,连□□这种事情都能视若罔闻,日后不知道还有做出什么更荒唐的来。”
      “为师本就不是什么昏庸愚昧之徒,劝你接受太子也是不得已,只是有些苦衷,我不方便对外人提及。若离了你在身边,太子究竟会如何,便是我也不敢断言啊!”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神中隐隐有暗光闪现,也不知道是在盘算什么。看来他和太子之间还真的有不少的秘密,随便一个就是不可以随便提及的。好在我好奇心不重,也不想知道这些。

      “子芍丫头——子芍,你给我出来!子芍!”我和师傅正沉默对峙,门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嚣声,有人在外面叫喝着我的名字,情绪似乎颇为激动。
      我和师傅疑惑地对望了一眼,随即想着我最近都招惹谁了?如今还找上门来了。
      “子芍,你出来,不要以为你躲起来,我便不找不到你了!你害我大哥伤势加剧,这笔帐你休想赖掉!”那人的声音愈发近了,但是也多了些不稳的气息,似乎在院子被人拦住了。
      “顾景墨?”在他继续喝骂的时候,我陡然间想起这个人,他来找我算账,难道他大哥身上的毒——
      “你看看,你惹出的事情,这下子麻烦来了吧?”师傅把手笼进了袖中,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26. 兴师欲问罪(2)
      “子芍呢?”我还来不及头疼,就听见一阵紧赶慢赶的脚步声,随即人头攒动。只看见顾景墨的半个身子已经踏进门来,随即又退了回去。
      暗夜在门外叫道:“顾公子,你不能进去,你真的不能进去!子芍姑娘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少废话,爷我今天就要见她了。你一个小小的侍卫,少在这里啰嗦!”顾景墨的声音丝毫没有遮拦地传了进来,然后便听得“哎——”一声,暗夜似乎再也没有拦住。顾景墨已经站在了房中。
      “子芍丫头,你给我出来!我有话——”
      “放肆,顾二公子可知这是哪里?当是你丞相府上吗?”师傅终究还是身形一晃拦在了顾景墨和我和床榻之间。
      “先生好!”顾景墨见得是师傅,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大喊大叫有些鲁莽了,连忙唯唯诺诺地作揖为礼。
      “顾二公子好大的派头,在太子寝宫之中也敢放肆呼喝。朝野众人都说神算顾相功比天高,早就不把皇室放在眼里。我还当是坊间传言,谁知道今日见得丞相公子颇有所传之风啊!”师傅眯眼看着神态有些拘谨的顾景墨道,“顾二公子可是嫌令尊身上的麻烦还不够多?”
      “先生居然也知道了?”顾景墨本来有些尴尬,此刻听得却是满脸紧张地抬起头来。到底是顾相之子,只是年轻气盛,未经打磨罢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蛋。
      师傅也不理会他的态度,微微侧了身子,似是不想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我也不禁想起前日听贰儿说起过这事,还是自打前次顾相不顾神册帝留守京城的嘱托,星夜赶往前线,还因救驾立了大功那次而起。有人就开始质疑为难,从来只听说顾相以智计谋算名闻天下,几时听得他还会了武功?前次救驾显露武功,虽然有功,可是隐藏如此之深,实在居心叵测。神册帝也不知为了什么,对顾相身怀武功之事似乎也颇有意动。
      贰儿说他是在太子书房中听到暗卫报告的,说神册帝当时正从御书房午间小憩醒来,听得郑御使汇报这一点,居然惊得连咬了一口的荔枝都滚落在了地上。此事当真大有文章可寻了。
      我对花望舒的暗卫实在是很敬服,就说上次行刺那回子事情,宫中侍卫还未出动,暗卫便已经跳出。居然个个身手比宫中侍卫还好,除了暗夜一直半明半暗的,其他人都有谁,有几个,究竟藏在何处,我到今日也不清楚。这回连皇帝身边的事情都知道了,虽然有些玄乎,但是也似乎很真实,荔枝滚落到了地上,嘿嘿!君心难测啊!救了他反还要疑神疑鬼,就如我娘那般痴心苦等,也不曾换得半点回首。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又隐隐不舒服了。

      “前些时候有人在圣上面前造谣中伤家父之事,景墨也有所耳闻。此事似乎还牵扯到东宫了,可是家父真的是冤枉啊!先生你可不能听信宵小之言。”顾景墨终于知道轻重了,直接跳过向我兴师问罪这段,转而喊冤。
      师傅轻轻点了点头,悠然地笼着手道:“顾相为人刚正不阿,一直是花曌的脊梁,这个赵某也知道,自然是信得过老丞相为人的。”
      “那就好,那就好。”顾景墨用袖子拭了拭额头,也不知道真紧张得出了汗还是装给师傅看的。他老子和兄长都是做戏高手,这些我不仅有所耳闻,还亲眼见过了。亲眼见过的是顾景轩那次在林子玥面前演的那一段,真的是没话说了。耳闻的是他老子在前线装作中毒未解,先是奄奄一息,待得对方骄狂便突然跳起来一箭中了桑榆国主的胸口,趁得对方阵脚大乱又是一阵掩杀。那一战,几乎将桑榆彻底划入花曌。宫中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几乎传开了,把这顾相说得简直跟妖精一样。

      “顾二公子此来——”师傅开口便是要命的一句,这不是把他往回路上引吗?我瞬间有想缩在被窝中不出来的冲动,但是念头起来的时候,退路已经没有了。那位顾二公子正炯炯有神地瞄着我,睥睨的眼神把我所有退路封死。
      “子芍丫头——我来找子芍丫头!”呃,找的人比来意记得还清楚,话几乎都快说不利索了。
      我硬起头皮扯出一丝笑容道:“那个——那个——你好啊,顾二公子!子芍偶染风寒,无法下榻给您请安了,您多见谅!”
      “恩——免了那些俗礼了——”顾景墨的声音拖得老长,表情更加不可一世。我这么客气,也没见他怎么领情,脸上的冰霜似乎堆得更多了。
      “您——来太子宫中找子芍——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知道光我一个小小的丫头是压不住他这个骄狂的世家少爷的,还是要搬太子。加了一个地点在前头,你就算有再大的事情,还能和我计较上脸不成?这也是够阴的一招,引得师傅鄙视地看过来,嘴角还带着隐隐的笑意,好像在说:看,还不是靠太子给你这副小身板撑腰?
      “我——”顾景墨的脸瞬间变了多种颜色,有话说不出口了。我憋住心底的笑,没的说我就准备逐客了,哈哈哈!

      “嗯哼——”师傅清清嗓子,我就知道不妙,果然听他很阴损地来了句,“顾二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子芍虽是太子的人,但是也不能为非作歹了去。若是她有什么不对,引得你如此大的火气——太子定会为你作主的。”
      我无语了,彻底无语了。这人翻脸怎么这么快?
      “我来就是想问问,子芍丫头你对我大哥是不是有意思?”顾景墨得了师傅撑腰,真是够胆大,什么话都说得这么明白,都不用想的。我心中暗叹,脸上尴尬得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
      “你你你——”我气得不轻,一根手指在虚空中胡乱戳指着,咬牙切齿地,“你胡说!我对你兄长什么都没有!”
      “那——他前日淋了雨回来,高烧不退,还一直喊你的名字,连爹都问你是谁。你敢说那事和你无关?”顾景墨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否定了他的猜测,脸上一下子惊讶起来。
      我心中暗暗着急,这事连顾纬天那个老狐狸都知道了?不行,要赶紧撇清,他老子可不是好惹的,我差点害他儿子送命,他岂能放过我?
      “没有!和我无关!”我斩钉截铁道。

      “真的?”我有这么不可相信吗?连顾景墨这种人都怀疑我。
      “顾二公子,你到底是何意思”这回师傅插话了,“你今日似乎过分了些。”
      “先生——”顾景墨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终于住口了。
      “子芍是我的徒弟,我自然知道她的为人,如何会和你兄长有什麽扯不清的关系!”师傅说得真是够地道,“你似乎不知道,她早就是太子的人了!”
      “啊?”我嘴巴张得老大,这回真的不知道怎么辩解了。是根本没有机会辩解,顾景墨就在旁边呢,一辩解就要被问罪了。我压抑又压抑,恨恨地瞪了师傅一眼,嘴角抽动着算是笑了回应。
      “我明白了,呵呵,赶紧回去了要,最近忙着为圣上准备中秋夜宴,还有一堆子事情呢!”顾景墨听说我早就是太子的人,脸上顿时泛起红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反正我知道他是没想好的,心里又是暗暗抽痛,我的名节啊!
      “好,老夫也要同去了,太医院还有一堆子事情等着呢!”师傅随顾景墨一起走到门口,转身意味深长地笑道,“子芍好生养着,中秋快到了,可别让太子看你一直病着。还等你伺候呢!”
      我突然又是一阵头痛,这药,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啊!

