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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12.物是人已非(1)
      “子芍姑娘——子芍姑娘——”远远的有人在喊我,听得出来是贰儿的声音,我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
      却看见顾景轩和顾景墨都做着噤声的动作,看来是不想让人知道这隐秘所在了。恩,我心中打定主意,于是闭口不言,直到声音近了又远了。
      “嘿嘿,我方才没有作声让人知晓此处所在,你们可还满意?”我望着眼前的兄弟俩,挑挑眉头道,“我要走咯。”
      “呃,子芍姑娘——”醇厚的嗓音是顾景轩的,方才一直是他那个弟弟在耳边聒噪,他始终安静得似乎没有存在。
      “恩?有事吗?”我起身甩甩手上的水,抬眼看看这天色,想着太阳就快下山了,还是要赶紧去解语殿一趟才行。
      顾景轩脸上似乎是红了,在傍晚深红的天空下,早就分辨不清。我看着他讪讪的神色,一时间居然迷了眼。恍然间又是那个优雅深情的男子,就这么羞涩无奈地站在我的面前,眼底的内容是我看不穿的迷蒙,什么都没有改变。他支吾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恩,那个——没什么了,姑娘慢走。”原本的悸动突然像是天边的火烧云逢着了黑夜,转瞬散尽,却还是藏着莫名的烦躁。
      “恩,走了,你们不要跟着来!”我走了几步站在竹丛的出口,突然回头看着他们笑,“人太多,一起出去被发现了就来不及逃。”
      “哦,那我们就不送姑娘了,姑娘慢走!”顾景墨一笑,扯着其兄长的袖子轻声嘀咕道,“看什么呢?别又惹得她不高兴,再拿话来噎你!”
      我气他背着我说坏话,还当我是聋的,很恶作剧地折回道:“我走咯?”果然看见两人同时惊愕莫名的神情,顾景墨更是被呛住一般不住,原本还有的后话一下子被堵住,顿时不住咳嗽。看得我哈哈大笑,心情舒畅地离开。

      多久没来解语殿了,怕是连我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该怎么走。现在再往这里走,似乎命运和我开了一个老大的玩笑。原来是怎么离开的,经过这几年的时间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只知道那晚走出解语殿,我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以解语殿算是我的一个分水岭。
      我慢慢地走着,听任记忆的引领,却在一处停住。这里是宫廷的一角,抬头看见朱红的匾额,上面烫金的大字“解语殿”,据说是神册帝当年为娘亲手题下。如今早就字迹斑驳,看不出当年的富贵恩宠,
      我穿过杂乱的殿前石阶,感觉这里的一切似乎没有动过,还保有当初的样子。这里是冷宫,自然不会有人来到。
      “娘——”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空空荡荡地回旋开来,就这么落下去,没有一点回音。
      “叮——”很轻微的声响,我已经穿过了层层纱幕,眼前的女子背影僵直。
      我听见自己的鞋靴在厚厚的毯上行过的低响,她就这么僵直着,突然一个转身,满眼错愕的表情,还有惊喜:“子芍——”
      “娘,是我,我回来了。”我看着她那张脸,似乎还是以前那般模样,又似乎清减许多。
      “真的?”她的眼中有水光闪动,终究是惊喜到了不敢相信,“我莫不是眼花?还没到夜吧?”
      “娘,真的是我!”我上前抓住她的手,鼻子里酸酸的。
      五年的时光,早就淡漠了许多,也有一些是怎么也淡漠不了的,比如亲情,比如想念。这是挥之不去的。

      “娘,我回来了,呵呵。”我轻轻偎依着娘道,“你看看我这些年可有变化?”
      “你这五年,都去了哪里?娘好想你。”娘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这么几年的工夫,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娘都几乎认不出自己生的了。
      “娘,你放心,我那天不是和你说了吗?我遇上太医院的赵先生了,我求他给你治病。他看上我的资质聪颖,要收我他徒弟,这些年我随他在太医院学习药理呢。”
      “哦,在那边学习药理啊?”娘低头,微微沉吟道,“子芍,娘跟你说,你虽然言语上轻轻飘飘的像个小女孩儿,可是骨子里是清清冷冷的性子。别人不知道你的骄傲疏淡,可是我是你娘,这些年看得清清楚楚。你从小就沉稳冷静,与我说起兵法谋略宛如早就在世上走过一遭的成人。便是娘当年,也没你这般高的资质和根基,这才让我担心呀——”

      “娘——”我的眼睛迅速移开,看着头顶的那根朱红的柱子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心里暗暗叹服她的聪慧,居然一眼就几乎看出我曾在世为人。只是我的骨子里早就渗透了成人的世故谨慎,再不可能像前世一般活得不顾一切。想着这些,心中便是难过伤感,我强强压下一切微小情绪,淡笑道,“既然只有娘才知道子芍心中所想,那又有什么打紧?这世上比得上娘的,便是男子中也找不出几个。”
      “呵呵,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所以才要提醒你。你的口舌终究过于尖利,说的话更是些连我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才能甚有体会的。也不知是受到什么刺激,这般看不得半点,终究是瞒不过有心人啊!”
      “有心人?哈哈哈——”我趴在娘的身上撒娇,“你放心啦,这世上之人多是活得如猪狗牛马之辈,劳力者不过为劳心者驱使,劳心者也是心为行役。谁也不曾好过半点,哪里来的心去瞧瞧别人?”
      “唉——”娘无奈地拍拍我的头,似是叹息,又是感慨:“你呀,终究是比娘多了几分刚性,虽然不曾外露,但也让娘忧心啊!若真有哪天伤人伤己,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惨烈。”
      “娘,你也不必白白为我担心啦,若早就不信,又怎么会傻傻的碰上半点?自你失宠在这冷宫幽居数十年,我早就对这人世间的情爱没了多的想法,又哪里谈得上什么伤人伤己?”我叹气,她哪里知道我早就被人伤得怕了,哪里还敢染指。情爱这东西是穿肠毒药,我怎么会蠢到啜饮不休?

      12.物是人已非(2)
      “有心人总是有的,只是不要你像娘一样。”娘的手掌在我头发上轻轻抚过,又在我背上拍拍道,“唉!算了,娘就不多说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可是还要回太医院?”
      “嘿嘿,是要回的,有人正在急着找呢,我还是在这里多待会儿。”我把头埋在娘的怀里就是不肯出来。
      “哎呀——真是拿你没办法!”娘轻笑道,“这几年没办法回来可是苦了你吧?”
      “娘不苦吗?不怕女儿出事?”
      “我苦什么?总是要出去见识见识。”娘叹口气,似乎有些无奈道,“太医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来见我一个冷宫中的妃子?怕是你答应随他而去,他才会给我治病吧?只是不知道他的背后是哪个主子。”
      “娘总是这般聪明啊!”我不得不感慨,有些时候有些事,娘还是看得比谁都清楚。
      “嘿嘿,你娘可不傻,有人想让你走出这解语殿,我自然乐得成全。正愁着怎么让你出得这里呢,说不定——说不定哪日就碰上了他。”
      “原来娘早就看出端倪了,也算准我不会有什么,这才放心让我随师傅而去。”我心中恍然,“那娘不担心我一直不回来?”
      娘一怔,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然后笑得坚定从容:“怕我为什么要怕?我花琦之女,自然有办法将一切不平摆平,何须我操心过多。”
      “呵呵呵——娘你对我也太有把握了吧?”我抬头看着娘笑道,“那娘就不来找女儿?”
      “找你?”娘又是一阵失神,喃喃道,“你莫不是忘了娘是出不得这里的吗?”
      “娘还受困于当年那句誓言?此生此世,当真不出解语殿半步?”
      沉默,依旧是沉默,混杂在这周围安静中,我看见殿外透进的光线已经由深深的金黄变得黯淡。有什么是沉下去的?
      “是!”
      坚定的声音终于出口,透着足以咬下的力度,是怎样一种不可更改的决定?莫非真不想见那人?

