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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

  •   众人的视线尽皆被顾陵舟高举过顶的那根粗制银针给吸引了过去,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这顾家大郎平日里与人和善,到底结的什么仇什么怨,竟致使那仇家手段毒辣到将一根针给活生生地捅进了他的后脑命门。

      “噫,这手段可够狠的啊!”有人在唏嘘。

      “可不是,唉,我听人说呐,苗疆那边有起尸的,就是在尸体脑门上戳根针……”有人开始神秘兮兮地啧啧胡扯。

      “真的假的?那他这是怎么回事?娘喂,那刘家大郎该不会要诈尸吧!”

      “肃静!”只听得县老爷刘庚铁青着脸怒喝一声,大家伙儿这才不情不愿地消了声,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投向了太师椅上端坐着的县老爷身上。

      可这静寂才消过去片刻,便有惊声从泱泱的人群中钻了出来,有人眼尖地注意到被押解走出老远的程家女,“快看快看!那顾程氏晕过去了!”

      “哎哎哎,你说那顾大郎的死会不会就是那程家女害的呀?”

      “啧,还真说不准,反正这小娘子陈词隐瞒了一部分是确凿的了。”

      眼见着舆论正如潮水猛兽般涨起袭来,刘庚像是想要眼不见心不烦一般,向人群方向一挥大摆的官袍衣袖,振风有声,开始驱赶众人,“都散了吧。”

      原本挺立的一小撮山羊胡子抖了两抖,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件事若是查不清楚,被上头知道了,他这官位恐怕得玩完了。

      县老爷清了清嗓子,正声道,“顾陵川死因扑朔迷离,顾二郎顾陵舟嫌疑已脱,不再收押。程家女陈词荒唐,本官会继续查下去,天理昭昭,我大宋律法清严,不该逃的,一个也逃不掉。”

      最后那句,像是有意说给谁听的一般,刘庚状似无意地扫过在场的程家人一眼。

      程兴思只觉脊背发凉,心尖尖都在发颤,脚步有些虚晃。身旁老仆却是贴心地扶住了自家公子的胳膊,凑到其耳边悄声安慰道,“公子担心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公子做的,那人不还在家里关着嘛。公子无非惹得个包庇罪名,经得衙门里几个熟人一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不简单……”

      这话就宛如一剂良心药,程兴思登时想明白了,眯着眼一拍脑门,是了,他倒是给吓糊涂了,他挺了挺背,率着三两跟班,昂首阔步道,“走,回府。”

      这时,厚重的云层已然遮蔽了天空,乌蒙蒙一片,雷声轰隆,豆大的雨点趁人们恍神的空儿从万里高空中袭来,犹如破阵之势,打在林叶草木之上,啪啪作响。所有人都散开去寻躲雨的地方,有的直接回了家。验尸现场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根银针也被衙役从顾陵舟手中收缴去用作证物。

      雨点越下越大,磅礴的雨幕下,顾陵舟一动不动立着,仿若一尊木然的雕像。当那根针从大郎的脑门上抽出来的时候,他便失去了全部气力。这世间的喧嚣生气,他们都说了什么,顾陵舟听不清楚,衙役走过来解他身上剩余的镣铐,他只知道抬手过去。

      顾陵舟并不担心顾陵川的案子如何查处,现下形势方向已经很明了了,凶手为谁他的心里也大致有了对象。他只是想到了偶尔从邻里周遭听到的杂嘴儿,那时他还不甚在意的,现在想想可真是宛如一则谶语。他们私下里常说,顾家二郎是个克星命,克亲克父母克姻缘。

      亲人父母接连逝去,两任未婚妻子或死或疯,他或许在意,但毕竟逝者已逝,幸矣,他尚有大郎。可如今,连他最亲近的大郎也离他而去了。他顾崖柏,好像真的是个天煞孤星啊。

      明明是皎然月色,风华公子,此刻却濯淖在泥沼之中,滋垢浑身,为乌云所遮蔽了光。

      单薄的素色麻衣被雨水浸了个透湿,孤零零地贴在顾陵舟的身上。云弥烟在他身边怎么唤也唤不醒,也拉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独自失魂淋雨,无奈陪着他一起做对落汤鸡。

      虽是盛夏,可暴雨里的风,吹在人的身上,一点儿也没让人感到凉爽,反倒是有些冷。云弥烟正在考虑要不要一巴掌把顾陵舟给拍醒,至少得先找个避雨的地方。

      下一秒,堂堂七尺男儿,竟是直直地跪在了雨地里。

      地上积潦的泥水溅起肆虐的水花,云弥烟心脏漏跳了半拍,惊呼出声,伸手扶他,“先生!”