      27.翎星散落夜(1)
      “高点高点,哎呀不对不对,太高了,你还是低点吧!”暮色低垂,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我还爬着梯子在高处折腾,贰儿提着一盏破旧昏暗的小宫灯,在下面高声叫唤着。
      “唉,你到底是不是也看得清啊?怎么老是高高低低的?”我手抬了半天早就有些倦怠了,此时更加酸痛难耐,忍不住停下朝下面发牢骚。
      “子芍姐姐,我看清了,是你自己的手抖个不停,能怪我吗?”贰儿被我惯坏了,以前还怕怕的,现在学会顶嘴了。
      我摇摇头,继续哆哆嗦嗦地往梁上挂那个灯笼,这回没听他的指点,我居然一憋气就挂上了。看来人是要争一口气啊,我一边拍拍手上的灰,一边朝站在下面的贰儿笑。却看见他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不停揉着眼睛叫道:“哎呀,子芍姐姐,你别拍了,灰都进眼睛了,我看不见——”
      “哈哈哈——”我扶着梯子,抬头看自己的成果,果然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明日便是中秋了,皓明殿原本亮堂堂的两盏灯笼一大早便被他们卸了下来,说什么换个亮堂的,更加喜庆。我看看顶上圆圆的一轮玉盘,恍惚地想着自己来这里究竟也有十几年了,怎么连月圆也没注意过几回。前世里整日忙得焦头烂额,披星戴月独自行走在路上是惯有的事情,常常一抬头就看见一轮圆月,恍然间记起盈缺的日子。那时候居然会比现在对圆月有更多的记忆,虽然形影相吊,记忆冰寒。现在这一世虽说忙忙碌碌,但终究是一些琐事,不再觉得失落和孤单。原来无所事事的结果就是会忽略很多。突然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是无所事事一些好,还是忙忙碌碌一些好。

      我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听得贰儿在下面很不耐烦地叫了:“子芍姐姐,你在上面发什么呆呢?还不快下来,小心摔了!”
      “就下来!”我踩着脚下的梯阶,小心地往下走,刚走一步就听得“砰”一声在头顶炸开了。
      “啊——”听到自己的尖叫,然后是贰儿的惊叫。
      我发现自己仰面向上,身体早就和梯子分了开来,我失足了——
      “小心——”下面是人群的惊呼,完了,这回要头破血流外加毁容残废了!我脑中一空,几乎要晕过去。

      “让开!”我只觉得身体突然一坠又一升,居然没撞在地面上——
      “姑娘没事吧?”耳边有一阵热热的气息流过,很温润动听的男声,我又被救了?阿弥陀佛——
      我不安地睁眼,突然愣住。眼前是一个清俊的少年,正微笑着看我,贰儿手中昏黄的宫灯将光映在他的脸上,闪烁不定间别有一种温度感。
      谦谦君子,我脑中突然想起这么一个词来,眼前的这位的确无论长相举止气质,皆不输我见过的任何一位美男了。顾景轩,花望舒,秦穆峰都算是翩翩佳公子中的翘楚了,眼前这位的长相虽不得冒尖,但是气质风度也只有顾景轩可以和其一比。
      “姑娘——姑娘——”他轻轻地唤着,打断我有些凝滞的思维。我突然间发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猥琐的事情,居然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对他的气质长相进行一番评价,还暗暗和一堆男人做了比较。

      “子芍姐姐,你——”贰儿的声音别别扭扭的,我抬头一看,突然发现我居然被他抱在怀里。怪不得感觉这么别扭,周围的人也没有一点声音呢,原来是因为我和他现在的处境暧昧了些。想明白这些,我刚才被他说话的热气呵到的耳尖陡然又热了起来,脸上也迅速烧开。不知道是不是红了,要是被他们瞧见了,说不定还以为我怎么春心萌动了呢。
      我慌忙推开他,从他怀里一跃而下,只觉得脚下一麻没站稳,忍不住“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姑娘——”腰间一紧,周围又是一阵惊讶的吸气声,他居然又将我揽住了,这才挡住了我摔倒的势头。我别扭地晃了晃腰身,心中有些狐疑,他不会是故意的吧?扶一下而已,用得着扶着腰吗?这动作看起来倒是更暧昧了。心里想着,便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却见他低头专注于我脚下,好看的眉头微微上挑道,“姑娘试试,方才可曾扭伤了脚?”
      再看他抬头对上我的眼睛时,满眼的纯净坦然,似乎不像是要占我便宜的伪君子。心中稍稍做了判断后,我才放心遇到的不是一直披着羊皮的狼,微微松了口气道:“没有扭伤,谢谢公子了。”
      “哦,没有扭伤就好,姑娘可要动作小点,方才那样很容易受伤的。”我暗暗打量他身上的这件衣服,青蓝间灰,贵气而不失内敛的风华,很搭配他,怪不得怪不得!这人此时能在皇宫之中随意行走,想来身份也是不低,应该是非富即贵的。更难得的是他对人极好,连我这么普通的婢女也得他照顾,好细心慰问伤势,贵而不骄,实在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公子你——”我正要叫他放开我,却听得不远处一声冷哼。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众人纷纷拜倒,除了手还搭在我腰间的这位公子,还有在他怀里动作不大方便的我。
      不好!这样亲密让花望舒看见那还了得?我的感冒才好,对他的整人方式真的还是心有余悸。想到这里,我连忙不顾什么礼貌,迅速打落身边那人的手。
      “啪——”一声,好响!我的脸上又是一哄,无法抵挡身边人和花望舒同时投过来的目光。本来想偷偷和他保持距离的,哪里想到动作还是过大了,想不引起注意也难。
      “臣弟洛翎见过太子皇兄!”身边人的目光似乎微微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俯身作礼,果然是个大人物!

      27.翎星散落夜(2)
      “原来邵阳王也在这里,多礼了。”花望舒淡淡地扫一眼我旁边那人,回道,“邵阳王才来京城不久,想不到这么快已经出现在宫中。”
      我瞥见自己和这个什么邵阳王之间的距离似乎还不大妥当,连忙把身子稍稍往旁边偏移一点。也不知道花望舒是什么时候来的,让他看到邵阳王扶我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惭愧惭愧,臣弟听闻京中今日颇不宁静,思及贵妃和殿下安危,才会赶来看望。在京中徘徊了一二日方才进得宫中,实在是惭愧至极啊!”身边的邵阳王连忙鞠躬作礼,语气极为客气惶恐。
      “是吗?我倒是没听说还盘桓了一二日。”花望舒点点头,似乎有些压得低了,想看清微微屈身的邵阳王脸上表情般,“其实是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外人前些日子到了京城,不过邵阳王放心,本宫宫里也不是谁都可以自由来去的。毕竟谁也不是太子王爷这样的人物,你说是吧?”
      “唔,哈哈哈哈——”一时间两人相视而笑,周围人都是被他们突兀的笑声吓了一跳。我向反应不大自然的贰儿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多管。抬眼正看见殿前那两盏灯笼烧得正
      旺,似乎那跳动的火苗随时就要从灯笼上风冒了出来,空气中到处有蜡油点出的味道,闷闷地压在鼻间,喘不过气来。

      “子芍,方才发生何事,怎么老远就听见这边喧哗吵闹?”花望舒笑罢将手背在后面,也不管周围的人跟着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低头遵循着礼数谦恭有礼地答道:“禀太子,方才是奴婢等人在殿前挂灯笼来着,所以声音难免会大了些。”
      “是啊,太子也不要怪下人和子芍姑娘了,毕竟方才发生了些许意外,不然大家也不会乱作一团惊扰了太子了。”
      “意外?”我正暗自着急,这邵阳王一说,我一带而过的可能都没了,花望舒果然问了。
      “是啊,方才子芍姑娘踩着梯子去挂灯笼,后来点灯的时候烛芯爆了一下,她正要下来,被惊了失足落下.”
      “哦?可曾有什么损伤?”花望舒的目光在我周身上下打量了一圈,我陡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他的注视下,居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出来。
      他的眼光本是很认真关切的,似乎看见我的那一哆嗦,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微微带着森寒的气息。我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活该了,怎么就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这样了?一时间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毋庸担心,子芍姑娘被我接住了,所以没有什么大碍的。”邵阳王见我久久不语,以为我是害羞,连忙很善解人意地为我解围。
      “那倒是劳烦邵阳王了。”花望舒点点头,稍微收回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语气却是硬邦邦的。
      邵阳王倒也真是好气度,笑着道:“举手之劳而已,太子不用客气的。微臣刚拜访过贵妃娘娘回来,路过罢了,想不到居然有幸救了太子的人,也算是缘分。这也便要离开了。”
      我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笑着作礼道:“王爷对待下人都能这么随和,实在教子芍感动!今日承蒙相救,改日还请来太中做客,子芍一定为王爷泡上一杯好茶答谢。”
      “子芍姑娘落落大方,倒也不枉跟了太子这样的主子,羡煞旁人啊!”邵阳王说话依旧不紧不慢,瞧他那在我和太子之间隐隐扫动的目光便知他定是以为我和太子关系不同寻常了,想来是刚才看见太子和我说话时的神情语气不同一般了。
      我心中暗暗想着他说话的意思,便见眼前递来一样物事,“这块玉佩是前些时候一位友人送与本王的,今日便送与子芍姑娘,当作见面礼吧!”
      啊?我心里又是一跳,送礼?还是给我的?