      我心里惴惴不安地猜想当年究竟是怎样的伤害,让娘发誓此生此世禁足此殿,再不见那让她痛苦绝望的男人。想来想去也不得其果,索性也懒得去费这脑子,不如什么时候让她自己和我讲,也省出了那么多浮光掠影的版本。
      想着用话来转移话题,我看到地上的针脚,刚才进来时的那一声轻响,应该就是它了。我捡起来,在娘面前晃晃道:“刚看娘在绣什么呢?我一喊可是把你吓着了?连针脚都掉地上了呢。”
      “就你耳朵尖,就你聪明!”娘把手往我下巴上一托道,“说过多少次了,还是不改。”
      “恩,以后要韬光隐晦,处变不惊。”我重复她说过的那两句。
      娘的脸上依旧是若有若无的笑,慈祥而落寞:“恩,我没有绣什么,只是看着以前一件旧物,忘记了放下针脚。”
      “哦?是什么呢?”
      娘直直看看我,脸色有些不自然,似乎在犹豫,却经不得我一直看她,笼在袖中的一只手渐渐伸了出来。
      我低头去看她的手,却被惊了一跳:“啊——”我脸上的所有表情应该都在那一刻凝滞。

      眼前是一张素色织就的底子,上面红绿相间,鲜艳得似乎要滴出血来,浓郁得似乎要溢开点点生机。分明就是——前世那张帕子,我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件遗物。前世里林落秋从娘那里继承的遗物,这一世我成了花琦的女儿,再次在花琦的手中见识。
      莫非这就是常说的缘分?我和这帕子的缘分居然从前世一直延续到了这里?
      这一日我见过多少熟悉的,那张面孔,还有眼前这件物事——
      “你惊讶什么?忘记娘和你说过的了?”娘有些嗔怪于我刚才那一声,似乎也惊了她。
      “没——没有——我记得,要记得冷静自持。”我有些羞愧于自己的不镇定,毕竟前世的林落秋只是一个平常女子,依旧可以那么不咸不淡地应付所有。如今的我重生为人,而且是生在最光怪陆离的帝王家,居然还这么容易便变了情绪。
      “不是记得这个……”娘的脸色有些古怪,似乎起了波澜,让我有些惊讶,是什么事情让她居然这么不自在。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想起许久前她和我说过的一件物事,思绪陡然明了。我再一次忘记了自持:“啊——韶河并蒂花?”
      娘的脸色似乎更加异样了,几乎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苍白的脸色就这么一丝丝地泛起了红光,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欢喜。她的眼中也闪着往日没有的光芒:“对,这就是娘和你说过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韶河并蒂花?娘当年亲手绣成?”我不确定地再次问道。
      今天一天给我的刺激太多了,虽然之前曾经听娘讲起过其中的缘由,却从来没有仔细去想娘当年绣的到底是什么样子。总以为情人之间的信物,所谓的鸳鸯戏水,并蒂莲花之流应该是很平常之物。可是知道眼前的这帕子却不寻常,不然当年神册帝也不至于将之当作花曌至宝。
      更重要的是——这物事,和我前世见过的那件,似乎太过于相似!
      熟悉的人,不再是那个人,而那件物事,可还是那件物事?

      “娘,这件物事,不过一普普通通的帕子,如何被称作花曌至宝?”知道这是花曌三宝之一,闻名天下已久,自然想知道个究竟。
      “呵呵,你以为这是普通的帕子,那就错了。”窗外越发阴沉,屋内更是投下大片的暗影。娘看看外面,放下帕子,起身轻轻巧巧几个动作,便见她点起了蜡烛。
      摇曳不定的烛火,几个上下起伏,如同我心里疑惑更深。娘秉着烛火,突然一撒手,那烛火正落在帕子上。
      我“呀”的惊叫,正要去扑救,就被一把拉住。只见一杯水泼过去,“咝咝——”一阵轻烟冒起,火苗顿时灭了。
      “并蒂红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水火不沾。”娘拿起桌上先被火烧又被水泼过的帕子,展示给我看道,“你看它可曾损坏或污垢了半点?”
      “依旧是红绿相称下的一色雪白,当真奇了!”我拍着手赞道,“这帕子是何物织就?如何这般耐得?而且看不出一丝针脚,娘的绣法真是高明之至!”
      娘有些好笑地看着我道:“这白色的是极北天蚕寒丝,红的是孟疆火风舞,绿的是当年桑榆国仅剩的一点天青雨,哪件都是这世上再难寻得的物事,都可称得是至宝了。何况是聚在一处?”
      “呀!娘当年受宠如此?”我知道这些物事已经聚齐了各国的宝贝,除了神册帝,怕是无人能做到了。
      “嘿嘿,你以为是神册为我寻来?”娘摇头哂笑道,“难不成娘就不能自己去取来?”
      “啊——”我再次被娘的话噎到。

      “唉!娘当年用‘滴水不漏’针法织就,算是用心良苦了,只可惜无人可送。如今便将它送与你,希望你能找到值得送与之人。”
      那张帕子递了过来,塞在我的掌心。我愣愣地看着帕子,突然想起那一世的母亲也是这般将帕子交入我的手中,似是交托,语言伤感无奈却又难掩凄凉。
      好像跌进了一个无法言说的怪圈,所有事情一一重新来了,娘亲把帕子给了我,那接下来——
      我突然惊得抬头,看着娘的脸上若有所失又如释重负,难以言说的恐惧涌上心头,让我透不过气来的难受。我拉着娘的衣袖道:“娘,你要干什么?娘——”
      命运的转轮是不是再次要将我和相依为命的人分开,未知的恐惧在心头盘旋,我的眼泪抑制不住落下。

      13.移墙花影动(1)
      “子芍姑娘——轻寒先生派我来请你回去。”
      我正看着那条帕子百感交集,却听得耳边有人冰冰冷冷地说话道。来不及擦干眼泪,转身却看见那个在皓明殿中曾见过的暗夜,此时再次突然出现在解语殿中。依旧是一身黑衣,包裹得连面孔都看不清楚,天色昏暗下我和娘都被他吓了一跳。
      “嘿嘿,师傅让你来的?”我皱眉冷笑道,“我才来一会子,就不能通融片刻吗?”
      暗夜依旧低头跪地,声音阴沉不见底:“先生说,日后自有再叙的时候,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哦——原来先生连我要推迟回去都算到了?呵呵。”
      “子芍,去吧,得见你好好的娘就放心了。”娘紧了紧我的手,又将那张帕子塞在我的手中道:“你放心吧!娘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点点头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你——你也要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神总有些不得安宁,突然有些不知道以后会是如何。
      “娘,这帕子——”我犹豫着是不是要收下,想要还回去,却被娘一把按住。
      “走吧!得了空回来陪娘说说话!”

      走出解语殿,却见周遭已是黑了,头顶星辉漫天,我和娘才说了一会子话的功夫,居然就已经是这时候了。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时候,那月轮似乎很圆了已经,我想着怕是快到十五了吧?不习惯一直看天,低头的时候却见眼前一点光亮,映着皎洁的清辉,居然闪着淡淡荧光。
      花望舒?我看到那额间一点的除了他的月魄,别无分号。意识到他居然来了,刚才应该一直是在解语殿外等着吧?原本沉重的心情变得更加黯淡起来。知道若是向他行礼,肯定要遭到一番冷嘲热讽,索性闭嘴不说话。
      “我来送你回去。”花望舒也不责怪我没有向他行礼,态度居然特别好。
      我有些惊疑不定地与他同行,这么好?莫不是要害了我,想想我今天日间那一声冷笑真是够惊险,我居然还不怕死地和凌妃说话,但愿没有连累到他和师傅才好。
      说起来凌妃和我娘当年的恩怨我也是略知一二的,要是算到我的头上,恐怕不死不休。后宫这种地方除了讲争宠,还有一条就是斩草除根。花望舒和师傅为了保全我,居然串起来对凌妃隐瞒谎,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虽然这五年来,花望舒没少来药庐对我进行欺压挑衅,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对我很宽容的。有些时候我都怀疑他这么多年没把我给暗杀了,是不是别有企图,要不怎么一直和我周旋到如今。

      “今日来到宫中,母妃可曾和你说了什么?”
      “恩?说什么?你要是平时注意些,还怕你母妃跟我打听些什么吗?”我斜眼不满地看他,顺便发泄一下平时被他欺负的愤懑,却看见他居然一脸好笑的样子。
      “哦——就说了些我?”他竟然丝毫不担心。
      “嘿嘿,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真不怕我在你母妃面前说你平日里常跑去药庐都干了什么?”
      “呵呵呵——”他的笑声渐渐覆盖下来。
      “你还笑!”
      “哈哈哈哈——我为什么不笑?”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道,“我问母妃和你说了什么,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了你的来历,你当我在担心自己呢?”
      “你!”
      “哈哈哈哈——”
      “我常跑去太医院的事情,想瞒过母妃怕也没那么容易,至于你——”
      “哼,你若无事,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事。”我白他一眼,也不顾不得此时是夜晚,他根本看不到。

