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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看 ...

  •   一个伴当(仆人)也不知从哪里站出来,一照面便殷勤喊声:“表姑姐怎地才来,表侄我已等候多时了。”

      这话听着倒像是要正经相看的。

      李媒婆机灵,立刻应声道:“才在与人说呢,路上遇了几个泼皮,差点儿送了性命,那起子泼皮还道是什么‘林二郎’指使,莫不成是你主家的郎君使的坏?”

      那伴当叫屈:“我家二官人早早就在阁子里了,茶坊诸人俱可作证。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破落户假冒我家二官人兴风作浪,表姑姐快快随我来,上楼与我家二官人细细说明,免得有人坏了林家的名头。”

      李媒婆道:“说得也是,正要请他做个主。”说罢,便领着田大、苏缚随那伴当上楼而去。

      两人演得一出好戏,将茶坊一干人等说得云里雾里,一时也不知到底事实如何。

      热议许久,众人各有猜测。

      有说祖孙三人是林家远房的穷表亲,求上门来讨生活,只是时运不济,险些被泼皮无赖讹上,又误会了自家表亲林员外,因此闹出一桩乌龙事来。

      有说林员外为了林二郎煞费苦心,特地哄了远房的表妹来结亲。远房表妹知道实情,不肯就范,那林家便寻了泼皮来威逼利诱,祖孙三人迫于无奈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却不幸被林家截了回来。

      还有说祖孙三人上门来见表亲,只因这远房表妹长得如花似玉,无意间被林二郎瞧上,就要强娶进门。远房表妹不愿意,祖孙三人便收拾行礼,欲要远远逃开,却被林二郎寻的泼皮看住了,没脱得开身,还差点儿送了性命。

      ……

      人人说得跟亲眼目睹似的,一时茶坊里热闹哄哄——倒是再无人以为苏缚是上门卖身来的。

      却说李婆三人被引上楼,却被个女使拦下,看神情颇有几分不自在:“几位且稍候片刻,二官人尚有客在,不便见人。”

      那伴当生恐怠慢了李媒婆一行,坏了主家的大事,一路是低声安抚、赔尽小心,至此却听得女使推诿,不由瞪眼怒道:“今日哪里还有客人比得过田家客人?二郎君但有要求,员外爷已是无不应允,如今再敢有搪塞,看员外爷不打杀了你!”

      女使吓得不敢再言语。

      伴当这才和颜悦色地对李媒婆道:“李婆不如带了你家侄儿来这边稍坐,且请小娘子自去那边说几句话罢。”

      李媒婆面现难色:“这是何故?从来没有这规矩。”

      伴当低声赔笑道:“员外爷自然是知道规矩的,但你也知我家二郎君颇多挑剔,若是不应了他,今日相看之事就无从谈起,还请李婆与这位小哥担当则个。”

      李媒婆刚要开口,那伴当又忙笑着补充:“员外爷还说了,他担保今日之事绝不外传,也绝不教小娘子受了委屈。”手下已是暗地塞了几个铜钱过去。

      李媒婆这边瞥田大一眼,见他被说得傻傻愣愣,已不知该如何反应,那边又见苏缚眼观鼻鼻观心,并无异议,便将手一收,顺势应道:“员外爷一言九鼎,我等自然是信的,只是女儿家名声事大,万望员外爷及夫人垂怜。”

      伴当自是连连应承,暗中却对那女使挥了挥手。

      女使忙低头领了苏缚往济楚阁而去。

      苏缚一路乖乖顺顺,似个全无主见的,心中却正颇多思量。

      先前那伴当虽只是寥寥数语,但显见得是林员外身边得用之人,才敢呵斥那女使。

      他说“若是不应了他,今日相看之事就无从谈起”,可见突然改到这河间市茶坊来相看多半就是这位二郎君的主意了。

      林员外看来是个一心巴望能玉成好事的,倒是这位林二郎的谋划教人费解。莫非他因着身子残了,心思也歪曲,专好以羞辱人为乐么?