      我迅速打量过去,只见邵阳王的掌心躺着一只玉璧,淡紫的成色,隐显墨绿色花纹,似是质地不纯,偏偏很好看,像是女子才能佩戴的饰物。我也不知道这件物事是否贵重,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怎么值得他一个王爷出手送什么见面礼?想来想去,怕还是因为看出我和花望舒的关系,才会存心拉拢,顺便讨一回他的欢心。
      想明白这点,我不禁转眼去看花望舒,却见他抬头看天,似乎赏月一般悠闲,分明是不想替我操心这回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禁有些气馁,怎么我就这么不被待见,师傅和这位王爷都瞧着太子的面子才对我好些。不对,这位王爷好歹还不顾身份悬殊救了我一回,送我玉佩应该虽说有拉拢之嫌,但是原始动机是纯的。
      我心里稍稍又好过了些,连忙推辞道:“王爷救了子芍,已经是莫大的恩德,岂能再要王爷的礼物?”
      “子芍姑娘多虑了!”邵阳王见我摆手推辞,点头笑道,“我救姑娘只是凭一份良心,送姑娘礼物也只因这茫茫人海的际遇实在巧合。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姑娘何必推辞呢?”
      “呃——”我眨巴眨巴眼睛,斜视着花望舒,陷入两难境地。自己方才是不是有点小人之心了?这位王爷够谦逊有礼,亲和待人了吧,我还要想想他是什么动机。要是让他知道我心里那点小九九,只怕也要气死。这礼物是不是贵重我还真不知道,真是小礼物的话我也不大敢收,旁边还有一位脾气大的呢。
      “既然邵阳王让你收下,那你便收下吧!”花望舒似乎感受到我的请示,居然在一旁帮我答应了下来,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那玉带着一点手中的温度传递过来到自己的手上也不大敢信,居然就这么送过我了?长这么大,除了那个师傅送的念忘铃,我还真没收过什么礼。
      “微臣这便告辞——”邵阳王作礼,潇洒而退。花望舒看也不看他一眼,却瞧着我手中的那块玉冷笑不已。

      28.月明美人来(1)
      青黑的砖地无声地延伸向远方,我独自一人急匆匆地往前赶去,似乎这条路也忒漫长了。虽说此时刚刚天黑,已经可以看见淡淡的月影,似乎我今天走得晚了点。
      从来没去过劳神子的琼英苑,哪里知道要走这么久的。我一边走着,一边暗暗焦急。今夜便是中秋了,我特地早早把皓明殿中所有的杂事都处理了,才溜了出来的。
      自那日贰儿与师傅说起今日便是中秋夜宴了,我就萌生了一种疯狂的想法,要去见一见让娘多年来一直幽闭禁宫的人——花曌国君神册帝。虽然娘从来没有说,但是我心里清楚,她在宫中只是守候和等待着一个人,除了神册,我想也不会有别人了。她说起那人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这禁闭的宫墙。娘是极其骄傲优秀的,若是有心,这小小一介宫墙如何能挡得住她飞出去的决心?只是心里住了一个人,于是画地为牢,再也逃脱不得。
      耳边突然有了声音,笙歌丝管,热闹打破了方才的不知所措。我稍微调整一下步子,总算在眼前了。像是突然置身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眼前彩灯高照,人声喧哗,与方才的环境截然不同。我微微有些不大习惯这样的环境,但是已经来了,这么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神册。

      我咬牙有些矛盾地想着去留,不知不觉却已经走到了琼英苑的深处。刚才赶了那么久的路,也有些累了,想找一处僻静的角落歇一歇。这琼英苑周围有无数大小的回廊和假山假石,类似于御花园,但是更多了一些嵌在花草之间的桌椅。一般皇家宴请文武百官,俱是在此,相中了此处的环境清雅,景色宜人。如今日群臣在此欢饮同庆,倒也是很壮观的场面。
      我走过一片假山花草,也不敢随便找个石头就坐,毕竟此时还算夏末,草丛中蚊虫不少,被叮咬了就可怜了。我穿过一片曲折的石子路,看见远处水上小汀有无数灯火,那里便是整个琼英苑最核心的部分——沉香水榭。因为中间建有一亭名曰沉香水榭,可以用来办大型的宴席,故而得名。
      “哪里来的小宫女?居然敢私闯沉香水榭禁地?”我正在一旁探头探脑地辨认哪里是花望舒坐的地方,哪里是神册坐的地方,就听得有人喝道。原来是站在一旁的侍卫!我心下暗呼糟糕,还没进去便被抓住了,这回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什么事情?在此喧哗,不想要脑袋了?”有人低声拉住正要对我下手的侍卫,我紧张地看过去,居然穿着更高级别的侍卫衣服,腰间别着很长的刀。
      “大人,这个小宫女看着实在可疑,居然在这禁地周围徘徊不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先前与我为难的侍卫立刻恭敬回答。

      我和这位侍卫头领同时对上了目光,“在下御前带刀侍卫头领朱世聪,请问姑娘从哪里来?可是来找你主子还是——”眼前之人到底比方才那个沉静些,一边小心翼翼地探问我的来历。
      我的心中一瞬间走过许多设想,跟他说我是太子的人?还是不要说?不说怕是要被当作什么可疑人物之流抓起了,但是说了会不会被花望舒知道?
      “姑娘这般神色不定,想来也是不想说清楚了,那么就得罪了!”我正思考,就觉得右手腕上一紧,低头一看已经被一只粗大的手掌紧紧钳住,随即便是一声金铁咔嚓的声响,已经被铐住了一只手。黑漆漆的铁链垂下哐当作响,居然说不出地沉重。
      “你——”我又惊又怒,连忙呼喝道,“你不能随便将我铐上,我是来找我家主子的。”
      “你家主子?”那头领淡淡地扫我一眼,“今日人多事杂,况且这里本就不是你一个小小宫女能来的。姑娘的主子便是身份再特殊,怕也不大好说了。”
      我一听心里顿时凉了一截,好一个御前带刀侍卫头领!他定是早就猜到我不是什么关乎痛痒的人物,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借宴席之名直接将我铐上了。神册的后宫很简单,宫里能有婢女的也不过就几人,我此行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也难免他生疑。

      “不行,你不能抓我,我是太子宫中的婢女!”我的左手也被他掰着要铐,慌忙喊他停下。
      “太子?嘿嘿,太子爷此刻便在水榭中坐着,哪里来的功夫理会你这个小小婢女?”一旁的侍卫嗤笑着看我双手俱被铐上,眼中露出不屑的神情。
      “我真的是——我有急事,耽搁了你们吃罪不起!你们便让我见一见太子吧!”我正焦急地挣扎辩解,心里暗暗急得像被火烧。今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明日再惊动花望舒来寻我,这回怕是又要有些苦头了。
      两个侍卫突然走来将我挟持,便要将我拖离现场,便听有人道:“住手!”
      这声音很熟悉,侍卫们手上的动作也立刻停了下来。顺着他们有些惊讶的眼神望去,只见三人站在不远处的一旁正往这里看。
      “小的们见过王爷和二位顾公子!”方才手下颇有力道的朱世聪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俯身行礼,身后的侍卫也哗啦啦一番效仿,不见了之前的不分青红皂白。
      不远处的邵阳王洛翎看也不看他们,正摇着一把纸扇对我笑得儒雅翩然:“子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奴婢子芍,见过王爷和二位顾公子!”我屈膝作礼,心中暗暗庆幸,这个邵阳王倒也真是我的救星,今日又救我一回。
      “这个——不是子芍丫头?”顾景墨和兄长原本站在邵阳王身后,听得动静连忙冲到了前头,看着我嘴巴也张得老大。
      “景墨,不得无礼!”顾景轩喝住他弟弟,脸上一板一眼的严肃,看都不看我一眼道,“子芍姑娘乃是太子身边的人,岂是你可以乱唤的!”
      咦?好大的怨气啊!我怎么总感觉顾景轩对我意见不小啊?说得倒是挺严肃,那你那天干嘛毫不忌讳地拖着我在雨中狂奔啊?有些不自在从心底蔓延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有点憋屈,又有点怨愤,还是不甘……死顾景轩,我得罪你什么了?不就是害你的毒加剧吗?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呀,这么跟我过不去,说句话都不让我痛快?看着挺有风度,跟邵阳王一比,你差远了!