      “那你今日来这解语殿,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花望舒问得随意,我听着却不随意,他莫不是看见我和顾家兄弟在御花园说笑来着?心里斟酌片刻,想着那去处这么隐蔽,花望舒如何能够知道。想到这层,我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看着花望舒打太极道,“遇见什么人?你吗?还是贰儿?”
      “嘿嘿,我派贰儿去寻你。玉宁宫的小宫女说你早就离去了,不然我何以会找到此处。”
      “哦——”我继续打哈哈,“可能我在御花园里耽搁的时间久了些。”
      “恩,子芍回到宫中来长住可好?”花望舒边随我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问道。
      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惊讶道,“什么?”
      “我是说,让子芍回宫中长住可好?”花望舒今日果然反常,我说话屡屡不专心他也没有计较。
      我心里越发惊疑,同时拿眼睛去偷偷瞄他脸色,却见他也正看过来,似乎在等我回答。
      “咳咳咳——”我尴尬地咳嗽掩饰,试探道,“太子殿下可是允许子芍来陪我娘?”
      “除去平日里要你做的,你尽可以回来陪你娘。”花望舒的回答让我一阵欣喜。

      “好,可是你不怕——”
      毕竟当初师傅和他一起帮我瞒住了凌贵妃,这5年来我一直随师傅在太医院,虽也是在宫中,却远离内宫。毕竟我的身份太过特殊,而且——我知道花望舒的一件事情,身居高位的人有太多事情不想让人知道。虽然我只知道一件,但是有些时候,知道一件就足以让他们忌惮,或者只有按照他们的安排去做,才能保住性命。,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知道的究竟会对花望舒造成多大影响,但是帮他守住那晚的秘密,也算是帮我守住了一条命。因为知道这点,我才能安然到如今。
      如今花望舒居然要我回来,且不说他自己是不是忌惮我所知道的对他会有多大威胁,更重要的是凌妃若是发现我们三人一起欺骗了她,我是不是还能平安下去。
      想着这些,我又改口道:“我还是不要回来了,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哦?你是担心母妃?”花望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让我无法回避。他越来越了解我想的,这让我有些担心。
      “算是吧!”我有些沮丧地发现,这些年的开始我还能凭着小聪明折腾他几下,最近却越来越玩不过他了。
      “母妃口谕,着令你日后长住皓明宫偏殿,为太子磨墨陪侍,照应起居。”
      花望舒的声音微微扬了起来,震得夜里微凉的露水微微在脸上带起湿意。我原本随他前行,光顾着应付他的话,突然闻见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气,心头一惊:“这里,这里是——”

      “这里是本宫的皓明殿。”花望舒站在我身后淡淡道,“以后你便要在此长住了。”
      我突然发现身边是大片大片的桂树,我也正站在庭中。身边的暗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去,只剩我和花望舒静静伫立着。
      虽然季节不对,可是依旧有若有若无的香气扑面而来。曾经来过这里,当时是被花望舒挟持而过,自然是不会注意周遭的环境。现在才发现,满中庭的都是桂树。莫非花望舒喜欢桂树?我心里胡思乱想着,突然省起他方才所说的我以后要在此处住下,不禁一个激灵:“不!我不要住在这里!”
      “嘿嘿,不要?花子芍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你既进了宫,除了此处还能住在何处?”花望舒睥睨着我道,“莫不是那解语殿?”
      我知道解语殿不是那么好回的,自然不作此想。
      “难道我不要回太医院了?我还要和师傅学习医理,住在深宫实在多有不便。”
      “母妃已经说过了,让你从今往后居于皓明宫偏殿,为我磨墨陪侍,照应起居。”花望舒略微顿挫着语调道,“你可是还要我重复?”

      “太子殿下,这是你的意思呢还是凌贵妃的意思?”我望着他安静的面容,突然猜想,究竟这是他的主意还是他娘的主意。
      “这有什么重要的吗?”他的下巴扬起很不屑的高度,“如果我说,是我特地去和母妃说要你来我宫中,你又能怎么样?”
      “哼,原来如此,只是我就不清楚了,什么秘密非要把我绑在你身边才能让你放心?”我有些无奈又愤怒,那一夜的撞见居然有这么不可忽略的后续反应。离开解语殿的五年不算,日后还要时刻呆在他的眼皮底下。
      “是什么秘密你无需知道,你只要知道,你日后便是我这皓明殿的人了。”

      13.月移花影动(2)
      “殿下——”我正要和花望舒继续争辩是否长住皓明宫的问题,耳边有人恭恭敬敬道。低头正看见跪在眼前地上的师傅,我不禁又是一愣。
      “师傅——你怎么跪在此处?”我有些不解师傅此时的举动。
      “殿下,可是要带子芍回宫中居住?”
      “不错,轻寒可有异议?”
      “殿下的决定,轻寒自然不敢有异议,只是——”我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我的师傅吗?只听他继续说道,“只是内宫从来不是安静之所,我怕子芍——”
      “你的意思是要我不遵母妃之命,将她还是放回太医院?”
      “就当是轻寒求殿下了!”师傅俯首低眉,脸上一片平静之色。
      花望舒静静看着师傅,突然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轻寒很疼你的这个徒弟呢,居然为了她说话,这算是求我?”
      “呵呵,算是吧,还请殿下看在轻寒面上,放过了子芍。”
      我师傅,居然替我求太子殿下。我呆住,虽然称他是师傅,但是一直以来都知道他是花望舒的人,我从来没敢太过于亲近。今天跪在这里,居然是——
      花望舒看着我错愕的神情,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是母妃的旨意,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你放心,既是我宫中之人,我自然要保她周全。”
      “这——”
      “怎么,你不信本宫?”言语突然冰冷,“还跪着不怕夜凉露湿?”
      师傅连忙起身道:“轻寒不敢,殿下说话,一向算数。”

      花望舒也不看我,径自向前走去。他素来爱穿白衣,除了五年前那夜是一身黑衣倒在我面前,那时也只是稍显狼狈。以后再见他一直是缁衣长衫,衬得整个人飘逸出尘,似画中神仙。
      我看得愣神,浑然忘记向前,却闻得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过。接着是缥缈无迹的一声,似乎是箫音,低沉宛如情人的浅唱低吟。我胸口瞬间像是被击中一般,钝钝的难受之感挥之不去。好厉害的乐器,居然只是轻轻亮了一下就已经让我们如此难受。我一皱眉头,不知不觉拿出了念忘铃,陡然间似乎醒悟,这分明——
      我忍不住拿眼去看师傅,果然看见他脸色微微变了,挡在我面前低声道:“小心了,有高手环伺!”
      “殿下小心!”一道黑影陡然在场中出现,几个跳跃上下,如同鬼魅一般已经到了眼前,正是暗夜。
      花望舒原本怡然前行的步子突然止住,整个人立在那里,白衣无风自动。此时月正当中,不需要点上灯也能看得清楚这中庭。月光如水,就这么静静淌了下来,照得他一身白衣似乎镀上一层闪亮的银辉,隐隐泛起光圈。那披肩的发丝轻轻舞动,隐隐可以细微。他缓缓转身,月华正好照在他安静的面上,一时间似乎更亮了。那月魄此时也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似乎连此时的光华都只是衬托。花望舒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天,似乎在赏月,又似乎在思索。
      “呜呜呜——”一声摇晃的轻响,接着便是沙沙的声音,,周围的桂树居然开始摇晃,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不同于之前的清冷,此时的香气居然带了几许甜腻,不知道是不是香气浓郁了的缘故。环顾四周,那些桂树上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出了米黄色的小花朵,想不到这几声箫响居然催动了花朵绽放。
      我心中大凛,知道对方是个音波攻击的高手,连忙晃了晃手中的念忘铃。“叮铃——叮当——”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在那一声箫声将断之处炸响,顿时破开了最后那个蓄势已久的尾音,让那一声攻击落了空。
      “咦?”一声轻微的惊呼,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

