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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说媒 ...

  •   白水村的老田头邀李媒婆上门做媒,她接了这活,心里却是疑虑重重。

      老田头家人口简单,统共一个巴掌的数。除开老田头,便是田老太、儿子田大、跛脚的儿媳田氏,以及一个将将两岁的孙儿。

      因家底薄弱,没有田产,只好租了本村富户几亩田地,不时再去林子里砍把柴卖,好贴补家用。

      这样的人家,也不知能给哪个说合。说合了,也不知担不担得起彩礼。

      到得地方,老田头笑脸殷勤地将她迎进门来,用豁口的碗奉了茶水,待李媒婆在歪背竹椅上落了座,方才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根由。

      原来,他有个侄女家里遭了灾,父母双亡,投奔于他。因人生得好,养得又精细,看她年已及笄,正当嫁时,所以准备找个好人家将她嫁了,也好过留在家里做那蠢笨粗活。

      李媒婆自己是亡了家来投奔女婿的,听闻田家侄女也是家破人亡的,心里先就多了几分同命相怜,道:“你家侄女大难未死,定是个有后福的,你且唤她出来看看,我保管给她相个好的。”心里已寻思要替田家侄女配个忠厚老实的。

      粗布门帘一掀,竟走出来个聘婷身影。

      李媒婆一眼看得呆了:

      只见这小娘子身着不甚合身的粗布旧衫,简单挽了个垂鬟分肖髻,未施粉黛,却发似乌云,面若淡月,柳眉如裁,唇红胜火,见得客人福了一福,唱声喏,姿态曼妙。

      待她起身,则立如岩松,一举一动皆十分规矩,却又做得圆润自然,并无丝毫拘谨,不似这十里八乡惯常见到的野丫头,倒像在庙里才能见到的那些个上香礼佛的大家闺秀。

      李媒婆惊叹:“我的祖宗诶,便是天上仙女也不过如此。老田头,这当真是你侄女?”

      就凭老田头一家那冬瓜脸,能摊上个如此标志的侄女?

      田大一声不吭。

      老田头佝偻的身子却挺了几分,涨红了脸争辩道:“怎地就不能是我侄女?我那姐姐当初在这十里八乡也是百家来求的,一遭远嫁,止生了这个女儿,一向当作眼珠子的,只因这世道不济,还未能见得女儿终身有托,就过了身。哎,可怜见的……”

      李媒婆不由叹气,拉住小娘子的手细问:“小娘子是哪里人士?”

      这一摸,只觉触手温热细腻,如暖汤凝脂一般,令人爱不释手。反手过去,却在手掌指根处摸到厚厚的茧巴,生生坏了这一双玉手。可见也不是真正大户人家的出身,只是家中爹娘疼爱罢了。

      她心头道声可惜,追问道:“家中做什么营生的?”

      小娘子垂手而立,老田头代答:“家姐嫁与了京师一个商行的小管事。”

      李媒婆口中奇道:“京师大好的地方,小娘子怎地愿意到这穷山恶水之地来?”就算爹娘都去了,小娘子逼不得已要嫁人,留在京师难道不比白水村强得多?

      老田头嗫嚅着,不知是说不清楚,还是有难言之隐。

      那侄女道个万福,半垂着头,眼眶微红的道:“本是家中丑事,烦请李婆婆不要在外传扬。”那声音银铃似的,竟是要把耳朵摇酥了。

      待李媒婆应了,老田头侄女才又道:“前阵子京师大乱,有官爷欲强纳小女为妾,家中父母不应,官爷便借口捉拿乱党,将爹娘捉拿下狱,屈打致死。小女实在无法可设,只得千里逃亡来投奔舅舅……”

      说至此,她已细语哽咽,嘤嘤的泣声听得人心都碎了。

      原来是遇上了天杀的官爷,在京师留不住了。

      “可怜见的。”李媒婆心生怜惜,先前的些许疑虑烟消云散。

      她慈声问:“小娘子有没有什么闺名?”

      “家父请先生起了个‘苏缚’的名。”

      竟专程请了先生取名,可见这苏缚很得家中看重。

      李媒婆心思九转,已打定主意要为苏小娘子寻一户殷实人家,便语重心长地问,“会些什么活计?”

      苏缚早有准备,不曾犹豫:“家里缝缝补补、扫洒厨下的活儿都是能做的。”

      “可有绣活儿一看?”

      苏缚便从袖间取出一方帕子,上面中规中矩的绣了几枝红梅,针法虽不出奇,针脚却很细密,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李媒婆心中一定:凭苏缚这模样、这体态、这声音,这绣工,只怕去附近大户人家里做当家主母也是当得的。

      她笑着对老田头道:“你家这小娘子实在是个好的,只是你也知道,按苏小娘子的模样绣工,应当往县里的殷实人家里找才值当,总要三五日才有回信。你们可等得?”

      若是殷实人家,自然少不得要发付一大笔聘礼。

      田老太听出意思来,登时两眼放光:“李婆你说的是哪户人家?”

      老田头瞪着眼,在老妻胳膊上一戳,又往身后使了个眼色,田老太只得讪讪退了两步,却犹自不甘心地站定,竖耳细听。

      李媒婆不去理她,笑问:“小娘子可识字?”

      苏缚淡淡答:“略识得几个。”

      女子能识得几个字,便已了不得了。

      李媒婆满脸的笑纹更深了几分:“既如此,老身便豁出脸皮去,讨一讨那清平县王秀才的口风,若得他满意,兴许小娘子能纳进那诗书之家。虽是做个妾,将来儿子也可习文知礼,保不准有做秀才老爷的一日哩。”

      老田头大喜:秀才老爷那是何等了得的存在,便是进了衙门也是不用下跪行礼的,多少殷实人家都指着请秀才老爷做西席,逢年过节的都有供奉,那日子过得可叫逍遥。

      苏缚若被秀才老爷纳进房中,哪怕是做个妾,走出门去也自高人一等。日后田家也算有门贵亲了。

      谁知,苏缚却问:“李妈妈,敢问县里可有商户人家?”

      这小娘子听见商议自己的婚事,半点娇羞也无,未免太坦荡了些。

      然老田头并未出言阻止,李媒婆虽然略觉惊诧,还是答了:“商户人家自然是有的。只是本朝虽不兴士农工商之说,商户人家也到底不及秀才老爷尊贵不是。”

      苏缚微微一笑:“李婆婆好意,苏缚心领,只是阿舅家田寡人多,如今表嫂又怀有身孕,眼看就要添丁进口,苏缚感恩阿舅的收留之情,想多些聘礼以作报答。”

      秀才老爷家的聘礼也不会少啊!

      李媒婆话还没出口,苏缚就又补上一句:“苏缚希望的是越多越好。”

      田老太露出满意之色。

      李媒婆在心底暗中叹气:“按你说的,清平县第一富户林员外家倒是有一位二郎尚未娶妻,只是……”

      老田头一家听到这个名字,齐齐露出一丝难色。

      苏缚反倒落落大方:“可是苏缚配不上林家二郎?”

      “那倒不是。而是林家二郎身有残缺,是以拖延至今,也未相得个满意的。”

      言下之意,愿意委身相嫁的,林二郎不愿意。林二郎瞧得上眼的,人家小娘子又不愿意。

      苏缚略一沉吟,又坦然问:“不知李婆婆是否方便告知,林家二郎有何缺陷?”

      那跛脚的田氏当即窘得退进了里屋,苏缚却镇定自若的看着李媒婆。

      李媒婆愈发觉得尴尬了:这话可不好同未出阁的小娘子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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