      “两位顾公子和子芍姑娘很熟?”邵阳王的话让我意识到自己在公共场合,即使对顾景轩有不满,也不可表现出来,只能日后再报了!
      顾景墨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听一旁顾景轩淡淡应道:“我兄弟二人去太子宫中拜访时见过一两次,倒也没什么熟不熟的说法。”他倒也镇定,现在忙着和我撇清关系了。顾景墨很奇怪地看看他,转而一直盯着我,似乎对我的反应很好奇。
      我看顾景墨这么有前世记者的那些潜质,真是不大喜欢,朝他猛地翻了个白眼,看得他一愣,随即笑道:“王爷和二位公子这便要进去吗?带上子芍可好?”
      “你要进去?”顾景墨倒是对我的白眼越来越不理会了。我别过眼去,装作没有听到他说的。虽说我和他们兄弟俩不大对头,但是对这邵阳王的印象还可以。
      “好,我们这便带子芍姑娘去找太子。”邵阳王微微点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28.月明美人来(2)
      “咯咯咯,好热闹啊!我还以为这琼英御宴有什么稀罕呢?连一个小小的婢女也可以随便进出,和这么多人中龙凤一起,也不怕降低了这夜宴的身价?”我们正欲进入其间,便听一阵笑声,有女子的声音清脆传来。
      我暗自皱眉,这声音——似乎是在哪里听过。却见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居然有淡淡的挂花香气,一女子悄然立于一旁,身后跟着两个女随从。
      “你是——”朱世聪听有人出言无忌,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似乎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位女子是谁。
      我也看着那女子身上一袭黄衫,上面嵌着流金碎花的边角,如同闪烁分明的星辰,身形婀娜,站在那里也不由自主地有一种动起来的感觉。她的头上戴一个脸若隐若现地隐在面纱之后,依稀可以看见两片朱唇在轻纱后,呵出的气糊了轻纱上一点。
      “小女子贱名倒是不值一提。”黄衫女子不懂声色间便将打探封死,不肯透露其身份来历,隐隐更见神秘。
      我想想还是觉得不大甘心,想着花曌似乎没有这么装扮的女子,莫不是桑榆孟疆?想到这里我心中稍稍胆大,也不管得罪不得罪地插嘴道:“琼英御宴虽说允许带上婢女下人在一旁伺候,可是还没开放到可以随意接纳来历不明的人物。那些名字贱到不能说的,更加是不大待见。”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希望你每次都能这么占尽上风!”她眼中寒光闪过,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珠翠叮当作响,也不知道身上有多少饰物。身后两个女随从也是姿势举止高傲,居然都没有再多理会。
      我们四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离去,顾景墨更是啧啧有声道:“好厉害的女人啊,也不知道是何来历。朱大人,你可知道?”
      “末将见过,是南疆来的圣女,似乎是一个原始部族的,此次来花曌朝贡。”朱世聪点头,我们俱是一愣,南疆的?我突然间想起御离门那个妖女,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我总感觉这两个女子很像。难道妖女还有相通的气质?
      “罢了,我们也进去吧!”邵阳王当先,我们随着他一同往沉香水榭而去。

      此时宴席早已经开始了,鼓乐之声喧哗不已。宫娥在沉香亭前的浮台上翩翩起舞,俱是穿着霓裳羽衣,映着辉煌的灯火,满眼的繁华气象。
      邵阳王指着沉香亭左侧道:“太子坐的应当是那边,子芍姑娘自去可好?”
      “谢过王爷解围了!”我道个万福,见他点头往沉香亭而去,知道他是晚到了,定要去和神册打过招呼才行。
      我稍稍辨别方位,去找花望舒落脚所在,在中途居然遇见了暗夜,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不大合适的。
      “子芍姑娘,你为何会在此出现?可是有事要找太子?”暗夜对我特别礼貌,语气间似乎有对主子的亲切,大概也是看了花望舒的面子。
      我无奈地暗自叹口气,看来我就是这命了,只能借着他的势,还有什么法子呢?
      眼下却也麻烦了,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夜宴来看神册一眼便走的,谁知道把守这么森严,差点被当作可疑人物抓了起来。此刻进来了也只能去见花望舒才是明智之举,毕竟谁也不知道在里面乱闯被抓住会是什么下场。

      “你找本宫有事?”我还在胡思乱想到底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就已经听到花望舒的问话。
      “没事,只是想着太子在此只带了侍卫,没有人贴身侍奉着,总是有些不大妥当的。”我瞥见桌上的酒壶还未动杯中空无酒水,想来是还不曾有人来为他斟酒,他也懒得动,不禁想着回答道。
      “是吗?”花望舒将头低下,直直看着我的眼睛里道,“倒是没有想到,子芍何时这么知冷知热了!”
      “太子谬赞,子芍为太子斟酒!”我心虚,自然不敢多说,只得执了酒壶为他斟满。
      花望舒似乎心情很好,待我倒满便一饮而尽,害我酒壶还未来得及放下便又斟了一回。

      我正和花望舒大玩心眼,便听得有人尖声报道:“邵阳王洛翎到——太子伴读兼御前侍卫顾景轩到——京畿护卫使顾景墨到——”
      “微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人齐声拜倒。
      不远处的桌上,一人衣明黄之色,看不清面容,想来就是神册。但见他伸手虚晃道:“三位爱卿平身,今日来晚了,哈哈哈!洛翎,前日朕还和你说起今日夜宴之事,你今日怎麽也晚到?”
      洛翎起身,随即答道:“禀教皇上知晓,臣今日因为邀约两位顾公子前来,所以晚了些。”
      “哦?邀约二位顾公子?”神册似乎有些疑惑,“难道是礼部疏漏,连顾相的两位公子都忘记邀约?”
      “臣该死,居然没有考虑周详,还请皇上恕罪!”果然立马有人趴下认罪,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子,也是披红衣紫,看起来官职不低,估计也是礼部的大员。
      神册却是豪爽道:“算啦!徐爱卿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不察,又何错之有呢?地上凉,赶紧起身吧!既然邵阳王把两位公子带了来,便好了。”
      “谢皇上宽宏。”那老朽颤巍巍起身,显然是被感动得不轻。

      “嗤——子芍来的也是时候,今日这夜宴说不得还有好戏要看呢,错过了倒是可惜了。”花望舒若有所思地看着场中的三人也被神册遣下去入座,突然轻笑。
      我知道他出言必有深意,只是不知道这一声嗤笑究竟是冲着那礼部官员还是后来三人中的哪个。正疑惑不解,就听得有人在一旁高声击节唱道:“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桑,独在异乡客,几时归梦长——”
      我心中一动,他怎么也在?这么大张旗鼓地吟唱,除了那朵骄傲的水仙花,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选来。
      循着声音而去,果然看见秦穆峰一身白衣横斜在侧旁的一个角落里,一手托着腮高高扬起脖子,一手正举着酒壶往嘴里灌,身上俱被酒水浇得湿了也不在乎。
      虽说也是太子,可是却偏偏被人忽略在一个角落里,而且还喝得如此狼狈,我不禁暗暗摇头,真是落魄啊!虽说今日之夜宴,是神册为了彰显国力而设,有不少边陲小国及部落的首领来此,甚至还有他桑榆专使,神册碍于面子也不会把他怎么的。可是今时不比往日,自从数月前桑榆惨败于花曌之手,如今再也找不出能对花曌构成威胁的国家或势力了。他这么公然哼唱对桑榆故土的思念之情,也不怕惹恼了神册和在场的花曌权贵?