      “子芍小心,来人的功力不在你之下。”师傅在一旁提醒道。我微微一分神,那一缕箫声瞬间又追至耳边,我连忙晃动手中的念忘铃,运起功力和她相抗。
      “呵呵呵呵——”有人在这寂静的夜里轻笑出声,慵懒之中带着些沙哑,和铃铛的声音混作一团,我的仓促防守都落到了空处。周围的一株株桂树突然晃动不休,无数花朵开始凋落,似乎极盛到了时候。
      “来者何人?何必躲躲藏藏,且现身一见如何?”师傅站到我的前头,运气喊了一声,那箫声居然就停了。
      静默,可怕的静默。只有身边的桂树上仍旧缓缓落下几许花朵,我不敢出声,突然猜想来人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这御音法门——
      “呵呵呵,想不到花曌深宫之中居然还潜藏有御离门人,真是难得啊!”夜晚的月色似乎又多了几分朦胧,皓明殿北边的檐角不知何时居然坐着一个人。
      来人是果然是一个女子,一声黑色衣装包裹着玲珑身躯,只留面部没有遮住。一张脸长得白皙小巧,乌溜溜的眼珠子闪着说不出的精明。我看着她手中那根绿油油的箫,似乎刚折下的杨柳一般青青翠翠,心中尽是怀疑。
      她原本是在朝这边四处找寻一般,目光落到我手中的时候,声音突然有些变样:“你——手中那个莫非——莫非是念忘铃?”
      我没想到她居然一眼就看出我手中铃铛的来历,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哼哼?我怎么知道?我和御离门大有渊源,怎会不知?”
      “哦?姑娘和御离门渊源颇深?倒是想请教一二了。”师傅居然在旁边插口了,眼前这女子的御音法门和我的几乎同出一辙,虽然所学乐器不一,但是道理相通。若不是师傅开口套她来历,我还真就以为我有个师姐师妹啥的。
      “哼哼,什么渊源也是你们能过问的?”那女子手指轻轻拨弄,只见那只长长的箫管就在她手中转个不休,似乎随时就要横在肩上继续吹奏。
      我张张嘴想要问,看见师傅被堵了回来,也不好意思问了。不想女子笑道:“这位姑娘的师尊是谁?可否告知,让姐姐我得闲去拜访讨教?”
      “呵呵,姑娘自己都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何况我呢?”我抓住她的说法回应,却见她盈盈的眼波微微有些嗔怪的瞧过来,在月光下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14.静夜起杀机(1)
      “嘿嘿——姑娘可是御离门主?”一直不说话的师傅突然开口质问,语气是说不出的冷峭。我听得心中剧震,想不到是师傅同门之人找上门来了。来人年纪和我相仿,却是门主了,似乎比师傅身份还要尊崇不少,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唔?”那女子眼光迅速转开去,上下打量着师傅,似乎在辨认,又似乎在思索,突然惊叫道,“你是苦寒青衣赵轻寒?”
      “哈哈哈——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我!”师傅陡然间一抬头,笑得似是委婉斯文,还有一些苦涩凄凉,“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了,我还苟活在这世上,不过算是个未亡人罢了。”月光静静在他脸上淌过,像是留不下一点暗影,却还是让人感觉有说不出的孤独感。
      “哼!的确是该死,只是不知怎麽的,祸害遗千年,有的是该死而不死的。”那女子不知道和师傅有什麽不对眼,居然开口就是挤兑,“当年若不是你,嘿嘿,想来孟疆也不至于这么容易灭了国。当真是祸水啊你,凌思懿也真够昏聩了——”
      “闭嘴!”师傅原本有些落寞地神情突然一振,整个人也很奇怪地暴躁起来,“主子的名讳岂是你可以乱称呼嘴边的?”
      “你——”那女子似乎也被师傅一声暴喝吓住了,硬是只吐了一个字就生生咽了下去,脸上有些古怪之色,似乎是在想什么。

      “嘿嘿,姑娘原来就是御离门主林子玥?花望舒在此有礼了。”这边两人一场僵持正让我看得莫名其妙,那边有人就插进来了。
      花望舒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了,我知道他是个难缠的角色,虽然眼前这个女子也不是简单人物。只是不知道谁更厉害,我突然有些期待他们对上。
      御离门主林子玥看着花望舒,咯咯笑道:“望舒太子太客气了,子玥此来说不得大半也是为你,却不想在此遇着了御离门的罪人!”
      花望舒站也站得气质天成,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不确定道:“哦?为了我?望舒不大明了。”
      “哈哈哈——不大明了?太子殿下真是说笑了,劳我亲自来看你,自然是为了——”林子玥随口应付着花望舒的时候,却听一声暴喝道:“太子小心!”
      眼前似乎陷入了一个缤纷绚烂的境地,只见无数道白光闪起,卷着向花望舒面门而去。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我和师傅的分神,都已经在她算计之中。她真正的目标居然是——花望舒!
      “咯咯咯——”场中有暗器破空尖啸的声音,还夹杂着林子玥得意的笑声,“久闻望舒殿下乃天命之人,肩负花曌兴衰之职。只是不知道今晚过后,望舒殿下是不是还能负起这么大的职责。”
      花望舒身体微微闪过,却见暗夜已经冲在了前头,手中一把软剑舞得寒光闪闪,“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一把暗器本来漫天飞舞,此时尽数被挡下,花望舒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
      “找死!”师傅在一旁终于反应过来,看见花望舒被偷袭,脸色都变了。青影一闪,便是一阵风刮过。我不禁结舌,一直以为御离门只是以御蛊施毒之术和大音希声为主,我能学个大音希声的皮毛就已经很自豪了,想不到师傅身上还有这么高超的武功。

      “呀!师伯你可是要亲自出手欺负晚辈?”林子玥本来应付暗夜就有些不容易,此时师傅帮忙攻击她,她的处境就更加危险起来。
      “哼哼,你师傅不是教了你很多害人的法子吗?就算害不成,退敌保命总是不成问题吧?”师傅似乎早就看透了这个所谓的门主,连她的师傅会教给徒弟很忙都段都一清二楚。
      “哈哈哈哈——师伯您老真是冤杀我了!”林子玥一边突然停下手下的动作道,“其实,我也不想与殿下为难,只是——”
      师傅停下手来,目光如箭地望着林子玥道:“那你要怎的?”
      “嘿嘿,此夜曲中闻折柳,蠲鲽情深坐念忘。”
      一句诗念完便见师傅突然又变了脸色,跟随师傅这么久,一直见他平平淡淡的模样,好像什么都不至于让他轻易变化。想不到这个子玥今夜一出现便一再让他情绪起了波澜。我听着这两句诗中满是痴缠之意,似乎大有深意。呃,念忘——
      “你是要取回念忘铃?”果然听师傅慢悠悠道,“虽说当年我离开了御离门,但是说起来御离门也有对不起我之处,这宝贝我早赐给我徒儿——你怕是没机会取回去了。”
      林子玥笑着晃了晃手中那根碧绿的箫管道:“御离门于音律之道深有研究,子玥身为御离门主,也只有这一门功夫始终缺了火候,说起来也是师伯当年造成的门中至宝遗失。如今子玥见了师伯,若是不能取回宝贝,唉,怕是不能心安啊!”

      “哼哼!我倒看看你一小毛丫头,有什么能耐从我眼前夺了去!”师傅说着身形微晃,几乎和林子玥同时在我面前对峙。我看他们又要打起来,连忙向后退去,让出一块地方给他们,只求不要伤到了我。
      “嘿嘿——原来你也怕死?”我正偷偷后退,却听得有人在一旁冷笑,原来不知不觉已经退到花望舒身边来了。他想必早就将我一番举动看在眼里,此时正梛揄地看着我。我只觉得脸上一热,羞愧至极。
      “师伯当真铁了心不给?”林子玥手中的碧箫舞出一片绿油油的光影,在月光下看不清到底在哪里。师傅只是赤手空拳,却偏偏在关键处挡得那箫无法进入。林子玥似乎有些急了道,“你那徒儿非我族人,怎可随便传授‘大音希声’?况且念忘铃需得配合离魂之术才能参透玄功,她学来何用?”
      师傅掠起一片掌影,语气狂傲道:“我的徒弟,自是要送几个宝贝做见面礼,便是没有用处,只要她喜欢,留着看也是好的!”
      “你!”林子玥一声娇叱,手中箫管舞出一串奇怪的动作,却听见管中似乎随着她的舞动发出奇怪的声音。

      “门主勿要着急!我们来助你!”突然四面墙上飞下数个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欺近,手中的匕首俱是寒光闪闪,似乎还泛着青绿的光泽,想来是淬过毒的。
      我吓了一跳,今晚究竟是什么日子,竟劳得这么多高手潜入宫中。
      “哼哼,望舒殿下,今夜说不得要送你一程了。”有人冷哼着,便又是几个黑影上得前来。
      “卑鄙!”师傅原本在一旁从容不迫地对付林子玥,此刻也有些急了。
      林子玥得意笑着道:“哈哈哈!师伯,师侄我可是先礼后兵啊,谁让你不肯交出念忘铃呢?”
      那一行人倒也厉害,片刻便已经冲到眼前,有几个缠住了暗夜,还有几个朝花望舒逼迫而来。我心里念叨着:“你们赶紧打,到远点的地方去打啊!那样我就安全了!”
      谁知道那花望舒似乎偏偏是和我犯冲的,脚下微微一个挪移,人就已经到了我身侧,嘴角还勾起一抹笑意道:“子芍在想什么?”
      “没——没——哎呀!来了来了,你快——哎呀!”我来不及回答就见一堆银芒劈头盖脸地过来了。
      “子芍!不要让殿下受伤!”余光瞥见师傅正撇开林子玥,向这边赶过来,心里暗暗着急。我这些年除了学习药理,也只是学了点控制念忘铃的法门,哪里来的什么高超武功。现在面对这漫天飞舞的暗器,我一时间居然乱了手脚。