      那女使远远就停下,畏畏缩缩的给苏缚指了门,示意她自行进入。

      苏缚眉尖轻耸:这林大郎君虽娶进个诗书之家的庶女,但显然仍旧未改土财主的本色。世族贵胄之家的仆役绝不会行这等没章没法之事,可见林家确实与她之前打听的一样:底蕴浅薄。

      不过,这女使也甚为可疑。听那伴当的话,女使似是林二郎身边的人,却守在相看的济楚阁前,林员外身边的人反倒不上前伺候,难道说……

      她心中起疑,在阁儿门前站定,却不忙敲门,装作整理妆容的模样,便听得里面传出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不怪我等兄弟不用心,实是那马儿不知何故受了惊,突然撒野狂奔起来,忽忽而就不见了人……”

      这人本在痛陈,到这儿口气突地一转,略带了几分幸灾乐祸:“不过看模样,那媒婆和汉子都不会御马,便是留得性命,大抵也早都被马摔断了腿,今日是断断到不得这茶坊来的,保管二哥大事无忧了。”

      胡三啊,这二哥应是林二郎了。

      这帮泼皮果然是他指使的。

      苏缚心中冷笑。

      她倒要听听看,这位二郎君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却听见里面人把案几一拍,劈头盖脑的训道:“干你鸟,叫你只把人唬走便算,你倒敢惹出人命官司。我今日不把你做成个阉人,你还休想踏出这间济楚阁儿了。”

      这便是传说中的林二郎了罢,早知他是浑人一个,却也想不到他能如此之浑。

      找了几个泼皮无赖赶她走也就罢了,竟还亲来相看——这哪是相看,分明是特地来坏人名声的。

      她若真是田大的便宜表妹,只怕此刻就吓跑了。李媒婆若知道这阁儿里的不是林员外夫妻而是林二郎本尊,只怕唬也唬死——事情传出去,她这媒婆也不用做了,十里八乡都要当她是拐人卖人的牙婆子。

      不得不说,林员外夫妻对这个幺儿倒是纵容得很。

      苏缚无语半晌。

      此时,阁儿里面却是一阵翻桌倒椅、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那胡三一会儿哭着“那马儿也不是我惊的,怎就是我惹出的人命官司”,一会儿又喊着“二哥饶命,兄弟好歹帮你赶走母泼皮,免了二哥你的悍妻之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地反而恩将仇报”。

      林二郎则是骂:“贼骨头站住,早知你这厮不老实,肚子里怕是一向把我当作笑话的,今日也教你知道知道我林宝元的厉害。”

      胡三辩道:“冤枉啊,这清平城里谁人笑话二哥,我胡三也没笑话过。我向来敬佩二哥你堂堂大丈夫,敢作敢当的……”

      刚说到这里,却听见重重的“噗通”一声,似乎谁跌了一跤。

      而后便响起胡三“哎哟哟”、“二哥轻点儿”以及“饶命饶命”的叫唤声,林二郎笑声很是得意:“嘿嘿,原来胡三你敬佩的是敢作敢当的大丈夫,早说我哪里还用费这么多事。”

      胡三连忙应声:“是是是。”

      林二郎又道:“如此说来,今日的官司既是你惹出来的,你可得担当起来。”

      胡三听得有官司,顿时哭道:“二哥,官司当真不干我的事。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乳儿……”

      林二郎一口打断他:“闹个鸟,我又没要你去吃牢饭。”

      一听不是入大牢,那胡三立时收声,谄笑道:“二哥义气无双,小弟必为二哥两肋插刀,不知二哥要小弟如何担当?”

      林二郎压声道:“你这事是万万瞒不过我爹的。若是那小娘子死了,自有我爹去料理后事。怕就怕那小娘子没死,就算伤了残了,只怕我爹也要拿刀逼我把她娶了来。到时就需你出头,去把那小娘子娶回家了。”

      胡三惊道:“这如何使得?”

      林二郎哄道:“你我兄弟,这桩好事二哥就送你了。若不然,你胡三赌性不改,负债累累,没我帮手,如何娶得娘子回家?二哥也不要你谢礼,到时请我喝一杯就是。”说至此,声量骤提,又威胁道,“我帮你到这地步,你若还不识趣,那二哥仁至义尽,只能刀起鸟落,明日送你去庙里做个烧火师父了。”

      这倒是苏缚平生以来认识的头一号泼皮无赖了。

      她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唇角无奈地提了提,干脆直接在门上敲了两下。

      林二郎不慎耐烦的应道:“作甚?”

      苏缚径直推门而入。

      阁儿里正是一副桌椅歪斜、人仰马翻的场面。

      胡三仰面躺着,眼睛鼻子皱作一堆,又是委屈又是畏惧。

      一个模样端正的小郎君一脚不客气地踩在他的肥肚上,手中执了个长柄的铁如意,正指了胡三的□□,皮笑肉不笑地晃来荡去,这画面真是生生能让人长针眼。

      场面已是不堪了,再说这林二郎,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腰系玲珑嵌宝玉环绦,脚蹬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衣物倒是讲究,偏偏穿得这儿歪那儿斜的,加之那双眼吊眉吊眼、目中无人,好好一个坯子硬是整得流里流气。

      苏缚垂下眼帘,也不去理会两人目中的惊色,落落大方的屈身施礼:“二郎君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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