      29.花曌有三宝(1)
      果然,席间议论的声音开始传起来。
      文武百官多数都在场,其中有不少是主和温情派,听得秦穆峰这般吟唱,不少人脸上俱是微微一笑,也不甚在意的样子。毕竟一个落魄太子寄人篱下,发发牢骚舒解胸中郁闷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然而座中还有不少是主战激进派,当初对桑榆的那场大战,要不是主战激进派的意见占了上风,如何会坚定了神册灭掉桑榆的决心。此时在场的激进人士纷纷面露不虞之色,要不是碍于在御前,只怕立刻就会有人拍案而起。场中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桑榆太子在我花曌宴席间何故吟唱故国之风?当真欺我花曌仁义乎?”我正要看神册怎么处理这么明显的挑衅,便见有不平之人直接站起来皱眉指责。
      秦穆峰手中的酒壶突然放下,斜眼挑衅而放肆地看过去道:“这位——莫不是是花曌仁义的典范?花曌的仁义便是不让我在这中秋佳节遥想一段家乡吗?”
      “哈哈哈!秦公子多虑了,去国怀乡,此等情怀怎么会被花曌不允呢”神册微微颔首,终于挡住两个人的唇枪舌剑,“花曌只能极尽主方热情,让公子尽量忘记孤独寂寞了。来人——”
      只见神册的双手交叉着拍了数下,便见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数个身着绫罗烟纱的女子婷婷袅袅地行了出来。

      “这——”秦穆峰双眼一眯,似乎没有领会其中的意思。
      “哈哈哈,这几位美女均是来自桑榆,前次桑榆左相罗尔凡派人送来我花曌,以期暂修旧好。我主念秦公子羁旅寂寞,所以便留下来了,预备在此次晚宴送与公子的。”出列的解释的这位大臣年纪不大,瞧这鄙夷的神情便知道是激进派了。
      一听这话更是火药味十足,大大地丢了桑榆的脸面。毕竟这几个女子都是桑榆国战败之后用来交好的奴婢,此刻在众多小部族首领及桑榆自己使者的面前公然赠还,对象还是他们被俘虏囚禁的太子,这样的羞辱果然致命!也不知道是不是神册暗示手下的人这么做的,但是可以看出来他一定是默许的,不然如何会这么气定神闲地坐着喝酒?
      我看见秦穆峰的脸霎时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就是方才喝得微微有些酒醉轻狂,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明显。

      “嘿嘿,花曌国果然是大国,我桑榆美女,在偌大一个花曌看来,委实也没什么。只是此次送牛羊马匹黄金美人的可不只是桑榆一家。王上若是光光退回桑榆的心意,我怕在座各位部落首领都会感到花曌偏于关怀我桑榆啊!”另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一人陡然站了起来,说话也是软中夹硬,倒也是个人物。
      他这么一说,果然见一些部落氏族的首领开始议论纷纷,此次送美女的果然不只是桑榆一家,他这么一句话连消带打,不仅暗示方才花曌官员那样的话不仅是说给桑榆太子听的,更是说给那些部落氏族的首领听的。这样花曌官员的话似乎显得有些目空一切地将所有相关的人都得罪了。
      我有些看热闹地瞥一眼花望舒,这回花曌可是打错算盘了,不仅没能在众人面前羞辱桑榆藉以立威,反而还有可能引起众人的不满,得不偿失啊!

      果然看见在场众位花曌官员的脸上都变得不大好看起来,但是谁也没有挺身再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花望舒依旧意态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盯着场中那人,眼中闪着微微的光彩。
      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只见那人双手负在身后,也没怎么乘胜追击便这么坐了下去。似乎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是随口这么一提,仅供大家玩笑一下罢了。
      “哈哈哈哈——来人便是桑榆的叶文习先生吗?素仰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伶牙俐齿啊!”神册似乎也没太把花曌的僵硬反应放在心上,以大笑盖过道,“花曌既然照顾了桑榆,自然也不会对其他部落氏族过于苛刻,此次自然另有礼物奉上。先生毋庸记挂,且安心收好便是。”
      一番话说下来,便见他叶文习又站起身来点头抱拳道:“叶文习谢王上恩典!”便见有人引领着那一群美女往底下而去。

      “嘿嘿——久闻花曌富饶,此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当场有一位首领笑了一笑,随即举杯遥祝亭中神册道,“我等倒是对于王上的仁义宽厚深表感谢了,谨以水酒一杯以助兴!”
      “水酒一杯助兴!”身旁一批首领似乎早就有了默契,齐齐举杯表示,便见神册开心举杯,花曌文武百官纷纷参与其间,场面甚是恢宏热闹起来。开始几个不怎么表态的部族似乎也开始找清了方向,纷纷举杯加入,夜宴的气氛顿时空前。惟独角落里几个部族,还有几个部族代表挑眉冷坐,似乎对这一幕不屑一顾。
      这一场热闹喧哗,真的是经过设计好一般,多少人都在觥筹交错间传递了眉眼间的信息,那就是自孟疆灭国,桑榆衰败之后,花曌真的独大了。

      “哈哈哈哈!值此良辰美景,我要赋诗,呃——赋诗——”秦穆峰从方才被花曌官员用戏弄侮辱的言语堵塞之后就一直闷头喝酒,此时终于又一次冒出头来。
      众人皆不由自主地慢下手中的动作,似乎都想看这位受尽挫折的太子还有什么要折腾的。似乎他已经没有什么地位和话语权了。花望舒原本伸向盘中的玉箸也顿时停了下来,“啪——”一声轻响,甚是清脆,便见旁边一个官员对上了这边的眼色。
      “哈哈哈——秦公子今日喝了这么多,想必是醉了吧?”那位官员我曾在花望舒宫中见过,想来也是得力助手,此次出来说话也是受了花望舒的暗示。

      “醉?哈哈哈,我没醉,这回子我可不能再唱不合花曌仁义的桑榆国风了,哈哈哈!”秦穆峰摇摇晃晃地起身,笑得痴痴傻傻,“我要唱花曌民间的小歌谣!想来你们花曌百官应该没什么意见了吧?”
      “这——”这样的情形实在诡异,小小一官员突然失策了。
      “哦?本宫倒也是很有兴趣听秦公子一唱。”这回便是花望舒似乎也来了兴趣。
      秦穆峰将袖子轻轻在腰间一蹭,便见袖子向上捋起不少,露出一截雪白赛霜雪的胳膊,指间还夹着一根玉箸,一下正敲在了右手的酒壶上。
      “叮——叮——叮——”三声起,便听得他认真唱道,“神帝功业传几家?冰晶玉魄映月华。
      冷霜碧瓦倾城色,不及韶河并蒂花。”

      29.花曌有三宝(1)
      果然,席间议论的声音开始传起来。
      文武百官多数都在场,其中有不少是主和温情派,听得秦穆峰这般吟唱,不少人脸上俱是微微一笑,也不甚在意的样子。毕竟一个落魄太子寄人篱下,发发牢骚舒解胸中郁闷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然而座中还有不少是主战激进派,当初对桑榆的那场大战,要不是主战激进派的意见占了上风,如何会坚定了神册灭掉桑榆的决心。此时在场的激进人士纷纷面露不虞之色,要不是碍于在御前,只怕立刻就会有人拍案而起。场中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桑榆太子在我花曌宴席间何故吟唱故国之风?当真欺我花曌仁义乎?”我正要看神册怎么处理这么明显的挑衅,便见有不平之人直接站起来皱眉指责。
      秦穆峰手中的酒壶突然放下,斜眼挑衅而放肆地看过去道:“这位——莫不是是花曌仁义的典范?花曌的仁义便是不让我在这中秋佳节遥想一段家乡吗?”
      “哈哈哈!秦公子多虑了,去国怀乡,此等情怀怎么会被花曌不允呢”神册微微颔首,终于挡住两个人的唇枪舌剑,“花曌只能极尽主方热情,让公子尽量忘记孤独寂寞了。来人——”
      只见神册的双手交叉着拍了数下,便见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数个身着绫罗烟纱的女子婷婷袅袅地行了出来。

      “这——”秦穆峰双眼一眯,似乎没有领会其中的意思。
      “哈哈哈,这几位美女均是来自桑榆,前次桑榆左相罗尔凡派人送来我花曌,以期暂修旧好。我主念秦公子羁旅寂寞,所以便留下来了,预备在此次晚宴送与公子的。”出列的解释的这位大臣年纪不大,瞧这鄙夷的神情便知道是激进派了。
      一听这话更是火药味十足,大大地丢了桑榆的脸面。毕竟这几个女子都是桑榆国战败之后用来交好的奴婢,此刻在众多小部族首领及桑榆自己使者的面前公然赠还,对象还是他们被俘虏囚禁的太子,这样的羞辱果然致命!也不知道是不是神册暗示手下的人这么做的,但是可以看出来他一定是默许的,不然如何会这么气定神闲地坐着喝酒?
      我看见秦穆峰的脸霎时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就是方才喝得微微有些酒醉轻狂,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明显。

      “嘿嘿,花曌国果然是大国,我桑榆美女,在偌大一个花曌看来,委实也没什么。只是此次送牛羊马匹黄金美人的可不只是桑榆一家。王上若是光光退回桑榆的心意,我怕在座各位部落首领都会感到花曌偏于关怀我桑榆啊!”另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一人陡然站了起来,说话也是软中夹硬,倒也是个人物。
      他这么一说,果然见一些部落氏族的首领开始议论纷纷,此次送美女的果然不只是桑榆一家,他这么一句话连消带打,不仅暗示方才花曌官员那样的话不仅是说给桑榆太子听的,更是说给那些部落氏族的首领听的。这样花曌官员的话似乎显得有些目空一切地将所有相关的人都得罪了。
      我有些看热闹地瞥一眼花望舒,这回花曌可是打错算盘了,不仅没能在众人面前羞辱桑榆藉以立威,反而还有可能引起众人的不满,得不偿失啊!