      14.静夜起杀机(2)
      “嘿嘿,现在想到要保护你们的太子殿下,未免晚了点。”却见眼前说话之人黑衣蒙面,装束和旁边几位有些不同,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同。等他说话时一挥袖,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的袖子是宽大得有些奇怪了,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穿着打扮。
      那袖子只是轻轻一挥,顿时眼前黑压压一片扩散开来,挡住了所有视线。
      “嗡——嗡——”周围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声音,在这样的静夜里听得清清楚楚,接着便是几点淡蓝的幽光,从那一团黑压压的影子中间爆开。蓝光不是很大,却越来越多,伴着那一声声的嗡嗡,竟然形成了不小的规模。看过去像是凭空形成了一道淡蓝的光幕,晃动着凝滞在半空,美得不似人间应有。
      “殇蓝销魂蛊?”师傅声音虽然已经很近了,但是还是带了颤音,似乎对这蓝色光幕颇为忌惮道,“殿下快走!”
      花望舒自然是来不及闪开的,因为他已经和两个黑衣蒙面人缠斗在一起。
      我听得师傅提醒,知道这“殇蓝销魂蛊”定然不是轻易可以沾染的,抬腿便又要躲开。远远的一声箫响,却是那林子玥站在一旁吹着她的箫,音律只是几个起伏,却发现场中立刻起了变化。
      那蓝色的光幕原本悬浮在半空,虽有些隐约模糊,但是也还完整。此刻箫声一起,似是平静的波面投入些许石子,光幕迅速晃动沸腾起来。我这才看清楚,原来这光幕是由无数细微的蓝点拼成,每个蓝点此时都仿佛被触动,跳跃不断。原来这便是殇蓝断魂蛊?那一个个的蓝点,便是会飞的蛊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了过来。

      我愣在当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离花望舒近点吧,那蛊虫分明就是奔着他而去的;离他远点吧,我又怕什么时候突然一把刀从头上劈下,那我可就完蛋了。正在左右为难,就听到师傅在一旁着急大喊道:“子芍,你还愣着做什么?念忘铃!”
      “呀!”我突然反应过来,我虽然不会武功,不过还是跟师傅学过“大音希声”之术的。一念及此,我立刻晃动着手中的念忘铃,努力感知对方箫声中的节奏。
      事实证明我学“大音希声”学得相当不到家,明明已经在晃动手中的念忘铃和对方抗衡了,可是那些蓝光依旧义无反顾地奔着花望舒而来。
      林子玥见我根本不能挡住她的进攻,似乎心情大好,随随便便就停了吹奏,对着师傅打趣道:“哈哈哈,师伯,您的弟子貌似没把本门的‘大音希声’学到家呢,这念忘铃到了她手中怎么就成了废物?唉!真是宝珠蒙尘啊!”
      “哼哼!师侄你莫不是忘了‘折柳主御,念忘主离’?你的御蛊之术若不如我的徒儿,怕也愧对历代门主了!”师傅此时已经饶过了手边两个难缠的黑衣人,即将到眼前,所以也腾出功夫来反唇相讥。我顿时明了,御离门这个名字原来大有来历,御蛊离魂,果然都是不一般的术道。怪不得师傅说他门中有两大宝物,一曰折柳,一曰念忘,原来分别对应了这两门绝学。折柳想必就是眼前这碧箫了。
      “呜呜——”又是一阵悲凉的曲子,吹得人心头乱挠,那蛊虫群飞得更加骚动暴乱。我眨眨眼,看见林子玥正席地而坐,安安静静地吹着耳边这首曲子,低眉敛目的神情宛若这场中只有她一人。
      我手中的念忘铃似乎彻底失去了作用,怎么摇都起不了任何反应。

      “师傅——你快来啊!我顶不住了!”我见自己实在不是这御离门门主的对手,连忙识时务地找帮手,貌似只有师傅能治她。
      “喂!有你这么扯着嗓子乱喊的吗?”一旁花望舒一边和蒙面人绕弯子,一边不满地责怪我。
      我大怒,只是此时情况实在紧急,咱没心情和他计较太多了。
      “哼!看你花曌如此欺人,今日就叫你宫廷大乱,也算是出口恶气!”说话的是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刚才没有上前动手,只是在一旁放出来一堆蛊虫。现他在袖袍中的蛊虫似是放光了,便一边舞着手中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边轻蔑地叫道。
      花望舒原本还能应付的局面立刻被蒙面首领的加入打破,局势更加危急。“哧——”的几声响,他的白衣之上瞬间被划出两个老大的口子。花望舒原本清冷的面容现在居然皱起了眉头,似乎是被搞得狼狈之后的火气暗积。
      “殿下小心,万万不可中了对方的毒!”师傅中途依旧被绊住,只能远远隔着提醒道。
      花望舒面色在暗暗的夜色中看不明白,只是听见一声低沉的吩咐道:“暗夜,召唤他们前来!”
      “是!”简短的回答,在一束尖锐的响箭前忽略,然后在天空炸开了数朵绚烂的烟云,映得下面所有人的面部一阵明暗不定。

      “快,大家速战速决,对方要来帮手!”只见对方的那个首领一听花望舒的话,就知道其意图了,迅速做出判断之余,手中洒出无数暗器,看得我心脏又是一阵猛烈收缩。
      花望舒手中并无兵器,此刻对上难免吃亏不少,只能双手划出道道弧圈,用袖袍去绕挡。那袖袍鼓荡不已,顿时接了不少暗器,还有不少被内力激荡之下响亮间落了一地。
      “速救殿下!”我心神正被场中紧张局势吸引,又听到有人高声呼喝。不知道什么时候,花望舒的侍卫听得声响跳到了场中而来,和那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处,场面又是一阵混乱。
      黑衣蒙面人见已经惊动了侍卫还是没有伤到花望舒,撮了唿哨道:“子玥门主,事不可为,还是退吧!”
      林子玥此时唇角依旧抵着折柳,只是神情不似方才的恬静无为,多了几丝凝重之意。那箫声突然变得尖锐高亢,似乎要把箫管撑得爆开。那些蓝色的蛊虫似乎再一次爆发,发出尖锐若蝉鸣的声响,向着我和花望舒猛扑而来。
      我紧张得下意识挥动念忘铃,“大音希声”的心法瞬间催使到极致,希望能拖得片刻。
      “小贼敢尔!”师傅听得箫声惊道,“还不速速退去?”
      “嘿嘿——”黑衣蒙面首领似乎意识到事已难成,突然转身向师傅奔去,手中长剑挥舞,凶悍若癫狂。
      师傅轻蔑地看着他动作微微一声冷笑,见他不再全力对付花望舒,表情似乎轻松不少,依旧挥着一双肉掌迎上。两人你来我往,瞬间就交手了数十招。
      “御离门究竟是受了何人驱使?居然不远万里来此闹事?当真不怕灭门之祸?”
      “呜——”一声长鸣,那蛊群终于爆开,蓝色光圈瞬间亮到极致,随即一连串爆响。空气中似乎多了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蓝光瞬间只剩小小一团,我陡然明白,刚才那一连串爆响是部分蛊虫自爆的声音。此时剩下的蛊虫受到同伴精血刺激,势必更加分疯狂凶猛,情势更加危急了。
      林子玥脸色苍白地立在一旁,早已停止了吹箫,想来方才一番御使斗法早让她损耗不少精神。此时她嘴角挂着讥讽狂笑道:“哈哈哈哈!御离门?灭门之祸?自十八年前你引火孟疆,御离门早就被灭过一次了!”