      岂料顾陵舟竟是将身子向后一仰,生生避开了她。他以手覆面抹了把脸,僵硬地扯开嘴角,雨水在他的睫毛上凝成一片霜露,他抬头看她,语声戚戚,半带自嘲,“烟娘,不要碰我,我是孤星啊。不要来招惹我,不然,不然你也会……”

      顾陵舟想起面前的女子归家无门,会不会她本可一路安顺,却因为自己克煞的命格影响了她的福运呢?

      想到这,男子脸上最后那抹笑也不见了,他睁着眼望向暗沉的天幕,任由雨点淌进自己的眼睛里,眼底是化不开的悲哀。他的身子发冷,那是刺骨的没有生机的寒。

      “为什么?”他低声喃喃,“为什么会这样呢?”

      仿佛是在问天,又似在问自己。问命途如此,问自己的贪念,于物于人。他顾崖柏何德何能……

      暴雨积涨,遂成洪涝。或许情绪的确是能够强烈感染的吧,云弥烟只觉自己脑子也不清醒了,她抛却了全部理智,只想去拥住眼前这个悲哀非辜的良人。

      “先生!”她自诩并不温暖,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温度分享与他。她没有古代人的礼义拘谨,想抱便抱了。哪怕他在躲她,他往后逃一寸,她便跟一寸,犹如随形的影。

      “就像之前你对我说的,同样,你还有我,你有烟娘。”云弥烟使出全部力气将顾陵舟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腰后,锢住他。哪怕两人此刻紧密相贴,她也顾不上了。

      他跪着,她站着。她让他抱着自己,自己亦是拥住了顾陵舟宽厚的肩膀。所幸是眼下雨幕无人,没人会看见顾陵舟拥住空气的奇特情景,否则铁定认为顾家二郎疯癫了。

      “烟娘……”此刻的顾陵舟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童,声音闷在了云弥烟的衣料中摇摇晃晃地传出来。

      “嗯,我在。”随着话语而出的是温暖的热气,云弥烟的指尖抚着他的发,特别轻地回应着他,哄着他。

      她绝对疯了,她越矩了,且暴露了自己的内心,且不论后果。

      “我可能真是个孤星……”他叹气,思维上仍旧绞着那根筋不放。

      “……先生,你愿意和我走吗?”云弥烟此刻无法反驳他那个论点,说他不是,可如果按照古代人的看法,他还真的像是个孤星,那就换种思路吧,她想。带顾陵舟穿回去的想法很早以前便在她的内心中萌芽,现下顾陵舟无牵无挂,不也正好。云弥烟没有考虑很多,只本能地脱口而出了。

      触手是冰凉,顾陵舟许久不吭声,胸膛的起伏证明此人还有生气。她以为自己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吓到了他,刚想反悔补救时,却听到对方低低应了声,“好。”

      这一声仿自跨越了青山曼衍,涉海渡川,穿透了千年的漫漫时空,带着每个人心底不为人知的愿念。

      云弥烟暗自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曾经有人说,人的情绪就像是水,可以积累湮堵,亦可以决堤。而当情绪发泄完过后,人便又恢复至正常了。两人无声地拥抱着,似乎过了许久许久。顾陵舟恢复了,却不自觉地多贪恋了下怀中的温暖。他心慕于她,在船上那幅山水画里他便隐约知晓了,只不过将那份悸动一直藏着克制着。

      牢狱事端,生死之间,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却又畏怯着自己的内心。

      此刻他一无所有,她若主动,若愿意,他随她左右又如何呢?

      远处闪电骤然惊亮,雨势不见小,隐匿在九霄外的贪狼星又偏移了分毫。

      临安城内一座破庙里,与云弥烟生着同一副面孔的古代女子正放下手中的油纸伞,在门槛上磕了磕鞋底的泥,遂又直起身子,掂了掂另一只手上与自己风格不相称的荷包,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现代高级公寓里,暗沉的夜,窗外的月亮消失不见,夜鸦响了一啼。屋内没有开灯,昏眛晦暗间,将现实虚幻一分为二的镜子前,却摆放了一对同样风格迥异的龙凤喜烛,摇曳着奇异的光。

      ……

  • 作者有话要说:  贪狼,是吉星,主欲念,性略阴而致桃花。
    明天12点,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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