      果然看见在场众位花曌官员的脸上都变得不大好看起来,但是谁也没有挺身再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花望舒依旧意态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盯着场中那人,眼中闪着微微的光彩。
      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只见那人双手负在身后,也没怎么乘胜追击便这么坐了下去。似乎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是随口这么一提,仅供大家玩笑一下罢了。
      “哈哈哈哈——来人便是桑榆的叶文习先生吗?素仰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伶牙俐齿啊!”神册似乎也没太把花曌的僵硬反应放在心上,以大笑盖过道,“花曌既然照顾了桑榆,自然也不会对其他部落氏族过于苛刻,此次自然另有礼物奉上。先生毋庸记挂,且安心收好便是。”
      一番话说下来,便见他叶文习又站起身来点头抱拳道:“叶文习谢王上恩典!”便见有人引领着那一群美女往底下而去。

      “嘿嘿——久闻花曌富饶,此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当场有一位首领笑了一笑,随即举杯遥祝亭中神册道,“我等倒是对于王上的仁义宽厚深表感谢了,谨以水酒一杯以助兴!”
      “水酒一杯助兴!”身旁一批首领似乎早就有了默契,齐齐举杯表示,便见神册开心举杯,花曌文武百官纷纷参与其间,场面甚是恢宏热闹起来。开始几个不怎么表态的部族似乎也开始找清了方向,纷纷举杯加入,夜宴的气氛顿时空前。惟独角落里几个部族,还有几个部族代表挑眉冷坐,似乎对这一幕不屑一顾。
      这一场热闹喧哗,真的是经过设计好一般,多少人都在觥筹交错间传递了眉眼间的信息,那就是自孟疆灭国,桑榆衰败之后,花曌真的独大了。

      “哈哈哈哈!值此良辰美景,我要赋诗,呃——赋诗——”秦穆峰从方才被花曌官员用戏弄侮辱的言语堵塞之后就一直闷头喝酒,此时终于又一次冒出头来。
      众人皆不由自主地慢下手中的动作,似乎都想看这位受尽挫折的太子还有什么要折腾的。似乎他已经没有什么地位和话语权了。花望舒原本伸向盘中的玉箸也顿时停了下来,“啪——”一声轻响,甚是清脆,便见旁边一个官员对上了这边的眼色。
      “哈哈哈——秦公子今日喝了这么多,想必是醉了吧?”那位官员我曾在花望舒宫中见过,想来也是得力助手,此次出来说话也是受了花望舒的暗示。

      29.花曌有三宝(2)
      “醉?我没醉,这回子我可不能再唱不合花曌仁义的桑榆国风了,哈哈哈!”秦穆峰摇摇晃晃地起身,笑得痴痴傻傻,“我要唱花曌民间的小歌谣!想来你们花曌百官应该没什么意见了吧?”
      “这——”这样的情形实在诡异,小小一官员突然失策了。
      “哦?本宫倒也是很有兴趣听秦公子一唱。”这回便是花望舒似乎也来了兴趣。
      秦穆峰将袖子轻轻在腰间一蹭,便见袖子向上捋起不少,露出一截雪白赛霜雪的胳膊,指间还夹着一根玉箸,一下正敲在了右手的酒壶上。
      “叮——叮——叮——”三声起,便听得他认真唱道,“神帝功业传几家?冰晶玉魄映月华。冷霜碧瓦倾城色,不及韶河并蒂花。”
      我听他唱出来的四句似乎押韵,但是这意思似乎也不大连贯得上,唱的分明乃是花曌至宝。我带眼去看周围的人,果然看见许多人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便是花望舒也若有所思地瞥了神册所坐的方向一眼。
      “秦公子不愧是出自诗书礼乐闻名天下的桑榆,对我花曌的歌谣也这么熟悉。”花望舒举杯遥遥向对面作礼道,“望舒敬公子!”
      秦穆峰看着花望舒,手中的玉箸敲得停了下来,便这么杵在桌面上,脸上的神色复杂,最后还是端起酒杯生硬道:“谢太子敬酒。”

      “哈哈哈——今日有幸 ,能看到花曌和桑榆二位太子龙章凤姿,真是不枉费来这夜宴走一遭啊!”两人正对饮,旁边有人哈哈大笑着插嘴。
      花望舒眼中有微芒闪动,随即隐匿,仰脖,尽饮杯中酒。秦穆峰也是附和,却也不多话。
      “我听我国太子方才所唱——似乎唱的都是花曌国名闻天下的宝物啊!”之前谈笑间将花曌官员侮辱退却的叶文习现在却又冒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和秦穆峰有了勾连,居然接过了秦穆峰之前的歌谣继续往下说。
      “是啊是啊!都听人说花曌有三宝,可是大家都没有见过是什么样子吧?”一个身着奇异服装的首领站起身来,似乎在和众位在场人士说出自己的观点。
      “是啊!花曌王上是不是可以让各位开开眼呢?”
      “唔,都说花曌富甲天下,不知道——”

      我突然间意识到,此次夜宴有人想要抬高自己,贬低别人,自然也有人想要防止别人贬低,是自己抬高。之前花曌那般为难桑榆,桑榆未必也没有为难花曌的心思。秦穆峰唱这首歌谣更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叶文习也不可能是会说句废话的人。此时场中众人纷纷在议论到底花曌那三宝是什么样——难道?
      “还请王上容我们一览这花曌闻名天下的宝物,也好叫我们开开眼啊!”果然有人忍不住开口,这便是秦穆峰和叶文习想要达到的目的?
      “哈哈哈哈,今日这天色,看我花曌三宝?”神册笑得似乎有些过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掩饰什么,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看见叶文习的正举起酒杯挡住了嘴角一半的微笑。
      果然有问题。
      “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吧?今日在此夜宴,只求让各位尽情欢乐,观看我花曌至宝,日后有的是机会。”这回站出来说话的一人身形高长,白面美髯,五官长得甚是俊朗,又是一个美男!此人瞧来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却别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这张脸若是年轻这么十几岁,怕是在场没人能比得过。
      “顾相所言极是啊!”有人站起来响应,我不由得再次拿眼去看方才那人,他便是顾相?怪不得顾景轩和顾景墨兄弟都长得一副好皮相,原来是基因遗传得好啊!

      “唉,只是可惜了,冷霜碧瓦乃是适合在夜晚观赏一番的宝物,这回也看不着了吗?”秦穆峰似乎意有可惜地摇头叹道,“当日花曌破孟疆,王上可是大宴四海宾朋前来共睹宝物光辉。当时的盛况,啧啧,真是让我等心仪不已啊!”
      “就是,王上何必小气呢?”
      “花曌向来多宝,何必吝啬于让我等一观呢?”
      “就是就是!”
      场面再次陷入方才的热烈讨论。顾相脸上的表情似乎越发不虞起来,若有若无地看了秦穆峰一眼,似乎闪过一丝杀机。

      “哈哈哈,大家也不要再争论了,大家若要看宝物,也没什么难处,且看看望舒太子便是,玉魄冰晶映月华。”叶文习接过话头,说的话似乎是精心设的一个局,步步引得人入套。
      花望舒何等骄傲的人,哪里能容忍别人像看猴子一样看着他?此刻居然也落入他的算计之中,果然场中众人的目光俱向花望舒而来。
      “哦?是吗?望舒太子这额间一点莫非真是生来便有的?”
      “月魄?”
      “这便是传说中的月魄?”
      “是啊!你别看这一点微光如萤萤之火,可是传说中的天命之神!”
      “怪不得起名望舒了,可不就和传说中的月神望舒一般?”
      众人的议论不时传入耳中,花望舒微微站起身转了一圈,似乎展览一般道:“大家可看仔细了?这便是传说中的月魄了。”
      “嗤——”不时有暗暗吸气的声音传来,花望舒安之若素地站在了场地中央,左手还擎着一只杯子,微微转着。我看他面色沉静如水,内里怕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心想这秦穆峰怎么这么不识相,难道以前被花望舒收拾得还不够吗?现在虽然有这么多小国部落的使者头领在场,花望舒奈何不了他。但是他终究还是桑榆被囚在花曌的质子之身,私下里还不是任人揉捏?