      15.寒蝉凄切鸣(1)
      “子玥门主!你和他商定好的,难道今天就要失手了?”黑衣蒙面人一边和轻寒先生交手,一边恶狠狠道,“你还和他们啰嗦,貌似你们这次又没定计好。”
      “哈哈哈,虽然中途插进来一个苦寒青衣,是让我们的计划出了点纰漏,不过公子既然缠住了赵轻寒,我和他商议好的便成功一半了。”林子玥看着场中某个方向突然道,“你怎麽还不出手?”
      “好!”一道剑光激起,盖过周围所有色彩,像是早就潜伏着,只待此时的爆发一般,向花望舒而去。
      “不好!”师傅和暗夜的惊呼同时传出,想不到场中还有第三个大人物藏着,此前他一直收敛锋芒躲在人群中,现在出手竟是无匹的威势。
      “哼!不自量力!”花望舒看着那道剑气纵横捭阖,丝毫不见担心的样子。那月魄的光居然漫溢开来,夜色如幕,不知道何时居然起了点点薄雾。花望舒的脸上似乎也笼上了一层寒霜,越发看不清表情。
      “嘿嘿,花曌太子?哼哼,看你有什么资格坐稳你的储君之位。”蒙面人阴恻地笑着,那一剑挑破挡在他们之间一暗卫的喉咙。血珠激射,在周围喷洒,像绽开的一朵红莲,泛着诡异的光芒。那侍卫闷声倒地,似乎都没有来得及反抗一下便被夺去了生命。我看着地上那汩汩的血在流出的一瞬似乎突然凝滞,接着便结出了美丽而尖锐的冰花,似乎还泛着诡异的紫光,心中猛然一悚。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用得如此霸道而狠毒的秘药。
      “哼哼,原来还是个不服气本宫的,倒是让本宫见识见识你有什么本事。”花望舒正说着,突然皱了皱眉头道,“寒蝉凄切?”
      “哈哈哈——”黑衣人转眼就到了眼前,笑得张狂而自大,“想不到养在深宫的太子殿下居然会知道这种罕见的毒药,倒是我看走了眼!”
      我看着地上那个侍卫的血早已凝结,不禁打了个冷战。“寒蝉凄切”据说是寒烟门的绝毒,自寒烟门得罪了花曌国,被秘密灭掉全门上下后,所有毒药都已经被销毁。想不到还是有了遗漏。

      “暗夜,给我挡住他!”花望舒一声令下,转身间袖摆轻轻挥动,两个黑衣杀手的长剑便转了方向,各自刺入对方的胸膛。他看也不看那两个杀手,只是把手轻轻一个翻转,拔出插在身边一人身上的长剑。他把头轻轻偏向这边,秋波流转间气度天然,仿佛谈笑间做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我瞧他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早就瞠目结舌。现在看见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心里不禁一阵忐忑,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花望舒突然看着我,面色严峻道:“我——”只说了一个字便觉剑气如虹,带着阵阵吟鸣向我冲来。一股气场似乎已经将我锁定,容不得我动弹或躲避。我看着那剑似缓还疾,早就不是我的速度能够躲开了,不禁绝望的闭上眼睛。他终于要趁着这场混乱将我杀了吗?
      果然是处事出人意料的太子殿下,作风狠辣直接,便是在惊险的行刺活动中也能从容不迫安排自己的眼中钉突遭横祸。
      “哧——”腥咸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我听见长剑划破肌肤那特有的声音,如同裂帛的声响,却低沉不少。
      我要死了吗?我意外地发觉没有应有的痛感,那一剑——
      睁开眼睛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那一双眸子离我很近的距离,像一泓清冽的潭水,就这么深深地印着我的。花望舒就这么看着我,那样的神情,像是打量,又像是思索。我感觉到他的鼻息,很轻微地传来,我和他的距离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近?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不禁后退两步,脸上微微有些发烧:“刚刚——你——”
      “呵呵,刚刚?刚刚你以为我要杀了你?”他的目光似乎锁定我的方向,见我沉默,不依不饶道,“你刚刚在想的是这个,是不是?”
      “扑通——”
      “我——”我不敢看他,循着声音看去,看见自己脚边躺着的那具尸体,似乎自己真的有些小人之心了。

      “呵呵呵——”花望舒似乎乐得见我有些窘迫的样子,手臂轻轻舒展。我只觉腰间一紧,惊呼出声,已经被他揽在怀里。
      “呵呵呵,你叫什么?”他恶作剧地看我,额间的一点月魄似乎也生动起来,我看着他清俊的面庞,陡然间失了神。
      “我好看吗?”他笑着,我只觉腰间更紧了一把,脸上更是滚烫开来,不敢去看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这姿势似乎——
      “殿下小心!”一道剑芒就在我忘乎所以的时候再次闪起,寒气逼人。那个黑衣蒙面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破了暗夜和其他暗卫的围攻,如影随形地向花望舒靠了过来。等到暗夜惊呼提醒,已经来不及反抗。
      花望舒的剑砍在一个人的身上,另一只手依旧紧紧绕在我腰间,微微下身子在我耳边道:“不要乱动。”那温热的气息就这么喷在我的耳朵上,浑身像是被电过一般,酥酥麻麻了半边。
      我也不敢抬头去看他,只是闷闷应了声道:“嗯。”
      又是长剑划破皮肤的声响,这回却没挑起血珠,只是一声钝响,身边的花望舒一声闷哼,随即一股说不清的大力似乎挤了他一把。“硁硁——”一阵钝响,似乎是长剑在骨头上磨过的声音。
      我在他怀里,居然没有感觉到一丝震动,就看见他身子微微晃了晃,大概是把所有力道都敛于其身了。我侧头去看,发现他眉头微皱,原本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似乎用力,但是竟然拔不出捡来。
      顺着花望舒手上的剑看去,只见那个黑衣蒙面人正主动迎来,似乎要让剑插得更深一些。

      “嘿嘿——”眼看着那长剑一点点逼近,我陡然明白,这两人怕是算计好了,一个主动迎上花望舒的长剑,让他一时间来不及拔剑,另一个就趁机——
      我意识到这伙人的算计时候,却见那长剑吐着蛇信般的尖刃,迎着花望舒的胸口要害而去,似乎要一剑穿透直接了结了他的性命。花望舒依旧和那人在僵持中,要是这样他肯定难逃一劫,看着这情势危急,我心中焦虑不已。
      黑衣蒙面人的眼中光芒闪动,闪现无穷杀意,长剑直驱。我一看情势真的不妙,再也忍耐不住,手臂微伸,却听耳边暴喝道:“不要!”
      “咦!”黑衣人似乎被我的举动惊了一下,眼神中满是惶惑不解。
      “哧——”我只觉一声轻微的细响,长剑已经擦着我的手臂而过,终究被我一晃的力道挡得偏了方向。
      剧痛,一股强烈的寒气撕开了我的伤口,迅速沿着我的手臂蜿蜒扩散,整个手臂瞬间麻木。我有种浑身麻木的感觉,寒蝉凄切,好强的毒性!

      15.寒蝉凄切鸣(2)
      “贼子尔敢!”花望舒的声音像暴雷般炸开,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似乎突然脑中一空。我的身子被他紧紧箍住,紧紧贴着他,似乎可以感受到那样灼热的温度,还有因为激动微微的颤抖。
      “呼喇喇——”一声声连连脆响,像是骨头碎裂,花望舒一声嘶吼,像是野兽一般,用那根插入对手身体的剑生生劈开了对方的身躯。那个原本顽强坚持不让他拔出剑的对手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么蛮横的方式,临死前满脸依旧带着惊愕。
      “叮叮当——”离开残躯的长剑在空中挥舞,划出相当简练的弧度,直直劈在蒙面主使第二次攻击的剑身上,完全是不顾一切的打法,节奏迅疾,响声悦耳,溅起一阵阵绚烂的火花。
      我被他一只手夹在腋下,姿势奇丑不说,还很不自在。因为两人火拼的力道不时失去控制地传来,震得我一阵头晕。
      我看他和对手打得火热,没时间搭理我,咬着牙笑道:“嘿嘿——你们俩放烟花呢?打架都打得这么好看!”说完伤口处又是一阵要命的牵扯,我的伤口真疼啊,想想自己刚才怎麽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现在这疼得,哎哟——
      “住嘴!”花望舒现在像座竖起棱角的冰山,除了寒气逼人之外,还有扎人的尖利。而我,正姿势奇怪地被偎依在冰山上面,真是可怜啊!看见他这么没有感情地回应自己,我心中真是寒啊!刚才看见那一剑快要他命了,居然就这么挡上去了,这什么脑子啊?他一直让自己不得自由不说,还百般戏弄算计自己,要是借这个机会让他去了,不是正好吗?越想越觉得我刚才是脑子抽了。
      我后悔地想着的时候,他和对手又是激烈地一阵折腾,我被颠簸得七荤八素。

      “嘿嘿——花望舒,你这用的是刀还是剑啊?还真没见过有人这么用剑的。”我看他浑身紧绷,劈开而出的长剑已经弯曲变形了,想让他不要太紧张。
      “你给我闭嘴!”花望舒这回每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我似乎可以感觉他的怒气,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了。真怕他一发狠,把我就这么往地上一摔,那我这剩下的半条命怕是也要交代了。
      “子芍!快封住自己的血脉,防止毒气扩散!子芍!还愣着干什么?”我正寻思着不能搭讪还能干什么的时候,师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受伤了。
      刚才光顾着和他说话,居然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呢,这难道就是注意力转移的效果?现在经师傅的提醒,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悲惨的现状。我的伤口剧烈地疼痛着,似乎范围很大,开始是火辣辣的,然后迅速冰冷。刺骨的寒气在身体内肆虐开来,攻击着我所有的经脉,似乎无孔不入。居然有些疲惫的感觉,我的意识有些涣散。
      “子芍!你还不快照你师傅说的去做?”我正自怨自艾,大冰山舒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暴喝,“不要命了?”
      “哦——”我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要干什么,立马伸手去为自己封闭经脉,却发现被他夹着,行动也不方便。手伸了一下,又伸了一下,还是摸不到自己经脉所在的那个位置。
      “你磨蹭什么呢?”这回是师傅和大冰山一起怒斥我,真是把我气得,怎么都指责上我了?
      “你没看见自己把我夹着这么紧吗?我怎么够得到啊?”我撇着嘴指责花望舒,再也不要好言相对了,真是贱的。
      果然,头顶上的声音消失了,又是一阵金铁交错的声音,震得我几乎吐血。说不过我就对着对手发泄上了?力道更猛了。我翻着白眼,真后悔说得这么不小心。

      “子芍?”
      “恩?干什么?”我懒洋洋地靠着他,随便他怎么折腾,反正我是没有力气了,“求求你放下我吧,我好困。”
      “不行!子芍你不能睡!”
      花望舒手臂一箍,我浑身要散架的感觉似乎愈发强烈,不禁“哎哟”一声喊了出来:“你小心点儿,疼死了!”
      “那你不能睡,睡了就糟了!你要撑住!”花望舒语气强硬,对我怎么就不能温柔点呢?我想着自己这辈子就没遇到过什么温柔的男人,就要这么去了吗?好歹上辈子还有个江远,江远,呃——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夕阳下的那个人,生动的眉眼,温和的表情——叫顾什么景来着?顾景轩?是的,顾景轩。
      眼前的情境开始迷蒙,好像浑身轻轻飘飘的,那天傍晚的火红天空在眼前蜿蜒绵伸开来,似乎还有那个男子,优雅深情的,手足无措的,好像江远啊!我有些感伤地想着,所谓的外表深情款款,到头来还不是禁不住一点压力的?男人啊!
      “住手!他已经在我手上了,你们谁敢再动一下?我就立刻送他一程!”是师傅的声音吗?我秘密糊糊地听见师傅在喊,然后耳边所有的喧闹呼喝顿时止了。花望舒紧紧箍住我的臂膀也似乎松了一丝,我趁机吸上一口气,夜晚的气儿真是清凉啊!大口的气儿里似乎还有湿湿的露水,进入肺间顿时让我精神一振,意识居然有些清明起来。
      “子芍——子芍?殿下快看看子芍,她的血脉快封住!”
      眼前的花望舒怎么影影幢幢的看不真切了?我似乎看见他皱着眉头,在我身体脉络处连拍数下,只是眼皮好重,看不清楚。我闭上眼,还是听着吧。
      “赵轻寒——还不交出殿下若是他有什么闪失,你担当得起吗?”林子玥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说话也也让惊讶。殿下?花望舒吗?我的头好疼,一想到这人我就头疼!
      “咦?”耳边一片质疑声。
      “子玥!你误事啊!今日事难成矣!速退!”又有人惋惜般叹道。
      后面说的什么我便再也听不清楚了,好累,师傅应该能解决的吧?他可是那什麽门主的师伯呢,应该是个厉害的人物吧?我昏昏欲睡间想着。
      “子芍!你给我撑住!”耳边似乎有人在喊,只是我有些听不真切了。也累了,不要再听他们聒噪了,我还是——还是稍稍歇上一会子吧?
      隐隐有人惊呼,然后有人喧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多人。
      还有就是花望舒暴喝的声音,喊我的名字?呵呵,反正睡着了,当没听见。

      16.秦氏出桑榆(1)
      浑身似乎堕入冰窖一般,整个身子似乎都冻僵了。在这一片冰冷到麻木的感觉下,我居然还能感觉有股若有若无的流动,在我的体内,流到哪里,哪里便又冷上一分。
      “快给她服下!”似乎有人在说话,听不真切,然后颤抖的唇边便是一阵热气袭来,一直扑上我的脸。很温暖的感觉。我原本冻僵的意识似乎有些回温,是药的苦涩味道,那样弥漫的气味是我熟悉不过的。
      “子芍,把药喝下!”
      我顺从地张开嘴,药汤的苦气随着我的吸啜迅速进入口中,好苦!我一时不适应地咳嗽两下,难耐地□□出声,脸上纠作一团。
      “唉!”有人叹息,药的苦味似乎顺着脉络一点一点渗入,流动着前行。胸前似是有一点火星,滚烫地点着了,然后烧成一片,我的神志也渐渐在恢复。
      “子芍,子芍,可感觉好些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微晃的烛火跳得我眼前一花,随即慢慢适应过来。花望舒正拥着我在身边,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方才唤我的是他吧?伤口处依旧没有知觉,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莫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正有些惊讶的时候,眼前又是人影晃动。师傅端着个青瓷白花的小盅近得前来,看见我微微有些奇怪地看他,神情却是一喜道:“子芍终于恢复神志了!看来用火琉璃为药引熬药果然能克制寒蝉凄切,这条命算是保住啦!”
      “师傅——”我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有些尴尬,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体还是有些僵直,却被师傅一把按住道:“不要动,你的伤口残毒还未清理,总是要忍一忍才好。”
      “轻寒,还是我来吧!”花望舒方才一直盯着我看,现在听得要为我上药,突然出声道,“你且去吩咐暗夜把刺杀失手被擒之人带来,我片刻自有处理。”
      “是!”师傅听得他说,便是恭敬一礼,然后退下。

      我瞪着眼睛看他把师傅打发了,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不禁连连质问道:“你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师傅支开?你会上药吗?我可没对不起你半点,刚才还被你连累得中剑负伤,难道你要恩将仇报?”
      “闭嘴!”他依旧简单粗暴地截住我所有话头,表情依旧像是万年不化的大冰山。
      我立刻像是萎靡了下去,没了和他继续说话的劲头。唉,谁叫人家是太子呢?
      “我来给你上药!”大冰山的语气似乎有些缓和,说的是给我上药,只是不像刚才那两个字蹦出口时的咬牙切齿。
      我识相地闭嘴点头,看他拿着方才从师傅手中接过的小盅,也不知道是什么药,透着一股子的酸味,呛得我鼻子极度不舒服。
      “花子芍!”我被他一声全称吓得一激灵,立刻警惕到了背心。刚才他似乎都是没带姓的,现在私下没人的时候,他也毫不隐瞒我的姓,表示他有什么要交代?
      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紧张,低头看着我道:“你——刚才为什么要为我挡下那一剑?”
      我愣愣地看着他,歪着头想,我为什么要为他挡下那一剑呢?呃——
      “莫不是喜欢我?”我正要找个理由敷衍,却不小心对上他迅速压下的双眼,一时间避无可避。
      呃?喜欢?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忘记了思考。
      “你怎么不说话?”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嫣红的嘴唇漂亮得让我惊叹,还有那细白的牙齿,就这么随着双唇的开阖间微微露出一丝端倪,看得我心旷神怡。
      “你刚刚说什么?”我尴尬地笑笑,再一次被他唇边的笑意迷昏了头,口干舌燥。
      “我说,你莫不是喜欢我?”他的话一字一眼地轰击过来,炸得我一下子懵住,什么!