      “哈哈哈,果然算是一件不同寻常之物!”秦穆峰继续哈哈大笑,似乎一点也不管花望舒嘴角的笑意带着多么森寒的气息。
      只听场外一女子咯咯笑道:“秦公子你也真是,好歹让人家望舒太子坐下歇歇吧?这么站着也怪累的,花曌至宝有三件呢,又不是你桑榆的,你笑什么?”
      那声音似乎带着一些娇嗔地嗲气,可是听来又没有半点做作,于我却是熟悉而陌生的。我来不及去找,只得顺着场中花望舒若有所思的眼神望了过去。只见一女子居然也坐在对面离桑榆使者叶文习不远的一处上席,手中正把玩着一个深紫的葡萄,面上轻纱微动。
      是她!之前在水榭外面遇见的那位神秘女子?

      30. 韶河并蒂花(1)
      “想不到这天下这么小了,在这里也能见到姑娘。”花望舒的话分明就是说见过她。
      果然见那女子眼神微微晃了一下便恢复平静道:“望舒太子真是个有趣的人啊!小女子孟疆望月族凌姿悦初来花曌,得见在场各位英杰实在幸甚至哉,这厢有礼了!”
      凌姿悦?等等——林子玥?电光火石间我脑中突然冒出另一个名字来,怪不得这么熟悉,她居然已经不知不觉再次混了进来。她对着花望舒的指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这么轻轻含糊过去,倒也明智得很。
      “哦?这位便是望月族史上最神秘的圣女?”有人在一旁惊讶得合不拢嘴,周围的人纷纷惊艳于她隔着面纱也抑制不住的美丽。我却看见她眼中异芒闪动,似乎有别的什么图谋正在悄悄进行中。
      “是啊!我也听说了,据说族中长老都很少见过这位圣女,她一向神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花曌?”
      “难道这回望月族要依附在花曌的庇护之下?”
      “我可是听说望月一族和昔日孟疆皇室一脉关系匪浅呢,这回出现在花曌难道是示好?”
      “真是想不到这位圣女这么漂亮啊!”
      场中众人的话或多或少弥补了我的孤陋寡闻,今日我还真长了不少见识。
      圣女?门主?林子玥究竟隐藏了多少?这两个名字分明是谐音的,如果没有接触过她,怎么可能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分身二人,自然会有一人隐着的,谁也没有超凡的精力,低调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但凡身份神秘的,总是有不想让人知晓的缘由,她是为了什么呢?

      我正低头沉吟,便听得林子玥在一旁语气甚是好奇道:“望舒太子,花曌至宝一共三件呢,我们才见识了月魄,接下来是不是把冷霜碧瓦和韶河并蒂花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呢?”
      “对啊!让我们见识见识!”
      “肯定也是价值连城之物吧?”
      我顿时意识过来这群人真正的意图了,是要为难花曌一番吧月魄倒还好说,但是韶河并蒂花可是在我手上的,别人怎么可能拿的出来?还有那个冷霜翠瓦,我也没见过,不宜置评。
      越来越觉得这场夜宴的性质复杂了些,难怪花望舒之前会预感说有好戏看。果然你方唱罢我登场,也不知道花望舒预料到了多少。
      “这冷霜碧瓦——”神册帝的声音似乎带了笑意,头也微微侧转着向一边瞧了过去道,“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带了来,说起来寡人当年得的这件宝贝也是有些来历。不知道在座是不是有人曾听说过?”

      “传说这冷霜翠瓦乃是埋于大雪山千丈冰层下的一块玉髓之精,只是小小一块,常年散发凉气,佩戴于身可以静心宁神。”这段典故想来也没有多少人知晓,所以一旁的顾景墨站起来解释道。我也不耐烦去看他自信满满的神态,反而有些关心他身边那个人此时在干什么。我将眼微微瞥过去,却见那人正低头,手中执着酒杯,看不清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想过去看看?”一旁有人轻轻冷笑,是花望舒。
      我迅速收回目光,垂手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只是想知道冷霜碧瓦的来由,太子多虑了。”
      “哦?我是问你要不要过去听个仔细点,难道你还有别的想知道的?我多虑了吗?”花望舒猛的一口饮尽杯中酒,杯子在桌上放下,发出哐的一声,不高不低,正在我心头响着。

      “那这冷霜碧瓦是被王上随身带着咯?”有人听得这冷霜碧瓦居然也是如此难得之物,不禁探头询问。毕竟是冰层千丈之下的物事,岂是容易得到的,除非有大机缘才行。
      神册爽朗地笑了两声,再次望着一旁的座处,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道:“这冷霜碧瓦早已被我赠给他人了,当年爱妃生产之时留□□热之症,所以我便将冷霜碧瓦赐给了爱妃,不知道今日——”
      果然听见那方向的座位上一人起身盈盈作礼道:“王上对臣妾的爱护之心,臣妾岂敢辜负?自那日便每日佩戴,未尝褪下过。”凌贵妃此时珠光钗影,打扮得甚是光鲜,远远看去便是一个绝世窈窕的佳人,举止尊荣,为神册赚足了面子,难怪盛宠至今。
      “哦?哈哈哈哈——难得爱妃有心了。”突然觉得神册的笑声很刺耳,我撇撇嘴不想理会。

      转眼看见花望舒在一旁戏谑地窥探我的神情,我心中更是不爽,冲他撇嘴低声挖苦道:“嘿嘿,还看我?说你这祸害呢,一出生还给亲娘带来热毒,扫把星!”
      花望舒冷冷翻个白眼道:“你是不是也想成为祸害呢?”
      我本能欲要顶嘴,看见他冷冷的眼神,突然想起他一直以我娘的安危相要挟,陡然又闭上了嘴巴。他似乎早就算准我的反应,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屑得让我内伤。

      “是吗?居然真的带来了!”
      “哎,真是宝玉配佳人啊!王上对贵妃娘娘如此宠爱,真是羡煞旁人啊!”
      “快快快!”
      “咱今儿是真有眼福了啊!”
      下面一阵唏嘘声,却见凌贵妃远远挥挥手,一个侍女手中托着盘子走得下来。远远还未看见,走到低处众人座处,立刻便听得一阵吸气声。
      一块方形的玉石在托盘中的软缎上熠熠发光。暗夜中的荧光,居然是碧绿色的,映得众人眉毛瞳孔俱是绿色。
      侍女低头将那块玉石轻轻放入一个粗瓷的碗中,碗中的水似乎晃动了一下,随即便见光影摇晃,周围折出潋滟的水光。
      “看!那水——那水居然起雾了!”
      “对啊对啊!”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碗中发生了各种变化,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那碗上的水汽迷蒙一片,泛起绿光,似乎要慢慢逸散开来。

      “果然精彩啊!”在场便是许多花曌官员,也没有如今夜这般见识过传说中花曌至宝的面目,惊叹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那侍女在场中转了一圈,把冷霜碧瓦展览遍了才又小心翼翼将托盘送回了凌贵妃座处。光华瞬间敛去,仿佛刚才那一场光影的完美展现只是一个美丽而短暂的梦境。
      “这花曌至宝果然是天下无双的,件件让我等大开眼界啊!第三件宝贝想必更是不凡,就等着王上也请出来与我们一观了。”这回秦穆峰似乎更加来了兴趣,站起来向神册请示道。
      我心中微微冷笑,韶河并蒂花么?看你怎么拿得出来,难不成要去冷宫之中找娘要?从来只见新人,早把旧人忘到耳后了吧?
      场中一瞬间静默了下来,大概没有人不知道韶河并蒂花的来历吧?
      便是秦穆峰在此时很“恰到好处”地提出要看那物事,我也不信他是随口说说。要让神册当众丢个面子,被指负心薄幸?还是说我娘水性杨花,令神册颜面无存?
      似乎可以泼的脏水多种多样,我瞬间便想到了许多,果然这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秦穆峰,叶文习,还有林子玥,甚至还有别人,他们一步一步推进,早就想好了最后这一步吧?

      “我想今日便不用了吧?天色也晚了,那个韶河并蒂花也不比月魄和冷霜翠瓦,夜间看不清楚的。凡事留得一线,岂不是更有余地,诸位你们说呢?”我发愣想通许多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一旁解围了,是神册最为倚重的顾相,想来他心里也是如明镜一般的。
      “顾相此言就欠妥了,据传言韶河并蒂花也是有故事的,和王上当年最为宠爱的琦妃娘娘有关。王上英雄盖世,曾得两位绝世双姝相伴,早就是流传千古的佳话了!如今见得凌妃娘娘委实是倾国倾城之貌,不禁让我们遥想琦妃当年了!”林子玥嘴巴刁滑,几句便说得在场众人面上微露神往之色。
      霸业天下,如花美人,两者双全果然是所有人所能怀想的最幸福的事情。神册端坐沉香亭中,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想起娘亲。
      “咦?冷霜碧瓦倾城色,不及——韶河并蒂花,不知道是说宝物还是说人呢?”念这两句的人把重音一字一字落实在了“倾城色”三字上,到了不及的时候又故意拖得悠长,倒是煞费苦心了。秦穆峰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一句话便引爆全场原本沉寂下去的气氛,都说这几句歌谣别有深意。
      “咦?这三件宝物还有玄机?”
      “是啊!之前大家都光顾着里面所说的三件宝物了,想不到还有优劣高下之分?”
      “不对不对,我看是说人有高下吧?你看这‘倾城色’——”
      “这四句——是谁说过的呢?”
      “当年琦妃如何那么早就——唉,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议论纷纷,这场夜宴果然无风三尺浪。

      30. 韶河并蒂花(2)
      “对不住各位了,大家不要妄加揣测,这首歌谣毕竟也新鲜,究竟有没有人唱过我们也无从考证。谁知道是不是哪些坊间别有用心的人唱出来辱没皇家尊严呢?”有花曌官员站起来别有深意地看着秦穆峰道。
      终究还是有明眼人的。
      一旁有人也随声附和道:“花曌至宝,各有千秋,岂是随便就可以分出什么高下优劣来的?”
      “话虽如此,不过总是意犹未竟啊!”终究还是绕不过要看韶河并蒂花。

      “这个——韶河并蒂花乃是琦妃当年所绣——”神册的声音不高,但是每个人都听得真切,似乎不像方才那般圆润清晰了。
      “哈哈哈,王上真是好福气啊!劳得美人为你亲手绣得定情信物,这也是名垂青史的美事啊!”一旁有性子豪爽的憨声憨气地说出话来,引得众人齐齐溜须拍马。
      我一直关注着秦穆峰和叶文习,果然看见他们似乎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起来也真是可惜,自从琦妃妹妹仙游之后,韶河并蒂花便随她一同长埋地下了,哪里会有机会重见呢?”台上一直端坐的凌妃此时居然发言了,还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我微微一愣,想起之前听得有人在当场说什么“倾城倾国,佳人难得”的话,还觉得暗自奇怪。此时再听她说“仙游”二字顿时明了所有事情。
      娘常年居住冷宫,分明就是神册的旨意。她堂堂一个贵妃,手眼通天,若说自己的对手真的去了,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情?这般说法分明就是瞒天过海,掩盖真相。
      凌思瑜,神册,你们如何能这么随便判下一个人的半生命运?仙游?呵呵,分明是行尸走肉般坐等着一个空梦,这世上总是有被任意践踏忽略的弱者!
      我下意识地去看众人的表情,便是花曌官员,而已是面露憾色,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到底娘做了什么不堪他们容忍的事情,要被那么生不如死地囚禁冷宫?有股莫名的情绪
      暗自逃了出来,令我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悲愤!
      宾朋满座,有的人早就被他们的欢乐掩盖遗忘。

      我的手在腰间摩挲着那条手帕,细密的线纹在指尖微凉,那是娘曾经一针一线描绘的。“并蒂红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水火不沾。”说得多好啊!这世上可有什么都不能
      沾染毁坏的爱情?
      他们在此热闹,你是为谁苦守冷宫呢?
      “思瑜——”
      “王上,你今日想必也累了吧?还是少喝几杯,酒醉伤神啊!”凌妃远远堵住了神册的下半句,这个女人——
      我将眼扫了一圈周围,花望舒正举杯独饮,似乎不大理会他的娘亲正在他父皇面前极尽温柔贤惠。桌上一盏纸白的灯笼中火苗吞吐,似乎随时就要破开这薄薄一层。
      我不动声色上前端过桌上的酒壶,作势斟酒道:“太子,我为你倒酒。”
      “恩。”
      “哎呀——”手软,酒壶没拿稳地翻倒在桌上,一声闷响便伴着我的惊叫出来了。来不及管自己一声惊叫是不是过了,我迅速拿出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帕子在桌上擦拭起来。
      “太子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外人眼里看见的是一个乖巧可怜的小婢不小心打翻了酒壶,正诚惶诚恐地为花望舒擦拭桌子。
      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演得是不是足够逼真,但是听到花望舒在耳边一声低微到只有我和他听得见的冷哼。

      我的手上未见迟疑,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来不及了!
      手指微微箕张开来,一朵殷红绽放的红苕露了出来,随即是两朵——并蒂的!红绿相间的颜色在灯火下显露出不一样的我微微侧看着花望舒,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只见他先是漫不经心地看着我整理,待看到我故意露出的手帕图样时顿时愣了一愣。
      就在这一愣的功夫,足够我做许多小动作了。比如动作过大,再次打翻了桌上的纸灯。
      “蹭——”地一下,薄薄的纸灯笼着了,桌上溢满酒水,自然更容易着火。
      “啊——”我的尖嗓门这次更是没有任何保留。
      “唔,着火了!
      “啊——小心!”
      众人原本正要移开的视线此时应该再次被聚拢过来了吧?耳边再次一阵喧哗,花望舒冷冷推开我道:“让开!别收拾了!”
      语气满是郁积的愤怒,似乎随时可能来一场更大的爆发,我迅速地缩手,站在一旁露出满脸惊恐无助的表情。

      那团火焰果然在那条帕子上熊熊而起,虽说并蒂红苕“水火不沾花”,但是我擦拭桌子的时候故意在其间拢积了不少的酒水。此时火在那酒水的助长之下烧得愈发炽烈。
      火苗吞吐间,我看见花望舒满脸严峻的表情,坚硬的线条在火光掩映下就像一座深沉的塑像。他似乎突然镇定了下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垂下的眼脸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太子快跑!”
      “太子!”
      有人在一旁出声提醒,在他们看来,花望舒已经被吓得呆住了,甚至忘记逃跑躲避这回子事情。他在等死?
      “莫慌!无事——无事!”花望舒抬眼,稍稍回转着看我的时候眼中平静无波,让我心中紧紧缩了一下,不知道他接下来是不是要推我出去,当众揭穿我这个“纵火犯”。
      “大家看这条帕子!”花望舒开口居然让我大大地吃惊了一回,他这是——在成全我?

      花望舒话音刚落,场中突然静默下来。
      只见那帕子上熊熊烧起的火焰瞬间似乎一下子烧到最旺,“毕剥——”一声,似乎连那块木案都烧得裂了,隐隐有烧焦的木头味道。此时火苗像是瞬间失去了支撑,闪了一下,小了一大圈,只剩一点默默燃着,随即熄灭。
      “咦?”
      “这火怎么会——”
      场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几人在自言自语。
      “皇儿,发生何事了?”神册的声音遥遥传来,他离得太远,似乎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只是方才手底下的奴才不小心打翻灯笼,烧起来了。幸好无碍,让父皇担心了!”

      “那火方才如何能灭了,莫非是这帕子?”秦穆峰远远指着案上的帕子似乎不大相信。
      花望舒冷冷瞟他一眼,轻轻将帕子从案上轻轻拿起舒展开来。
      早有宫女从一旁拿了新的灯笼来顶替,举在旁边,照得帕子上的花纹清晰可见。
      “啊!并蒂红苕!”
      “是,果然是并蒂的!”
      “怎么会出现在太子手中?”
      一声又一声的惊叫在四下里传开来,便是亭中一直端坐的那位也是震得桌案一声响:“什么——皇儿怎么有这帕子?让我,快快,让我看看!”他急得连孤都不说了。
      “砰砰砰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巨响,似是案几翻倒了。
      亭中众人惊呼:“王上——”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