      “啊!”我正要跳起来解释,就被手臂上一阵剧烈的灼痛刺激得从他怀里跳了起来。另一条手摆得老高,也是一阵剧痛。

      “咝——”我和他同时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我已经跳在一边,低头垂手,不敢说话。同样是吸了口冷气,但是缘由不一。他的冷气是疼痛,我的冷气是害怕。
      刚才我反应过大了,一只手晃起来的时候不受控制,一下子撞在他的额角。当时我和他的距离也很近,他也来不及反应,就被我一下子击中。照我手上的痛感来看,他的额角痛感想来是不会轻的。我知道自己闯了祸,一动不敢乱动,只希望他能平息了火气,不要和我这个小人物一般计较。
      “你这个——这个蠢女人!”他咬牙切齿地揉着额角,另一只眼从手掌后面投射出森寒愤怒的目光。抬头正看见他揉额角的动作,一来一去的居然有些很羞怒气恼的模样,我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天!我一定是疯了,才敢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我一边暗暗想着,一边是更加无法抵挡的笑意,在他越发羞怒气恼的注视下终于爆发开来。
      “很好笑吗?要不是为了你上这么刺激的药,本宫何以受伤?”他盯着我道,“你当本宫真看上了自己妹子不成?”
      “啊?”我似乎只要对着他,那原本好使的脑袋就有些不大好使了。我愣着半天,终于突然明白道,“你说的是——为了给我治伤?”看着花望舒默认我想法的脸色,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想多了,虽说皇室乱,但是也不至于乱到哥哥和妹妹也扯上点男女关系吧。怪不得他要问我这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是为了分散我的精神,让我没有时间反应那伤口处被刺激的疼痛!
      我想到这里,不禁尝试着抬了抬胳膊,发现居然不像想象中那么疼了。这药倒也神奇,原本一直冻结的伤口此时微微有了一丝暖流激荡。整个手臂感觉似乎在复苏。我呆住,果然是上药。
      “呵呵呵——花子芍你还真是够蠢!”眼前的人看着我再一次呆住,似乎叹口气道,“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伤员了?”

      “殿下,暗夜已经把人带到了。”我正和花望舒大眼瞪小眼,就听得师傅在一旁适时提醒。
      “好,带过来让本宫瞧瞧,”这也是个殿下,只是不知道那边的那个——
      我隐约记起我方才在昏迷之前,师傅挟持了一个人,还口口声声地“殿下”,这个殿下——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呢?
      我正疑惑不解,却见眼前的帘幕破开,有人被推推搡搡地押着进来了。
      “花望舒!你快放了我,不然我桑榆让你们花曌不得安宁!”来人叫嚣着,甚是聒噪,不知道是说的内容震惊得,还是声音大得吓了我一跳。

      16.秦氏出桑榆(2)
      “嘿嘿——桑榆国太子?”我原本就有些不大明白,听得那人一番乱叫,总算明白过来。他是桑榆国太子?我突然想起来,曾经听人说起,莫不是就是那位被称作是天下第一美男的桑榆国太子秦穆峰?
      “吵什么?”花望舒此时早就放开我,只是把一只手作势放在方才被我甩到的地方轻轻按揉着,看也不看旁边道,“你是哪里来的桑榆太子?莫不是秦氏那个?”
      “哼!桑榆自然是姓秦的!”重重的鼻音里满是挑衅,我不禁抬眼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呆住。
      眼前的这个男子怕是女子见了也要喟叹不如,一张脸长得真是标致了,皮肤白皙到细腻的地步。很难想象修长的眉毛下有一双丹凤眼是怎样的传神,还有一张红润小巧的嘴唇。虽然这样,却一点也不觉得他阳刚之气弱了半分,大概是要归功于那高耸的鼻梁,愣是把那张脸的线条变得硬朗起来。此时他被暗夜反剪双手,正怒视着花望舒,似乎有无尽怨气。
      花望舒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那目光的压力,手指继续来回按压:“既然是桑榆太子,跑到花曌皇宫中来做什么?莫不是见我花曌国富民丰,想要长居于此?”
      “哼——”眼前这位外来的太子殿下显然不是花望舒的对手,被轻轻巧巧的两句话就堵得说不出什么来。我在一旁偷偷看着花望舒的表情,却不防他漫不经心地瞥过来,眼中似有余光闪动,吓了一跳。我连忙垂下头去,心中也不知道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正乖巧地站在一旁不敢抬头,却听得师傅在外面唤道:“太子殿下,顾相之子顾景轩,偕同其弟前来求见。”
      顾景轩?我不敢抬头,心中却突然一动,便是昨日傍晚方见过的那两位吗?饶是心中波澜泛开,却也不能露出半点,旁边这位可是心思深沉着呢,被他抓住半点那我日后还能好过?
      “传吧!”花望舒似是考虑了片刻,才突然道。
      一阵紧赶慢赶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来的不只一人。“臣顾景轩(臣顾景墨),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那样的声音,便是隔了一些远,也能听到。
      他们在堂前站定,看见我的时候神情俱是一愣,似乎都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太子身边。顾景轩更快恢复如常,只是那个顾景墨一脸夸张的表情,就差没用手来戳戳点点一番了。
      “景轩这么早赶着来,莫不是顾相在前线之事出了变故?”花望舒的手指依旧不曾离开额头,挑着问题随便问道。此时天光熹微,还看不清楚外面的路,他们居然还会跑来。
      “殿下圣明,的确是出了点事情。”眼前的烛火扑腾了一下,正映得走进来的那位面容清俊疏朗,那人就是顾景轩。此时他的神情略微有些疲惫谨慎,似乎昨夜也被折腾得没睡好。我看着他一脸倦容,几乎也触动着想要打呵欠,但是又强压了下去。正瞧见他那个原本活蹦乱跳的弟弟此时也是满脸严肃的神情,看来事情不小。

      “哈哈哈哈!怕是名闻天下的顾相栽在我桑榆手上了吧?智星神算也不过如此!”一旁的人早就耐不住寂寞地哈哈大笑,神情是说不出的惬意张狂。
      “你是何人?”顾景轩只是微微皱眉,顾景墨却是直接问其来历。
      “嘿嘿,我便是桑榆太子!”好看的长眉微微上挑,那人的嘴角也带着骄傲的弧度。
      “秦穆峰?”这回便是顾景轩的脸上也变了色,“你怎么会出现在我花曌皇宫?”
      “哼,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胆敢行刺本宫,自投罗网,失手被擒。”花望舒不屑地撇一眼秦穆峰道,“已是笼中囚鸟,居然如此放肆,当真不知死活!”
      “你!”秦穆峰白皙的脸上瞬时涌上一片红潮,嘴唇翕动着终究说不出话来,似乎愤怒到了极致。
      “哈哈哈!想不到桑榆的太子也会落在花曌手上,哼哼。”顾景墨斜睨着秦穆峰,语气也极不客气,看见顾景轩使了个眼色才算作罢。

      “太子,景轩此次是有事来请太子定夺的。”顾景轩微微一礼,动作甚是有度。
      花望舒此时已经不再揉他的额头了,手里把玩着方才那个小盅道:“且说说。”
      “太子请看!”顾景轩微微躬身上前,手中递上一张字条与花望舒,随即负手退于一旁等待。
      花望舒接过字条只看了几眼便神色凝重不少,随即拿眼瞧这顾景轩道:“顾相飞鸽传书便是为此?他早就料到桑榆会派人潜入宫中?”
      “是。”顾景轩点头道,“家父临走便让臣兄弟注意京中动向,防止有宵小攻击来袭。此番又发来传书,大概是料到会有此番。”
      “恩——”花望舒瞧瞧一旁的秦穆峰道,“顾相果然神机妙算啊,早在走之前就料定先机。只是对方头目已经为我所擒,这场仗似乎也拖得够久了!”
      “呵呵,是啊!”顾景轩会意地笑道,“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再这么打下去,辛苦的终究是百姓啊!”
      “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了,你花曌一向穷兵黩武,此番大战便是你等引起的,试问你们几时想过百姓的苦处?都这时候了,还假惺惺地怜百姓之苦,难不成还想博个仁爱之名?”秦穆峰说的话总是让人听得刺耳。
      花望舒瞧了一眼“嘿嘿,原本倒是挺分心的,现在有殿下你在我手中,想来花曌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处理了。”

      “可是——”顾景轩满脸犹豫,似乎有话要说。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犹犹豫豫的,太子,臣等的父亲在前线出事了。”顾景墨到底是沉不住气。
      花望舒听得他说,也是微微惊讶道:“哦?出了何事?”
      “殿下,臣父在前线身中剧毒,生死不知。”顾景轩低头沉声道,“臣父临走曾对臣再三嘱咐,若臣父出事,还请太子主持内务,同时力劝陛下回朝,莫要让奸佞之人趁机兴乱。”
      “唔——”花望舒颔首道,“原来顾相早就有所安排,现下除了劝父皇回师,怕是还要想办法救治才行。轻寒,不如由你去前线一趟?”
      “臣遵命。”师傅在一旁慎重作礼。
      “哈哈哈哈——”花望舒这边做着决策,那边秦穆峰却笑得让人不舒服。
      “你烦死了,有什么好笑的。”顾景墨冲动地就想上前,被顾景轩悄无声息地按住。
      秦穆峰似是极为自得道:“哼哼,你们以为区区一个苦寒青衣便能解了那毒?我劝你们还是放了我,不然你们的顾相恐怕难以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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